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d9933 发表于 2007-10-4 02:07:22

《色,戒》涉及了人心中最本质的东西

2007-10-2 16:25 发表
  李安《色,戒》上映在即,期待这部电影的人们再次把目光投注在张爱玲原著《色,戒》上。小说《色,戒》在张爱玲作品中处于怎样的地位?《色,戒》是否影射了郑苹如刺丁案?该怎样解读《色,戒》中男女之间最本质的关系?9月27日,记者采访了华东师范大学教授陈子善。

  陈子善先生是国内的张爱玲研究专家,近年在张爱玲著作的出版方面所做很多。记者:提到张爱玲的代表作,一般都是《倾城之恋》、《红玫瑰与白玫瑰》等,《色,戒》在李安改编成电影之前并不特别受关注,《色,戒》算张爱玲的代表作吗?它在张爱玲小说中处于怎样的地位?

  陈子善:我个人认为《色,戒》不是张爱玲特别出色的作品,不能算是张爱玲的代表作。但《色,戒》是比较特别的作品,题材特别,写法特别,写的是复杂的人的情感。

  一个作家的代表作不能太多,我们不能因为李安把《色,戒》改编成电影就把它说成是张爱玲的代表作,这是李安的选择,李安有自己的角度,像《断背山》在美国也不是最出色的作品。

  记者:台湾作家蔡登山在新出版的《张爱玲〈色,戒〉》一书中提到,《色,戒》的原型是郑苹如刺丁案,并比较了小说对原型故事改写的两个方面,一是女主角身份由原本的职业特工变成了业余的,而且是爱国的大学生。二是男主角逃脱的原因,真实的故事是丁默村自己察觉气氛有异夺门而逃,但到了小说中却是王佳芝提醒易先生跑掉的。你怎么看这种改写?

  陈子善:我不赞成这种对应关系,王佳芝是张爱玲塑造的一个文学形象,可能郑苹如刺丁案对张爱玲创作上产生过影响,但她从未说过她写的是郑苹如。

  在这点上我和蔡登山有分歧,蔡登山说的很实,认为《色,戒》影射的就是郑苹如刺丁案,但我不这样认为,郑苹如刺丁案发生时张爱玲在香港,后来有人说是胡兰成把这个故事告诉了张爱玲,但我查了很多资料查不到这件事。

  学术界对小说《色,戒》的解读历来是有争议的。还有一种说法认为张爱玲的写作素材来源于宋淇。宋淇曾在聊天时和张爱玲谈起过关于地下锄奸组织的事情,这个组织专门暗杀亲日的政府官员和知识分子。张爱玲是处理感情故事的高手,于是把政治斗争和个人情感合在一起,写成了《色,戒》。

  记者:《色,戒》小说并不长,但为什么写了30年?

  陈子善:《色,戒》写于上世纪50年代初,1978年收入《惘然记》出版。张爱玲是写了放在那里,过几年又拿出来修改,不满意又放下,直到满意才发表,这对于小说家是很正常的事,她并不是一直在写《色,戒》,而是中间写了很多其他小说,像《浮花浪蕊》、《相见欢》都是写了很久才发表的。

  记者:《色,戒》被认为写尽了男女之间最本质的关系,在王佳芝心中,“她最后对他的感情强烈到是什么感情都不相干了,只是有感情。”但在易先生的心中却认为:“他们是原始的猎人与猎物的关系,虎与伥的关系,最终极的占有。她这才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作者是否想借《色,戒》表达这不是易先生的好色之戒,而该是王佳芝的情之戒,是所有女人的情之戒,《色,戒》是否影射了张爱玲和胡兰成的关系?

  陈子善:我不认为《色,戒》影射了张爱玲和胡兰成的关系,这是过度阐释。如果一一对应,就缩小了小说的意义。张爱玲想通过小说告诉读者,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不是两极对立、非忠即奸的。人类在面临复杂的政治斗争、民族斗争时该如何面对感情,在这个问题上,男女都面临困境,《色,戒》只是提出了面对这种困境时的一种可能性。

  《色,戒》涉及了人心中最本质的东西,王佳芝在面对国仇家恨和个人情感时,出现了犹豫,并在选戒指时出现转折,当易先生给王佳芝选到她心仪的戒指时,她认为这个男人还是爱她的,她提醒易先生跑掉了,这是张爱玲小说中出人意料的地方。

  小说的想像空间很大,不要试图引导读者,应该让大家自己去回味,不同的人给出不同的答案,这正是张爱玲小说的魅力。

  记者:李安的《色,戒》中有很多性爱镜头,对于阐释这个故事是否有必要?

