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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蔚:去哪里—美国求学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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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10 05:50:3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去哪里—美国求学回忆

                                   基督徒见证

                    刘蔚                   2006年写于美国

我1999年8月从中国来到美国,2001年在美国的华人教会受洗归主。我还记得受洗那天是12月23日,我骑着自行车穿过冰天雪地的世界来到教会。我们受洗的人用个袋子装着一套棉毛衫,棉毛裤。受洗时牧师一直站在水里,我们受洗的人一个一个地下去。

轮到我了,我穿着棉毛衫,棉毛裤,外面是白袍,赤脚在水里走到牧师旁边。牧师问,“你是不是愿意接受耶稣基督做你的救主?”我立刻说,“是。”…“我现在奉圣父、圣子、圣灵的名给你施洗。”我觉得一只手在我背上,让我的身体降到水里,水漫过我的手臂,我的肩,我的耳朵,然后一下我的身体又在一股力的作用下起来了。我怀疑我是不是全身都浸到水里了,我想牧师为什么不让我在水里多浸几秒钟呢?我游泳时有时几秒钟在水里游,没呼吸也没什么事嘛。我把眼镜取下来搽拭,镜片上的水珠告诉我,我应该是全身都到水里去了,因为我躺下时,脸上的眼镜应该是我身体最高的位置。我走出浸池去换衣服去了。我下来又问了牧师,他说,“我看你是全身都到水里面去了。”这下我放心了,看来我是全身每个细胞都得救了。

受洗后,我依然在读书,有时也挣钱。又是一个冬天来了,到了2003年12月,我2003年5月毕业后还没有找到可以转变身份的工作,我的实习期到2004年7月就结束了,也就是说我的学生身份到那时就结束了,除非我能转变身份,否则根据美国法律我就应该离开美国。“身份问题是个大问题,”我听不少在美国的中国人说过。

现在我的钱只剩三百美金,我也没有什么收入了。继续找可以转变身份的工作,多半还是不行。有天我回来看着窗外的风雪想,或许再去读个博士吧。我想到的是东亚研究专业,是研究中国、日本、朝鲜半岛的。我还爱看中国的历史、文学,在中国在这方面,我可能看来普通,比我强的人一堆又一堆。但这是美国,美国人中知道中国事情的没几个有我多吧,而来到美国的中国学生现在一般学理科。那还有什么人可能对我形成竞争呢?埃及人?欧洲人?不会。看来没什么人对我形成竞争,我就选这个专业吧。接下去就是学校了。我想博士一般不仅学费全免而且有薪金,我想申请最有名的学校。在美国,我觉得哈佛、耶鲁、普林斯顿、哥伦比亚这几个大学最好。我想如果它们收我,它们不会没有钱给我。以往我在美国读书常常被经济问题困扰,一边读书一遍挣钱,我不是害怕那种生活,因为我已经干了几年了,只是这次我想换换方式。我在网上看了一下,一个学校的申请费大约是80美元。怎么这么高呢?我以前申请的学校常常是30美元,看来名校的申请费也高。我只有300美元,申请四个学校显然不可能,那去掉哪个学校呢?四个学校的网站我都看了,看来都是非常好的学校。我决定去掉哈佛,不是因为它不好,而是我认为它是世界上最好的学校,我应该达不到它的要求吧。

而这时已经是2003年12月28日了,离春季的入学申请期限的2004年1月1日只有三天了。好在我经历过在中国申请美国的大学,对于其要求的学习目的说明,推荐信,成绩单这些是熟悉的,做起来并没有什么犹豫。一件事情接着一件事情地做,与不同学校教过我的老师发电子邮件,与在中国的人联系,打印、复印、传真,被我联系的各方都愿意帮助我。我要抓住这次机会。我现在情况已经是岌岌可危了,如果这次努力再失败,经济,身份的问题不能解决,后果真的不堪设想。我向我以前的学校问过,如果我能获得秋季学期的录取,我在美国的合法身份可以贯通。这时我的教会已搬到离我家十几英里的地方了,我时间也很紧,那些有关申请的文章两句话没写好就可能给我带来灾难。我决定星期天还是要去教会,我要得到神的祝福。

星期天的中午主日崇拜后,我和我的朋友辉站在教堂的门口说话。我看着教堂玻璃门外,雪不停地落下来,到了咖啡色的人行道上不增加一点白色,化了。气温也就在摄氏零下两三度吧,人感觉有些冷,我这两天也没这怎么好好吃饭,倒是在教会比在家里吃得好。

“老蔚,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呢?”辉问我。

“我想去读东亚研究专业,”我回答。

“那你申请哪些学校呢?”

