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带一路在巴基斯坦 中国暴露军事野心

regent

纽约时报小 中 大

巴基斯坦伊斯兰堡----当特朗普总统用暂停向巴基斯坦提供数十亿美元的安全援助开启新的一年时，有人推测这会吓得巴基斯坦军方与美国盟友展开更好的合作。现实情况是，巴基斯坦有一个替代资助人在等着。

7月，一枚中国火箭搭载两颗巴基斯坦卫星从中国酒泉发射进入轨道。 Visual China Group, via Getty Images

仅仅两周之后，巴基斯坦空军就和中国官员就一项秘密计划进行最后的接触，该计划旨在扩大巴基斯坦的中国军机、武器和其他装备的规模。据《纽约时报》查阅的这份保密计划，中巴双方还将加强在太空领域的合作，五角大楼曾在近日表示，这是一个北京在数十年的追赶之后试图进行军事化的前沿领域。

所有这些军事项目都被认定为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一部分，该倡议是投资一万亿美元的一系列由北京建设和出资的基础设施发展项目，遍布约70个国家。中国官员一再表示，“一带一路”是一个带着和平意图的纯粹的经济项目。但根据其对巴基斯坦的计划，中国首次明确地将“一带一路”计划与其军事野心联系起来----这证实了许多国家的担忧，他们怀疑基础设施倡议其实是在帮助中国部署武装力量。

作为一个地处战略要津并拥有核武器的邻国，巴基斯坦一直突出显示着中国的项目如何被用来给北京带来特殊照顾，同时也也让它可以对从属国施加影响力。

自2013年“一带一路”倡议开展以来，随着约620亿美元被计划投资在所谓的中巴经济走廊(China-Pakistan Economic Corridor)，巴基斯坦一直是该项目的旗舰地点。在此过程中，中国在巴基斯坦经济走向绝境的时候借给它越来越多的资金，使两国的关系越来越紧密。

在与美国关系趋冷时，巴基斯坦通常会积极地转向中国。一些巴基斯坦官员则越来越担心，这会将主权拱手让给其财力雄厚的亚洲盟友，但两国现在捆绑在一起的方式可能让巴基斯坦别无选择，只能继续下去。

在中巴新的军事合作曝光之前，中国在巴基斯坦一些最大型的项目就已经具有明显的战略意味。

在巴基斯坦瓜达尔镇，中国建造的港口和经济特区源于贸易，使中国有更快捷的途径将货物运往阿拉伯海地区。但是，随着中美两国在海上越来越多地相互对峙，如果紧张局势恶化到海军封锁的程度，它也会给北京提供一张与印度和美国对弈的战略牌。

“一带一路”中较少受到仔细审视的部分是巴基斯坦在中国北斗卫星导航系统中发挥的内核作用。巴基斯坦是唯一获准使用该系统军事服务的国家，这可以为导弹、船只和飞机提供更精确的引导。

该合作表面上使其从属国不再依赖于美国军用GPS网络这个中国担心会受到美国监控和操纵的系统，但其实旨在成为北斗系统向其他“一带一路”国家扩张的蓝图。

巴基斯坦在中国看来是个有很多优点的顺从盟友：共同的边境线和悠久的合作史；在南亚阻挡印度的一道屏障；一片庞大的军售市场和具有增长潜力的贸易市场；丰厚的自然资源。

现在，中国还找到了其安全和监控技术更好的展示橱窗----与美国的密切军事关系曾经是这里的决定性特征。

“‘一带一路’的焦点在于道路、桥梁和港口，因为这些是显而易见的具体建设项目。但恰恰是未来的技术以及未来安全体系技术可能会构成‘一带一路’项目中最大的安全威胁，”“记录未来”(Recorded Future)的战略威胁发展主任普丽西拉・森内(Priscilla Moriuchi)说，这是一家位于马萨诸塞州的网络威胁情报监控公司。