  陈子善:我还没有看到李安的电影,电影的叙事方式和文学的叙事方式不同,改编成电影导演有权做主如何阐释。昨天和香港的一个朋友聊天,他已经看了电影《色,戒》,他说这是目前改编张爱玲的作品中改编得最好的。

(本报记者:宋燕)



                  延伸:李安的色与戒


  “色,是我们的野心,我们的情感,一切着色相;戒,是怎样能够适可而止,怎样能做好,不过分,不走到毁灭的地步。”———李安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断背山

  《色,戒》的海报最终确定时,李安在“色”与“戒”之间加上了一条分隔线,代替了原来的“,”号。他觉得,张爱玲的原意,应该是这样的:“她只是把它区分;它原来应该是一个句点,当时,出版商因为以前用过这种用法,所以为了要区隔,就给它打了一个逗点。我觉得,应该按照她的意愿做一个区隔。”

  这个符号加上去后,李安却看出了另外一种意思,他觉得这两个字,就是一本书,上一页可能是“色”,下一页就是“戒”;或者上一页是“戒”,下一页就是“色”。“我觉得对我来说,‘色’好像是感性,‘戒’好像是理性一样,有一个辩证的味道在里面。”李安说。

  从《断背山》到《色,戒》,在李安的弟弟、台湾雷公电影发行公司的负责人李岗看来,《断背山》与《色,戒》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东西。而在李安的研究者、台湾的李达翰看来,从《断背山》到《色,戒》,有一脉相承的东西。他认为,两者手法相异,但态度相若:“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断背山。杰克与恩尼斯无法永远停留在那座山上,只能频频回顾;而王佳芝则总想要回到那座‘断背山’,却必须要面对真实的世界。”

  “他每次拍不同的角色,都会觉得他是谁谁。一个角色就是他心里的一种化身。”李岗说,“这次是好几个角色在里面。”

   李安自己承认,王佳芝这个角色身上,投射了他自己的影子。李岗说,李安非常喜欢张爱玲为王佳芝设定的背景:学校话剧团的当家花旦。

  “李安也是念艺专的。”李岗说。李安读艺专时候,李岗经常黏着他,跟他一起去巡回表演,现在看来,他觉得,那种情形,很像王佳芝那个时代,学生们暑假去演出话剧。在李岗看来,王佳芝等一干学生去杀汉奸,不过是演戏演上了瘾,觉得很刺激,很浪漫。可是学生话剧,那是假的,杀人,却是玩真的:“你看到的是真的男人,真的杀人。又要打老虎,又要跟老虎玩,我和李安都相信那是一种很兴奋的感觉。”

   他内心其实是个浪漫的人

  在李岗看来,王佳芝与易先生的故事,就是中国版狼人的故事:“战争让人变成狼,易先生原来是条狼,他在王佳芝身上找到了一点人性;王佳芝是从人变成狼,最后还是她剩下的人性让她放了那条狼,没想到最后被狼咬了她。”

  人性与狼性,或者是理智与情感的另一种解释?在研究者李达翰看来,终其一生,李安电影的主题都在理性与感性、天性冲动与社会规范的交缠与冲突中苦苦挣扎。这种挣扎,最开始时,被理解为上一代与下一代、东方与西方的文化冲击,比如《推手》、《喜宴》和《饮食男女》。在《卧虎藏龙》里,化身为俞秀莲和玉娇龙,李慕白就在二者之中辗转反侧。在《断背山》中,是杰克与恩尼斯。

  李岗眼中的李安,就是一个在理性与感性中辗转的人:“他内心其实是个浪漫的人,但是这种浪漫受到了压抑,三纲五常,中国人是被压抑了。”

  很少有人注意到李安与伯格曼的联系,然而李岗说,李安最喜欢的导演,其实是伯格曼。李岗还记得李安第一次看完伯格曼的《处女泉》,非常兴奋:“那部电影,女儿被奸杀了,父亲在旷野里发泄,质问上帝。他电影里很多很含蓄的东西受伯格曼影响很大。”拍《色,戒》之前,李安专程赶去伯格曼的隐居地———位于俄罗斯和欧洲之间的一个荒凉小岛上去看望他。伯格曼抱着他,摸着他的脸:“像妈妈一样,我看着很感动。”李岗说。《色,戒》得金狮奖,李安说,这个奖献给伯格曼。

