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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岭下的日志 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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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11 18:51:3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零六年三月一六日
同学们早上急着到食堂门口,已经“打烊”了,师傅们在门口徘徊。学校有这个tradition,考试前一个月“严打”,督促学生早起。走过操场时看到学生们都在那里抱着书啃,有些人受了刺激,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已经一无所有,而且把学习也给弄丢了,漫随忧愁满地,他们觉得自己就象是一颗颗衰草,正在一步步枯萎和颓败,直等到重归泥土里,享受那等待已久的美丽的阒静,让自己沉睡,再也没有惆怅,再也没有忧愁,再也没有烦恼,再也没有悲伤。
从晓慈那里得知一个离奇的中文系学长,早年读了半载就搬了出去,至今已有五年的光阴,富有传奇色彩。他向北京的一位山中隐士学习。这位学长主修《红楼梦》、《易经》,以《说文解字》、《论语》、《史记》为辅助材料,还修《二十四史》和《十三经注疏》。
晓慈:“他现在进入上流社会了,别人送了他一个电脑,就因为他说得好。”
黄航反驳:“现在念中文的人少了,所以不懂的人多了,不懂就说好,其他的人都全盘西化了。”
“这是一个偏才,中国有那么多偏才,有几个能象韩寒一样呢?”
“现在的人哪,只知道书本上的知识。。。。。。”
黄提起当初创办办文学社的目的,只可惜当时没有成功。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坚持下去呢?”刘无意中询问。

一时语塞;
三缄其口;
以至于后来在宿舍里有两人对唱黄梅戏都没怎么在意。

一位宿舍成员在凤凰岭下的一个出租房里见到了这位学长,他说自己虽然没有学历,但是他并不追求这些,他打算再学两年后找工作。
这位学长用自己的学费学了大半年,然后用剩余的钱买了一台电脑,随即搬了出来,再见到他的时候,刘建华已经大四了。他对刘说,现在开始他又想参加自考了。生活的反抗,总是出于走投无路,生活的妥协,总是出于被逼无奈。
在木门上,刘看到了学长那份历时五年不变的作息表:

   起床  6:00           晨读  6:10—7:30     晨跑  7:30—8:00
   早餐  8:00-9:00     第一节 9:00-10:00   二  10:10—11:20
   三  11:30—12:30    午饭  12:30—1:30   午休  1:30—2:00
   四  2:00—3:00      五  3:10—4:20        六 4:30--5:30
   七  5:40—6:30      晚跑  6:30—7:00     晚餐  7:00—8:00
   八  8:00—9:30            


晚上黄航的父亲打电话到宿舍,正好人不在。刘建华打电话通知,让其回拨过去。黄接电话的时候正在路上,带了一个橙子,他想去叫自己的女朋友。
黄航对女友和女生都比较和气,不象刘建华。刘不轻易发怒,但在发火时会非常的暴躁,不能克制自己的情绪,容易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吓人;黄特意学了按摩,最拿手的是“推抹颈肌”、“团摩大椎”、“揉捏凤池”和“扫散少阳”,他致力于服侍好自己的女朋友。
黄航在宿舍里回拨,对方信号不太好,断了又打,打了又断,在电话里,他向父亲阐述了教育的问题,还有诸如“外国地多人少,中国地少人多”的教育对比-----
“我们现在学的是文学,但是总是让我们照着教材上面背,这样即使全背出来了,自己的思想也就没有了,就算是一个再尖的石头也可以被磨平的。。。。。。”
他对父亲一直强调,“我自己只有两条路,要么在北京不回去,要么破釜沉舟回去做生意。”
但是他父亲告诫要“正确面对”。

打完电话,黄航看了一眼在旁边的刘建华,哀伤地叹着气:“诶,我恐怕是回不去了。”这叹气显然不是装出来的。
又看了一眼,漫不经心地感叹:“你知道吗?今年40%的高中生不参加高考。他们问,我们上完大学后,去干什么?他们比我们有经济头脑啊---”
黄航开始热衷于听一些伤感的音乐,在这样的音乐里面,他感到很舒服,有感悟,也有很多意想不到的感受。

庞戈在三月十五整了一个黑中介,他们被罚了两万,已经停业整顿了,工商局还在继续调查,所长对庞承诺“他们的年检没戏了”,估计是开不成了。后来庞戈神神叨叨又咯咯地打电话过来:
“现在他们可能在满大街找我呢,哥们,如果有人问我住哪,你就说玉泉山吧!”

