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是如何被涂上脂粉的——谈美化满清现象形成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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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虚怀若谷

我在拙帖『从阎崇年遇袭事件谈起』中提到「至于既然同样是既得权力的王朝,中共为什么选定了满清作为歌颂的对象,而不是明朝,相反,还对明朝大肆丑化,这是另一个复杂的问题,容另文述之」.其实我也是随手如此一写,并没有真想另写什么文章.不过想想这个问题确实很重要,写写也好.现简述如下.


一/ 满清对明朝历史的篡改歪曲丑化剪裁,是当前满清被美化的历史远因

二/ 满清政权及其历史没有被彻底清算,中华民国被过早颠覆,是当前满清被美化的历史近因


三/ 中共的实际政治需要,是当前满清被美化的政治社会原因

一,满清对明朝历史的篡改歪曲丑化剪裁,是当前满清被美化的历史远因

满清征服中国,是中国历史的重大事件,也是中国人精神发展史的重大事件,这一次大征服,大大淘汰了汉民族中比较积极的分子,助长消极和邪恶的分子,大大加深了中国人的负面民族性格.掌握历史阐述权,是掌握现实统治权的重要组成部分,满人是深知这一点的.故此满清征服中国以后,为了加强满清统治的「合法性」,奴化中国人民,对中国过去的历史,尤其是明朝的历史,进行了蓄意的篡改歪曲和丑化.

中国历代都是专制政体,没有能摆脱国家权力控制的独立媒体,因此,每一个王朝都或多或少会对被它取代的前朝的历史进行一定程度的歪曲,但是,满清对明朝的历史的扭曲,其性质之恶劣,程度之严重,都远远超过了一般情况下的歪曲.

其他朝代对前朝历史的歪曲,只限于为了维护本朝开国皇帝形象的个别事实,涉及面不广,性质不严重,而满清对前朝历史的扭曲,是根本性的,全方位的,绝非一般王朝修前朝史的个别讳饰可比.


原因在于,满清得国最不正,最邪恶,其本身取代明朝以前和明朝的关系又特别密切.原来中国历代,或者是底层人民造反,取得政权,比如汉/明,或者是大贵族乘乱世夺权,比如魏/唐,或者是外国入主中原,比如北魏/元朝.唯独满清的入主中国,情况特别特殊,满清祖先本来是明朝任命的边疆官吏,世受明朝国恩,既不是中国本部人,取代前朝,只是一家取代另一家做皇帝,牵涉无多,又不是元朝那样的外国入主,本来和中国没有君臣之分,需要讳饰的也不多.满清作为二百多年为明朝守边,世受国恩,而一朝叛乱得逞的叛乱集团,特别的做贼心虚,需要掩盖/粉饰/歪曲的事实特别的多,这是满清具有中国历代独一无二的大规模血腥文字狱的原因(中国历代虽屡有因文字获罪的,但像满清这样的有系统有计划成规模的文字狱,株连极多,杀戮极惨,用刑极酷,是绝无仅有的,把满清文字狱看成历代都有的一般现象是愚蠢的).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满清的气量特别的狭窄.中国历代北方异族入主中原,只有满清一家真正的成了气候(北魏,辽国等只是占据中国部分土地,元朝虽然一统,但并没有真正融入中国社会,而且时间很短),但是和满清占有中国领域最广大成反比的是,它的气量却是最狭窄无比的.历代胡人入主中原的,没有强迫汉人改变传统服饰,服从统治民族的,甚至有的胡人入主中原后,反会主动采用汉族衣冠,满清入关,却下达了剃发易服令,强迫汉族改从满族服饰.元朝征服中国后,没有杀害宋朝帝王的后裔,满清征服中国后,在明朝帝室后裔已经没有任何威胁性的情况下,却还要斩尽杀绝.通过对比,不难看出,满清的气度是最狭小的,这大概和女真人的民族气质相关.

值得提出的是,甚至明遗民也不得不参与了对明朝历史的剪裁和扭曲,客观上也等于参加了此一篡改历史运动.当然,他们是完全被迫的.明遗民怎么会参加对自己认同的前朝的历史的歪曲呢?其实原因很简单.在那种极其恐怖的极权统治下,真正的总结明朝灭亡的真相和教训,揭露满清利用明国内乱,拖垮并征服中国的丑恶血腥历史,是被绝对禁止的.只要想想今天的中国大陆,在蚣残党的统治下,谁敢描写民国灭亡的历史真相和六四的历史真相,如果只看大陆这些年传下来的史书,不加鉴别的话,人们只会认为中华民国是一个乌七八糟不亡没有天理的政权.满清长期统治以后,留下的有关明朝的历史记载,及其所起到的作用,何以异于此.