中国在巴基斯坦瓜达尔修建并运营的港口 Drazen Jorgic/Reuters

海上资产

中巴安全联盟加强的势头在通往阿拉伯海的漫长道路上得以加强。

2015年，在“一带一路”倡议下，中国选择了巴基斯坦沿海小镇瓜达尔的一个新兴港口，用估计达8亿美元的开发计划给项目注入强心剂，其中包括为中国企业兴建的大型经济特区。

连接该港口和中国西部的，将是一片2000英里的新建公路和铁路网络，穿越巴基斯坦最险峻的地带：俾路支省，一片饱受战争困扰的资源富集区。

公众对该项目的憧憬是，它将使得中国的货物绕过穿越印度洋的更远、更昂贵的航线，还可避免美国在亚洲几个盟友的领海。

但官员们说，从一开始，项目的关键细节都对公众和立法人员隐瞒，包括贷款结构的相关条款和超过40年的租借期限，中国的一家国营公司已争取到港口的运营权。

巴基斯坦国内对于中巴经济走廊隐藏的弊端有所担忧，而国外也越来越担心，此事包含一个不为人知的军事层面。

巴基斯坦总理纳瓦兹・谢里夫（中左）在瓜达尔港2016年开幕仪式上祈祷。 Muhammad Yousuf/Associated Press

近年来，中国的国有企业已在印度洋周边的战略性地点修建或开始建设海港，包括斯里兰卡、孟加拉国和马来西亚的一些地方。

中国官员坚持称港口不会被军事化。但分析人士开始怀疑，中国的最终目标是否是强行进入可能会成为主要军事资产的沿海领域----和当初在南海争议岛屿开始军事化如出一辙。

然后，斯里兰卡因无力偿还其对中国日益膨胀的债务，于去年以一份99年的租约将在汉班托塔修建的港口移交给中国。印度和美国的官员表示他们越来越确信，中国想要控制该港口的意图由来已久。

10月，副总统迈克・彭斯(Mike Pence)表示，斯里兰卡对于所有“一带一路”国家来说是个警示，表明中国正在引诱它们陷入债务陷阱。

“中国利用所谓的债务外交扩大自己的影响力，”彭斯在演讲中说。

“问问斯里兰卡就知道了，该国背负了巨额债务，却让中国国有企业建造了一个商业价值存疑的港口，”彭斯补充说。“它可能很快就会成为中国日益壮大的海军的前沿军事基地。”

军事分析人士预测，中国可能会利用瓜达尔港扩大其攻击型潜艇的活动范围。2015年，中国同意通过一项价值60亿美元的交易向巴基斯坦出售8艘潜艇。中国可以利用出售给这个南亚国家的设备为自己的潜艇补充燃料，扩大其海军的全球影响力。

巴基斯坦旁遮普省的萨希瓦尔燃煤电站是在“一带一路”倡议下资助完成的首个、也是最大的一个项目。 Asad Zaidi/Bloomberg

深化债务

2013年，当中国启动“一带一路”建设时，巴基斯坦总理纳瓦兹・谢里夫(Nawaz Sharif)领导的新政府将其视为一系列问题的答案。

由于恐怖袭击和巴基斯坦长期以来的腐败名声，外国在巴基斯坦的投资很少。巴基斯坦迫切需要一个现代化的电网来缓解持续的电力短缺。

巴基斯坦官员说，北京首先提议修建从中国西部新疆地区经巴基斯坦通往瓜达尔港的公路。但巴基斯坦官员坚持建设新的燃煤电厂。中国同意了。

随着中巴经济走廊受到新的审视，中国和巴基斯坦官员最近几周辩称，巴基斯坦有债务问题，但不是同中国的债务问题。去年10月，巴基斯坦央行公布了总计约2150亿美元的债务，其中950亿美元由外部持有。中巴经济走廊将近一半的项目已经完成，按价值计算，巴基斯坦目前欠中国230亿美元。

