2008年12月5日，是你18岁的生日。我本来要请假回来，接你回家好好庆贺一番的，可工地上忙，同事们都争着回家休假，我就留下了。爸爸任劳任怨，为的是那几个辛苦钱，别人不一定理解爸爸，不知道你是否能谅解我呢？我准备今天回家，给你补办一次，给你买你最喜欢吃的蛋糕，好不？ 你18岁了，从生理上来说已经是成年人了，可你的智力还停留在两三岁阶段，你至今还不能独立生活，你对人世间的事还很陌生。但是，儿子，这次我还要掏心置腹，认真地与你谈心，说说我压在心中的知心话。说说我们父子目前的处境。洋洋，我相信你听得懂，也耐心听下去，好吧？ 18年来，我们父子分离多而相聚少，这是我最大的悲哀和不幸。和子女厮守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对于百姓来说是很正常的想法，要求不算高吧。可对于我来说，无疑是一种奢望，我至今也百思不得其解，我的命怎么会那么苦？ 1990年国庆节，当时你已经是7个多月的胎儿了，你外婆突然决定要你母亲回我老家生孩子。我当时觉得不可思议，武汉的条件那么好，为何要到乡下去生孩子？况且你是她的第一个外孙，应该十分珍惜才对呀。所以，我提出反对意见。我的话刚说一半，就被你外婆给粗暴地打断了“你太自私了，你们在家里生孩子影响弟弟学习！”我想说，我们在外边租房子住，一个月50元也承受得起。可是，我刚说出几个字，又被她打断了。平时你母亲喜欢和她妈妈顶嘴，可这次特别需要她反抗时，她却像换个人似的低头不吭声。这样，经你外婆的手一拔，你的生命起点就是曲折的。 你母亲在我老家生下你以后，没让你吃过她的母乳，56天后就一走了之。这一丢，就是三年多啊！我只有每年春节回来看你，每次只能呆两天，你母亲就哭闹着要去她父母家。唉，我们多花了很多冤枉钱，还造成了骨肉分离。更为关键的是，你母亲本来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你守在她身边也许推动她成熟起来。而你外婆这么一拔，至今你母亲人格上的许多缺陷也没有弥补，也酿成了我们家庭的悲剧。 自2004个春节后，你三岁多来武汉上幼儿园，你母亲对你一直不耐烦，动不动就打骂，讥笑你是乡下伢。这令我十分痛苦且无法解脱，天底下哪有母亲不疼爱儿子的？孩子在亲生母亲手上不安全，在哪里能安全呢？而我从事勘察工作，长期在我奔波，出差回来才能和家人团聚，又不能守在你身边来呵护你。我这人十分重亲情，感情又有些脆弱，真的不想这样奔波下去了，渴望自己创业来改变命运。但是，你母亲不支持我的任何想法，把家里经济垄断手中，做得特别绝情，我还非得干这份不顺心的工作来养家糊口，来满足她的高消费。于是，我在没有本钱的情况下，帮人家推销过药品，做过传销、保险，结果是负收入，此路不通。 记得2000年底，我去应聘一家大集团的办公室主任，我的写作、外语、对策等都是一流的，我经过三道关考试，也通过了董事长的面试，最后却落空了。原来他们的招聘是骗人的，只是打广告而已，并非真正需要员工。受骗以后更让我感受到江湖险恶，社会无情。 1996年到1998年，因你的病情加重，你母亲又把你送回老家了。后来，我向你母亲多次哀求，她才答应把你接回武汉治疗的。也许你说我太软弱，可我也无奈呀，我可以对她强硬一些，但我不在家时她会虐待你啊。她什么本事也没有，但欺凌一个弱者却毫不手软呀。 2002年春节，我们一家三口去你外公家过年。当时，你外公乔迁新居，我的父母以年迈之身给我弟弟带孩子。本来，我弟弟的岳父母和他们一起生活，两位老人均退休，不需要让你爷奶两人劳苦的。可是，你的婶娘，一个硕士学位的人，坚持要你爷奶为她效劳，理由十分简单“你们为我哥带洋洋三年多，也要为我带孩子三年多。”她完全不想想，事过十多年了，二老已经年迈了，身体大不如以前了。可见，人世间真情并不多，多的是攀比，多的是索取。我为此事十分内疚，因为你的缘故，让你爷奶又受了二茬苦和累。 我带你到外公家过年，有我自己的心事，那就是我的父母年迈了，也没有精力照顾洋洋了，而你的外公外婆也退休了，身体都健康，他们也应该管一管你了，为你争取一个好的生存环境。毕竟，你外公是省部级干部，他们的条件要好一些。这次，在他们那边呆了十多天，他们也确实关注你了，不时谈论你，不像以前那样对你不闻不问。这令我十分欣慰。 不久，我们回武汉，还送你到市残联的济世之家了。你母亲多次提出送你到福利院，被我拒绝。她强迫我和她一起到汉阳县一家福利院查看。那里全部是老年人，同意接收你。我当时含着眼泪回绝了“我儿子太小了，才12岁呀！” 2003年春节，我在工地上度过的。节后，你母亲多次给我电话，要把你送到她老家一个亲戚家里去，是你外公定的。我本来对你外公很崇拜，但坚持等我回家再定。我回来时，你爷爷从郑州坐夜车赶来为你送行，他在武汉住一周，舍不得离开你，搂着你照了很多相片。你爷爷说“我最喜欢大孙子，你长得很帅，虽然你生病了，还是我们家的大宝贝！你到山东后我们就不容易见面了”我当时就激动得热泪盈眶。那时，二老也很难呀，你叔叔在外地读研没有收入，二老倒贴还为他们带孩子，还要受你婶婶的气。