因此,即使是明遗民,也不敢把他们所看到的,所想说的,都百分之百的记述下来,只能用极其隐晦的语言,小心翼翼的点到即止,这就难以避免缺乏鉴别能力的后人不能完全理解他们的记述的真正内涵和真实目的.由于没有对明末清初历史的真实而充分的记述和传播,人们无法看到全部的历史脉络,只能看到明朝末年如何的糜烂,如何的腐败,只能看到一堆乌七八糟,而无法正确的全面的理解这些历史现象,无法理解明朝的覆亡是顽强抵抗了几十年内外交困夹攻才终于大崩溃,以及此一历史悲剧的真正内涵.错以为这样的王朝被满清灭亡乃是咎由自取,甚至因此错以为满清的入关是历史的进步.这正是满清极权统治下所希望达到的效果.


这种情况在满清覆亡以后,仍然持续发生作用.一些具有比较多零碎的真伪掺杂的历史知识但并不真正了解历史本质的文化人,在这方面还在发挥着不好的作用,制造并不断传播满清比明朝好的历史谬论.例如金庸柏杨就是这样的人物.他们两个说什么「明朝是中国历史上最坏的朝代」「满清是中国历史上最好的朝代」之类胡言论语,(金庸柏杨等人的胡言乱语既是明朝被丑化满清被美化的情况产物也进一步对此种情况推波助澜.柏杨以活泼俏皮的杂文闻名社会,金庸以精彩曲折的武侠小说风靡海内,他们的文字在社会上传布较多,普及型强,就更加具有迷惑性)自以为是,也欺骗了不少社会上看他们的书的人们.

二,满清政权及其历史没有被彻底清算,中华民国被过早颠覆,是当前满清被美化的历史近因

和明朝被满清彻底消灭,其历史被彻底扭曲相反,满清虽然早在1912年即覆灭,但它的灭亡和明朝有很大的不同,不但没有像明朝那样被斩尽杀绝(当然,我们并不赞成对满清也实行斩尽杀绝),而且得到了历代亡国王朝都没有得到的最佳待遇.民国政府专门给满清的遗孽提供了特殊优待,继续允许他们留在紫禁城关门当皇帝,接受遗老遗少的朝拜,甚至对他们的长期复辟活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在任何民主国家都是罕见的过分宽容),张勋的一次复辟以后,并不追究满清皇室的责任,继续姑息养奸,一直酿成溥仪投入日本的怀抱搞满洲国复辟.历史的教训是,如果一个政权在现实中没有被充分清算的话,它的历史也就不会被真正清算.所以,在这样的民国的治下,满清统治时期对满清历史的长期美化效应依然存在,绝没有得到真正的拨乱反正.

可以对比一下日本和德国在二战以后的不同情况,就能理解满清在现实中和历史上,都没有被清算的性质和恶果了.德国的纳粹主义,在二战以后,被彻底的进行了清算,甚至某些方面过头了.比如英国的一位历史学家戴维?欧文,仅仅因为发表了一些与现在主流的有关纳粹的说法不相同的言论,而且仅仅属于学术研究范畴,就遭到奥地利法庭的审判,违背了西方的言论自由思想自由原则.相反,日本军国主义被清算的程度,却根本不能与德国纳粹主义所遇到的相提并论.日本裕仁天皇对于侵略战争的责任,不下于希特勒和墨索里尼,甚至犹有过之,却不但未被追究任何法律责任,反而被保留继续作为日本的最高元首和国家象征.把满清与之对比,可以截然的说,满清被清算的情况,类似日本(甚至比日本更轻微),绝不类似德国.

满清被如此优待,其罪恶没有得到充分的清算,其历史没有被进行认真的清理,和当时的历史形势有关.满清是被满清统治集团内部分化出的袁世凯北洋集团,和以武力推翻满清为目的的革命党里应外合弄垮的.民国肇建以后,首先秉政的是北洋集团,他们多半是前清官员出身,对满清没有充分的憎恨,反而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对满清遗留下来的皇室,尽力进行包庇.待1927年,国民党北伐成功,国民党虽然脱胎于原来的革命党,但已经错过了清算满清的最佳时机.其后日本侵华,国共内战,国事扰攘不堪,一直到1949年,国民政府被中共颠覆,那里会有时间注意已经成了死老虎的满清呢?没有被得到认真清算的满清,作为一股历史暗流,就这样潜伏了下来.

