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报：赵紫阳私人回忆录透视中共高层权力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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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回忆录透视中国政局

1989年五月，在和党内强硬派就如何处理占领天安门的学生展开激烈斗争之际，中共领袖要求与在幕后主事的邓小平会面。

中共领袖赵紫阳原本以为他在五月十七日下午前往邓小平家是一次私人会晤，但在抵达后却吃惊地发现邓已经召集了好几位政治局的重要成员，包括赵的宿敌。

‘我当时就意识到形势已经急转直下’，赵在他知道今天才被公开的秘密回忆录里说道。这是一部罕见的以第一人称叙述来记录中共最高层政治危机的备忘。

赵在他已经出版成书的回忆录中说道，从邓那不耐烦的肢体语言和他频频遭到政敌的猛烈攻击中可以看出，很显然邓已经决心驳回赵与学生对话的提议，并且决定戒严。

‘对我来说，我的历史使命已经结束了’，赵回忆他当时和一位党内前辈说道。‘我对自己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是调动军队镇压学生的总书记’。

正如赵预料的，他立刻便被孤立，并且被恶毒地指控为‘分裂党’。他随后便遭到清洗并且被软禁在家中直到2005年去世。

在这漫长的强制性引退期间，赵秘密地把他的私人回忆录在三十盘音乐录音带上录音后，由他的前任助手和支持者秘密送到国外。其中记录了他八十年代在国家权力的角逐中崛起，他与党内守旧派的斗争，以及他如何在与邓的结盟和纷争中放松了苏维埃式的控制，使中国走上一条成为像今天一样富有活力的经济体的道路。

赵还讲述了他如何在这场持久的八九之春的学生民主运动期间权力斗争失败，并随后导致他在那年六月四日军队镇压前夕遭到罢黜。

据读过这部回忆录的学者说，其中最惊人的一项主张便是赵强调是他领导了中国经济对世界的开放以及在工农业生产中引进市场机制。他说这些步骤遭到了党内强硬派的激烈反对，而且并没有完全得到邓的支持。作为当时至高无上的领导人，邓小平通常被认为是市场化政策的支持者。

七十年代后期，作为四川省的省委书记，赵已经开始废除毛式的集体化农场。毛死后，邓巩固了党内权力，并把赵招进北京委以总理之职，负责进行改革。他还讲述了在他试图给自由企业更多权力时遭遇的政治斗争和其间的诸多失误。跟其他的中国领导人一样，赵几乎没有受过任何市场经济学方面的训练，也不具备任何经历。

哈佛大学的中国专家罗德里克麦克法奎尔给这本新书撰写了序言。他说，本书使他对赵在策划经济政策，例如开放沿海省份的对外贸易中所起的主要作用有了全新的认识。这些政策都是在他敦促邓之后最后得以实施的，而不是相反。

麦克法奎尔在接受采访时说道：‘邓小平是教父，但在日常的基本运作中赵是改革的主设计师’。

以儿童歌曲和京剧的背景声音做掩护，在天安门北面戒备森严的自家院子里，赵以大体比较温和的口吻诉说了他在任总理和总书记期间的经历。

开始时，赵以笔录的方式叙述，2000年左右决定录音，并把录音带分放到四位访客那里，这四人都会在录音现场，鲍彤说道。鲍彤曾经是赵的秘书，并且时至今日依然在北京处于严密的监控之下。

鲍在本周接受采访时说，他直到2007年才听说这些录音带，并且他也参与了收集整套录音的工作。他将这部备忘成为‘属于中国乃至全世界的’的‘及其罕有的历史资料’。他说，录音带里的声音绝对是赵的，尽管在录音过程中有其他人在场，但它们的真实性是毋庸置疑的。

天安门镇压和赵紫阳下台近二十年后，修订版的手稿已经出版，书名为《国家囚犯：赵紫阳总理的秘密手记》，该书将于五月十九日在美国正式发行。中文版已经在香港出版。

‘陷于如此境地后开始讲真话，这在中国高层领导人中尚属首次。’鲍普说道。鲍普是鲍彤的儿子，也是本书的编辑和英文版的翻译。‘在那样的情形之下，真相就是他拥有的一切了。’

尽管八九年的这场动荡对于许多中国人来说已经是遥远的过去，它依然是一个禁区，在互联网上被严控，并且极少出现在国家垄断的媒体上。北京当局也许对于赵公开党内斗争以及他下台并被软禁后作出的中国要想根除腐败必须走上议会民主道路的结论感到不快。

与中共内部传统做法背道而驰的是，即便在那些被整下台的官员眼中也是如此，赵透露了气氛紧张压抑的党内会议的第一手详情。他严厉批评了几位官员，尤其是他的主要政敌，保守的前总理李鹏。在赵紫阳眼里，李鹏强烈地反对他，并且出卖了他。赵还叙述了他们几个人如何唆使邓对付他。

赵说在989年他主张说大部分抗议学生‘只是要求我们纠正错误，而不是企图颠覆政权。’

所有这些缓解矛盾的努力都遭到李鹏一伙的‘阻挠，拒绝和暗中破坏’。赵说道。

普林斯顿大学中国问题研究的荣誉教授派瑞林克说，‘处于这样一个高位把个人的积怨曝光确实前所未有。这些都会让北京的官僚们暴跳如雷。’林克1989年就在北京。

关于如何回应抗议学生的辩论是当时持续不断的经济和政治改革争论的一部分。‘这些录音显示，在中国领导们的眼中，天安门只不过是贯穿于整个八十年代的政治斗争的延续，’鲍普说道。

通过对赵紫阳的罢黜和重新恢复延续至今的政治高压，保守派使中国由经济改革实现全面政治转型的希望完全破灭。但他们当时的确对民众对镇压表现出的强烈反对感到吃惊。

在社会陷入动荡，尤其是在看到苏联垮台以后，邓在他的晚年开始更努力地推进市场化改革，也就是他所说的‘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

尽管他曾经成功启动了经济改革，也许赵紫阳留给人们最深刻的记忆依然是他没能阻止89年的暴力镇压。在录音带中，他叙述了当时他如何获悉军队血腥开路杀入天安门北京城中心的情景。

‘六月三日晚上，当时我正与家人坐在院子里，突然听到了猛烈的开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