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的崩溃是默不作声的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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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杨



人到中年，无限心事

不能说

越过山丘，无人等候。

2017年12月10日，中兴网信员工欧建新从26楼办公室窗户坠落，结束了42岁的生命。经现场勘查，深圳市南山警方初步认定欧建新为高坠死亡，排除他杀。

2017年12月13日，《大事发声》的直播现场，人到中年的朴树演唱李叔同的《送别》，唱到一半时，突然情不能自已掩面而泣。

一个跳楼，一个大哭，两个中年人引发了新一轮的社交流量。

一

中年人的崩溃，是一种默不作声的崩溃。

‌‌“有很多心事无人可说，慢慢学会了沉默，我早习惯了在内心自言自语了。‌‌”

‌‌“男人嘛，就算心里再苦，再想倾诉，永远只是那一瞬间的想法而已，放在心里。‌‌”

‌‌“说了也没有什么卵用。‌‌”

欧建新跳楼后，其家人的反应陆陆续续被公众所知，欧建新的妻子发布了一份公开信，言语间显示她并不十分清楚丈夫的死：

‌‌“我不知道我亲爱的老公究竟受了什么威胁和吓唬，受了多少委屈和刺激把他逼上了跳楼的绝路？‌‌”

‌‌“我老公难以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回来后闷声不吭，脸色非常难看。我发现后问他怎么了，他只是简单的跟我描述了事情的过程就再不吱声了。‌‌”

另据欧建新的妻子回忆，12月9日，欧建新报警称被跟踪时，自己正好在洗手间听到：

‌‌“他说这是公司机密，后来公安局撤销了报案，问丈夫为什么，他也说是公司机密。感觉有压力，但是又不能和我们说。‌‌”

对于身上背负的不能承受之重，欧建新显然是沉默的，以至于连自己身边最亲近的妻子，都无法全然了解。

朴树一直是习惯沉默的，出道这么多年，留给我们的信息却很少，是圈子里出了名的‌‌“话最少‌‌”。

2011年，朴树卖掉原来的房子，在北京顺义租下了一栋别墅。朴树说他太喜欢这边了，因为见不着人。因为别墅位置太过偏僻，妻子有时宁愿挤到姐妹家睡也不愿意回家住。

因为常年不见人，朴树发现自己的交流能力越来越差，见到人就会紧张，即使已经强烈感受到抽烟对嗓子的影响，他还是烟不离手，以缓解当下的不自在。

朴树最好的朋友是一只名叫‌‌“大象‌‌”的金毛犬，它陪伴了朴树十几年。朴树的那些没法说，想必都跟爱犬说去了，这条狗才是最了解朴树的人。爱犬去世时，朴树整日以泪洗面。

二

中年人的这种沉默，其实很压抑。

42岁的欧建新是家里的经济支柱，上面4个老人，下面2个孩子，据他妻子披露，欧建新经常加班加点地工作，做不完还带回家通宵达旦，这一身的压力可想而知。据公司同事透露，欧建新有轻微的抑郁症。

这种压抑的情绪，中年人是说不出来的，前阵子一篇帖子引发了广泛的共鸣，说中年人开车回家停车库后，都喜欢在车上待一会儿。这些呆在车库里的中年人，压抑的气氛仿佛是在举行一场沉默的聚会。

工作的压力，情绪的崩溃，朴树的身体和心理同时垮掉，长达10年的抑郁症，让他常年看什么都不顺眼。情绪最低落的时候，朴树不止一次想要放弃生命，但他从未将自己的身体和心理状况告诉家人。

朴树投入音乐，越投入越抑郁，他不停地怀疑自己，为自己的无能而愤怒。2015年10月11日，一向沉默寡言的朴树居然在微博发表千字长文，解释专辑难产的原因，向苦苦等待的歌迷道歉。文章里说，对英国录音的效果不满意，几乎要全部推翻重来。

互联网心理咨询平台‌‌“简单心理‌‌”曾推送过一篇文章指出，性格内向者，如欧建新，不允许自己在任何领域失败的完美主义者，如朴树，都可能表现出抑郁的倾向。

在抑郁症发病人群中，发病同时呈现两个高峰：20岁左右的青春期、40岁左右的中年期。有数据显示，所有自杀案例中40%至50%是抑郁症患者。

从沉默到奔溃，只是一时之念。

据欧建新的妻子称，丈夫在事发10天前被公司劝退，又因股份转让价过低和人事部产生分歧。

事发当日，妻子还未察觉欧建新的异常，几小时后，妻子就接到了噩耗。也许，这就是压垮欧建新的最后一根稻草。

朴树在直播现场唱的是李叔同的《送别》，‌‌“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这首词是李叔同的朋友忽然有天来到门前，称自己家破产将去远方，李叔同有感而发，回屋后一挥而就。人到中年，即使是朴树，恐怕也逃不脱知己凋零的遗憾。

三

中年人活得很压抑是真的。不过年轻人也压抑，大家都压抑，想过得好一点就压抑一分，这就是现实。

欧建新出生在湖南一个农村家庭，自小成绩优异，一路985高校，曾在华为工作8年，后来跳槽到今天的中兴，工作了6年，成为研发主管，在房价高得离谱的深圳坐拥两套房子。欧建新原本美满的生活，在中年时迎来危机。

裁员是公司正常运行的一部分，流传华为还集中清理34岁以上的员工，人到中年，职场半坡是免不了的，更有才华的新人不断踊跃，职场的本质是十面埋伏。

人在职场，大浪淘沙。一位体制内的朋友说，跟在华为工作的同学相比，同样40岁，同学10年的收入是他的40年。可是，享受了行业发展的红利，却不愿面对行业发展盛极而衰的规律。

好日子过久了，人不是满足了，而是更贪心了。想要满足欲望，先学会承受现实。

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谁没点压力没点委屈，一死了之，痛苦留给了家人。这种阴影，需要长时间的消化才能慢慢淡去，中年人最起码要有家庭责任感。

倘若欧建新没有来到深圳承受这一切，在一个二线城市谋个职，或者回老家考个铁饭碗，还会不会有今天的人间悲剧呢？

有网友评论说：‌‌“这几天网上关于朴树在演唱的时候号淘大哭也是赞誉一片，说他活成了少年的样子，拜托，40多岁，如果有病就要去看病，不然，在公众场合那么哭是很失礼的。‌‌”

朴树话少，窦唯话也少，同样音乐天赋杰出，歌坛地位一绝，这俩其实就是一类人。朴树触景生情忍不住大哭，为什么没见窦唯哭过？

因为窦仙儿看得破。

人到中年，不止有心里的压抑，他们经过了最多的纠结、隐忍、瞻前顾后，也明白了这世上很多残酷的真相以及变态的道理，看破了现实，也就处之泰然了。

在生活节奏快、压力大的今天，压抑的不仅仅是聚光灯下的明星，如朴树，还有许许多多努力生活的普通人，如欧建新。

生活不会总沿着自己预想的轨道运行，如果能够看破生活的本质，从容面对生活中的剧变，或许‌‌“失业即崩塌‌‌”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别问丧钟为谁而鸣，明天的太阳照常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