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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言人
在京城媒体圈中,潘石屹是个比较容易采访的对象。“只要他有时间,你约他采访都能约到。”一位记者说。
“我对媒体一直深怀敬畏,再小的报纸,也有成千上万的读者,比一个人挨个宣传省力多了。”潘石屹说。
从2001年开始,潘石屹改变了宣传策略:跳出房地产媒体圈,开始主攻大众传媒。原本打算给企业设计一套形象标识的潘石屹决定,就由自己来做SOHO中国的形象代言人。“我就是公司的LOGO,就是公司的唐老鸭和米老鼠。”
于是就有了SOHO现代城和建外SOHO巨幅户外广告牌上微笑的潘石屹。
只要有可能,潘石屹都会尽量满足媒体的采访要求,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像祥林嫂一样,一遍又一遍讲述自己的童年往事、创业史、人生观、世界观、财富观、地产观、艺术观、热门话题等等。”
潘石屹把原本向客户介绍公司和楼盘情况的客户通讯改名叫《SOHO小报》,邀请社会各界知名人士写文章,不光谈房产,甚至不谈房产,谈什么都行。“别人出一块钱的稿费,我出三块钱,但一定要在《SOHO小报》首发。”
这份小报不仅寄给客户,任何人想要订阅,只要在网上注册,每个月就可以免费收到一本。原本一份平常的企业内刊,如今每月印数已经达到2万册。“说实话这份小报还真挺好看的。”一位京城房地产记者评价说,“虽然通篇看起来都和房地产无关,但是谁不知道它是SOHO中国出的呢?”
《阿司匹林》
2006年情人节前夕,潘石屹和梅婷主演的电影《阿司匹林》在北京首映,发布会地点选在了尚未竣工的朝外SOHO的售楼大厅内。一口甘肃天水口音的潘石屹在电影中扮演一位美国海归,被妻子张欣嘲笑“明明是一土鳖,非要冒充海龟”。
“我实在不适合演电影,要在镜头面前说别人的话,光台词就背不下来。”潘石屹回忆说,最后一次拍摄的时候,有一页纸的台词要背,背了一两个小时都没背下来。“最后别人出个主意,万一要不行了,就把这张纸贴到梅婷的脸上,我就照着念一遍。”
潘石屹的电影显然没有他的房子那么好卖。北京新影联负责人透露,《阿司匹林》在北京上映10天票房不到10万元。潘石屹的一位朋友开玩笑说:“今年情人节期间最傻的事就是看潘石屹的《阿司匹林》,比这更傻的是自己买票去电影院看。”
但潘石屹在意的显然不是票房收入。“我就没听到一个人说(电影)好,也没听到一个人说坏,也没人骂我,连骂的声音都没有。”潘石屹说,“做事情做得这样平淡,真是遗憾。”
“无论潘石屹出书也好,写博客也好,拍电影也好,一切‘做秀’归根到底都是为了卖房子在作宣传。”京城一位资深房地产媒体人士评论说。
据潘石屹提供的数据,SOHO中国用于宣传推广的费用不到每个项目的千分之七。而一般大型楼盘用于此方面的费用为3%左右,南方的一些楼盘甚至达到5%。
“潘石屹的个人品牌和SOHO中国的公司品牌已经合为一体了,潘石屹就是SOHO中国,SOHO中国就是潘石屹。”这位媒体人士说,“这是潘石屹的聪明之处,但也正是危险之处——他必须时刻保持自己良好的公众形象,不能有分毫闪失。”
2002年,刘晓庆因偷税漏税被捕。潘石屹立即让公司财务部门审核数据后,向媒体和社会公开了SOHO中国的纳税额:3.75亿元,以示清白。
“潘石屹至少还算是白道的。”一位媒体人士对他评价说。
有人批评他:“一个房地产商干吗这么上窜下跳,像是‘小燕子’一样。”
潘石屹回应说:“我不是‘小燕子’,我是章子怡。”
