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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与梦的解析3

已有 2476 次阅读2014-3-25 11:42 |个人分类:书籍| 潜意识, 梦境

第三章、透视梦境与潜意识

 不论是批评或赞扬心理分析的人,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佛洛伊德与其追随者大为改变了西方对于心、人、治疗介入的看法。现在出现许多心理学理论与临床的治疗方法,有的很复杂,有的很表面。欧洲与南美的心理学理论与实务,在很大程度上仍停留在心理分析的阶段。较之于欧洲或南美,北美积极寻求多样性。

身为发起人,我们责任就是要让杰仁波切与西藏人能够在自我这个隐晦的领域一窥西方的观点。在本研讨会中,众所皆知至少有两个心理分析的重点:其一,对人类潜意识的看法与此看法的深度;其二,探索人类心灵时,梦境所扮演的重要角色。无可否认,心理分析并非主流科学。然而,它乃起源于神经学与精神学,也在西方世界许多治疗中心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此外,认知科学的出现也让心理分析的实务与理论两者和科学之间的连结有了新意义。

说到这方面的专家与权威,自然非属乔伊丝·麦道格不可。她生于纽西兰,在纽西兰拿到博士学位,接着至伦敦接受心理分析训练,并在汉普斯达医疗中心研究儿童心理治疗长达数年,当时由佛洛伊德之女安娜·佛洛伊德这位著名的心理学家负责主持该中心。由于乔伊丝的丈夫必须远赴法国工作,因此她就在法国继续接受成人心理分析师的训练。二十五年来,定居法国的她已经成为该理论的中心人物与良师。她在最近的著作《身的剧场》与《心的剧场》中,把分析实务的脉络一一结合起来,将其称之为身心的“剧场”。

 佛洛伊德的局限

 乔伊丝:佛洛伊德是心理分析科学与治疗艺术的创始者。十九世纪是保守主义的世代,是主流阶级不愿质疑既定价值的世代。十九世纪末的维也纳崇敬科学领域,然而身为心理学家的佛洛伊德却努力质疑一切。他总是问:“为什么?”人为什么会生病?如何复原?为什么有战争?为什么文明往往衰退?为什么犹太人会受迫害?

心理分析是西方文明的产物,对于西方世界,尤其是心理健康的专业领域,有其巨大的影响。佛洛伊德之后,所有治疗专业人员开始认为身体的病痛与心理有关。佛洛伊德一直非常关注精神与肉体之间的关联,他很清楚,每种身体状态都会影响到心中的意象,而心与精神的状态无一不影响到身体。他认为身体与精神的关系密不可分,两者只是受到不同的运作定律所控制。精神运作的定律并非生物系统的定律,然而两者却经常相互影响。

佛洛伊德对于西方世界的影响不仅限于心理健康领域,还在教学专业留下了深刻的印记,对于许多创作领域也有重大的影响。艺术学与哲学家尤其深受佛洛伊德的哲学与发现之启发。也许佛洛伊德对于音乐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他说音乐的魔力完全无法影响自己,并对自己无法探究音乐领域而惋惜不已。然而佛洛伊德对于文字与语言却有狂热的兴趣。他认为,找寻文字来描述未被命名的人类现象至为重要。我们也可以说,佛洛伊德崇拜文字。人类是由文字所创造,为文字所奴役,这是无庸置疑的,然而口语之下的东西对人类存在也是重要的。在某个意义上,文字代表父亲,是外在世界。希伯来与基督宗教的圣经皆说:“太初有道”。也许这就是一种父权式宗教的遗产?我想要提出一个看法,即太初有音,子宫内的胎儿已经可以听见声音和节奏(也许就是音乐的开始?)

他当时在找一个字眼来表达每个人类生来就具有的求生力量。这个力量将意义赋予生命,向外寻求,并接触他人;这个力量为爱、性、宗教感、所有形式的创作找到了表达的方式。他认为这个力量就是一股能量,并将之命名为原欲。然而,他多年临床观察与思考周遭世界之后,认为人类体内也有另外一股同样强大的力量要寻求死亡——毁灭自我,以及可能也包括毁灭他者。而且在人类心理中,求生力量与求死力量(死欲)永远冲突不断。他认为死亡的冲动来自原欲。换句话说,这个求生的强大力量可好可坏——可用在生命的那一面,或可用在毁灭与死亡的那一面。

佛洛伊德认为心理结构有三层,顶层或外层称为意识;接下来是我们无法一直意识到的、但总是可以回想起来的知识,他称之为前意识;第三层,是最大也最神秘的一层,亦即潜意识,我们对其一无所知,在有意识的清醒世界中也无法找到,然而潜意识对于我们一生的行为却有很大的影响力。

潜意识心理在我们的内在心理世界经常是很活跃的,并驱使我们为常与外界需求冲突的本能冲动寻求解决之道。佛洛伊德认为,潜意识心理即为人性,是我们几世纪以来继承的人性,佛洛伊德将其称为种系传承。与此相对的还有个别传承,指的就是人诞生以来的经历而后形成的个性。现代心理分析研究更进一步探究,并展现了几生的事件对于胎记记忆的重要性。因此潜意识里包含了早期童年记忆,甚至是还在子宫内的胎儿记忆,以及原欲与死欲的强大力量。

 梦境:满足愿望的方式

 透过这个心的切面图模式,即可了解佛洛伊德的一些理论,比如作梦的方式与原因,睡眠的方式与原因,或者无法入眠的原因。

佛洛伊德注意到的第一个谜团就是时间感。睡眠时的时间与清醒时的时间大为不同。他说潜意识是超越时间的,不论我们是在睡觉或作梦,潜意识都可以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出来——那是浩瀚的有和无,是我们清醒时难以企及的地域。当有人说到自己的梦时,总是说:“我做了一个梦。”不会说:“我在作梦。”光从这点看来,梦境总是“不在当下”。我们可能甚至会有看似重复的梦境,然而那跟之前的梦境绝对不会一模一样,就如同即使再将出现的事件,也不可能是完全相同的事件;因此我们或许可说每个梦樟,无论是否记得,都是一个重要事件。

佛洛伊德出版了二十三本著作,仅有两本是处理睡眠与梦境的现象,其中处理本主题的主要著作《梦的解析》完成于一八九六年,佛洛伊德在接下来的三十年仍持续研究本书所提出的无数创新概念。佛洛伊德认为《梦的解析》是对于人类心理了解最重要的贡献之一,事实上,就是梦境研究才能使他展出整套心理理论。他在心理机能的讨论中提出,正在做梦的人即使是在睡觉,其实并非“睡着”了。若是有人不熟悉神经生物学在睡眼模式方面的研究,或许觉得这个说法很奇怪,然而佛洛伊德已经察觉到睡眠的心理状态跟作梦的心理状态是不一样的。他提出的概念,就是五十年后神经生物学家发现的快速动眼期睡眠与非快速动眼期睡眠。他还提出另外一个假说,即我们睡着或作梦时,身体像是“瘫痪”一样,因此作梦就取代了行动。这个假说是他探索作梦原因的重要出发点。

 法王:若是作梦能取代行动,它们是如何进行替换的?作梦进行的时候,就没有行动;出现的时候,就不会作梦?为什么您会用“取代”这个字眼?

