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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六年三月四日
学校的阶梯教室在晚上放映《佐罗传奇》、《芳香之旅》和《千里走单骑》。怀念这些过往的电影,怀念那些青春的岁月。班级新换了一个班主任,叫张前程,是大自己一届的同专业学长,他留校了。
零六年三月六日
黄航早晨醒来说自己梦见了七剑,梦见自己叫“月亮”,而且还拥有了七剑中的一把剑,后来他变成了秦始皇。
刘建华看见校园里的流浪狗贴在水泥地上,来来往往的人走过,都对它打招呼,它耷拉着耳朵,耸在那里一动不动,象一个凡间的精灵。到处流浪是它的生活,没有依靠,也没有过多的盼望。
大三下半学期伊始,刚返校,女同学们给晓慈从家乡带了许多东西,玲玲送了他许多故乡的花生米,其他女生也送了他不一样的礼物,礼物都很精妍,我们的祖国是那么多姿多彩。
一开学,建华估略着自己至少还有四门科目需要参加学校补考,他的脑子有些呆板,他觉得自己似乎跳入了痛苦的大坑,这种形式主义的考试就象坑里的荆棘丛。
每个班级的墙壁上都贴满了一连串长长的补考名单,悚然看得心惊肉跳。心里就寻思:如果去参加,自己又是不愿意臣服于这种考试形式;不去,就失去了学校的文凭,照样是痛苦-------------无论怎么选择,都是痛苦。或许人生的很多事情往往都是这样,无论你怎么去选择,留给你的只有难受,跋前踬后、进退两难。
学校抓补考,控制补考通过率------就是让一部分人通过,一部分倒霉的飞机坠落。黄航就在宿舍里骂:“他们想钱想疯了吧,为了那不少的补考费用。他们知不知道学生很不容易?!”
学习委员响午发短信给在图书馆的刘建华,回教室“有要事”。教室里同学们都在对自学考试经常换教材改课本而大发牢骚,其中一部分人的面部表情近似恣肆。他看见桌上有一张表格,上面列述了什么功课谁过了,什么功课谁没过。这是一个重要的列表,不得不填。
我看见玲玲问刘过了哪些?他嗫嚅着,一声不坑,老半天才压榨出几个字来。象小时候压碎核桃那样费劲而且艰难。
很多学生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没什么文化的人,他们不会懂什么是自学考试,他们只知道儿子去上大学了,而且是在北京。并且为他们而自豪。中国农村的信息闭塞可见一斑。
学校建立了节约型的行政管理体系,大力培养学生的节约意识;放学后,教室的脖子上马上被戴上枷锁,电灯和插口理所当然地被禁用了。
黄航喜欢对着那锁说:
“哦,我可怜的孩子。”上课的时候,总会有人偷偷地把教室里的电灯关掉,也许是为了培养学生在晚上上课的能力。
刚开学那会儿,宿舍管理人员严格实行“一班倒”,大力提倡“少发工资多劳动”的响亮工作口号。教师工资迟发也早已被习惯占领。各个校园外租的房子,譬如超市、餐厅、机房等,好象一律加收了房租。
上面的精神大抵是:大家一起来节约,大家一起建立节约型校园-------建立节约型学校,人人有责。
学校的“西单”人去房空,北门外的各样店铺换了又换,今天还是菜馆子,明天就成了女性服饰店,今天还是书店,明天也有变成澡堂的可能,这岁月的萧瑟总是萦绕在他的身边排解不开,冷漠而且沧桑,岁月易蹉跎。