危机
“写博客提高了我的写作水平。”
潘石屹说。事实的确如此,当1999年气急败坏的潘石屹连夜写出《现代城的四名销售副总监被高薪挖跑了》时,很多字都想不起怎么写了,于是用汉语拼音标在那儿,让秘书去查出来补上。
1999年8月,原本与潘石屹合作的香港达利行总经理邓智仁在离开现代城以后,用20万的高薪和潘石屹实行“末尾淘汰”给销售员带来的压力,一夜之间挖走了23名SOHO现代城的销售员。
这是潘石屹在北京第一次面临的巨大打击。潘石屹躲到北京怀柔想了一晚上,决定第二天“和媒体说一说,出出气”。结果和几个媒体的朋友一说,众人都劝他:“家丑不可外扬,你这个事情就不要发消息了,不就是挖走20多个人么,对你的影响也不大。”
然而当天晚上潘石屹又得到一个消息:邓智仁还要找媒体来开新闻发布会,说现代城已经不行了,总经理也要跑。
“这对我是个刺激。”潘石屹说。
潘石屹想到1997年妻子在香港生孩子,他提前两个星期过去照顾,结果百无聊赖地在明德医院的公寓里住了一个月,整天看香港的八卦媒体,当时媒体正在热炒莱温斯基和克林顿的性丑闻。
潘石屹越看越急,简直比克林顿还急。“我觉得克林顿给全美国发封信说清楚不就完了么?还请了20多个律师,教他哪句话该说哪句话不该说,结果全给他帮了倒忙。”最后给克林顿定的4条罪状,没有一条和事件本身有关,都是跟他躲躲闪闪的处理方式有关。
这件事情给了潘石屹一个感触。“对待媒体最重要的一个原则就是坦诚。只要你拿出足够的坦诚,媒体和社会公众就会理解你。”
所以1999年遇到挖人事件时,潘石屹第一个想到的是“一定要对大家说清楚,告诉媒体真相,不能让他们通过新闻发布会对我造谣。”
于是潘石屹连夜写了一封信,题目叫做《现代城的四名销售副总监被高薪挖跑了》。写完之后凌晨3点潘石屹打电话把推广部经理叫了过来:“你能不能明天把这封信在报纸上发出来?”推广部经理说:“这东西要作文章发估计够呛。”潘石屹说:“你用最快的办法发出来。”推广部经理说,那只能以广告的方式发。潘石屹说:“行,要不惜代价。”
第二天,《北京青年报》、《北京晨报》、《北京晚报》、《精品购物指南》等几家京城有影响力的媒体都以半个版广告的形式刊登了这封信。
这件事引起轩然大波。邓智仁召开了新闻发布会,中央电视台经济半小时做了两个半小时的报道,北京特快报道了四次,其它的报纸杂志也不断报道这样一件事情。现代城几乎在一夜之间成为北京最知名的楼盘,1999年销售额达到18亿人民币。这对于一个没有开发权的项目公司来说是个不小的数字。
在一年后的公司总结推广经验会上,潘石屹说了实话:“这两年我们最感谢的人有两个,一个是邓智仁,另一个是任志强。这两个人虽然一开始都来者不善,但最后都帮了我们的大忙。”
“二道贩子”
任志强不仅来者不善,甚至差点给了在北京城立足未稳的潘石屹致命一击。
2000年2月,潘石屹邀请华远总经理任志强参观了SOHO现代城的样板间。任志强从专业角度询问了许多细节问题,并当面提出了一大堆建议和意见,然后离开了现代城。
两天之后,潘石屹得知任志强写了一封洋洋万言的长信,叫作《朋友之间的交流——潘总请我看现代城样板间》。
潘石屹是从前来采访的记者口中知道这封信的。潘石屹大怒:既然是朋友之间的交流,为什么先发给媒体,后发给我?任志强后来解释,是秘书工作失误,并为此炒掉了秘书。
任志强从概念到技术一一批判了现代城,字字锋芒,招招见血:“从概念来讲,SOHO这种物业类型办公不像办公,居住不像居住,属于非牛非马的怪胎,设计上也就是三分的草稿想法;从技术方面,采光、通风、安全、隐私、能源样样有问题。”
任志强的结论是:北京长安街旁边不应该有这种东西,最好马上炸掉!