 乔伊丝:我们在作梦的时候,是处于另外一种状态:无需使用外在行动(即受动机驱使的身体行动)就可存在的状态。作梦的时候,我们的身体虽然并未移动,对于外在世界所发生的事情也没有反应,然而却有非常活跃的事情发生,心理发生了特别的过程。佛洛伊德认为这与身体有紧密的关联,事实上,佛洛伊德无法理解为何人不是一直都在作梦。

 法王:因此从某个角度来说,身体的确还是要有特定的行动方能让我们作梦?

 乔伊丝:没错,佛洛伊德认为梦境中所有涌入心的思绪意象,处理的都是身体所发出的讯息。他就是从这点发展出梦境与愿望紧密相连的看法(愿望通常来自身体的本能冲动),并提出梦境满足愿望的方式。然而,究竟是哪些愿望呢?他说开始是想要睡觉的简单愿望,因此必须要放下外在世界。然后他还假定我们有维持睡眠状态的愿望,当潜意识心理的思绪与愿望造成冲突时,为了继续睡下去,我们就要作梦。

 法王:潜意识、前意识、意识都提供了想要作梦的冲动吗?您刚刚另外还提到,在睡觉的时候,身体会传送讯息给心。这些之间有什么关联?您的意思是这些全都来自身体吗?

 乔伊丝:这个问题触及了潜意识的动态核心,因为佛洛伊德认为潜意识有所目的。事实上身体与潜意识息息相关。佛洛伊德把本能冲动称为“身传给心的传讯者”,比如“我需要爱”、“我很生气”、“我好饿”、“我好害怕”等等讯息。因此,我们难以辨别何者来自身体,何者来自潜意识心理。如果来自潜意识与前意识的讯息有叫醒人的危险,则梦境主要功能之一就是要避免人醒来。这个观点使得佛洛伊德将梦境称为“睡眠的守护天使”。

 法王:当你说到前意识也是作梦的冲动之一时,您是否也认为它是在身体里面?

 乔伊丝:前意识在身体里面、也在心里面。虽然前意识包含了可以回想起来的记忆,然而这些讯息结合起来成为求生的身体需求时,却加强了重要性。我们的意识、我们的心每天都受到外在世界好几千个知觉和一闪而逝的念头与感觉侵袭(其数量之多,我们无法一一注意,不然我们就无法好好生活。)因此,我们把这些全都放在保存短期记忆的意识里头,这些通常都会在当晚形成梦境的核心。白天我们感受到而无法花心思注意的知觉,若与身体感觉或强烈情绪有关,就会被当作梦境的材料(情绪是生理现象,也是心智现象)。佛洛伊德把这些活动称作“白日残留”。因此来自生理与心理的讯息都会用来制作意象,这些意象会被编织为故事,故事则成为梦境。法王,要回答您的问题,可能得说潜意识有某种方法可让正在睡觉的心透过潜意识来倾听身体的讯息。

佛洛伊德主张,我们无法直接得知潜意识,都是透过梦境以及精神疾病的某些状态,来了解这块未知的领域。精神异常的病患也使用潜意识心理的一部分要来创造幻觉与妄想。我认为,由于心理因素而身体生病的人,也是使用潜意识的方法,让身体说话。此外,创造力十足的艺术家——画家、作家、音乐家、科学创新者等等——也是透过潜意识心理的讯息来进行改变与创作。一提到梦境,潜意识会透过文字的连结,大量地使用前意识。

佛洛伊德还探讨了梦境显而易见的“无知觉的矛盾特性”。他把收集所有讯息——包括白日残留与其他能被编织入梦的各种因素——的过程称为梦的运作。他强调,要制造出梦这个神奇的现象是不容易的工作。

 自恋

 佛洛伊德的梦境理论中,另一个重要部分关系到个体如何睡着的问题。原欲可朝向他人,也可朝向自我与自己的身体。佛洛伊德将后者解释为“自恋式原欲”。这可以是健康的现象,也可以是异常的行为。自恋此词乃源于希腊神话一名叫做那西塞斯的男孩,他爱上自己的倒影,在水边一直凝视着倒影,最后死在水边。这则神话暗示完全的自恋等于死亡。然而我们若是想要睡觉,必须要变得有点像是那西塞斯那样:我们与外在世界的联系,与亲友的联系,与白日事物的联系,全都要放下:我们或许可以说这些联系全都放进自己的身心之内。与外在世界切断联系,表示原欲必须变成全然自恋的形式,完全把重心放在个人身上,排除所有其他心理或生理的牵绊,如果要睡着就得这样才行。佛洛伊德假设个体会退化到“原初自恋”状态,并将其比喻为子宫胎儿的心理状态。他想藉此发展出心理理论,来呈现出睡眠状态中本能的重要性(本能可连结身与心)。

 法王:这种睡眠时期的自恋倾向和自我专注的自恋原欲,是否存在相当的差异?自恋式原欲是十分有意的,而睡眠过程的自恋式抽离则是纯然自然、并非有意的。

 乔伊丝:对,几个世纪以来都认为,睡眠时期的自恋并非有意的自恋,清醒时自恋才会被看作自恋。我们睡着的时候会因回到古老的自恋形式,或是处于类似子宫的状态,而且似乎很高兴能停留在这种状态。然而我们开始作梦后,有时就会被迫脱离这种状态。今日我们会说快速动眼期睡眠的神经状态提供了机能运作的形式,让梦境可能得以发生。然而佛洛伊德认为潜意识与前意识的讯息会产生冲突,所以我们为了避免醒来,不得不作梦。

