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儒道会理事长郑后洙访谈 现代韩国的汉学
作者:李承振
社团法人、儒道会理事长郑后洙认为汉学的精髓是文史哲,并强调文史哲中所渗透的中国传统文化对成长的下一代有很好的教育作用。 (摄影 郑仁权/新纪元)
编者按:尽管从一九四五年代开始,汉学在韩国的影响力日渐低下,但在民间仍有不少汉学学者致力汉学的研究,不惜走访千山万水只为确认古诗中的场景。其中儒道会中的郑后洙理事长就是其一。
自古以来,在韩国民间和研究团体中一直不乏汉学学者,其中最有名望的是儒道会。郑后洙理事长(东方古典学会顾问、前会长,汉城大学古典文学系教授)是朝鲜王朝的代表学者、汉语文学研究专家,尤其对朝鲜王朝秋史金正喜的汉语诗研究独到。一九七零年代,郑后洙着手研究汉学的初期,韩国的户籍、信访材料都要求韩语化,不许挂汉字招牌,禁止出刊汉语读物,否则大学教授的职位不保。可贵的是,那个压制汉语公开的时代,郑后洙反而下决心从事汉学研究,认为人生的意义即在于此。
“我发自内心的喜欢汉语,追忆学汉语的历程,从未感到过一丝厌倦。虽然自己算不上头脑非常清晰的人,但三十余年来能埋首致力于汉学研究,也许正源于对汉语的由衷喜爱。”郑后洙表示。
生命中注定要从事汉学研究
郑后洙初期研究汉学,是一九七三年首尔教育大学在读期间。他加入佛教学生会后,首先学习佛教经典,跟随精通《华严经》和《周易》的韩国著名僧侣吞虚大师,用汉语读佛经原文。但他真正转入汉学是一九七九年成为卷宇洪赞裕的门下之后。卷宇先生一九一五年出生于京齑道涟川郡,是汉学界的元老,被誉为韩国的博学之士。卷宇先生曾师从韩国近代汉学者的代表、民族指导者嵋左、郑忌、偶丁、林圭、为堂、郑寅普等人,毕生致力于汉语在韩国的承传事业,在儒道会的汉语研修院讲授《论语》、《孟子》、《诗经》、《书经》等《四书三经》和庄子、老子等诸子百家学说,为韩国培养了大批汉学人才,二零零五年以九十岁高龄仙逝。
对于人生中注定要从事汉学工作的郑后洙,卷宇先生一向给予最深切的关怀激励。他有一次缺席儒道会,卷宇先生都要追其缘由,监督他的汉学,三十年来一直这样严格要求并谆谆教导。卷宇先生离世后,郑后洙承担了儒道会的责任。
今天在韩国想学汉学,要从最基础的《四书三经》学起。“现在我国能完整理解《四书三经》的人恐怕不多。民间还有为数不多的元老在研究汉学。在民族文化促进会等国家机构中指导后辈的汉学者,除八十岁以上的两位健在外,其他都已谢世。虽然七十岁的元老们还在从事汉学活动,但我常想一个问题,如果今后二十年里这些元老也相继离世,我们这些下一代人能否起到这些元老们所起的作用?”