但根据未来几年“一带一路”在巴基斯坦的扩张计划，该国将欠中国620亿美元----此后利息将使这笔钱涨到约900亿美元。

2015年，巴基斯坦央行行长阿什拉夫・沃斯拉(Ashraf Wathra)曾公开表示，他对中国在巴基斯坦的投资并不清楚，并对不断上升的债务水平感到担忧。此后，他又花了数月时间，才从内阁官员那里得到一份简报。

在签约让中国援建新发电厂多年后，巴基斯坦仍存在严重的缺电问题。 Rizwan Tabassum/Agence France-Presse ― Getty Images

“我的主要问题是，‘我们有这些项目的可行性研究和成本效益分析吗?’他们的回答都含糊其辞，”已退休的沃斯拉回忆说。

前一届政府的内阁部长、中巴经济走廊的主要设计师阿桑・伊克巴尔(Ahsan Iqbal)说，这个项目经过了深思熟虑，并驳斥了沃斯拉的说法。

“以前没人想在这里投资----中国人抓住了机会，”伊克巴尔在采访中说。

但是账单就要到期了。据有关官员说，巴基斯坦将于明年偿还对中国的第一批债务，从大约3亿美元开始，到2026年逐步增加到大约32亿美元。巴基斯坦已经在偿还欠中国公司的债务方面遇到麻烦。

巴基斯坦已经建造了中国设计的JF-17战斗机。根据一项秘密提案，巴基斯坦还将与中国合作制造新一代战斗机。 Reuters

战斗机和卫星

根据巴基斯坦空军和中国官员今年年初拟定的一项未披露的提议，中巴经济走廊将在巴基斯坦建立一个经济特区，生产新一代战斗机。两国将首次在巴基斯坦的工厂共同建造导航系统、雷达系统和舰载武器。

该提议得到巴基斯坦规划和发展部官员的证实，它将扩大中巴目前在JF-17战斗机方面的合作。该战斗机在巴基斯坦军方运作的旁遮普省卡姆拉航空综合设施组装，由中国设计，为巴基斯坦提供了美国F-16战斗机的替代品。

伊斯兰堡的官员说，这些计划处于批准的最后阶段，但预计现任政府将批准该项目。

西方外交人士说，对于中国来说，巴基斯坦可能成为一个窗口，展示给那些希望把武库从美国装备转向中国武器的国家。此外，由于中国并不反对出售弹道导弹等先进武器----美国不会向沙特阿拉伯等盟国出售这些武器----与巴基斯坦的协议可能成为中国通往穆斯林世界更大武器市场的跳板。

数年来，中巴之间亦在太空进行一些最重要的军事合作。

就在2013年北京公布“一带一路”计划的几个月前，中国与巴基斯坦签署了一项协议，将在这个南亚国家建设一个卫星网络，建立北斗导航系统，作为美国GPS网络的替代。

北斗迅速成为“一带一路”的内核组成部分，中国政府在2015年的白皮书中称，该卫星网络是“信息丝绸之路”的一部分。

11月在珠海举行的中国国际航空航天博览会上展出的中国北斗导航卫星网络模型。 Kin Cheung/Associated Press

和GPS一样，北斗也有民用和军用功能。如果与巴基斯坦的试验进展顺利，北京可能会向其他国家提供北斗的军事服务，从而建立一个军事行动更难以被美国监控的国家集团。

到2020年，该系统的全部35颗卫星将与其他“一带一路”国家合作发射，完善北斗系统。

“不管用户用北斗系统来做什么----不管是寻找杂货店的民用导航，还是政府用来协调火箭发射----这些中国都可以追踪，”研究机构“记录未来”的森内说。“最惊人的是：这个威权政府将成为亚洲、非洲和欧洲许多国家的主要技术供应商。”

对五角大楼来说，中国发射卫星是一种威胁。

五角大楼今年5月向美国国会提交的一份报告称，“尽管中国公开反对太空军事化，但解放军仍在继续加强其太空军事能力，”其中包括开发北斗和新武器。

今年10月，巴基斯坦信息部长法瓦德・乔杜里(Fawad Chaudhry)表示，到2022年，巴基斯坦将在中国的帮助下把自己的宇航员送入太空。

“我们同中国关系密切，而且越来越密切，”他在后来的采访中表示。“西方是时候清醒过来，认识到我们的重要性了。”