 梦境,通达潜意识的庄严大道

 梦的运作非常活跃,而且所投入的能量比白天的活动更多。佛洛伊德坚持,我们的精神体会将每样东西组成故事或意象,用来代表复杂的事件。这个故事也许会涵盖人的一生,也许是清醒状态的念头与感觉所激发出来的。梦境通常似乎是要寻求解决人生日常冲突情形的方法,因此梦境是伪装的故事,同时可能包含单一或多个这类要素。

现在我来讨论佛洛伊德研究梦境隐含意义的途径。佛洛伊德研究处于催眠状态的人,首先形成了潜意识过程的基本概念。佛洛伊德透过催眠发现,潜意识心理包含的许多记忆都是被推挤到前意识之外的领域,这些记忆通常都是我们不想要记的事件、念头、幻想。在催眠之下,如同在梦中,这些念头就可能重见光明(现代研究显示,在催眠下所记起的事件可能是经暗示后所产生的结果,而非真实,即便如此,也无法撼动佛洛伊德源自此领域的多数理论建构)。

 法王:您能否举例说明,什么是想要遗忘所以就把它推挤掉的?

 乔伊丝:好的,我想到一名个案,他出天嫉妒,曾对朋友很凶,而且不想记得这件事。那天晚上,从这些前意识要素中,他接受引导,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对他冷漠和嫉妒行为,这些都是来自更深层潜意识遗忘事件。他忘了自己曾经出于嫉妒,把自己的小弟从脚踏车上推下来,让他伤得很重(其实这名病患很爱弟弟)。这件事情已经变成了潜意识的记忆。然而当晚这名个案做了一个梦,他不是梦见自己用重话说他同事,或者对小弟很坏,而是梦见凶猛的老虎在追可怜的小狗。他在梦中努力要对抗老虎,保护小狗,但是老虎愈来愈强壮,最后个案惊醒。梦的意义已经伪装起来,然而个案在分析阶段开始对梦境的不同部分作自由联想,使得梦境的意义明朗起来。

个案在会谈时想起的梦,即佛洛伊德所谓的显梦,这种梦表面的意义很明显,然而佛洛伊德主要感兴趣的地方还是在于潜梦的内容,即各种意象所隐藏的意义,意象各自含有主题,并费尽心思想要找到表达自己的方式。

佛洛伊德称梦境为通达潜意识的庄严大道,不过他仍主张我们知道的只不过是潜意识心理的表面而已,表面之下究竟还有什么,大部分永远无法得知。然而,他认为用梦境分析这种方法来达到自我认知,比催眠更为稳当。个案在催眠下可能会记得一些早就遗忘的事情,但是清醒后,医生说:“你小弟两岁的时候,你把他从三轮脚踏车上推了下来。”个案可能会说:“是吗?”不过个案可能记不得,或不一定会相信。佛洛伊德据此下了个结论,他认为让个案得知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就只因为那是被催眠而叫唤出来的记忆,而个案本人并不相信,如此并非真正的认知。要达到真正的自我认知,要真正了解自己不想要知道的事情,最好是透过分析梦境的方法。脑海中出现的所有联想,不论是否可以接受,不论是否发生于往昔或近日,再加上个案对自己的省思,即可发现潜意识里被隐藏而具重要性的自我。

佛洛伊德研究自己的梦境多年,在他自己的著作中纪录了许多的梦境。他透过自己的梦境,试着要了解自己的恐惧症起因,还有嫉妒与愤怒的感觉,这些感觉其实他不想知道,而梦却使他明白。他主张所有分析家必须持续分析自己的梦境,这样才能更深入了解许多讨厌的真相,若不分析自己,可能会阻碍个案的治疗。至于分析本身的重要性,有时经历多次会谈,治疗师会分析个案梦境的每一个要素,佛洛伊德很早就认为没必要这样。个案应该倾听自己的梦境,愿意的话也可加以联想。

 法王:(大笑)看来这需要多得不得了的心力。如果我们必须分析自己所有的梦境,那我们就没时间作梦了。(我们也跟着哄堂大笑。)

 乔伊丝:的确是要花很多心力。分析家不断尝试要更加接近自己心理面貌的真相,却从未停止作梦。(此时法王转移注意力,用研究会的小册子把茶几中央的小虫子放到比较安全的地方。)

佛洛伊德为了接近隐藏于梦境中的事实,其方法就是抽出梦中不同的部分,然后鼓励个案对梦境的任何要素作自由联想,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主要目的在于让个案开放心胸,不受控制,不进行统整,如此即可让个案不再固守于大脑皮质表面的思考模式,而是让想法、认知、记意与幻想自由表达出来,即便看似不连贯、不相连、不能接受也是一样。他发现这种方式很有帮助,个案可以发现心的运作方式,了解深层的潜意识真相是如何透过前意识的文字连结,来制作出梦的主题。然后,希望能促使个案因而应用浮出表面的论据,揭露梦境隐藏的意义。

为了更清楚说明潜意识记忆与近日发生事件的记忆两者之间的连结,让我们再谈谈梦到老虎那位个案身上。个案想起这个梦境之后,立刻说:“不知道为什么,那让我想到昨天和同事起了冲突。我后来很难过,毕竟他还年轻,又仰仗我,不过他有时就是会说蠢话!我不应该那么凶……我现在想到小弟,他比我小十八个月,我很爱他,以前也一起玩。喔,天啊!我突然记得,有次放假…..他在路上骑三轮脚踏车,我把他推下来,他的膝盖都擦伤了,下巴破了个洞,在流血,他哭了。好可怕!为什么我会把巴比推下来?”我问他是不是因为巴比出生后,他不再是唯一的小孩,所以不高兴,他说:“对!我什么东西都要分给他,但是我很爱他,所以不在乎。”“你爱他爱到要把他推下脚踏车?”“嗯……我想我是在生气找我妈妈,她老是忙得团团转,然后她又怀了我妹妹……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生三个小孩!”这个就叫做自由联想,正如大家所见,只有在心理分析的时候,我们才可以肆无忌惮地说话。要是在别的地方,很快就会连一个朋友也没有!(一想到若用自由联想的方式生活,把意识或潜意识的矛盾心情说出来,就会得罪每个人,大家都笑了。)

自由联想可以让人自由表达不想告诉别人——甚至是自己——的感觉和想法,因此就可以获知关于自己的部分真相,以及自己与他人之关系、与生命之关系的部分真相。

 法王:意识、前意识、潜意识这三种状态,在神经学中有没有任何相关要素?

