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卫江 发表于 2019-3-8 13:52:05

剩女:顺从主义的产物

剩女:顺从主义的产物      每年三八妇女节之际,媒体总会提及中国的“剩女”话题,想要彰显多多的社会关怀,却不怎么讨好,一部分剩女认为,媒体似乎在嘲讽未婚女、蔑视“三高女”、歧视“白骨精”。聚焦于众人视野下,这些评头品足与街头巷议交汇在一起,隐私感陡减,令剩女们好不尴尬。   在我看来,当代中国剩女的涌现恰是中国特色顺从主义的内在必然逻辑。顺从主义,乃驯服之举也。(一)“顺从主义”的话题首先出现在西方,德国法兰克福学派的社会批判理论指出:同现存社会秩序相调和的社会服从,就是“顺从主义”,它缺乏批判维度和超越维度,从而缺失人性高尚的维度。二战后西方资本主义进入了新的发展阶段:政府调控的福利制度被强化,社会贫富差异不再显著,物质报酬的提升使工人们普遍免除了生活的贫困;宪政民主体制的充分调节起了作用,使得阶级的分化和对立予以稀疏而淡化,激烈的社会冲突已稀见。现代工业社会中的技术理性转变为奴役工人而不是服务自由······于是人们趋于原子化和同质化而成“单面人”异化,人们的个体性、批判性、否定性和超越性丧失在大众文化的娱乐、消费、感受和轻松之中。   可是西方毕竟有历史悠久的基督教,以《圣经》为代表的父系制神论,在男女两性关系上分开等级层次来,当然不是平等、公正的对待。现代西方的哲学人类学在继承了生命哲学、唯心主义及基督教的基础上,舍勒运用现象学原理推出“否定性人伦”:“人的本质即在于对于周遭环境吐出一个强力的‘否’字”,这种人伦极力张扬超拔的人的主体性,显然是刚健有为的雄性表达,但其缺陷是没有显明男女之别,只是笼统描述人类整体。法兰克福学派的阿多尔诺创立《否定辩证法》,极力要对于“同一性”进行彻底瓦解,对于任何现实的确定性都要进行一番否定,从而走上激进的批判主义路线。总之,都是持鲜明的二元对立之分。(二)与雄性刚健和充满活力的二元论相反,中国人自古以来信仰女性化的“天人合一”,她的原始意象就是与大地母亲未脱落的脐带,且无勇气去剪断。先天的秉性使然,中国人不管是男是女,都得自觉规训成“适应环境”的性情,若投射在男女情爱和婚姻上,那么困境就凸现了。今天中国的实情是,孩子们出门第一步,要好好做学生,从小学一年级起,若读书用功逐级进步到大学高年级,务须执行无数遍次的军事化操练:“稍息,立正,向左看齐,向前看,齐步走”。当成年累月的规训达成了目的,习惯便成自然,规训的程序和指令渐渐内化为学生们心中坚定的信念和生活方式,于是看待世界也养成了单一侧面的“向左看齐”——岂不知世界上尚有更多更好更美更精彩的图像有待于学生从右方、上方、下方、前方、后方等各个方位去观察、了解、欣赏和判断,这样才称得上是一个全面的合格教育。      听话,驯顺,服从,遵命,乖乖囡,去势化,乃好学生是也。德智体三者,德育为首要。万事均讲德,德的评判标准仅在于师、长一端,顺从主义实际操作上就是顺从师、长,其本身又是一个德育的目标。待学生毕业后走上社会,还不表明顺从主义已经结束,一张更为宽广深喉而大道无形的网络——“无物之阵”(鲁迅)它大道无形,扑面而来,法网恢恢,网罩心身,欲罢不能。有形一面的如,当代中国的许多私营企业,如华为、巨人、健特、富士康等等,其老总们嗜好军事化管理模式,过一把土皇帝瘾,搞起“训政”、“团体操”、“大合唱”、“床垫文化”之类强求顺从,以操控下属,至于官营企事业单位的政务甭说了。中国的顺从主义就是尽力建构“一元化”的制高点,只要显现为“二元”,“顺从”就遭颠覆,于是乎,一句顶一万句,一元化领导,说一不二,千变一律,保持一致,高度统一,一致通过,齐声高呼,山呼万岁······    规训合格即为良民,这该是怎样的性情呢?试想:当男男女女都说着相似的话语,操着统一的调子,思索相同的人生,从事着类似的事情,个性自由荡然无存,被荣格用来精神分析而描述为人格原型中“阴影”的东西也就无所依靠,“阴影”的缺失则使得人们的生活流弊于浅薄和缺乏生气,那么这个世界就呈现为单色调的图景,单色调就难以为丰富多彩的婚姻人生添加多少燃料供燃烧。婚姻的燃料既然缺乏,于是剩女多多,剩男也多多,并且离婚率高企。易中天在《中国的男人与女人》中论道,“长达数千年之久的封建专制主义政治制度,则可能是造成无性化和女性化倾向的另一个原因。我们知道,这种制度的一个特点,就是最终只承认一个人是男人。这个人就是皇帝。皇帝‘乾纲独断’,是绝对的和唯一的阳刚。其他人相对皇帝而言,都必须多多少少具有阴柔的性质,在把皇帝‘君父化’的同时也将自己‘臣妾化’。事实上,当‘乾纲独断’的皇帝把天下臣民都女性化了的同时,他自己是否还能保住男性特征,其实也成了一个问题。” 这种阴性特质之一元化打造于红色皇朝时代继续上演并深化,造就了中国人纷纷要“逃避自由”(弗洛姆),以求得安稳。有多少雄性豪杰以犯上作乱得罪为此结局。剧作家沙叶新论道:“解放以来以整人(而且越是有才华,越是有思想、越是有见解、越是有骨气的人越是被整)为最终目的的某些运动,声势浩大,铺天盖地,形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心理压力;这样一种使人颤栗的社会政治环境,只能造就奴才和庸才。”