你到山东后，我先后利用出差机会，两次绕道去看你。第一次呆了五天，发现他们家让你吃三种镇静药，为的是让你安静。我看了这些药的说明，当场都吓得变了脸色，上面写了一大串副作用，伤人的五脏六俯，副作用大得惊人！你是寄养在你母亲堂妹家，她家人确实纯朴善良，但不懂得药理，是当地一位退休医生开的药方。我愤怒不已，庸医害死人啊！我不能对你的母亲发火，因为是她同意你吃这些药的。我要求立即停止你服用这些药，我对他们家人说“全部停止服用，如果洋洋再狂躁，就让他只吃氟哌啶醇一种药吧，这种药是大医院教授开的，副作用也大但比那几种要强得多。”
第二次我住了整整半个月。我发现几个问题，那家人不错，但你母亲给她的钱太少了，一个月才300元，还要管你的吃住，人家有意见不好意思说，已经没有积极性。我那时一再告诫你母亲，哪怕一个月给1000元也不要让儿子受罪，可她不听。第二，你母亲回去看望你，只住在县城她爷爷家里，到农村只呆一中午，和你短暂相聚就走，像大干部下乡一样，也不会说感激话，人家也很烦。第三，他们不会任何教育方法，只把你当作一个小动物养活。我在这里，每天和你寸步不离，晚上和你睡在热坑上。我这两次共花了3000多元，都是从工地津贴省下来的。给她家人买烟买酒，给小孩子见面礼。他们一个村子里人很喜欢我，说我为人实在够朋友。
我和你母亲商议，我们都把工作辞了，回她老家做小生意，每天都可见你，又可以照顾她爷爷。她爷奶一手把她带大的，对她有恩情。不料，再度被她严词拒绝。我别无选择，只得单独行动，于2005年元旦带你离开山东省这个小山村，回到了我们的老家。回家后的几个月里，你显得十分恐惧，谁想和你亲热，你就惊恐地求饶“不打，不打”亲人们心疼万分，指着我的鼻子痛斥“你把孩子送给人家，孩子挨过多少打，你知道不？”我只能猜测，我哪里知道呀，因为你也不会讲述自己的经历。
当时离开山东时，我没把话说死，只说领洋洋回老家过年。现在，受到家人的严厉批评后，我当场下定了决心，一是不让你回山东了，二是回去就和你母亲离婚。
几天后，我的姨父母两人来家里，看到你的现状，都伤心得哭了起来。他们表示，愿意免费照顾我。我考虑再三，他们是最合适的人选，每月给他们付600元的生活费，不够再加。你在姨奶家里生活两年，精神好了，也长胖，最重要的是你彻底摆脱了对镇静药物的依赖性，不服药你也不狂躁了，而且你还学会了骑农用三轮车。我听说你的进步后，高兴得彻夜未眠，连叫“奇迹，奇迹。”
可是，好景不长。我本想长期让你呆在你姨奶家里，让你在农村学会一些简单的农活，以便于你从一个精神病人向正常人恢复，再说，也想让你的生活稳定下来，不想长期折腾你了，可怜的孩子。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你姨奶家的两个儿子都在同一年超生，为她增添两个孙女，老俩口照顾孙女就忙不过来了，确实没有精力管你了。我不忍心让自己的姨父母累跨了，就把你接回了武汉。
此时我已经是单身一人了，又经常出差，我们父子还是逃脱不了分离的命运。我只得跑遍本市几家福利院和类似机构，最后经过各方面比较，选择爱心康复中心作为你的新家。
我和你母亲分手时，只要她每月付你300元的抚养费，可她连这点钱也不愿意出。她不愿意和我对话，我用一年的时间通过几位朋友做她的工作，她依然置之不理。我被逼得无路可走，只得以你的名义把她告上了法庭，要求她上调抚养费并且付清拖欠的抚养费。
孩子，你还记得开庭时的情景吗，我们父子坐在原告席上，她坐在被告席上冷笑地望着我们。她已经近四年没见过你了，她明知你来武汉了也不闻不问。由于你在法庭上不安静，后来法官让你离席了。最后的结果出乎人的意料，她聘请一位律师，加之法官也偏向于她，局势一直对我们父子不利。几天后，我只得按法官的提示，撤诉了事。如果不撤诉，我们就要败诉啊。但是，把你母亲送上法庭我无怨无悔，毕竟我抗争了。
你还记得她在法庭上最后说的话吧“如果原告认为儿子跟他不行的话，可以改判归我来抚养。”我当场就严词拒绝了。孩子，不是爸爸自私，你母亲的条件确实比我们好，离婚时她把大部分财产据为己有，你外公地位高，你小姨和舅舅条件都很好，你跟她按说可以过好日子。但你别忘记了你母亲是什么人，她不敬天不敬地不敬祖，没孝心更没爱心，你是她的亲生儿子，她的虐待才让你在幼年就成为精神病人啊！她本来就不配做人，怎么能做母亲，我怎么敢把你给她？如果你跟她，她会把你转包出去，随便在农村找人把你寄养那里，她还可以从我手上赚取价差！