路敏后来的考试成绩慢慢涨起来,每次的发挥也很好。同学们看见她的口型经常性地从扁型慢慢变成了其他各样。她常常表情奇怪地对同学说:
“现在我看到枕头就想睡觉。”或许女学生们都太累了。

零六年三月一八日(星期六)
刘建华坐车去儿童乐园,346,坐在一位母亲的身旁。这位母亲的目光,一直惶恐不安地看着坐在远处的女儿。还没等到地方,刘起身故作下车状,母亲随即招呼他的女儿过来偎依在身旁。看见她们守护在一起的快乐,他怡然哂笑。这种并没有雕栏玉砌的亲情是那么质朴无华,又带着阳光般的温暖和爱的生命。
图书馆里两位熟识的学长双休日都在那里认认真真地学习,他们学习得并不顺利。
就在这天晚上,北京大学一物理系博士研究生跳楼自杀。

黄航:“这个社会不让我们活了,他让我们去听自考串讲,但又开始不允许录音了,而且录音不能外传。串讲7:1的命中率,60%的题,不去听串讲肯定很难通过,而且教材垄断,不能考四级。。。。。。天哪!!。。。。。”
他家的小狗球球先前用几十块钱买来,后来又被人打断了腿,接着就被人抛弃,成为了流浪狗中的一员。

聂各庄道路旁的人家都忙着修自己的房子,黄说这是要赚政府的钱:院子是不补贴的,只有房有。他总是那么有经济头脑,同学们自叹不如。如果让他再学习一些经济方面真正有用的东西,凭着他的聪颖和才干,再加上适当的条件,成为千万富翁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
黄航父亲的老师有一个女儿在人大教书,父亲曾经让黄去找,但是黄觉得自己来北京后没脸去人大见她。


零六年三月二十一日
学校开始风行一种小型自行车,男女都爱用,并且广受好评。
清晨,宿舍里那两个哥们的女朋友来给他们送早餐,刘自己慢腾腾地往食堂那里移。
吃完早饭,晓慈背着旅行包去“家”里了。他们都是这样和蔼可亲地称呼外面租的房子。黄也去了“家”里。刘建华没有家,他只是一个人待在宿舍里。他觉得这个时间是痛苦的东西,没有实实在在地盼望,没有希望,也没有亮光。一切都可以停滞,一切又都可以消失,氤氲着失望,坼裂着愉悦,濡染着这个年纪本不该有的惆怅。似乎这种幽愁暗恨象一只凶狠的吼叫着的狮子,吞噬一切软弱的向生活低头的人。
老师也在课间偶然提起;
“我的很多同学都想要退学,他们说太累了。”

刘觉得累了通常会怎么样呢?他会去西北旺,那里有一个北京基督教陵园。其实是个安静的小花园,里面还有一个宗教性质的敬老院,陵园门口还有一个大房子,那是平时西北旺基督徒聚会的场所,周二、周四、周日的上午都会有日常的团契和聚会活动。
基督教有“十戒”,第八戒为:“当纪念安息日,守为圣日。”
他们所说的安息日是今天通用历法中的星期六。安息日对以色列人的意义很深,为了纪念上帝创造工作的完成,也可歇下人犯罪受咒诅之后劳碌的工作,享受神所赐的福气,同时纪念他们的上帝拯救他们离开奴役、进入迦南安息之地。
他们还有一个主日,也就是今天通用历法中的星期日。今天的信徒需要在主日敬拜他们的上帝,这是为了纪念基督复活与救赎,与以色列人守安息日的意义不同。因为对于今天他们基督教的信徒来说,安息日和其他旧约的节期都已经不是实体。安息日所表征的福分都在他们的救世主那里赐给了他们。
安息日和主日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就象教育和学习一样。

刘建华在无意间认识了这个花园。仿佛以前就已熟识,只是现在重又邂逅了。那么静谧,没有人打扰,有蓝天,有白云,还有园子里那绮丽的孔雀陪伴着自己孤独的心灵。他总是在那里一坐就是半天。后来在陵园认识了好些个人,其中包括一个90多岁的老牧师,一个跛子,一个善良的阿姨,和一个憨厚的上海籍大妈。

黄航在宿舍里抱怨自考的种种不是,游晓慈问:
“那你为什么还考?”
黄叹了叹气。
“诶,上了贼船,下去就难了。”
小豪坐在床上听了这话,自顾自地说着一个顺口溜:
“书不在看得多,在于看得巧。书不在于看得巧,在于老师心情好不好。”
据闻,批阅自考试卷的老师大部分只是大学里年轻的研究生,如果那天他/她刚好失恋,或者吃饭的时候吞了一只苍蝇,那你就惨了-------你就需要再参加许多次“高考”,再掉许多肉。