刘建华明显地变了,变得不爱说话,变得喜欢沉默。上课时,他不敢再和老师的目光对视,甚至是不敢抬头看。因为这种致命的注视让痛苦的尺寸更加放大。有些学生也越来越喜欢离群索居的生活,自卑而又敏感,不敢做出任何让老师关注的行为,害怕老师查问学习,这种谈论总是让他们撕心裂肺、慌乱无章。下课后他们不敢走动,看见老师过来就急着躲开,他们的神经总是那么紧张和恐惧,没有安全感,远离着自己的热情,把自己放逐在最北方的西伯利亚。
刘觉得没有人再愿意和他多说话,他就异常的痛苦和孤独,这种孤独可以吞噬所有的坚强、意志和信心,让人在空旷的土地上,只流下几滴伤心而又无奈的眼泪。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上帝要这么惩罚自己。这种痛苦的生活,他不知道能不能再熬下去。
他说自己常常会出现“白昼梦”(一种心理障碍)的情况,弗洛伊德认为幸福的人从不幻想,只有感到不满意的人才幻想,未能满足的愿望,是幻想产生的动力,每个幻想包含着一个愿望的实现,并且使令人不满意的现实好转。
刘建华觉得自己正在进行着某种“老化”,其实他渴望自己是珊瑚,没有老化现象,永远不必担心变老,年龄越大越不容易死亡。
他感觉自己就象是在海洋里流着血的可怜虫,他感觉在自己的这个区域里的几公里外,肯定会有许多的鲨鱼出没,它们一旦闻到这种受伤的味道,就会纷涌而来,然后袭击你,啮咬你,吞食你!
刘开始怕见以前的熟人,有一个熟稔的团委负责人,现在见了就急急地躲避。
在图书馆看《楚辞》,遇罗可峰,他问:
“这考吗?”,答否。
“那这我看没必要看了。”
在宿舍看《尼采文集》,来一朋友,问
:“考吗?”,答否。
“那我觉得不需要看。”
我们一切的真实行为准则都被隐藏着的功利教育下的产物所覆盖,我们也与高尚的谎言一起同化了。
他们的班主任是一个多变的人,大一时认为北京的自考没有及格率。到了大三,又被告之:
“你们知道吗,北京的自考通过率是控制的。”这些话很让人听了之后不知所措,慌乱了向往。如果我们的新闻工作者也是这样的慌乱和惶恐,免不了要伤害那些善良和诚实。
黄航想去做生意,在大三的下半个学期里他萌发了下海经商的念头,也常在宿舍里提起,为此他还发了短信给庞戈。
刘这个傻瓜还为他难过。他想起以前四个人在宿舍里的快乐时光,对比于现在的荒凉景况,自觉地伤感。学校走了十几个班主任和宿管,老师走后由学生代课,保安又换了另一批。至于离开的原因,大家心里都是很清楚的。学校越来越不景气,民办学校的生存状态确实是需要关注的,工资常是一拖再拖,六月份的可能要等到十二月份才能拿到。
二哥搬到了北大,北大南门三号楼五单元四一二室,庞戈在公交车上用50大钞买票找不开,售票员让他下一次补上。他在下次乘车的时候,果然补上了。
晚上晓慈要建华帮忙一起找三里屯的位置,他们一个人拿着《新北京人手册》,一个人拿着北京地图,在那里瞎忙活。
这天的《科技日报·两会特刊》中有一显著的文章,标题为:自主创新 造福人类
零六年三月十一日(星期六)
北京从三月一日起《治安管理处罚法》开始生效,使用伪造公文、证明文件的,将被处五至一五日拘留,可以并处500~1000的罚款。
早上五点,晓慈早起赶车去北师大听串讲。小豪在那天说,他班级里的学习委员,在这里读了一年,又回去复读了一年,重新考上了二本。刘听闻,挟着书就往图书馆跑。
图书馆,坐一旁的轻声耳边讨论------
“你考几科了?”
“八科”
“我考六科”
“你过了拿几科?”
“我过了。。。。。。”
正好碰到玲玲坐过来搭讪,刘显得既紧张又无奈,憯恻不安。
没人的时候,刘就在宿舍里发疯似地骂上帝,很多人都觉得上帝对自己不公平,他们疑问为什么有的人奋斗几十年还是不成功,为什么有的人生下来就是为了享受?