 乔伊丝:我认为没有。

凡瑞拉:神经学认为,潜意识的想法不应该会以明显的方式表达出来,有人可能会说潜意识的想法与脑干有关联,因为脑干是我们与爬虫类这种古老脊椎动物所共有的大脑部分,可能与本能有关。然而这个比较含糊不清,因为潜意识也是具有智慧的。潜意识与本能之间的关系目前并未广为接受,如同心理分析与神经学,其实是西方文化中两个各自独立的领域。

乔伊丝:神经生物学家对于起因有一套理论,而心理分析家对于因果也有另外一套说法,不过却没有互补而拼出真相的全貌。谁都不能说自己拥有了开启真相的唯一钥匙。潜意识心理、前意识心理与意识心理总是息息相关,彼此互动,不仅梦中如此,清醒时的生活也是如此。佛洛伊德说:“我们并非自身居所的主人,我们以为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们以为自己知道自己是什么,自己感受到什么。其实我们知道的根本不多,我们只看见冰山的一角。”

 佛洛伊德以外的学说

 佛洛伊德逝世已有五十七年,许多人接续他对梦境与睡眠的研究。有些研究人员拓展了他的主要概念;有些则批评这些研究不过是提出新问题的临床意见。至于佛洛伊德的梦境理论,早期最重要的批评家就是格札·罗函,他是心理分析家兼人类学家。他利用心理分析的知识,以更加了解原始的社会与人类学。他研究了澳洲原住民之后,主张心理分析家应该要学习人类学,人类学与心理分析可以相映成彰。他最近的著作《梦境大门》一书中指出,他明白到同样的幻象会重复出现在全人类的梦境中——“永恒的梦境意象”不仅出现在西方文明,也会出现在所有文明。

佛洛伊德认为,人在梦中会回复与母亲身体融为一体的早期感觉,据此学说,罗函认为那也是死亡的愿望。佛洛伊德不仅认为生命与死亡本能永远处于拉锯状态,还认为除了求生的欲望之外,还有求死的欲望——希望能够返回无生物机能的存在状态,佛洛伊德将此状态称为涅槃本质。对虚无的渴望,罗函将其诠释为引入深沉睡眠的力量,代表了与母亲合而为一的渴望。然而罗函说还有另外一种力量:身体的清醒伴随着潜意识对生命的攻击。他认为这个力量代表父亲,而根本称不上是“瘫痪”的身体,则变成了阴茎的象征。他认为在梦境状态中,与母亲合而为一的渴望,以及认同父亲这个强大阴茎象征的渴望,两者会有不断的冲突。他推论这两个相斥的力量冲突之后就会导致梦境的发生,他也提出梦境将男性与女性能量的重要来源提供给两个性别,以行生存之目的。佛洛伊德认为梦境仅由视觉意象组成,罗函的研究挑战了他的论点;佛洛伊德把梦境看成必须透过注解的本文,需要特别的知识才可以解读,而罗函则质疑了他的看法。

个案在讲自己梦境的时候,他确实是在叙述重组的文本,叙述另一心理状态下,另一时间架构下所发生的事情,并不包含经历过的以及构成梦境生活的全部重要元素,因此,分析过程中,人是在尝试诠释隐含的意义,然而诠释本身并非梦境。一些分析学的作家批评佛洛伊德的诠释学方法,然而佛洛伊德就是点明梦并非用业诠释的第一人。

其他分析学的作家认为,求生冲动与求死冲动是由梦境所重制出来的,就是作境的过程建立了原欲,并非佛洛伊德所说,梦境仅是表达原欲的媒介。

那么无法作梦的人呢?这似乎是很有意思的问题。无法作梦的人认为自己是睡觉,然后醒来,并无进入另一个世界的经历,也无进入有时间感与无时间感结合的世界。分析学家兼小儿科医师的温尼考特让我们知道许多关于无法作梦的事情。温尼考特终生研究孩童以及成年人类似孩童的部分。他观察到,年纪很小的孩童只要有过渡客体陪着就可以安心睡觉,比如说泰迪熊、特别的玩具或妈妈的衣服,这类宝贵的物品让孩童可以从一个世界进入另一个世界。孩童牙牙学语的时候,通常就不再需要过渡客体了。她们会叫“妈咪”的时候,明白妈咪等一下会再出现的时候,语言就取代了客体。温尼考特认为过渡客体是在自我与他者之间建立空间的早期方式,他主张这个空间就是创造力、艺术、宗教以及其他文化技能实现之处,种种皆关系到温尼考特所称的真我——真我乃自我之一面,要让个体感到宛如新生、充满活力,并觉得与自己和他人的内在真实之间有密切接触。他进一步提出,如果没有过渡空间(此空间暗示了区分自我与非自我的能力),则其中一个结果,就是会抑制作梦的能力。每个人都有真我,至于童年很痛苦的部分个案,他们的真我就隐藏在假我的底下。因此,温尼考特批评那些老是诠释梦境的分析师,那些分析师会说:“这个表示这个意思,那个表示那个意思。”而个案可能会把自己以为分析师想要的东西告诉分析师,使得假我的情形更加严重,这会让个案害怕空虚,而无法“放下”理性的思考。温尼考特认为虚无是创造力的空间,人可以在那里接受从内心逐渐萌芽的新东西,可以接受对自己对世界的新看法。

总之,我们可能会说,梦境是与自己建立关系最亲密的方法。我们在梦中不仅回到最早期的所爱对象,也回到身为人的难处所造成的最早期冲突,而这是最无法言喻的。我们身为心理分析师,要花许多时间观察,并尝试了解个案对梦的叙述。因此我们必须不断提醒自己,我们所碰触的,是对作梦者来说无尽宝贵的东西。心理分析家要做得好,应该要时时谨记爱尔兰诗人叶慈的诗句:“放轻脚步,因你踩在我的梦上。”

 佛教中有潜意识吗?

 请问法王,西藏哲学中是否也有类似佛洛伊德学派的潜意识观念?