  李岗说,李安电影里很多含蓄的东西和思辨的东西都来自伯格曼。两人的家庭背景也不无相似,伯格曼出生于牧师家庭,从小受到严格的教会教育。李安的父亲是校长,自律甚严,以传统士大夫的标准要求自己。

  “他是个自律甚严,很严肃的人。”李岗说,“父亲的毛笔字写得非常好,每天写几小时毛笔字,每天写日记。他最后养生做得非常好,不该吃的东西不吃,我们觉得他最后十几年阳寿都是他自己攒下来的。”

  父亲的自律一度让李安兄弟觉得父亲很无趣:一家人出去玩,正玩得兴起,父亲忽然说,要走了,5点钟必须到家。他们都觉得,被父亲爱到,是件很累的事。

  在台湾,每年过年时候,父亲都会写许多字条在墙上,都是中国人做人做事的道理。“有一半是自律的东西,有一半是感恩惜福的东西。”李岗说。那时候,兄弟俩都觉得,那些字条就像道士的符咒一样,“人的心里都有很多妖,那些就像符一样,贴在我们心里,但有时候还是镇不住”。

   电影,就是色相

  家里是父亲的压力,家外是联考的压力。父亲是校长,联考是两个儿子生活的中心和全部:“大家觉得考不上就完了。”李岗说。没有别的娱乐,只有看电影,看小说和打球。但其实看小说也是被禁止的,因为父亲会觉得孩子不用功,看闲书。恋爱更是没可能,李安在《十年一觉电影梦》里回忆,那时候,他跟班上女同学都很好,女同学有心事都喜欢跟他讲,但他却始终不敢谈恋爱。李安曾说,《喜宴》是一部他自己的电影,他的成长、教养,都在里面。但正是在《喜宴》里,李安自己也忍不住出场,说了一句台词:“那是中国人5000年来的性压抑。”后来,李安说,“这句话我憋在心里很久了,不吐不快”。

  李安一直到1977年到美国伊利诺大学学习戏剧时才明白:“性是家庭的根源,家庭营造了合法的性关系,有了孩子,才能代代相传。但在中国家庭里,性是一个禁忌,父母从来不和孩子讨论。”

   李安拍《色,戒》,被李岗戏称为“离经叛道”。李岗透露,《色,戒》里,有三段床戏,加起来有十几分钟。这十几分钟,成为台湾地区传媒焦点所向,李岗非常不满,认为大家根本没有看到情欲背后的东西:“我完全理解他为什么要拍那么多情欲戏。张爱玲在小说里云淡风轻,要得到男人的心,要经过他的胃;要得到女人的心,要经过她的阴道。文字可以想像,但是电影就是声和光,怎么让观众感受到,她为什么到最后要放了易先生?不做那个转折,怎么做呢?那个东西做出来了,做到了,电影就成了。”

   在《十年一觉电影梦》里,李安说,电影,就是色相。

  李岗将李安的电影总结为8个字:“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他说,李安曾对他说过,他之所以能在美国立足,靠的就是他骨子里的中国特色。对于这种特色,他总结为是一种儒家的价值观和责任感:“孔子说,吾日三省吾身。与人谋而不忠乎?人家投资人投资你,图什么?人家要名要利啊,拍电影,就是要忠人之事啊,在预算内拍完,是你的本分,先尽本分,然后把自己想说的全说了,才是高明。工作人员、演员,都是你的朋友。梁朝伟为什么能脱衣服让他拍?他衣服那么容易扒的啊?那关系到他的名誉,关系到他对你的信任。观众来看你的东西,就是你的朋友,你要珍惜他们的信任。现在多少女星都嚷我要脱,我要脱,你想脱,李安还不要你脱呢。他的每个人都愿意为他奉献,就是一种信任。传而不习乎?就是你自己专业的东西,每天有没有精进?”

  “他有一次说,多少人找他帮忙,国家、个人,帮不完的忙。但是他能帮的其实就是帮助大家树立一种价值观,拍电影就应该是这样干。”

  李岗说,李安拍《色,戒》,某种程度上,是想给世界看另外一个中国:“他不做,那个时代就过去了,那段记忆就过去了———中国人曾经有过这样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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