黄航关切地说:“拿抽屉里的小说看吧,反正你也不考。。。。。。”刘建华觉得这字字都是刺,把自己扎得很疼。是不是自己也成了刺猬,就再也不怕别人扎了呢?这确实是值得警觉的。
郁闷了他们还是会三个人一起去“反恐”。他们喜欢这种方式,没有什么比“杀人”更有快感的了,这也确是现在犯罪率上升的原因。
晚上踯躅地徘徊在操场的暗角,来来回回地踱,几个学生仰望着黑漆漆的心灵,有一种干渴被盈掬起来,好象自己被真空了一样,他们被迫捐弃了快乐,在这操场上,在最后的青春里,独自一个人谴怀、寥落;他们的心中枯涩,觉得没人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放弃了考试,也没人告诉他们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但凡一个人在这一生中,遇到一个真正懂自己的人,确实是不容易的。
年轻人的忧郁就好象一个黑洞,那儿的引力如此之强,以至于任何东西都不能从那里逃逸出来。他们感觉自己正在越来越接近强德拉塞卡极限(注:强德拉塞卡极限,一个稳定的冷星的最大的可能的质量的临界值,若比这质量更大的恒星,则会坍缩成一个黑洞。),连同灵魂一起都快要发生某种质的改变。
男生宿舍里也常常放着一些布娃娃,拿出去晒,有女生走过,总会有些不好意思。宿舍有家伙养了一只毛绒龙猫,摸样可爱,他喜欢躺在床上抱着它,就象抱着他那个心爱着的姑娘。
小豪眯着眼睛在床上躺着。
“我们学校的文凭没用,垃圾!跟假的一样,还不如花七、八千买一个名牌大学的毕业证,还可以在网上查到。我们老师说,陈寅恪以前学习不要文凭,但现在不要文凭,谁要你啊?!”刘建华听着这话,心情差极了。
学校要求学生统一购买教材,有教材的,还需要再买。据说是为了维护正版,维护知识产权。学校还说,这是自考办下发的指示。
课上老师吩咐:“你们剩下的东西,只要背熟了,硬性背下来了,肯定能过。一个字,背。”
最后,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
“背是很有用的。”
她开着玩笑:“坚持听课,就好象南孚电池-----坚持下去,就是胜利!”下面的同学都咯咯地笑个不停,有几个却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
刘觉得不太好笑。对他来说记忆犹新的趣事是,在温泉医院旁的树林下面写着:“不准伐木”,公路上就堆满了圆木;在京密引水渠上写着:“不准钓鱼洗衣服:”下面一大群人在那里悠闲自若地钓鱼。
女老师们找男朋友的标准,第一就是问学历,她是博士,男友至少要硕士以上;第二有没有北京户口,可不可以留在北京;第三是买房的首付,男方的父母能不能帮你付。。。。。。
现代人的灵魂空虚,这就是为什么少有艺术作品出现的一个原因。
白天阴暗的教室里面没有灯,同学的眼睛疼得厉害,视力也在下降。图书馆也是常常只开几盏电灯,总是把人搞得头晕目旋。早上起来也早早地息了灯,这似乎已经关系到了宿舍阿姨的工资问题。看书,模糊,头晕,还有眼酸。
晓慈在那里大叫:
“我的视力下降了!”仔细端详,原来是自己的镜片上沾染了些许讨厌的灰尘。
但是这些并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刘敏感的性格让他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这世界到底是性格的悲剧呢,还是命运的悲剧?
玲玲是个可爱的姑娘,课后拿着一本大些的笔记本,耷拉着眼睛,装扮成牧师,和同学并排着做结婚典礼的司仪,她清了清嗓子,郑重地问到:
“美霞,你愿意娶许憨憨为妻吗?。。。。。。”
没等说完,她们就咯咯咯地抱在一起,笑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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