 法王:首先,于藏传佛教中说到两种状态的心识,一者显明、一者潜藏。除此之外,也有所谓潜藏的习性的印记。这些都是储存在我们的心中,是我们过去行为经历的果实。在几种潜藏心识的状态里,有些类别会受到缘(情境)的扰动,有些状态则不会。最后一点,在佛教的经典里谈到,我们白天透过行为与经历而累积一些潜藏的习性,这些储存在心相续中的印记到晚上作梦时有可能被扰动,或是受到显现。这即是白天言行与夜晚作梦的关系。某些潜藏的习性会用各种不同的方式显现,例如对行为的影响,然而我们却无法用意识回想起来。

不过,藏传佛教各个派别之间也有观念上的差异,有些主张这些潜藏习性是能回想起来的。特别是当我们谈到心智性的障碍,其中有一个是所知障。通常我们说的障碍有两大类,一者为烦恼障、一者为所知障。烦恼障包括各种心智性的烦恼,例如迷惑、愤怒、贪爱等等。被苦恼所影响的才智也属于这一类,因为才智不见得就对我们有益。才智有可能是有害的:才智也可能受苦恼所影响。

至于所知障,其中一派认为这类的障碍从未于心识上显现:它们向来以潜藏习性的方式存在。即使是中观应成派的学说也有分歧。一派认为所有的这类所知障不会成为显明的心识状态,而是维持为潜藏习性。然而,另一派却说特定形态的所知障会成为显明的心识状态。

中观派的论书之一将这些习性分为两种形态,一者为回想、一者为激发。对于习性的回想有点儿像是重演一次你所做出的可知行为;对于习性的激发则不同于回想。这部论书中有个例子提到,有人在清醒的时候看到一位动人的女性,虽然受到她的吸引,但并未特别注意她。到了晚上作梦时,心中便浮现出她的形象。这种回想和一般标准的回想形成了对比,因为这纯粹是因为潜藏的习性受到刺激而出现的。由于习性被激发而显现在梦中,这和直截了当的回想过程有很大的差别。还有一个例子是与习性有关的:有人做了某个行为,无论有益或有害,在行为的过程中累积了一些习性在心相续中,直到某时刻而成熟。在业果成熟之前,这些习性都无法被回想起来。

 乔伊丝:这就跟佛洛伊德的记忆与梦境起源理论同样复杂。你刚才提到儿童的印记,我觉得很有意思。印记经人身流转了好几世纪,这个观念令佛洛伊德深深着迷,他把这称为种系遗传。至于对胎儿记忆的研究,研究人员也观察到胎儿早在母亲的子宫内就有了印记。法王,您刚才把印记称为bakchak,西方所说的印记与藏文的bakchak是否有类似之处?

 法王:这很有意思,乍看之下,种系遗传的观念似乎与佛教的说法大相迳庭,因为这些习性被称为生生世世所带着走的,透过心相续从好几个前辈子到这辈子,下辈子等。不过,印度的伟大佛教论师清辨在他的论书中提到,小牛和许多哺乳类动物一生下来就知道该往哪儿去吸奶,而这些知识来自许多前世所累积而带来的习性。佛教关于潜藏习性的理论,主要把它们当作心智的活动来谈,而不是和个体的生理组成有关。不过,我们许多的冲动和本能某方面来说都是生物性的,和我们具有的特定身体种类有关。

比如,佛教将有情众生分为三界六道,人道是属于欲界的众生。而欲界众生的身体组成里,最主要的冲动为欲望和贪爱。因此也可以说这些习性本质上为生物性的。其他有些习性也与身体组成相关。举例来说,第五世杰仁波切据说生于一个曾有许多伟大密续大师的家庭,不少祖先都具有特殊视觉经验和其他神秘经历。他也常常有超凡的经历。这可能部分来自祖先的遗传的传承,而非自己的修行程度。极为深度的密续修持不仅能转化自心,也能在极微细层次转化自身。想像一下,这种能力可由双亲传予子女。祖先与父母若已经转化了,他们身体的微细脉、轮、气,看来很有可能这孩子的身体也会因为祖先的成就而有些转变。不仅如此,佛教认为外在环境从某个角度来看乃是共业(集体的业)所造成的。因此,比如说花朵的存在,是与花朵所在环境里居住的众生业力有关。不过,至于为什么哪种花需要多点水、哪种花需要少点水;为什么哪种花生长在哪种特定的地方;为什么某些花有不同颜色等等,就无法以业力解释,而必须用自然法则与生物定律来说明。所以,哪种动物吃荤、哪种动物吃素,是与身体组成直接相关,和业力只有间接关系。现在回到清辨论师关于小牛知道何处去吸奶的论述。这种我们认为是本能的行为,其实是业力使然。不过单单业力并不能充分说明这种现象,可能还有更多别的影响因素存在。

 心智习性错综传承

 乔伊丝:这种方法非常接近某些心理分析的诠释,也近似于个体跨世代遗传的主张。在漫长的分析过程中,人们发现自己竟能透过潜意识得知祖父母、甚至曾祖父母的事情,而这些事情通常是没人跟他们提过的。科学界深入研究犹太人屠杀幸存者后代的通灵问题,发现他们诉说的故事、描绘的图画、经历的梦境,显示他们知道祖父母的可怕经历,然而根本没人跟他们提过。也许这些经由血缘流传下来的心理印记,和几辈子前的业所带来的印记有共通之处?当然了,生物遗传自然让人长得像父母,不过也常发生长得像祖父母的情况。

 凡瑞拉:你是说,心理分析学家认为母亲会在无意中影响胎儿。我听到法王说的是,有某种东西(潜藏习性)是随个体心相续而来,并非是父母造成的影响。有某种东西(潜藏习性)并非透过胎儿记忆或基因遗传,而是透过生生世世所带来的心相续而来,科学家能否接受这个观念?

 乔伊丝:的确,此观念近似于容格对潜意识的定义,并非传统的佛洛伊德观点。然而,佛洛伊德曾提及人类心灵中的未知处,可能与此观念有所关联。未知处就是我们永远不会知道的事物,却也是全人类共有的事物。

 法王:可否请您清楚地定义未知处?

 乔伊丝:佛洛伊德认为当个案透过梦境、联想、记忆,尝试去了解并重组时,如同想要解开一团毛线。你可以尽力去解开到某个程度,然而中间总是有个结你怎么也看不透,而就是那个结形成了毛线团。这是佛洛伊德所称的未知处,并认为它无法用言语表达。

 法王:之前您说过其中一种是种系遗传,这是纯粹基于生理来说,我想了解,是否也有心智性的基础。你刚刚是否说,小孩也从双亲的心识相续流中得到遗传?