“我申请耶鲁大学、普拉斯顿大学、哥伦比亚大学。”

“这都是美国最好的大学,竞争很强的,恐怕不行哦。”

“我想去试试。”

“这些都是长春藤学校,很难进的。”

辉是在这里读理科方面博士的,也来自中国,和他妻子一起在这里。我并不想按他说的选名气小一些的学校,不过无论如何,我现在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接下去我和他就到下面吃饭去了。

回到家里晚餐前,我祷告:“主啊,感谢你赐给我今天的晚餐。感谢今天让我能去教会敬拜你。主,你知道我现在正在申请美国几个大学的东亚研究专业,你知道我现在困难,希望你能让它们中有一个或者更多的学校录取我。主啊,保守我。以耶稣基督的名祷告,阿门。”祷告完,我开始吃饭了。吃完饭,我又上楼到我房间里去。我租的华人房东的一间屋,她现在已经是美国公民了。

我继续在网上递交申请资料。它们要求TOEFL和GRE成绩。我这两项成绩都过期了,而我又不想再考,再说再考也赶不上期限了。TOEFL成绩好像有了一个美国学位可以免,我发信问了几个学校,它们说可以。而GRE我就不知道了。我想GRE对于东亚研究就那么重要吗?我觉得我还是有些优势的,比如我在学校成绩不错,我在美国学校的GPA达到3.6。我给三个学校发信问它们可不可以免GRE,它们没有回音。

除了在网上传递,有些材料,如成绩单,推荐信是需要邮寄的。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我终于把资料准备好了。邮寄资料可以在期限后一点寄到,不过大约1月3日也必须到。2004年1月1日早晨我带着几个信封到邮局。

“寄加急的话,1月3日能到吗?”我问邮局的人。

“应该到。”

“多少钱?”

他称几个信封的重量,输入邮编,告诉我三十几美金。第一次经历这么高的邮费,我毫不犹豫地交了钱。走出邮局时,我回头一看,我的信封已经不在柜台上了,应该是他收好了。我放心了,推门出了邮局。新年第一天来邮局的人还不少,不过那些人是寄卡片、礼物给朋友的,这些现在已经与我无关了。

走在街上我觉得轻松了,现在我申请的事情已不在我的掌握中了,我已经不能为它做什么了。东方一轮太阳把世界照得亮亮的,我觉得身上还有些暖。我以前好像没有看见过这样的太阳,亮白色中有些黄,看上去比以往的大。我一路往北走,它在右边一路伴随着我。今天是一月一日,新年,或许这个不寻常的美丽景观能带给我这一年的好运气,也可能预示着我申请学校的事能够成功。我回到家里兴奋地来回踱步,都不知道干什么好。至少我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

几天后,我收到申请学校的一个电子邮件说我递交的申请资料中差GRE成绩。这下给了我重重一击。怎么办呢?不理吧,看来它们就不会收我了。和它们争论,估计也不会起作用。再考,费事,而且可能赶不上它的期限。有些资料,学校可能宽限一段时间,可能不超过三个月吧。我给我以前学校的老师发了个电子邮件问,回信说,“我难过地得知这一情况。GRE的确要考的,对不起,事情看来是令人沮丧。”唉,没有什么办法挽回了。现在情况就是不考就申请无望了。

考吧。我其实并不怕考GRE。GRE的英语、数学、分析三部分各是800分的满分。我上次考的成绩是英语580,数学750,分析600,总分1930。那是经过了五个月每天八小时的准备。现在显然我不会有那么多时间了,就两个月吧。现在分析部分改为写分析性文章,也就是分析一段话说得有没有道理。我想这没有以前做排列题那么时间紧张,可能这样的变动对我有利。GRE的数学不需要做多少准备,一般只涉及中国初一数学的知识,做两套题熟悉一下题型就行了。剩下就是英语,GRE的英语主要是词汇,我以前背的单词不少,再背一遍,应该不是大问题。还有就是阅读,我的阅读并不差,以前在中国的英语四级考试中,在几部分中,我的阅读是得分率最高的。我想我来美国几年英语水平不应该下降吧。可惜,这里看不到中国人编的针对中国考生的GRE书籍,也没有新东方的单词书。我只能做我能做的。我现在每天晚上写一篇分析文章,没钱买书就借GRE的书来看,做上面的阅读题,其它时间背我以前记在几个笔记本上的单词。看上去安排是合理的,没有什么可怕的。

