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树斌冤案首位报道者：平反之后的两个大事

雨夜

聂树斌冤案首位报道者：平反之后两个大事是赔偿和追责




    来源：传媒狐 作者：张耀升

   

    这是传媒狐第二次联系聂树斌案的首位报道者之一马云龙。

    72岁的马云龙虽已年过古稀，但从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依然中气十足。从2005年成为聂树斌案的首个报道者以来，这位老媒体人已经为此案奔走了12年。今天早上，他就守在电视机前等最终结果。

    聂树斌案，这个悬在中国人心里21年的名字，今天有可能迎来终局——聂树斌案代理律师李树亭在12月1日晚表示，“明天上午就知道了”，聂树斌家人也被通知去法院。

    这被很多人解读为，聂案可能获平反。

    今年6月6日是整起案件的转机，最高人民法院决定重审聂树斌案。针对故意杀人、强奸妇女等罪，按照审判监督程序要求重新审判。6月8日，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向聂树斌的母亲张焕枝送达再审决定书，聂树斌这个普遍认定的“铁案”出现转机。

    “情况已经基本明白了。”马云龙6个月前告诉传媒狐，“我说过只要通过再审程序，基本没有悬念了。”

    这桩复杂的聂树斌案，以时间的角度梳理，主要有三个时间段：

    1994年至1995年间，是聂树斌案的第一次审理。1994年10月9日，聂树斌因涉嫌石家庄西郊玉米地强奸杀人案被警察逮捕，石家庄市人民检察院以故意杀人罪、强奸罪将聂树斌判处死刑，聂树斌不服判决，上诉到河北省高级人民法院，结果河北省高级人民法院依旧维持了死刑的判决。1995年4月27日，年仅20岁的聂树斌就这么被执行死刑，从逮捕到死亡约半年时间。

    2005年至2013年间，沉默将近十年的案子出现转机。来自河北邯郸市的王书金因为多起奸杀命案被逮捕，主动供认自己才是聂树斌案的真凶，令聂树斌案出现了两个凶手。邯郸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决王书金与聂树斌案无关，并判处王书金死刑，王书金不服，他自认惭愧同时担心无法为聂树斌平反，主动向河北省高级人民法院提出上诉，出现了被告认为自己有罪的情况。一直到2013年9月，河北省高级人民法院依旧裁定王书金并非聂树斌案真凶，以两个案件没有相关告一段落。

    2014年至今，有可能是聂树斌案的最后一个阶段。最高人民法院在公告中指出，“2014年12月，最高人民法院根据河北省高级人民法院申请和有关法律规定精神，决定将河北高院终审的聂树斌故意杀人、强奸妇女一案，指令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进行复查。” 直到2016年6月6日，最高法进行提审。

    国内法律界普遍认为，聂树斌案出现辩护人试图证明被告人有罪、公诉人试图证明被告人无罪的颠倒局面，在中国法律史上罕见。

    王书金的招供最早由《河南商报》以一篇《河北“摧花狂魔”荥阳落网》报道而广受关注，当中提到，王书金因为强奸杀人已经逃了十年了。聂树斌案一步一步走向翻案，与媒体人马云龙脱离不了关系。2005年，时任《河南商报》总顾问的马云龙，因为石家庄西郊杀人案，指派记者楚阳和范友峰前往索河路派出所了解。楚阳写了篇《河北‘催花狂魔’荥阳落网》报道外，还向马云龙报告了一个消息，荥阳公安局某位负责人说，这个案子有点麻烦，王书金供认的案子中，有一个早就宣布破案了，还枪毙了凶手，也就是聂树斌。

    61岁的马云龙意识到，这是个重要新闻，最短时间内指派记者楚阳、范友峰进行调查。他们把王书金的供述与聂树斌案细节做了对照，发现案件高度重合。以掌握到的线索为基础，《河南商报》刊出两位记者撰写的《一案两凶，谁是真凶》报道，并且破天荒让编辑传给全国多家主流报纸，不求稿费，只希望媒体们帮忙刊载，当天，这个报道受到全国巨大的关注。

    传媒狐今天早上再次通过电话采访了马云龙。他说，聂树斌案99%会平反。

    传媒狐：您对出结果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马云龙：这个出结果是早该有了，但是结果什么样，还得等一会儿10点钟公布了以后，看看最后判决是怎么做的，所以还不知道最终结果是怎么样，只能估计可能是平反的这样一个决定，但是究竟会多长？这个内容有多少？这个现在都不清楚，据说判决书很长，得读一个小时。

    传媒狐：你跟聂家家属都在最高院的现场吗？

    马云龙：我没有到现场，现在去的是聂树斌的母亲张焕枝，还有律师李树亭，他们去直接到现场了。我知道我去了也没有什么用处，所以后来我就跟他们说我不去了，我在这里，看看新闻就知道了这个内容。

    传媒狐：对于平反你有几成把握？

    马云龙：百分之九十九，这么长的时间，再加上整个过程，最后应该只能是这样一个结果，因为这个这个案件已经21年了，枪毙21年了。这个案件通过新闻报道把它揭露出来，进入全国的这个读者、观众的视野，马上就12年了，再过两个月就12年了，这个过程之中尽管有很多变化，但是有一个基本的路子是看到的。