 乔伊丝:不仅从双亲,也从其他两种迳渭分明的层面得到传承,一者纯为身体性、一者则是心智性。

 法王:且让我们将心分为两个层次,一者粗重、一者微细。以粗重心来说,比如双亲之一或两者由于极为强烈的愤怒或贪爱而使得生理上有所转变,这种由于心智倾向所造成的身体变化,有可能传给小孩。这说明了心对身的影响。其后他们生下小孩,小孩的身体当然受到双亲身体的影响。从双亲身体所制造出来的小孩身体,接着可能影响小孩的心智状态,因此也让他感到非常强烈的愤怒或贪爱。这个例子说明了粗重层次的心,是可能代代相传的。这并非只是心与心的关系,而是心与身、身与心的连贯影响。

 凡瑞拉:从生物学家的观点来看,生物体的生理与形态是唯一可能遗传的东西。至于父母所学可遗传到子女身上的观点,称为拉马克进化,不过一般生物学家认为拉马克进化是错误的观念,他们认为父母的体格特征会遗传给子女,子女年幼所学是与父母接触的结果。生物学家认为,把体格特征称为遗传是不当的称呼。遗传这个词汇是用来描述结构上的父母传承,仅为子女早期与父母相处所学习到的印记倾向。在生物学上,种系发生史(基因遗传)不同于个体发生学(即人自出生起所学之物)。佛教的心相续观念似乎并非种系发生史,也并非个体发生学,而是代表了另一种传承,此乃因为心相续是跨越个体的。以目前科学而言,佛教的心相续观念并不合逻辑。不透过学习或生理遗传的第三种类别,是否为心理分析学家可接受的观念?

 法王:像脾气不好这类的性格特征,有多少程度是受到遗传影响的?生物学家会用纯粹生物性的观点来解释吗?

 凡瑞拉:这个问题很棘手,也是众所皆知的生养争论。多数生物学家认为,某些性格倾向会遗传,然而人的实际性格端视生长环境而定,不全然受基因、也不全然受学习因素影响。

 法王:且让我再确定这一点:一个人有可能因为脾气不好的习性而影响到身体;而这个人的小孩,可能因此身体受到影响;最后小孩的身体组成便使得这小孩也有脾气不好的习性,对于这个说法,生物学家是否会加以反驳?

 凡瑞拉:我认为要在生物学上依此重新解释并不困难。例如,孕妇若受到极大压力或心情沮丧,就会影响胎儿的生理环境,如果该孕妇正常,胎儿就又有不同的环境,可见其影响之大。然而生物学家却会把这个现象称为个体发生史。

 彼特:研究各分东西的双胞胎,造成近年来基因影响与环境影响的争论有了剧烈的改变。现在大家认为“自我”是遗传的,而非西方科学界原先以为的那样,受环境影响。科学家对出生时就各分东西的同卵双胞胎进行研究,他们也许成长于不同的国家,由不同的父母所抚养,不知道原来自己有个双胞胎手足。然而大多数双胞胎却出乎意料地相似。他们可能会穿同样的衣服或有同样的发型,做同样的工作,或者另一半的名字都一样。

 法王:我有注意到这些研究,但是并非每个案例的双胞胎都具有相似处。显然这些研究在这一点虽然有道理,却未能证实子女会遗传到父母的特征。

 乔伊丝:那可不一定,我们在未能说话之前,就遗传到家庭史和家庭行为反应所展现的许多人格特征与性向。今日心理分析研究人员声称儿童生来便具有核心自我,核心自我当中包括了不属于父母的特征。儿童并非是带有基因遗传的白纸,并非是由父母来写下儿童心灵的基本结构。儿童已经拥有自己的心灵。除了胎儿印记之外,那似乎是来自数代以前,不过并非来自与种系发生史和个体发生学完全无关的知识心相续。然而部分分析学派会准备好接纳“第三种类别”的固有知识,受容格心理学启发的分析学派尤其为是。

 根本识是潜意识吗?

 我想知道佛教理论中是否有潜意识看法这个问题上。

只要是知道阿毗达磨(论)此佛教理论经典的人,就会熟悉阿赖耶识(又称第八识、所知依。参见附录二)这个观点,阿赖耶识通常又译为含藏、根本识。阿赖耶识是既有的背景,似乎是每日经验中所有显现的兴起之处,透过冥想过程中的直接内省即可抵达阿赖耶识之境界。我很好奇,阿赖耶识可能与潜意识相关。杰仁波切的回答令人惊奇。

 法王:西藏人一般认为,中观应成派的学说是佛教哲理的最高系统,而这个派别反对有所谓根本识的存在。简单来说,根本识、或说是含藏识,被视为一切印记的储存处,这一辈子与好几前辈子所累积的习惯与潜藏习性都被放在这里。在道德上来说,根本识为中性的,无所谓善或不善,向来都是潜藏习性的基础。根本识并不做探查的工作;也就是说,根本识储存了某个客体(对象),但它不会去确认、也不去理解这个客体。出现在它之前的现象,它不做任何探查。根本识与心理分析所说的潜意识之间最大的不同,在于阿赖耶识会在心识上显现。它一直都在,也用某种方式显现,成为这个人的主体基础或核心。相反地,心理分析所说的潜意识,无法用平常清醒的心识来探查确认。唯有透过梦境、催眠这类的东西才能有所接触。潜意识受到隐匿,显现的并非潜意识本身,而是储存在潜意识里的潜藏印记或习性。而根本识所储存的东西可以成为意识层面的东西,并且根本识自身也向来都在。

 凡瑞拉:因此佛洛伊德的潜意识与阿赖耶识的基本区别,就是根本识可以不必透过梦境,就是无掩饰地显露出来?

 法王对,根本识比较像是心识本身,因为它就像全然开展的心识那般随时运作。

 乔伊丝:心理分析学家认为,婴儿第一个外在现实就是双亲的潜意识,当中是否包含双亲的阿赖耶识?或是婴儿的阿赖耶识?

