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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雄
1966年夏天,宋庆龄家被红卫兵与造反派包围冲击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周恩来的耳朵里。当天,周恩来立即派来了一个加强连(原先只有一个警卫排),分为三班日夜守卫与巡逻在宋庆龄家的内外。
为防不测,宋庆龄还令卫士长隋学芳关闭了两扇大门,只在紧邻卫生部的那扇东大门上开了一个观察小门。
但是,家中依然难以获得片刻的安宁。警卫连只挡得住狂热的人们,却挡不住嘈杂的高音喇叭声。每天都有不少红小兵的来信送到宋庆龄手中,翻来覆去就是那么一个意思:强烈要求宋奶奶不要再留那种资产阶级的发型与穿那些资产阶级的服饰了。
每每看着这些笔划稚嫩的来信,宋庆龄只会苦笑着摇摇头,长长地叹着气说:“唉,孩子们不懂事,他们可别害了我们的孩子呀!”
一天,江青来访。几句客套之后,江青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文化大革命的伟大意义。宋庆龄平静地望着面前这位“第一夫人”,端庄的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宋庆龄忍不住打断了江青的发挥,微微笑着提醒对方说:“对红卫兵的行动应有所控制,不应使用武力,更不应伤害无辜。”江青的脸立即拉了下来,态度一下子变得冷若冰霜。
江青走后,宋庆龄一连几天不高兴。偏偏这时,上海传来了令宋庆龄五内俱焚的消息:上海万国公墓被红卫兵当做埋葬旧社会资产阶级的墓园,砸了个稀巴烂。宋庆龄的父母因是蒋介石的岳父母,所以其坟墓更是没有逃过厄运,被红卫兵连棺木都翻捣了出来,还来了个暴尸抛骨。
宋庆龄怀着悲愤,连夜向周恩来写了一封信,差隋学芳把信送到了中南海西花厅,请求保护亲人的坟墓。
周恩来获信后拍案而起,一边给上海民政局打加急电话,命令民政局领导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做好宋副委员长祖墓的恢复与安置工作,一边亲自起草了一份应予保护的在京民主人士的名单。在这份长长的人员名单上,宋庆龄的名字排在了第一位。
重新修缮的宋氏墓地,原先墓碑上的宋庆龄的兄弟姐妹的名字被删掉了,重新竖立的墓碑上只剩下宋庆龄一人的名字。
1967年元旦的第二天,隋学芳因饮酒过量兼席上谈及文革动了肝火,导致脑中毛细血管破裂,突然中风半身不遂了,年仅38岁。
震惊与惋惜之余,宋庆龄只好向国务院机关事务局紧急报告,请另派人接替隋学芳的工作。没几天,该局给宋庆龄调派来一位40岁出头的警卫秘书。本文姑且称之为S警秘。
文化大革命的热浪日甚一日,红卫兵造反派每天都要簇拥在后海北河沿46号前,一遍遍地高呼口号,冲着宋庆龄居住的那幢主楼咆哮。本来就有失眠症的宋庆龄,这下更加难以入睡了。她彻夜难眠,坐卧不安。
无奈之下,宋庆龄只好亲自下楼,要S警秘出面打招呼干预。谁知S警秘摆出一付左派的面孔,拒绝执行。“你可以试着劝阻一下的,或是好好地向他们解释一下。因为整个家中的正常秩序都被这些没完没了的嘈杂声打乱了。”宋庆龄尽量和颜悦色地对S警秘说。“那,我就去试试吧。”S警秘见宋庆龄脸色不好看,只好模棱两可地应一句,站了起来。
更让宋庆龄痛心的是,一些原先对她尊敬有加的工作人员,如今在S警秘胁迫下露出了势利眼,明争暗斗,开始背叛,更有甚者竟冲着宋庆龄横眉冷对,白眼相加。
宋庆龄后院起火了。家中的“濠梁乐趣”、“观花室”、“听鹂轩”等处的匾额、楹联被视作封建的东西取了下来,砸碎后送到厨房灶间。宋庆龄挂在居室里的几幅西洋人体画,被认为是资产阶级的残余,扔进火堆,换上了毛主席语录。铺在楼梯上与居室里的全毛地毯,若不是宋庆龄及时加以阻止,也差点被S警秘等人掀起来卷走。就连宋庆龄最喜欢的小动物——鸽子,也受到了严重威胁,“如果宋庆龄自己不处理”,S警秘就准备动手宰杀了。
这段时间里,家里再也听不到宋庆龄弹奏钢琴的声音,也看不到她在花园里闲庭信步的身影,放在卧室唱片盒里她最喜欢的《可怜的蝴蝶》、《晚安》、《当我们年轻的时候》与《风流寡妇圆舞曲》等一批唱片,也都被她自己塞到了床下。她的卧室里与床头上,出现了大红塑料封面包装的《毛泽东选集》与《毛主席语录》。
(选自《黑五类忆旧》第一期,2010-0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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