    传媒狐：这12年您自己是一个怎样的心境的变化呢？

    马云龙：那应该说是五味杂陈吧，我全都有。从一开始20年前做第一篇报道，我就想的还比较简单，甚至比较乐观啊。因为当时我是做新闻的，我是负责一家报纸，当时的心态就是要做一个重要的大新闻。我意识到这个新闻将是一个很重大的新闻，一开始就是这样想，但是后来发现很难，里边遇到了各种各样的阻力。所以这个案子从一开始我比较乐观，我认为有这样确凿的证据。当时我们已经掌握了相当多的证据。有这样多的证据，这样一个冤案，人家应该很快得到平反。

    传媒狐：您觉得这个判决结果是怎么样的一个状态呢？

    马云龙：只能说我估计根据前一段从复查的和最近的这半年来的这个情况看，这个很可能是一个聂树斌无罪的最终判决，如果是这样一个判决无罪的判决，那就等于这个完全承认了当年聂树斌死刑的这个判决是错的，因为山东高院在半年前说，那个判决是没有充足的证据，没有可靠的证据，证据不确凿。

    传媒狐：聂家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安排吗？

    马云龙：今天有一个安排，他们会让聂树斌家属和律师跟在现场的记者们见个面，他们会表明在听到这个判决以后的心情，这个应该是今天有的。

    传媒狐：你觉得聂树斌案就告一个段落了吗？

    马云龙：不意味着整个聂树斌案到此就终结了，还有几项大的事需要继续。第一，如果是错，那么下一步就应该有一个国家赔偿。对死者家属就要有做出一个赔偿，以内蒙的类似案件－－呼格吉勒图案为例，这个获得了206万的赔偿，因为他的父亲、母亲是退休工人，有退休金，所以在他的赔偿里面就没有列入他的父母的养老的养老金，聂树斌不一样，除了你对聂树斌要做一些赔偿之外，对他的家属，特别是对他的父母的养老费，也应该有一个赔偿。那么聂树斌案的赔偿应该远远高于206万的赔偿，比如300万，乃至400万都有可能。

    第二是我更关注的，要追责。21年前的冤案是谁造成的？一个没有证据，不该杀的人被杀了，谁要对此负责，要追这个责。中国已经有一项规定叫法官的终身追责制，就是一个法官如果判错了都要受到追责，这个说得很好，但是在中国还没有这样的实行的先例。聂树斌如果肯定是冤杀，那么当时谁把他送上死亡之路的，谁做出这样一个决定的，谁就应该按照法律追究责任。

    以下是半年前传媒狐对马云龙的部份采访内容：

    传媒狐：为什么最高院对聂案的平反一直到今天才开始？

    马云龙：聂树斌案涉及的政治势力非常强大，而且涉案人员级别之高。这些人长期抵制、压制要为聂树斌平反的呼声，这个斗争一直斗到去年都没有停过。之所以有转折出现是因为有两个看得见的因素，河北省委书记周本顺、河北政法委书记张越落马，这两个人都是聂树斌案无法正常推进的阻力，排除之后聂树斌案也就能正常进行了。

    传媒狐：学法律出身的你，对聂案有什么样的感想？

    马云龙：那是个太长的过程了，这不是个案，相同的案子还多得很。不管是法律界还是新闻界，从我发现以来过了11年了，大家做了很多努力。那天我算了一下，光报道这个案件的记者，就已经有三代了，所以聂树斌案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

    传媒狐：现在跟聂家还有联系吗？

    马云龙：我跟聂家一直有联络，最近这几天也有。最早2011年前我就去过他家，为了核实报道的信息。从那之后，聂树斌案的每个关键时刻，我都提供过一些咨询、建议。这十几年我算是作为他们家的顾问存在着，联络时间一直没中断，但是大量时间没进展。

    传媒狐：2005年，你为什么做出了“不收稿费，欢迎转载”的决定？

    马云龙：我知道这个事情重大，怕这个事件因为压力没办法传播，事情就无法造成大的影响。我当时负责的报纸不是河南最大的，《大河报》才是河南最大。我被《大河报》免职之后，我到《河南商报》去做顾问，当时没有总编辑，我就兼做总编辑的工作。那时报纸影响力还不大，只是个区域小报。2005年时，互联网还不像现在这样普及，当时我们跟外面联络的方法是全国报社一百多家报纸有稿件通联关系。我们报纸在发台的同时，让通联编辑发给全国一百多家报纸，同时附上八个字，不收稿费，欢迎转载，报道也藉此扩大了影响力。

    传媒狐：你认为王书金是个怎么样的人？

    马云龙：除了王书金罪大恶极的一面，我通过这十年在押的表现发现，这个人还有另外一面。他从小没受过正规教育，也没跟人交往，可能受到传统道德观念影响，一直笃信好汉做事好汉当，这个在中国农民里头也是种道德准则吧。当时负责案件的广平县公安局副局长郑成月对他很仁慈，让王书金很受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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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官员）在等待聂树斌的器官，所以就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