任志强在信中提到的一个比喻日后成为他们最形象的写照。那就是,华远乃至任志强就像一个勤勤恳恳的“菜农”,只知道辛苦耕作,而缺少和媒体的交流;而潘石屹就像个精明的“二道贩子”,总能把本来是潘石屹看完信后非常紧张,立即回公司召集有关负责人和专家开会,对任志强在信中提出的问题逐一咨询研究。
很快潘石屹就给任志强写了一封回信,题目叫《创新是需要勇气的——“二道贩子”给“菜农”的回信》。信中除了就任志强提出的问题逐一进行技术方面的答复外,主体却稍做偏离,大谈创新问题。
几天后,潘石屹经过认真权衡,抓紧时间印发了一期客户通讯,将这两封信率先捅向公众。
3月初,《北京青年报》和《财经时报》同时以大版面刊登了这两封信,潘任之争被正式推向社会。现代城的业主也很关注这次争论,有的业主甚至还直接给任志强写信,加入到争论中来。一时间,SOHO又一次吸引了大量的注意力。
媒体在报道潘任之争的同时,也加入到对潘石屹的口诛笔伐中来。
4月初《财经时报》刊登了一篇文章,题目赫然醒目:《SOHO你蒙谁?》。文章认为,SOHO其实并不是时尚,而是设计怪胎,发展商宣传SOHO是在误导市场。
《精品购物指南》也发表文章,指出SOHO现代城是靠一个简单的概念玩活的,而“概念是个唬人的东西,尤其是对接受能力仍处在幼稚时期者来说。”
也有媒体指出,现代城以住宅项目立项,却在市场上卖SOHO写字楼的概念。写字楼的土地出让金价格比住宅高两倍以上,以国贸附近为例,写字楼的土地出让金在2000元每平方米,而住宅的土地出让金是800元左右,潘石屹实际上是“钻了政策的空子”。
潘石屹承受着媒体带来的压力,也享受着媒体带来的甜头。当热热闹闹的讨论结束的时候,SOHO也基本售罄。潘石屹却没闲着,他把这次批判SOHO现代城的重点文章言论都收集起来,集结成书,取名《SOHO现代城批判》。先是作为楼书免费发放,后来被书商看中,成为公开发行的正式出版物。
“但凡楼书都是吹得天花乱坠的,有谁见过批评自己楼盘的么?”一位前SOHO中国的员工说,“潘石屹就拿出来了。”
穷孩子
潘石屹从伦敦度假归来,回到北京的父母家中,打开冰箱,大吃一惊:双门大冰箱里除了一点葱蒜和油盐酱醋之外,没有一点饮料,甚至连牛奶都没有。
几年前潘石屹将父母从甘肃天水接到北京,让父母住在现代城的一套房子里。但他没想到,他能够改变父母的生活环境,却改变不了他们的生活习惯。
说起童年,潘石屹的记忆中只有一个“穷”字。“但这也养成了我强大的生存能力。”潘石屹说,“那时候只要给我一盒火柴,就算把我扔到山上我都饿不死,什么植物能吃,什么植物有毒,这些我从7、8岁就都懂了。
在村里上完初中,班上13个人中有5个去公社里上高中的名额。潘石屹是成绩最好的一个,却没能拿到一个名额——因为父亲是右派,爷爷当年曾经是黄埔军校的军官,潘石屹的家庭成分实在是糟糕的不能再糟糕了。
父亲认为潘石屹一定要去读高中,如果读不了高中,就送给老红军家作儿子。母亲却不同意,因为两个妹妹已经送给人家了,这么个儿子怎么也不舍得送给别人。
潘石屹哭着走了十几里路,找到了在公社里教书的叔叔。叔叔把潘石屹带到社办中学校长家,坐到炕上就开始聊天。潘石屹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他们聊了什么我一点没听懂,”但走的时候,叔叔把一包“恒大”牌香烟丢在了炕上,出了校长家的大门后,叔叔说,“你上学的事儿成了。”
1979年,在公社里读完高中的潘石屹考取了兰州市的培黎学校。两年后,潘石屹从培黎学校毕业,并以的优异成绩被石油部管道学院。1984年,潘石屹毕业后被分配到石油部管道局经济改革研究室工作。