说实话，你也确拖累了我。如果不是你有身边，我可以再找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女性作为伴侣，还可以再要一个健康的孩子。这一点也不假，即使有你这个包袱，还有不少女性愿意跟我呢。只是我自己缺乏自信，也过于谨慎，不想重蹈第一次婚姻之复辙了，至今还是光棍一个。扪心自问，这也并不能说明我多么高尚，只是一个父亲应该做的而已。
你来武汉以后，我一出差就是几个月，人在外地思念儿子心切，饱受相思之苦。多年前，我曾经多次找领导谈家庭困难，要求调到机关工作，这样不东奔西跑了，就可以守在你身边了。领导也说，机关确实需要你这种有文才的人，但机关本来就超编啊。可是几年下来，陆陆续续有人从外单位调进本单位机关，来的都是些有路子的人，也从本单位扩充一些人进了机关，还是没有我的份。我能说什么，自己又被骗了呗。
就在我失望之极，听说单位在市郊有工程，离家近。我满怀喜悦找相关领导时，他们又说我来晚了一步，人员刚刚安排完。我纳闷，他们都知道我有一个这样的儿子，怎么不主动为我考虑一下呢。这次我到海南出差，听说市郊又上一个工程，就打了很多电话，上上下下找了好多人，回单位后，我又从上到下找了好多人，得到的还是模糊的答复“本工地需要一个你这样专业的人，等等再说吧。”后来我又出差了，人在外地消息不灵，生怕失去机会了，又给急出了一撮白头发。回汉后，找到该工地项目负责人面谈，幸亏这里需要我，我才留下来工作了。这样，我每周可以休息一天，可以利用休息时间看你，我们父子见面的机会多了，我的心情才一天天好起来了。
一般情况下，我要轮休两天才接你回家一次，改善一下生活。你不一定理解我的苦衷呀。这是因为你没有自理能力，不能独立地坐公汽回家，非要我接送呀。当我休息一天时，我怎么也来不及呀，耽误了工作会砸掉我的饭碗，他们一点也不会手软的。这样当我休息一天时，我就到中心看你，中午我们父子俩下馆子吃一顿，然后我要匆忙离去。
你来中心生活快两年了，已经适应这里生活了，教师们把你照顾得也不错。你来时47公斤，两年过去了，长高了十多公分，体重却下降到45公斤了，显得很瘦弱，这曾经令我伤心。后来，我还是想通了，你有位置呆比没有位置呆要强多了！后来，有朋友对我说，政府也在着手办类似的机构，可以把你放到公办的机构里。说实话，我不想轻意改变你的生活环境了，以免造成对你新的伤害。再说，我对公办机构信心也不足，工作人员贪污如何避免？如果不能避免贪污，你们的正当权宜如何保障？当今社会，贪官心黑透顶，超过历朝历代，救灾款、扶贫款，民工的血汗钱都有人敢贪污，敢挪用，你们这些苦命孩子的生活费同样有人敢伸黑手啊！
我已经年满四十三岁了，饱受世态炎凉，对生死也看淡了。我感觉和广大百姓一样，成为权贵阶层的鱼肉，任他们宰割。他们吃尽了我们的血肉以后会变得更强大，会有能力吃更多的人。我感觉自己被他们折磨得疼痛难忍，如同他们在一刀刀削我的皮，就像削掉鱼鳞一样。我死不要紧，儿子你该如何活下去？这是我最牵挂的，也是最不放心的。
你有三个姑姑和一个叔叔，我不在了他们会抚养你的。同时，我也希望社会进步的同时，不要忽视你们这些弱势最可怜的群体，哪怕稍微堵塞一些公共财富的漏洞，哪怕贪官们凭一点一丝的良知少贪污一些，你们至少生活没有问题的。你们作为智残和精神残疾患者，是人生之大不幸，但你们少了正常人的许多烦恼和忧愁，这也许又是人的一大幸事。
好了，杂七杂八说这么多，你不懂也不要紧，我只想你继续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哪怕什么都不知道。我将于近日为你补办一个生日，庆贺你步入成年行列！
爸爸于2008.12.7深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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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9 17:5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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