我现在外出书包里都装着个单词本。晚上六点回家时天已经黑了,我坐上公共汽车。此时两条线路合并为一条,公共汽车要在城南转一大圈,花上一个多小时。我并不介意,拿出单词本,我看了起来。我年轻时是不在移动的车上看书的,听说对视力不好。现在看着觉得还行,也许是美国车没有中国车晃得厉害。车里开着暖气,一点也不觉得冷,还亮着荧光灯,对照着外面又黑又冷的世界,我倒觉得温馨。时常有人上下车,我依然一动不动地看着单词。Thrift: n.节俭;reinforce: v,n. 增援,加强;muddle: n,v. 浑浊;aptitude: n. 自然倾向,能力;constraint: 强逼,拘束;mustard: n.芥末。我就这样一个一个地,一行一行地看下去,不多时看了一页。然后在此也下面打个钩,表示我看过了。Outset:n. 开端;facet: n. (宝石等的)刻面;salient: a. 突出,显著;valiant: a.n. 勇敢,英勇;supplicate: v. 哀求;consecrate:vt.a. 献祭,奉献;replete: a. 饱满,充满。我的后背觉得被稳稳地推了一下,人稍微有些晃,我尽量不动,眼睛停在单词上,我知道汽车来了个左转弯。当我看完第二页时,看了一眼窗外,夜暗中的路旁是一尺厚的白雪,在一些地面上白色看来有两尺,这时倒是没有下雪。我想起中国的谚语:瑞雪照丰年,但愿它真的给我带来好运气。我继续看着我的单词。当我又看了两页后,我抬头看看窗外,漆黑的夜里,红色,橙色的霓虹灯亮着,汽车到了一片商业区,那是塔吉特商场,那是克罗格商场,黄色的大M是麦当劳。我喜欢塔吉特商场,雇员和店面都是橙红色,这非自然界的颜色让人觉得商家是为顾客营造了什么,它里面东西就是贵一些我也愿意去买。我不想这些了,反正也没钱,我继续看我的单词。

快八点时,我到家了。这个时候我房东一般已吃过饭,她上班是早朝九晚五,这时她在她房间里看书了。我从冰箱拿出面包,牛奶,前两天做的菜,放在桌上。我开始祷告:“主啊,感谢你赐给我今天的晚餐。你知道我正在准备GRE的考试,保守我。以耶稣基督的名祷告,阿门。” 我的祷告常常简短,我觉得事情说完就行了。我吃完饭,回到我房间里开始写分析文章了,写了文章又看阅读。凌晨两点钟,我睡觉了。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地准备着,现在是机考了,可以随时考。那么我觉得准备好了就可以去考了。2004年一月过去了,二月来了,依然是冰天雪地。辉介绍给我两个中国学生考TOEFL、GRE网站,我常常去看,上面有许多中国学生写的考这两样的感受,我喜欢看。不过那些人可能不知道,还有像我这样的人在美国考GRE。

外面冰雪在暗暗地化,河水满了起来。为了以防我的GRE考试赶不上申请的三个学校的期限,我又在图书馆搜寻到了麦迪逊大学等六个学校,它们的申请期限在春天或更晚的时候。博士多半有学费全免和薪金,它们也是名校,如果收我,我不大担心我会有经济问题。如果都申请还要300美金左右。我现在一分钱也没有了,也不能申请了。我还是先去挣了钱再来申请,普通的工作一小时六美金,一天五十美金,两个星期可能挣到300美金。

一天我在以前的校园里走,碰见辉。

“老蔚,最近怎么样?”他问我。

“我已经申请了三个学校,我还想申请几个,过段时间再说吧。”

“什么意思哦?你要申请就应该现在申请。”

“我需要挣了钱才去申请。”

“申请费需要多少钱?”