当时潘石屹每个月就已经能拿到101元工资,比平反后的父亲工资还高。这个单位不仅工资高,福利也好,“不是分大米就是发苹果。”
对数字天生敏感的潘石屹很快博得了领导的赏识,被确定为“第三梯队”,并被送出去进修。
但潘石屹对机关生活并不满意。“整个管道局里,除了输油调度处每天在做事外,别的部门全都无所事事,只会给人添麻烦,包括我自己。”
第二年,单位新分来一个女大学生,潘石屹陪着她去仓库领桌子和椅子。女大学生挑了半个小时还没选好,潘石屹忍不住催她快点,谁知对方却语重心长地教育他:“小潘,这桌子和椅子都要陪我一辈子的啊。”
潘石屹仿佛被当头棒喝。回到办公室里,发现一群50、60岁的老同志正坐在自己的桌子旁,似乎真的坐了一辈子。“难道我也要这么坐一辈子么?”潘石屹想,人生难道就这样了么?
1988年,潘石屹递交了停薪留职报告。局里不批,潘石屹就挂冠而去,遂被除名。这是潘石屹档案中唯一的一份红头文件。
逃离险境
2006年5月29日,九部委在联合颁发“国六条”实施细则中明确提出“90平方+70%”的房产新政,即“凡新审批、新开工的商品住房建设,套型建筑面积90平方米以下住房(含经济适用住房)面积所占比重,必须达到开发建设总面积的70%以上。”
此举让一向钟情大户型的房地产开发商叫苦连天,潘石屹却暗暗欣喜逃过一劫。“SOHO中国从去年起就全面放弃住宅开发,现在我们手上没有一平方米的住宅项目。”
有人怀疑潘石屹是不是有“内部消息”,才会在政策出台前成功脱出住宅市场。“内部消息?”在7月15日的新闻发布会上,潘石屹笑言,“去年我们准备放弃住宅开发的时候,连部长都还不知道会有这个政策呢。”
潘石屹自称退出住宅市场的理由只是依据一个“常识”:租金回报率。
“北京的房价虽然一路攀升,但住宅的租金回报率近5年来却在下降。从房地产市场来看,销售价格并不重要,因为有可能会有泡沫和水分。但租金的回报率却是相对真实的需求。”
十多年前,潘石屹也是凭着一个“常识”放弃了海南岛,在海南房地产泡沫来临前夜成功脱身。
1990年,下海后的潘石屹同冯仑、王功权等人在海南岛成立了万通的前身———海南农业高科技联合开发总公司,加入到炒房大军中。
没有炒房的资金,潘石屹们找到了北京的一家集团公司,以20%的利息贷到了500万元,说好了利润五五分成,还要由北京这家公司派一个人监管资金使用情况。
那时候海南的房地产正发展的如火如荼,“楼上签个合同把房子买进来,到楼下签个合同就能把房子卖出去了。”潘石屹如此形容当年“挣钱太容易”。
有一天,潘石屹想要了解一个房地产项目的土地资格证是否齐全,就找到海口市规划局一位负责管理资料的工作人员。结果人家不愿意把这些数据提供给他,潘石屹想了想,下楼买了5斤桔子和一条三五烟,放在这位工作人员的办公桌上,于是所有的数据资料都随便他查。
看完了自己要了解的楼盘情况,潘石屹又顺带看了一下海口市当时的人均住房报建面积:50多平方米。当时的北京人均住房面积不过才7个平方。
这个数据让潘石屹惊出一身冷汗。“以海南当时的经济状况哪里能消费得了这么多面积?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海南的房地产要出事了。”
潘石屹与冯仑等人一商量,决定离开海南岛,移师北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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