(《天下几人是男儿?》)在《寻找男子汉》剧中,女主人公舒欢有一段台词:“男人的懦弱,也许值得同情。以革命的名义发动的、过几年又来的一次运动,把男人们都整怕了,整软了。从两性的比例来看,历次运动中受迫害的总是男性多。周期性的政治疟疾,长久的压抑、扭曲,男人们的脊梁骨缺钙,棱角给磨平了,阳刚之气消失了。”留给中国人以足够的警示:明哲保身,知雄守雌!(三)人世间的美感和爱情可不是从天而降的甘露,而是需要人们主动去寻觅、去争取、去开拓、去创新。主动性的激发有赖于人们自身生命力强健的个性自由,这可难倒了顺从主义已经积淀为集体无意识的中国人。健康的夫妇之道,乃基于生命的自然律法:互补互助、相吸相引。即如阴阳之道、磁铁之理,各自的“阴”和“阳”极性以强盛为上佳,若是,则男女两性间吸引强烈,双方便甜甜蜜蜜,如胶如漆,两相取悦,互为生化。设想一下:但若有某政令“顺从”为纲要的磁性棒从外部强行插入一磁场中,使得该磁场原有的两极间发生偏差,减弱了阴阳两端的极性,进而外加的强制磁场使得原有的两个极性发生了偏转,阳性之极特别受影响,使之阳极磁性大大退化,而阴性也有所退化,使得两极之间极性差减弱,从而磁性吸引力减弱。   在美学上,男女相爱是看成一场两性相悦的情感游戏,两性相悦须有“审美间距”,即以审美活动的主客体要维持适当的间距从而产生出最佳审美效果。男女双方唯有达成优美感的审美效果,才会孵化出深深之爱和情来。可见:男女两性相悦就必须是二元而绝不能是一元。广而言之,包括审美在内,人类的任何有效实践活动,都需要主客体鲜明的二元之分。   可是以“顺从主义”为要义而生活着的男男女女,纷纷以强化自身“阴性”特质来适应“乾纲独断”的生存环境。与传统皇朝时代有所不同的是,毛时代“性政治”得到了空前的强化,它以“阶级性”的名义来强行掩盖“男女两性”关系。在去掉男性阳性(去势化)的同时,女性又得搞中性化、阳性化,美其名曰:“半边天”、“男女平等”、“女强人”、“铁姑娘”、“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等等。克里斯蒂娃(Julia Kristeva)引用了美国华裔Chin, Ai-li的资料(“Family and kinship in Chinese society” by Chin, Ai-li, Stanford, Calif.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1970.),写进《有关中国女性》一书,她敏锐地指出,在1962~1966年间,中国的《人民文学》上刊登的232篇短篇作品中,有62篇处理父母、男女关系的情景。这些作品描述了,在当时极左形势下,家庭生活已不再有正常的人伦常情,通常不是儿子,总是由女儿带动起对父亲发起攻击,以强化并巩固中国文化的阴性特质。 当中国人的阴性特质被普遍强化了起来,两性间性特质差异性也就大大减弱。社会学家郑也夫论道:中国的“(妇女)解放运动将男子打回家庭,成为主妇,将女子赶向社会,成为强人,从而最终失去了男子的气概与女子的温情,沦落到一种‘中性’或曰‘无性’的状况中。此种‘无性’又将使这个社会变得无色—色彩单一,无情—情感贫乏,无味—趣味枯燥。”(郑也夫《代价论·男女平等之困惑》) 进入了后毛时代,从表面上看,“以阶级斗争为纲”的男女两性间“极性偏转”渐渐舒缓了下来,转为重点搞市场经济建设,上班族妇女“回家论”一时风起,然而在处理男女两性间对抗性关系上“极性偏转”更甚,“性政治”在加剧,以强化“狮子型社会”的建构:“做女人真好”。(施卫江《论“狮子型”社会的男女平等问题》)。如鼓吹什么“围裙丈夫”、“私房钱丈夫”、“床头跪”、“妻管严”之类的家庭模型导向(徐安琪),当“严打”一波又一波地袭来之时,男人们纷纷落马获重刑,罪行只是侵犯了女人的小小权益,甚至有男人闹离婚者,就须判刑得过(苏晓康《阴阳大裂变》)。反之,若有女人侵犯男人权益而得罪获刑的,待挨到了“三八节”这天即可纷纷获释或减刑。如此等等则发生了更加明显的“磁场偏转效应”——在男人呈现阴性的同时,女人却在某种程度上呈现阳性化。文学大师感叹道:“在某些时候,某些方面,中国的男人,似乎有点不大像男人;中国的女人,也有点不大像女人······如果中国的男人都很像男人,为什么会有‘寻找男子汉’的呼声?中国的女人如果都很像女人,为什么会有‘中国的女人都到哪里去了’这种说法?”(易中天《中国的男人和女人·男人之(一)奶油小生》)                                                                                                             施卫江                                                                  写于美国纽约市2019年3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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