“三百美金左右。”

“我借给你,这么好的朋友,可以帮一下嘛。”

我不知道怎么说,我是从来不找人借钱的,但我知道我无法拒绝现在的帮助。深绿色松树上的雪时时掉下来,我们继续往前走。

“老蔚,我现在没有钱在身上,这样吧我哪天到你家来。你一般在家嘛?”他说。

“我一般在。”

“好,我来之前给你打电话。”

“好。”

我和他走出了图书馆前的松树林,然后分手了。辉算是我们教会的慕道友,我是基督徒,他也知道。他也常常来教会,听牧师讲道。说来惭愧,在其它场合常常是基督徒帮助慕道友,然后慕道友受了感动信主,到我这里倒是慕道友来帮助我这个基督徒。我乘车回家,车上照例看着我本上的单词。 Abscond: vi. 潜逃;rummage: n.v.搜查;imminent: a. 急迫; parlous: a 危险; perspire: v. 排汗;anomalous: a. 不规则; reimburse: vt. 偿还;assay: n.v. 化验;arboreal: a. 树木…看完一页,我在下面打个钩。现在是下午,我看看车窗外,没有阳光,雪也没下,路旁一尺厚的白雪倒使天空看起来不那么暗。我回到家里开始看阅读。

一个星期六的下午辉和他妻子驾车来了,他们穿着厚厚的衣服,身上有一点雪花。我的房东也在,我们四个人正好在方桌的四边坐下。我的房东从中国来美国十几年了,已经是美国公民了,现在三万多美金买了房子,等再干几年退休就不用做事了。她也是慕道友,来我们教会听牧师讲过几次道。她虽然不相信,但还是觉得教会里面的人品德要比外面的人好些,于是把一个房间低价租给我住。辉算是我的同学了,他还有几年才毕业,他读博士有学费全免和薪金,这几年他和他妻子看来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也不会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大家谈论的焦点自然到了我身上,因为我是个可能崩溃掉的人。

我们谈到中国现在怎么道德滑坡,好人难以生存,真是这样。比如说在中国我和同事两个人出去办事,我不做拿回扣的事情,但是我同事一会儿回来对我说,“老蔚,刚刚那单位给我们100元,我们平分,这50是你的。”许多人会觉得他仗义。我接不接呢?我不接会怎么样?我不接,他当然不会认为我好,也不会对我没有判断,恐怕只会认为我是坏。我明天去单位恐怕要见到几付令人不快的脸色。哎呀,可能还是要接,那恐怕更糟糕。所以还是要留在美国,这一点对我真有意义。

“我觉得你再申请几个学校是对的,”辉说。

“我想考了GRE再申请,”我说。

一会儿辉给了我一张300美元的支票。我们又说了一会儿话,辉和他妻子告辞。

“在美国借钱是没有的,你的朋友真好,”房东在他们走后对我说。

“是。”

我又回到房间里再看GRE。我生平罕有欠债的事情,或许这三百美金能改变我的命运。

不久2004年三月来了,我不能再拖了。我决定3月14日考试。考试前我去看了一下考场,门锁著,我想试一下的想法落了空,我从来没有参加过机考,心里面有些怵。我被告知考场就在这里。我查了一下交通图,发现考场就在公共汽车线上。好,否则我到这里来还麻烦。

2004年3月14日早晨起来,吃早餐前我祷告:“主啊,感谢你赐给我今天的早餐。我今天就要去参加GRE考试了,这是我人生的一个重大战役。我现在申请的美国大学的东亚研究专业将决定我的一生。主啊,保守我顺利到考场,考出满意的成绩。以耶稣基督的名祷告,阿门。”

