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aom 发表于 2008-6-19 05:16:05

与死神亲密接触的九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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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7年4月16日,美国弗吉尼亚理工学院暨州立大学发生的两次枪击事件,连同兇手在内,共有33人死亡,并至少造成24人受伤,是美国历史上死亡人数最多的校园枪击案,也是美国建国200多年来最严重的枪击事件,死亡人数超过了1991年死亡24人的露比餐厅枪击案(Luby’s
massacre)。虽然时隔一年,提起往事,当时的见証者Derek O’Dell仍心潮起伏,悲愤不已……

  2007年4月16日,天空飘着小雪。在弗吉尼亚,4月份还见到雪,这样的天气实属罕见。

  我的第一堂课是早上8点,动物心理学课。我是生物科学专业学生,毕业后的理想是当兽医。10岁那年,我亲眼看见一只小狗被汽车当场撞死在我家附近,我眼见它痛苦挣扎却无能为力。我从来没有像那时一样觉得无助,一种内疚感油然而生。我想,如果我懂得如何治疗它,或许它就不会死了,至少不会死的那麽痛苦。也就是从那时起,我立志要当一名兽医。

  上完动物心理学课,我买了早点匆匆赶去上下一堂课基础德语。德语课是选修课,上课的同学有很多都是我的好朋友,有与我同专业的系友Sean
McQuade,与我志趣相投的Michael Pohle,还有我操练德文口语的老搭档Lauren
McCain。Sean坐在靠门的位子上,Lauren坐在我前面。给我们上课的Jamie教授,性格温和,幽默诙谐,更重要的是,相貌与我哥哥竟有几分神似,可以说,他是我选修德文课的重要原因之一。我迫切希望他下学期还能教我。

  9:05分,开始上课。那天,我们学习的是如何在媒体上描述某人。大约9:15-9:20左右,有人伸了半个脑袋进来。按理说,这并没有什麽稀奇的,上课迟到的学生匆匆忙忙走错教室是时有发生的事。他是亚裔学生,黑头发,短短的。大约5秒鐘后,他又把头伸了进来。这似乎有点不寻常。至少引起了我的注意。这次,我看清了他的样子,他是韩国学生赵承熙。我想,他可能在点人数,估计每个教室室有多少人。

  大约20分鐘后,也就是9:40左右,从大厅传来了一声巨响。起初我们并没有在意,因为学校当时正在进行大规模建设,我们上课时,总是有很多施工在进行。然而,这个声响却比平时来得不一样,听起来像是手枪或是锤子敲击水泥地板之类的声音。究竟怎麽回事?有个同学突然冒了一句,“是不是枪声?”我从来没有听过枪声。虽然以前听说过校园枪击事件,但是怎麽也不敢相信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我记不清是否听到了尖叫声。我们当时只是坐在那儿发楞,突然门开了,赵承熙冲进来开始射击。

  我眼睁睁看着Jamie教授跌跌撞撞倒在血泊中。子弹射中了他的头部。接着,赵承熙在教室室来回走动,对着我们乱射。他击中了右边的Sean,击中了Lauren。我看见子弹穿过Lauren的头部和上半身,鲜血从她的体内
流出,溅到我脸上、身上。没有尖叫声、哭泣声,只有震耳欲聋的枪声。整个过程中,赵承熙一句话也没说。但是,他每开一枪,都会有意地停顿2到3秒。我以为他会说些什麽,或是抓某人当人质,或是想要抢夺某物,但是什麽都不是。自始至终,他都显得异常冷静和可怕,似乎想要杀死所有他能杀的人。

  最开始,我的第一想法就是,我们是在刑法司法课堂上,他不过是拿着假枪在示范。可当我看到那刺眼的鲜血,听到持续不断的枪响,我才回过神来,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真切切地发生着,经历着。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既成事实!

  我起身离开座位,想躲到桌子下面。这时,子弹击中了我的二头肌。我并没有什麽感觉,似乎麻木了。我匍匐退到教室后面。

  我看见赵承熙的腿前后移动着,他把主要火力集中在离他最近的那些人身上。所有坐在教室第一排的人都是头部中弹。他残忍地接连开枪,以确保对方已经死亡。我想,如果他来到我这一排,我必死无疑。

  他大概在我们教室停留了40秒到1分鐘时间,开了15到25枪,就离开了。周围的一切都寂静极了,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这种气味让我记忆深刻,时隔很久,我还多次在梦中闻到。

  隔壁的教室传来了枪声。当时,我的脑海海闪现出一个念头:他还会回来,我必须阻止他伤害更多人!我不知道当时从哪儿来的一股勇气,促使我起身跳到桌子上,踩着桌面走到教室前面。我把门关上,环视教室,看看还有多少人意识尚存。教室室一共有16人,有3人已经恢復了意识,能够站起来,2人被击毙。

  我的夹克上染了很多血,我脱下夹克,绑在手臂上。接着,我拨打了911。Sean就在我前面,靠近门口。我尽量不朝他那边看,可是,我站在那儿时,他从座位上倒了下来,头部全是血。我仿佛又回到了10岁那年的情形。难道我要再次忍受亲眼见到一条生命离我而去的悲恸?幸运的是,Sean还活着,他是个奇迹!