更令郑后洙忧虑的是,韩国汉文学的命脉也会随着汉学家的相继离世而日渐消退。当今在儒道会讲授汉学的有三位元老,除儒道会外,韩国最有名望的私立机构是忠清北道、槐山郡、怀仁面的怀仁书堂,以及一平赵南权设立的韩瑞大学附属研究所书堂(位于首尔明洞)等。
为寻古诗原意 亲自走访原地
“汉语句意会随着断词、断句的不同而发生很大的变化。对《论语》中有些部份的释译也有争议。释译的不同,站在哲学角度上翻译就是朱子学哲学,换种方式就又成了阳明学。对一个字的不同释译,会使其哲学观点全然发生变化,因此训诂学和考证学作为一种学问才有了一席之地。”郑后洙说道。
他接着表示,“当今汉学家们总是去采掘年代久远的文献,因为年代越久越接近原文的释译,但时代越遥远越难释读。金石考证学就是研究前朝的铜器和碑石上的铭刻文字,也是为在今天能够找到原文而做的努力。”
郑后洙出生于朝鲜王朝末期,是实学者、金石学者,以研究著名书画家秋史金正喜的汉语诗而闻名,他是最早完译秋史金正喜汉语诗的人。在其师洪赞裕的审译下,历经五年时间,把难度出了名的秋史的作品释译得通俗易懂,使专业人士和一般人都能阅读。
“原本古汉语诗就很难翻译,尤其是朝鲜王朝末期以后,翻译原创汉语诗就更加艰难。即使是一行简单的诗句,因为有成语典故,所以如果不懂与其相关的故事,就根本释译不了。”郑后洙说,“要想理解古诗,就要有很深的文化底蕴,而作家所引用的主要是《四书三经》的内容。”“为了便于读者详细了解原文中大量出现的故事或典故,不能只靠字典,还要直接查阅出处,注释中采取了典故原文、译文同时标示的方式。”
郑后洙为了能让读者真正领会中国古诗的原意,还亲自寻访诗中所提到的地点,如:济州岛、丹阳、三幕寺等。以这种令人尊崇的敬业精神完整编译的秋史汉语诗集,也成了当今韩国除文学界人士以外,汉语书法家挑选文章时所必不可少的百科全书。
汉字的重要性 时间可证明
郑后洙认为,汉学的精髓是“文、史、哲”。无论哪种古典著作,都有非常丰富的文学色彩,并贯穿历史故事和中华传统哲学思想。哲学要素蕴涵道德与伦理,也是日常生活的主要规范。“所以汉语学者需要同时精通文、史、哲,并且在这三大领域中达到均衡的水准。”
他认为《明心宝鉴》文学意境优美,其深奥的哲学思想在刻薄寡恩的现代社会中像一种清新的精神给人以启迪,作为当代青少年的道德修养教材大有裨益,在对后代进行汉语古典文学教育时也会卓显成效。
“汉语等级考试在当今的韩国盛况空前。但那只是为了考级而学汉字,现在要从教育政策上改变方向。比认识汉字更主要的是,即便是汉语的短小文章也要确切理解其含意——要挽救这个社会必须得靠伦理道德。”
郑后洙接受采访那天,没穿高雅的传统服装或端整的西服,只是身着朴素的慢跑服,脚蹬旅游鞋,却是步行三十五公里而来!他年将六十,但每晚都长途步行三十公里,着实令人惊讶。“一九八零年时,我就有了要把燕严朴趾源的《燕行录》中提到的路程,毫无二致走一遍的想法,计划走访一遍《热河日记》中写到的,从国境起程约两千公里的路程。古人曾骑马或骑猎,但我想完全步行,亲自感受旅行录中人们双足踏地时,是带着什么样的想法走回来的。”
《燕行录》中记述了十七至十九世纪朝鲜王朝时期,作者和朝政人士探访清朝首都燕京(现北京)的经历。朴趾源的《热河日记》旅行录涉及了当时的哲学、政治、经济、天文、地理、风俗、制度、历史、古籍、文化等各个领域,是一部不朽的汉语名著,以日记、随笔、政论等多种体裁写成。朴燕严把清朝的自然与文化尽收笔端,时而流露出对狭隘的朝鲜朱子学的伤感,同时惊异于清朝文化。《热河日记》以诙谐讽刺的笔调挥就了《燕行录》所无法企及的妙趣。
郑后洙估算了旅行录中提到的行程:若每天步行七十里,需花一个月的时间,看来他真想亲自走一遍。恰逢其在汉城大学任教的一学期休假,促使他得以实践这个想法。出国前他坚持锻炼自己的体力以保证日后日行七十里。
燕严旅行录到底是真的,还是像其他假旅行录一样,只凭藉自己的知识,就写的像自己亲身去过一样?郑先生想通过这次旅行,把朝鲜王朝时期留下的约一千篇旅行录中提及的路程真正探访一次,以消除长久以来的疑惑——到底是抄袭记录还是真正足迹的记载。这一行动看似异想天开,但却再现了十八世纪朝鲜王朝实学者未被世俗污染的实事求是精神和阳明学所主张的知行合一的修养。
韩国自古以来一直崇尚汉字。中世纪的韩国汉字文化学者为汉字文化的流传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如果汉字在韩国只是一种外语,那么就会在强制韩文专用的历史时期消失于韩国的语言体系中。尽管汉字时而遭到排斥,但事实是现今仍在韩国得以延传。韩国与汉字的渊缘何在?汉字为何没有消迹于韩国?似乎现在我们终于得以拨云见日。
本文转自第144期《新纪元周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