巴基斯坦军方一直是中国在巴基斯坦项目的重要支持者和保护者。 Akhtar Soomro/Reuters

博取巴基斯坦军方好感

尽管中国和巴基斯坦之间的关系明显变得更加密切，但也并非没有紧张局面。中巴经济走廊仍可能容易受到巴基斯坦政治转变的影响----就像今年马来西亚发生的那样，该国搁置了中国企业的三个大型项目。

今年7月，伊姆兰・汗(Imran Khan)在议会选举中当选巴基斯坦总理，他在竞选时承诺如果获胜将会重新审查中巴经济走廊的项目，并就这些项目进行谈判。今年9月，汗在沙特阿拉伯与王储会晤后表示，沙特也同意投资中巴经济走廊。

巴基斯坦新任商务部长随后提议暂停所有中巴经济走廊项目，等待政府评估。

巴基斯坦新政府的举动激怒了北京方面，后者担心此举可能阻碍“一带一路”在全球的发展。

但在巴基斯坦，中国有一个稳定的盟友，它可以通过这个盟友来解决问题，那就是该国强大的军方势力。随着军方的建筑公司赢得基础设施招标，它可以通过中巴经济走廊将成百上千万美元收入自己的金库。

在商务部长发表上述言论后不久，巴基斯坦军方最高指挥官卡马尔・贾韦德・巴杰瓦上将(Qamar Javed Bajwa)匆忙前往北京，对习近平主席进行了事先未宣布的访问。六周后，汗正式访问中国，会见了中国国家主席。

军方的声明说，巴杰瓦和习近平就“一带一路”项目进行了广泛的讨论，尽管经济谈判通常是文职官员的职权范围。

巴基斯坦军方在一份声明中表示，巴杰瓦“表示，以中巴经济走廊为旗舰的‘一带一路’计划注定会成功，巴基斯坦军方将不惜一切代价确保中巴经济走廊的安全。”

北京会议结束后不久，巴基斯坦政府撤回了对沙特阿拉伯加入中巴经济走廊的邀请，所有暂停或取消中国项目的言论也停止了。

11月，巴基斯坦总理伊姆兰・汗在中国会见习近平主席，巴方对达成经济协议寄予厚望。但双方并未宣布多少该协议的细节。 Pool photo by Thomas Peter

但中国的投资可能面临另一个挑战：巴基斯坦的金融危机迫使汗的政府向需要透明度的国际贷款机构寻求贷款。

整个9月，前往伊斯兰堡的国际代表团一直在传递同样的信息：要想得到经济援助，必须披露中国贷款的规模。

在9月底与到访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官员举行的会议上，巴基斯坦政府要求获得120亿美元的援助。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代表敦促巴基斯坦分享与中国政府现有的所有协议，并要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介入未来的中巴经济走廊谈判。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还要求巴基斯坦保证不会用援助来偿还中巴经济走廊的贷款。

但巴基斯坦官员说，中国驻伊斯兰堡大使馆也加强了接触，要求对中巴经济走廊的交易进行保密，并承诺用双边贷款支持巴基斯坦的财政。

上任三个月后，汗仍然没有兑现竞选时的承诺，没有透露北京承诺向巴基斯坦投资620亿美元的性质，他的政府也放弃了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交易。

11月初，汗到北京会见习近平，本以为他此行将获得双边贷款和赠款，以缓解巴基斯坦的金融危机。

然而到了离开时，他的政府只得到对一份“原则性”协议的含糊承诺，但拒绝透露任何细节。

位于巴基斯坦萨希瓦尔燃煤电站的中国国旗，这个燃煤电站斥资约19亿美元建造。仅仅为了维持这里的运转，巴基斯坦目前就已经拖欠了中国公司1.19亿美元。 Asad Zaidi/Bloombe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