“我听说国外有一个老师给孩子上课时讲述‘0是0’,其父母认为他扼杀了孩子的想象力,最后还被告了,罚了好多钱。并且该洲法律中有一条:不能抹杀孩子的想象力!”
黄航继续着他的话题,
“我们用四年大多数人只能有学校的毕业证,而很多人用几千块钱买了名牌大学的真毕业证,英语四级考试还有替考的,他们办证考研的都有,庞戈认识的就有一个,还有付了两千考过四级、公共英语的,如果我们花一年的学费就有一个重点大学的本科证了。”黄航开始滔滔不绝地漫谈。
“现在四级很多人都去买,¥500。”
但是黄航表示自己仍不愿意去做这些事情。
“没有顺利毕业的大学生不要,结业证书和肄业证书如同废纸,工作单位连看都不看,最后不得不逼得许多人去做假证。”其实黄的心中清楚地知道,持假证是更会被人歧视的。
“现在这个社会看的就是关系、学历、家境、外貌,难道还在乎其他的东西吗?谁会因为有了一个好看的样子、好的学历而受人歧视的?!”
“我亲眼在我们镇上,看到一个清华生坐车,本来没有人理他,但是当别人得知他是清华的之后,人人都肃然起敬。每个人看起来都很激动,热血澎湃,有人主动给他让座,有人就拿餐巾纸殷勤地擦他衣服上的泥巴;当时那里正在修铁路,有很多泥巴。”
“别人知道我在外面读书,回去的时候,还有人给我家里送东西,都不是亲戚,又送那个,又送这个,我当时脸就红,受之有愧啊,连家门都不敢出,一回到家里就一直窝在家里。我妈还总是感觉我怎么样怎么样,其实我只是在外面读个书而已;外面的评价也是不客观的,把什么东西不能正确定位-----不是捧得太高摔下来疼,就是放得太低让人低着头瞧;别人总是用那种眼光看我,我就躲在屋里根本不敢出去。”

“他们对我的期望过高,如果我回去找不到工作。。。。。。根本没脸回去。别人会说:‘你瞧瞧,人模人样的,以前鸟啥呀?!现在不还是。。。。。。’这种言辞,那种人们的眼神,我根本就受不了。所以我们那的学生都不敢回去,除非是混出名堂。出来的时候,压力好大,村子里动静大了去了。我就怕以后混不出名堂了,那就傻B了。他们总说以后你去大城市了,怎么样,怎么样。其实这里还比不上我们那里的一些条件呢。”
你看,在生活中,对别人的过分夸耀和对自己的过分谦虚一样,都有伤害到别人的嫌疑,行为若不是出于真诚,难免要让别人无端的难受。

“就连我高中时和我恋爱的那位,先前就已经分了手,因为我们行事比较隐秘,别人以为我们并没有分手。在网上聊天,有人说,以前XXX现在在北京读书,都很羡慕。当她知道我在北京读书,竟然就去朋友那里炫耀。别人说你的男友在北京啊,她总是很有优越感,如果她知道我在北京读自考,我想她是绝对不会对别人提起我的,女孩子都这样。”
“你们看过一个云南马帮的电视吗,他娘被人害了,他有一个叔,那个女人对他说:你要是建功立业了就从这条大道回来,你要是没有,就在趁天黑的时候,从这条小道悄悄地回来。你们听清楚了,是趁天黑的时候,从小道悄悄地回来。-----------这就是我们那里的情况。要是你混不出个名堂来,你们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吗?别人会怎么看你?!会怎么谈论你?!你受得了吗?!”
“我们那个镇在二零零二年有两个学生是兄弟,一个考上清华,一个考上北大,电视台演了好长时间,什么点歌啊什么节目啊,闹得沸沸扬扬的。老师总是在课上说XXX考上了清华北大了,为母校、为这个地方争了光什么什么。”

刘建华不喜欢在教室里自习了,他觉得空气不是最好。比较压抑。
同个学校的学生有些耳鸣,去医院看病,花了不少钱,结果看成了耳聋。你看,这个世界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你原是为了得到什么(医治),却没有想到得到了相反的结果。
手术刀可以变成宰人刀,教书育人的学校也可以变成出卖文凭的学商。老百姓花了钱却没有得到相应的服务。如果经济上的利己性没有和伦理上的利他性结合起来,那将是一件比较糟糕的事情。

下午班主任给刘吉发奖学金,“500,这次你最多了”。
刘吉忙说没有照片------因为科目通过多的人会连同事迹和照片贴在学校的玻璃窗里,这是这个时代的激励机制,很振奋人心。
班级里开始评优,通过学习成绩当天很快就评选出了人员。几个男生是在几天后才得以知道评优这件事的,对于这种怪事情,他们也在宿舍进行了必要的讨论。

四月份的考试就在眼前,同学们都坐在草坪上看书,那条流浪狗到处走来走去,没有多少人理会它,它显得落寞。

有些家境不是太好的同学是最怕捻钞票的,捻了一遍又一遍,总是生怕少了一张,这种心情不是所有人都能体会地到。
庞戈心情不好了会漫无目的地出去,用MP3录下各种各样的声音和故事,然后在他们的生活里忘记自己的烦恼;他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奇怪的人。
刘建华开始看刘墉的〈〈肯定自己〉〉之类的东西,他不希望自己颓废下去。无意间还看了《哈佛梦想》,大学教育不是培养一批会死记的书呆子,而是指导学生怎样到不同的领域中做深入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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