民国时期,由北洋政府组织人员编修的清史稿,就恨说明问题.这部清史稿,是由中华民国政府组织人员编写的,继承的是中国对前朝历史进行编修正史的传统.但是,与中国历代编修前朝史,都丑化前朝,美化本朝不同(满清修明史,对这一点,达到了最高点),这部中华民国编修的清史稿,因为组织编写的人多半是满清遗老,竟然大反历代修史的常态,对满清大肆歌颂美化,满清的屠杀/文字狱等罪行,清史稿根本不予记载,相反,对满清进行歌颂,对满清的敌人「流寇(李自成等人)」「太平天国」进行诋毁贬低,甚至诋毁到了推翻满清的革命党人的头上.这部拿中华民国的钱,歌颂中华民国的敌国,挖中华民国的墙角的官修史书,堪称世界奇迹,说明中华民国在对待满清上,是如何的软弱无力.

近来,中共要重修清史,这是不是要纠正这部中华民国北洋时代的清史稿的错误呢?不是,恰恰相反,中共版的『清史』,在颠倒事实和肆无忌惮上,要大大超越『清史稿』,要真正的开创美化异族侵略者的奇迹,充分的歌颂满清对「祖国统一」的伟大贡献.

三,中共的实际政治需要,是当前满清被美化的政治社会原因

中共国的建立,客观上便有利于满清残存势力,因为满清和中华民国有冲突,和中共国并没有冲突.满清是被中华民国消灭的,中共国把中华民国赶到了台湾去,倒正是为满清报了大仇,这也是网上满族「愤青」普遍对「国民党反动派的覆亡」欢欣鼓舞的原因.但是,客观的说,中共建政初期,客观上虽有利于满清,但这时中共对满清还并没有特别的尊崇.要说这时期中共有意吹捧和扶植满清,那还是冤枉的.虽然这时期,周恩来代表中共政府,出于所谓「民族团结」的虚幻理念,肯定满清的「历史作用」,并号召把满族重新复活起来,使得民国近40年来,已经基本被汉族同化的满族又开始大量繁衍,无疑是干了一件蠢事.因为民族的自然同化,并不是坏事而是进步,满族若像古代的匈奴鲜卑一样自然同化于汉族,对于满族自身也是一件好事.中共逆此历史潮流而动,确实暴露了中共一向的不懂蛮干瞎指挥的本性.


但这时中共对满清还没有特别的尊崇.中共还没有以满清继承人自居.表现在,中共虽然停止了民族教育(中共作为外来教派的信奉者,从来没有民族主义),不再以民族主义来谴责满清,但是当时的中共作为阶级论者,把满清和其他王朝一样说成是所谓地主阶级压迫农民阶级的王朝,这虽然是胡说(中共的阶级论不能解释中国古代王朝时代的历史),但毕竟还是对满清进行贬斥而非吹捧的.因为中共政府这时没有特别关爱满清,所以受民国前朝的影响,民间自发的以民族主义精神谴责满清,仍然是远远超过了吹捧满清的思潮.这就是现在满族「愤青」对民国时期和中共建政初期满人受「压迫」痛心疾首的原因.


中共对满清开始大力尊崇,因此在极权统治支持下,带动全社会吹捧满清,糟践明朝和辛亥革命,压抑汉族人民的民族精神,始于20世纪90年代以后.这是有着深刻的历史背景的.