 法王:根本识被视为从无始以来的相续,是我们生生世世所带着的心识流。佛教一般都接受转世的观念,瑜伽行派也认为根本识可用来解释上辈子与这辈子之间的过渡过程。不仅如此,根本识承载着各种的心智印记,新生儿和父母各有各的根本识。

 瑜伽行派是大乘佛教很重要的思潮之一,西元第四世纪开始在印度大行其道。它也被称为“唯识”学派。主张除了心识以外别无其他实存,并提出根本识的理论解释显然前后连贯的现象。看到佛教与心理学或生物同样都有许多互相矛盾的解释,让人觉得有趣。杰仁波切接着澄清自己的立场。

 法王:至于我的立场,则是驳斥根本识的存在。瑜伽行派之所以觉得需要提出不同心识分类这种的论点,并非因为他们具有稳固的推论基础或实验佐证,而是因为别无他法,才会提出这种论点。因为这些论师相信,现象必然为实存的。他们希望能够透过批判的分析找到自我。自我并无法用身体的相续来做定义的基础,因为身体在死亡的时刻便停止而不存在;而瑜伽行派又确立转世投胎的观念。所以,为了奠定自我的逻辑基础,他们需要某种可以在死后接续的东西,而且这东西必须属于心智性的。若要将任何形态的心智意识当作自我来说,要不就是完整、要不就是非完整的;况且这些形态还会有各种阶段的变化。不仅如此,当某个人处于禅定状态中的非概念时刻,无论完整或不完整的一切心识状态都停止而不存在。然而他们又需要某种接续的东西。因此瑜伽行派另外提出一个称为根本识的心识类别。这是纯粹基于理论的说法,而不是透过自己实证的探索或领会。

 我:约定俗成的指称

 杰仁波切接着指出中观应成派之前的佛教思潮,也是杰仁波切所属格鲁派所认为的最高佛教哲理。格鲁派(黄教)于十五世纪由当时佛教改革派的宗喀巴大师所创,其后追随者众而成为藏传佛教最大派别——其他三派为宁玛派(红教)、噶举派(白教)、萨迦派(花教),格鲁派这个传承目前的精神指导为杰仁波切。中观的祖师为大约西元第二世纪的伟大学者龙树尊者,应成派是中观的后起支派。早先的派别为自续派(为第五世纪佛教思潮的主流),以印度大师清辨的论书为宗。

 法王:关于心相续的印记如何与根本识的概念相合,我们必须从佛教另一个学派来检视。中观自续派认为没有必要立论一个根本识出来。心识的相续本身就是这些印记的储存处。这是清辨大师的结论。然而这种论点也有问题,因为在成佛道上有个特定的阶段,被称为“见道”中的“不受干扰状态”。此时修行人进入对于究竟实相纯然非概念而超越性的觉察;据说处于这个状态的人绝无任何受到染污的心识。要是如此,这个超越性的觉察就不会是各种完整与不完整印记的储存处。不过我不清楚清辨大师曾否提出这个问题,或是对此有所答案。

再回到中观应成派的观点,它不仅批判清辨大师的说法,也批判所有之前的学说。针对刚刚提到的问题,应成派认为甚至连心相续为潜藏印记储存处的这种说法也根本没必要提出 。事实上这所有的问题都出自于背后的存在主义式假设,假定经由分析必须要找得到什么东西,一定要有什么“即为自身”的东西。人们想到了各种不同的解释:根本识、心相续,然而他们想要找到某种实存、可由逻辑定义的东西,这种尝试显然徒劳无功。这是根本上的错误。当我们如同应成派一般除去这个错误,就发现没有所谓经由分析还能找到即为自我的东西。我们舍弃想要找到什么的任务,把自身当作纯粹因为约定俗成而存在的东西。

接下来是心智印记储存处的议题。应成派也主张特定行为会产生特定心智印记,暂且可说这些印记被储存于心识流。然而我们不须主张有个内在而实质的相续,作为不断而恒久的印记储存处。也不须主张有个什么东西的实质相续,是一切印记真实而原来具有的真正储存处。之所以不须这么做,是因为心相续与被储存的印记都只是约定成俗的层面上存在,并非实质存在。如此一来,我们敢不必担心刚刚说的非概念禅定状态。根据应成派的观点,印记储存于“纯我”。这个纯我的本质是什么?如何找到它?没有所谓真的可被找到的东西;它纯粹是某个用各种方法指称的东西。让我们回到究竟实相非概念觉察的问题来看,在这个状态里,那些印记被放在哪里?就在这个“纯我”,因为这个人还在那儿,而这么说是因袭大家所说的。所以我们说这个人是个储存处,并不像别的派别假定那样,有个分析之后还找得到的储存处。

我们对于所指称的“我”,可以用粗重或微细蕴集(组成身心的五蕴)的基础来谈。同样地,也可用心识的粗重或微细层次来指称这个“我”。当我们说这个纯我是心智印记的储存处时,可以用约定俗成的角度来看这个陈述。某个人做了某个行为而留下了特定的印记,由于这个经历而使他具有特定的倾向。我们只说到这个程度。而不需要提出某个实质存在的基础来作为这个倾向的储存处。这就是中观应成派的观点。

 查尔斯再度试着理清字义,于是请杰仁波切解释所谓约定俗成的意义。

 法王:约定俗成可纯粹是指一般人的经验,不用任何特定的教育或哲学背景,人们相当自发性的论述,“我去那里”、“我做这个”、“我是那样”、“我胖胖的”、“我瘦瘦的”等等,所有这些我们通常对于自己的描述,经常使用“我”这个字眼。在这个含义中,我可以确认我是存在的,全然是因为我在这里讲着话。

然而,有些人或许无法满足于这种说法,而要进一步询问这个“我”的真正本质为何,于是开始寻找答案。如果经由分析而可得到什么,比如当你撇开约定俗成的说法而探问“我”的真相,在此找到一个“我”,这样的东西并非仅止于约定俗成的存在。这是中观应成派所驳斥的,他们认为无法经过分析而可找到任何“我”的存在。让我们回过头看看我们通常或传统谈到自身的方式。我们说,“我高高的”、“我是这样”、“我是那样”、“我做这个”、“我做那个”等等,我们也满足于就此层次打住。从约定俗成的角度看,我是存在的,这也符合于我们通常的谈话方式。这个自身存在,因为我们传统上就这么指称,只是因为我们通常这么谈论。只要我们不去探究它的实际自性,它就存在。我们暂时不提它如何真实存在的问题,如果我们纯粹来看“我”这个字眼一般约定的用法,那么说“我高高的”这类描述语句,自然都是真的。我们可用逻辑分析的范畴来理解这一点。以佛教的角度来说实相在约定俗成层次上的本质,从某个方面来说,我们接受日常谈话的有效性有其特定限制的说法。比如说,当我们退一步来看“我”的传统用法,并且开始探问我们所指称的“我”有没有真正的所指物,包括去问究竟是什么在相续,这时便已踏出日常谈话的界线。若是还能找到一个真正的所指物“我”,那么根据中观的论点,这个“我”就是究竟存在的。既然我们无法经由分析得到这种所指物,便只能以约定俗成的架构来理解存在。这是一种方法。