  我用尽全身力气堵住教室门,心想千万不能让赵承熙再闯进来。约一分鐘以后,赵承熙又折回了我们教室,他试着推了下教室门,没有推动。他用蛮力将门推开了5至6英寸,我们试着又推了回去。见门推不开,他便开始朝着大门开火。时隔两天后,我才发现我的夹克右侧破了一个洞。

  接着,赵承熙又去了我们对面教室进行疯狂扫荡,耳畔传来了接连不断的枪声,大约有30甚至40多次。接着,他又回来推我们教室的门,还是没有推开,于是又朝着门开了两枪,所幸没有伤到任何人。接着,我们又听到更多枪响,然后就悄无声息了。沈寂了30秒后,我听到了大厅厅警察的喊声。

  我从门口探出脑袋,有8名警察站在走廊尽头,他们的来福枪都对着我,我赶紧又缩回脑袋。我们把手放在头顶陆续走出教室,警察将我们带到楼梯间。我向他们描述了我们所经历的一切,告诉他们兇犯的外貌特征以及我最后听到枪声的地点。我们来到出口,赵承熙已经将大门锁上了。一名警察用手枪将锁打开。接着,我拼命跑。是的,拼命跑。Katelyn和我跑到了离教学楼大约40码的一辆警车车。警官开车送我们到救护车车。

  我在医院呆了大约3小时。我突然有一种想要倾诉这一切的欲望。我在病床上接受了MSNBC的采访,当晚,又接受了CBS的Katie
Couric采访。《晚间新闻》的Brian
Williams对我进行了直播采访。那以后,所有人都开始叫我“英雄”,然而,我并不希望被称为“英雄”。

  人们常常说,应该从可怕的事情中寻找某些正面的、积极的东西。有人说,说当时如果不是我最先站起来堵住门,会有更多人丧身。而我当时只是想,做点什麽总比傻坐在那儿等待别人来帮助自己来得好。如果我只是坐在那儿装死,我不知道自己今天是否还活着。我甚至记不起为什麽会站起身关门,但是我总相信上帝总会在某个时候帮助我们,仿佛是我注定要做这件事。然而,我却怀着深深的内疚,我后悔自己为什麽不跟在赵承熙后面,与他进行一对一的抗衡。我或许会因此丧命,却可以挽救很多人的性命。这就是我不愿意别人叫我“英雄”的真正原因。

  何况,在那惊心动魄的时刻作出英雄之举的人,远远不止我一个。年届七旬的力学系客座教授、世界知名的以色列籍学者Livrescu在关键时刻挺身堵住了枪眼,为全班学生成功逃脱争取了宝贵时间﹔美国脑瘫活动力学研究的顶尖生物机械研究专家、46岁的Kevin
Granata教授事发当时就在我们楼上,曾在军队服役过的他听出了那巨响是枪声后,毅然下楼正面与赵承熙交锋。我离开时看到了他的尸体,就在走廊那儿。得知他的英雄事迹后,我知道他可能是故意引开正在朝我们教室疯狂射击的赵承熙,挽救我们的生命。

  所有这一切,曾经历历在目,挥之不去。然而,时至今日,这些记忆却没有那麽清晰了。记忆是把双面刃。我不想忘记与同学间的点滴友谊,却想彻底遗忘那血腥残忍的场景。

  枪击案发生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仍然心有馀悸,还有杞人忧天似的担心。有时候,耳畔响起一声巨响,我就觉得自己会被重新带回到那个惨不忍睹的画面。我一遍又一遍尝试着压制自己对巨响产生的莫名不安感。直到现在,我仍然确认我所进入的每间教室的门都能上锁。

  我是一个天主教徒,教义教导我要宽恕他人。我试着这样做,我试着为赵承熙编造种种藉口,说服自己原谅他的疯狂举动。然而,随着越来越多的细节逐渐水落石出,我又是多麽痛恨这个男孩!32条生命瞬间消失了,留给他们家人的是无尽的痛苦与哀伤!

  希望,这次事件不再又是一条匆匆而过的新闻。记住并反思这次教训,不仅仅是美国人应该做的,也是全世界的人应该做的。

  司徒谨,自由撰稿人,现居美国弗吉尼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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