中共的传统意识形态在八九屠杀以后全面破产,中共自己意识到了毛共意识形态对中共自身有一定的反向杀伤力.毛共讲革命讲阶级斗争,赋予人民革命反对现政权以合法性,在中共自身掌握了政权以后,自身成为特权阶级以后,即成为传统蚣残党理论的被革命对象以后,如果继续坚持这一套理论的话,那就是等于鼓励被压迫阶级以这种理论为指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在毛贼东时期,中共如日方升,凭借毛贼东等的个人权威,还足以杜绝人民进行不利于中共的造反,但在中共进入新时期以后,继续坚持传统的这一套革命宣传的话,不啻自杀.所以,在1990年代以后,中共在包括历史观在内的意识形态领域,进行了大幅度的调整,从歌颂历史上对既得权力阶层的反抗者(不管中共这种歌颂是出于什么具体的用心),转而歌颂维护既得权力阶层的奴才走狗(汉奸曾国藩从中共建政早年被批判到近年被日益拔高,就是一个小例子).吹捧满清「盛世」,丑化被满清替代的明朝,丑化一切反清革命(例如太平天国本来是被中共称为农民革命[这本身是胡说,太平天国本质上是民族革命和宗教革命]加以歌颂,现在却被中共官方鼓励对其进行丑化),便是这种重大调整的一部分.上行下效,中共授意于上,社会上那一部分道德良心缺乏而政治嗅觉灵敏,善于趋炎附势迎风跟屁的无耻之辈(若「散文家」余秋雨,「导演」刘大印,伪儒陈明,以及「研究"出坚持孤岛抗清的郑经是」台独分子「的无耻」历史学者「,等等),进行了善良人类难以想象的大量无耻表演.而对这些表演想要进行据理力争的人们的声音,却不被中共允许给予发表的平台,只能在夹缝中偶尔发出一点微弱的声音.到21世纪以后,这种中国人在自己的国家糟践自己的民族的丑剧越演越烈.有压迫才有反拨,种种实在难以想象的无耻现象层出不穷,这才是汉族这个世界上在民族问题上最温顺最缺乏民族主义激情的民族终于有一部分被激怒了的原因所在.

在此等历史背景之下,满清有三点,最符合中共当前的政治需要.

1,满清是最后一个帝制王朝,而且正好是中华民国的前朝,被中华民国推翻.为了贬低现在仍然没有被中共完全消灭掉的中华民国,有抬高满清的必要.

2,满清是中国历史上最黑暗最野蛮最专制的时代,是最缺少民主性的时代,因此也就最符合当代中共的需要.中国历代王朝,虽然都是专制王朝,但是儒家的君为民存民为邦本等儒家的原始民主民本思想,总还是被承认的,总能或多或少的发挥一些作用.但是,到了以八旗入关统治中国的满清,儒家带有局部民主主义的政治思想才真正被完全否定(当然这不影响满清皇帝口头上还要假惺惺的承认),政治机器完全变成残民以逞的工具,被要求无条件尊重专制官府规定的秩序成为人民生存的唯一目的.

明朝时期,应该说人民的气质,还与满清大为不同.例如万历年间,全国各地人民反对皇帝派出的矿监,屡屡「闹事」,这被现在某些人认为是明朝皇帝「乾纲不振」,政治混乱的表现,其实正是当时一定程度上,民气犹能发舒的表现,和满清时期,官员都是皇帝的奴才,人民都是官府的奴才,情形大为不同.

在中共建政初期,确实还不需要美化满清,对于中国古代王朝的带有局部民主性的部分,可以用中共当时的马克屎主义理论歪曲为阶级斗争.

但是,90年代以后,伴随着中共意识形态已经完全破产,中共由名义上的代表底层人民的政党,变成实质上的官僚特权阶级政党,满清这样的最乏民主性,而管制人民最成功,而又是大一统的朝代,就最合现在的急于缔造盛世的中共国的胃口.这也是近来,无良的「历史学者」,无耻的「艺术工作者」,嗅出苗头,最爱用满清来美化影射当今的原因.

3,满清既不是汉族朝代,又不是边疆政权,而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由非汉族建立的统一王朝.因而最符合中共压制汉族人民民族意识,用压迫汉族来取媚少数民族上层认同的政治需要(当然,同时,中共对少数民族也有控制和一定程度的压迫,这是另外一个问题).

中共对中国历史上的「少数民族政权」,根据政治需要区别对待.对待汉族政权以外与汉族王朝并力的少数民族王朝,如果不至于引发边疆独立的联想和情绪的,比如辽金西夏这样的朝代,还是尽力吹捧的,甚至完全不顾实际的历史情况,把他们抬高到比同时期汉族王朝更高的位置.但对于準部的葛尔丹,新疆的张格尔等,因为有当代边疆因素,却贬斥为所谓「民族分裂」「背叛祖国」,其实葛尔丹,张格尔和李元昊,完颜阿骨打们有什么本质的区别?中共统治下的历史书写,是完全的政治需要挂帅,根本没有逻辑一緻性可言的.

吹捧满清这样的朝代,既没有「大汉族主义」的嫌疑,又没有鼓励民族分离情绪的担忧,而所谓康乾盛世之类的木乃伊「盛世」,又最契合中共的和谐社会的气质,所以吹捧满清,对于当代中共国,真是诸美毕备,再佳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