接着,假设真的照这荒谬的说法走下去,便可以说任何被指称的东西就是存在的。然而尽管任何东西都可经由指称而存在,并不代表任何可被指称的东西都存在。换句话说,并非你所梦想或构想的任何东西,都只因你的指称或想到它们而就存在。而是,任何可说存在的东西,都是由于概念和(或)口语的指称而存在。当我们谈到日常客体的存在,我们同时用到两种条件。其中一个条件是公认的约定,属于日常谈话的一部分。不过这并不意味真理是由大众规则所决定的。任何东西都不会因为较多人相信而较真实,也不因为只有少数人相信而较不真实。因此,一个日常客体要被视为存在,不仅必须要在日常谈话中被接受,在一般的经验中也必须没有违背这个客体存在的事实。以上是日常客体存在的两个条件。

如果我们要谈哲学议题,就得加上另一个条件:当我们寻找所说客体的真实自性时,它无法被最终的分析所否定。比方说,试想早先讨论的根本识到底是否存在。我们如何判定有关某个东西是否存在的陈述为真或为伪?主张根本识存在的学派是基于他们假定必得有某个本质的东西、真正的个人。这是一种对于观念的本体式约定,当你追寻一种真相的最终自性,如果它是实存的,就不能用分析来否定这个物体的存在。然而反过来说,当你追寻根本识的最终自性时,会发现根本找不到它。

 泰勒:有没有什么并非约定俗成的存在,而是究竟绝对地存在?有没有方法可以描述这个东西可能会是什么?

 法王:我们可以用两种方式来理解中观所谓的究竟存在。一者,它指的是深入探究实相自性的分析方法。就拿这个麦克风当例子。你探究麦克风实际的自性时,会找不到可被等同的主体存在。没有本质、没有真正的所指物,而这种领会是透过“究竟”分析来达到。从这个观点来说,麦克风这个客体的“无主体性”是究竟的。但是这种没有主体的性质并不被称为“究竟存在”。尽管主体的不存可被视为究竟,它仍非究竟的存在;因为当你把“无主体性”当作客体而再次分析,进一步追寻它的真实自性,你找到的是“无主体性”的“无主体性”。这可以无限推演下去。因此就算是主体的不存,也只是约定俗成的存在。

事实上,可用两种方式来说明某个现象的不存在。一者是当某个立论的指称违背一般用语的有效约定时,便可以判定它不存在。举例来说,有人说这是只大象(法王指着某个非大象的东西),显然这与我们对这个名词的用法有很大的抵触。这是一种判定这里没有大象的方法。另一种判定某个东西不存在的方法,便是透过究竟分析。

进一步来说,一般我们用三种方式来否定某种现象。第一种是透过纯粹的约定。比如说,某人宣称这个人是约翰,你可以宣称他是亚伦而驳斥这个说法。如此一来,便要用公认的约定来决定。第二种否定现象存在的方法是透过逻辑的推论,第三种则是透过直接的知觉。还有第四种是基于对较高权威的信赖,而这需要信任。比方说,某人宣称我是在一九四五年诞生的,但是我可以驳斥而说明我是在一九三五年诞生的,这里牵涉的较高权威是我所听到的他人的证词。我自己并不知道这件事,但知道它的权威人士是这么告诉我的。许多科学知识也是透过见证或权威的方式让大众接受。我们并未亲自证实许多科学家所宣称的真相,只是因为某些我们信任的权威人士以及见证语词,而采纳了这些说法。举例来说,基于您先前提到的证词,我接受关于快速眼动期睡眠的主张。

 真耶?幻耶?

 泰勒:也许我们应该要回到心理分析。刚才讨论的议题超过了心理分析的范畴。有人说心理分析并非是像神经学那样的科学,因为自然、精密的科学,其标准就是将研究主体视为独立于人类的道德生活、精神生活与情感生活之外。人们在形容自己的道德期许时,所使用的语言各有不同,总是具有争议性。西方自然科学之所以成功,乃因科学家找到其他方式来识别、描述从种种不同领域抽离出来的事物。心理分析是一门使用各种词汇来处理我们道德生活、精神生活或情感生活的科学,这些词汇包括:人们的感觉、自我认知等等。结果造成许多西方人将心理分析视为诠释学或解释学。这类科学永远具有一定程度的争议性,理论不断推陈出新。佛洛伊德谈到求生本能与求死本能,你可能会说他是创造了迷思;其后还有人谈到父则与母则。这些迷思不相上下,而谁也不清楚不同的迷思如何全都能够协助治疗个案。然而各学派的必理分析师的确或多或少成功地治疗个案,不过目前我们还无法完全了解,让个案以这些名词来看待自己的人生为何能够达到治疗的功用。

第二点,所有不同的诠释仍旧是西方的观点。佛洛伊德与其追随者认为自己是向内探索心灵深度。而在其他的传统文化中,可能会为了占卜未来而解释梦境,看看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这种解释梦境的方式并非向内探索,而是向外追寻。您认为心理分析是否普遍存在于各种不同的文化?例如,预言式的梦境是否存在于西藏文化中?

 法王:从佛教的观点来看,用来分析生理现象的各种测量方式,并不适用于心的探索。这种方法学只可用来寻求一般性的法则与规范,并由此衍生科学的法则。由于心的研究变项如此丰富,即使我们排除转世投胎的现象,只就这一生来说,仍有许多因素会造成彼此在态度、性向、欲望、兴趣等方面的差异。这些变数如此错综复杂,无法像生理现象那般找到规范法则。由于人类的心智极为复杂,也由于个体之间的变异极大,我们所能做的只是描述所发生的心智事件,很难有一体适用于每个人的通用陈述

 乔伊丝:换句话说,我们都是在使用各种理论,也许是在创立各种理论。然而,理论的定义仅是尚未证实的一组假设,也许永远都不可能证实。(如果假设可以证实,就会叫做法则了!)由此可得知,心理分析是由临床观察得知的人类学理论,它会不断演进。 

此时恰好是结束演讲绝佳时机,都已经中午了。杰仁波切热情地向每个人致意便离去。此后,周遭一片宁静,只剩下院子里的小鸟啼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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