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聿文：中期选举后美国对华政策猜想

Macedon

美国中期选举后，特朗普政府的对华政策及美中关系如何演化，不仅是美中两国，也是国际社会关注和探讨的问题。我的看法是，近期而言，可能有所缓和，特别是在贸易方面；中长期而言，美中关系大概率会进入一个结构性的对抗阶段。

由于民主党将控制众议院，共和党控制参议院，以及舆论普遍把这次中期选举看作是对特朗普个人执政效果的一次测试（他本人也是如此看的）。因此，中选的结果显示美国民众在某种程度上对特朗普是不满意的，反映到政策的制定和执行上来，特朗普会受到更多约束。这对美中关系无疑会投下一些变数。

作为当今世界最重要的双边关系，美中关系不仅对中国重要，对美国恐怕亦如此。鉴于美国基本完成了对中国认知的整体转换，即把中国看作美国未来最主要的竞争对手乃至某种程度的敌人，在对待中国的态度上，美国的精英阶层和民主共和两党基本一致，对特朗普迄今表现出的对华强硬，民主党也是支持的，从此角度看，有人担忧，在接下来的对华关系上，恐会出现两党竞相展示对华强硬，螺旋式加码，以体现“政治正确”的态势。

客观地说，不排除这种情况。

目前两国正在为G20会议上的“特习会”紧锣密鼓地准备。在将近半年的贸易对峙后，两国领导人都感受到了对方的意志和压力，摸到了对方的底牌，理应认识到，这样对抗下去，对两国经济都会带来损害，只是损失大小而已，故既然决定见面，就需要取得象征性成果，好对世人交代，否则，只是在会上争吵一番，还不如不见。从这个基本常识出发，我坚持我向来的观点：此次“特习会”，两国首脑会对贸易战达成一个休战协议，至少在这方面会形成共识，年底休战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对特朗普而言，如果贸易战达成休战协议或共识，其好处也是明显的。鉴于中期选举共和党丢了众议院，特朗普在两年后的总统大选中，要想赢得连任，相对有些困难，关键看经济能否挺住。虽然贸易战目前尚未对美国民众造成多大损害，但进入10月后，美股表现很不佳，考虑美股“经济晴雨表”作用远比中国股市明显，这至少反映了资本市场投资者对贸易战继续打下去的担忧。事实上，美国学者也已警告，美国经济已处于金融危机复苏后的高点，要维持目前的增长水平难处比较大。倘若贸易战升级后继续打下去，美国经济也将会受很大影响，其滞后效应会在未来两年里显现。特朗普自然不愿看到这种情况发生，冲击其选情。民主党虽然乐于看到，但亦要防止特朗普和共和党倒打一把，把这归咎于民主党的逼迫所致。

美中在贸易问题上尚有互相挪腾和妥协的空间，但相比而言，两国在台湾、南海等地缘政治问题上，因为涉及各自的核心利益，其强硬对抗的态势很难改观。最近召开的美中外交和安全对话就表明了这点。双方对此毫无共识，各说各话，互不示弱。但这是否说明冲突就一定会即将或不久发生？也不一定。外交和安全对话虽然达不成任何结果，然而，至少让双方明白对方的底线，哪些是不能轻易触碰的，故意测试和不断冲撞对方底线（主要指美国）会带来什么严重后果（前不久的南海军舰阻拦事件已清楚传达这个信息），从而在以后行动时小心避免，做好危机管控工作。

另外，鉴于民主党对人权问题的关注和重视，普遍认为，过去被弱化的人权因素今后会在美中关系中凸显出来，特朗普会对中国打人权牌。这个问题我想应该这样来看：它在特朗普的对华外交决策中可能会得到一定程度的加强，但在其余下的两年任期内，很难上升为美国对华的主要政策施压工具。原因在于，美国国会虽然在外交政策上有一定话语权，但比起内政，总统在外交上的权力更大。由于特朗普本人对人权以及一定程度上对意识形态不感兴趣；再加上对华政策若打人权和意识形态牌，得分的将是民主党而非特朗普，他应该不会让民主党从中得分而有助民主党的总统选情。就中国当局而言，西方对中国人权的攻击带来的更多是难堪，不像贸易和地缘利益之争会带来实实在在的利益损害，因此，人权和意识形态牌不一定能达到很好效果。

尽管如此，有一点需要提醒外界注意，不同于特朗普过于强调美国“优先”，一言不合就“退群”，以及动辄惩罚盟友的自我孤立做法，民主党更注重建制和现有的同盟关系和世界秩序，通过修复、加强、改造和完善国际组织、规则和同盟功能来达到强化对国际格局和秩序的控制目标，所以，在民主党重新控制众议院后，在未来两年的美中关系中，特朗普大概率会回归民主党的立场。

如前所述，民主党和特朗普在遏制中国的问题上，立场是一致的，差别在于方式，民主党不赞成特朗普撇开盟友和“退群”做法，同中国单打独斗，而希望和西方盟友抱团，并利用国际组织和规则共同来遏制中国。特朗普在和中国斗法两年后，也发现缺少盟友助阵，仅凭美国之力很难降伏中国，他已经在改变策略，开始借重盟友和国际组织与规则的力量围堵中国。美墨加三国自贸协定针对中国的“毒丸”条款就显示了这点，民主党控制众院后，会加快特朗普的这一转向。

总之，短期看，美中关系经过近一年短兵相接的较量，目前已经触底，继续恶化和失控的概率不大，有可能盘整一段时间触底反弹。但从未来两年乃至更长时段来看，无论特朗普是否连任，都不乐观。美中在经济、地缘政治和意识形态上的竞争会更剧烈，特别是随着中国经济总量逼近甚至超过美国，“老大”和“老二”固有的矛盾会进一步激化。当然这里还取决中国的反应。如果中国的“世界野心”不收敛，国内人权和意识形态状况不能得到改善，同时对美国的打压和围堵硬碰硬，美中经济脱钩和进入冷战将是大概率事件，甚至在台湾和南海发生局部热战皆有可能。

用基辛格的话说，美中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但这并非一定是坏事，它取决于两国领导人的应对尤其是中国的做法。中国要想赢得继续发展的空间，最低限度，是回到邓小平的改革开放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