我顺利按时地到了考场,查完证件,让我坐到一个电脑旁。分析文章的题出来了,接着电脑上的时钟在转,我一刻不停地看题,打字写分析文章。写完了,我觉得还不坏。接下去是数学题,并不难。我用鼠标做选择,一点没有障碍。最后是英语部分。先是词汇题,里面居然碰到一些我不认识的单词,阅读题居然来一篇讲中国古文化的,好像说的是什么仰韶文化,龙骧文化,仿佛在说什么是主流,好像又在说相互间的联系并不大。屏幕上的时钟在一分一分地减少,我匆匆用鼠标做了选择。题做完时间还剩一、两分钟。电脑问我要不要把结果传过去计分,当然要了,我并不想白考。成绩出来了,英语:460;哎呀,坏了。我选的这个专业肯定是英语最重要,我居然只有460。数学:750;分析:5.0,分析现在是6.0的满分,后两样还可以。这次GRE考坏了。考前已经填了分数送去的耶鲁大学等三个学校的名字,现在已经送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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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0 05:51:2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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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蔚     Wei Liu
我走出考场,站在外面三月阳光照着的青草地上,温暖的阳光照着我,才下午三点钟,我不知道该怎么走,往哪里走,还不用这么早回家。我现在又没班可上。要是考得好,我现在就会急冲冲地去准备麦迪逊大学等六个学校的申请资料。在我申请的耶鲁大学等三个学校中已经有两个学校来信说不收我了,只剩下哥伦比亚大学了,还有一线希望。我也想到耶鲁、普林斯顿、哥伦比亚这三个相当的学校又是相同的专业中,有两个学校不要我,剩下的一个也可能不要我。GRE成绩送过去也不会有用,何况又是这么差的成绩。辉借给我三百美金,我还可以拿去申请五、六个学校,也许能给我带来好运。那我也需要花把更多的时间、精力投入到这个战役中来,我还有没有这样的时间和精力呢?今天是2004年3月14日,我在美国的合法身份2004年7月7日到期,时间是四个月都不到。如果我再投进去,到那时又失败的话,我可能真的不能转变我的身份了。三月的春光照着我,我决定放弃继续申请。然后,我到觉得有些解脱,因为现在我什么也不用做了,或者说做什么也没有用了。辉的钱我暂时不还,我现在一分钱也没有,我要留着它生活哩。
我不知道,我走出了考场外那片青草地,向南我家的方向走去。我又走到桥上,桥下面的河宽差不多一百米。我凭栏向下看,灰色的河水滑溜溜地拍打着前方一个桥墩。河里没有冰,岸上也没有一丝白色,绿色还不多见。几只鸭子在鸭子在水里无忧无虑地游著。我站在桥上久久地看着河水,我并没有跳下去的愿望,想像中这个时候的河水一定很冷,可能就是摄氏零上两度。我从来没见人在河里游过泳。唉,这次是彻底失败了,我想让情况好转,现在倒是更糟糕,从2003年12月到2004年3月,三个月时间就这么无效地过去了,还有精力。我知道不少中国留学生回中国去,所谓海归,我一想起我在中国考TOEFL,考GRE,敲众多办公室门的日子就打消了这一念头。来美国难,我不能放弃。再说回中国的飞机票我也是买不起的。而且回去干什么呢?在中国我的年龄已经进入了下岗失业的好年华。有些人听了这话觉得不舒服,但面对那么多失业的人,我从未听说过他们解决了谁的问题。中共环境缺乏人权,缺乏公平,那里的人民币不能买土地。我所持的货币应该是能买土地的美元。货币是充当一般等价物的物品,不能购买土地的货币没什么价值,这点经济头脑我还是有的。我情愿我的汗水和泪水都流在民主人权的美国。我读过美国历史,知道当初来美国的欧洲移民,有一半死在了横渡大西洋的航程上,为了理想。
但眼下在美国,我的生活怎么办?我想起圣经中马太福音中勿虑衣食那一段:
“你们看那天上的飞鸟,也不种,也不收,也不积蓄在仓里,你们的天父尚且养活它。你们不比飞鸟贵重得多吗?…你想野地里的百合花…就是所罗门极荣华的时候,他所穿戴的,还不如这花一朵呢!…所以,不要忧虑,说: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这都是外邦人所求的,你们需用的这一切东西,你们的天父是知道的。”
那看来我是不需要太担心的。但是肚子会饿,下个月房租还要交,怎么办?我想起圣经中创世纪中的亚当、夏娃偷食禁果犯下原罪,于是他们和他们的后代不得不劳苦才得衣食的事。我不明白为什么夏娃要去吃禁果,神明明告诉了她不能吃,她偏要去吃。而且可以吃的生命树的果子就在旁边,并不是饿了没有东西吃,于是害得亚当也犯罪,人类都跟着受牵连。他们要是不吃禁果就好了,今天也不会有东亚研究专业,不会有耶鲁大学,不会有GRE,也不会有我考试的失败及这次申请学校的失败。都是他们害的,要是他们不吃禁果,我们人今天都住在伊甸园里,饿了吃生命树上的果子,多好。唉,没办法,我休息一天出去找工作吧。
我走过桥回到家里。我并不想告诉别人这个状况,那些没有什么效的安慰甚至要借钱给我的事情于事无补。晚餐前,我祷告,“主啊,我今天GRE考得差,英语才460分,我放弃申请学校了。我不知道。以耶稣基督的名祷告,阿门。”
我心里还是有一线希望,或许我申请的剩下的哥伦比亚大学可能收我,如果是那样,真会让我高兴得蹦起来。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我外出找工作,到处填申请表,商场、工厂、职介所。
2004年三月下旬的一天在家里我收到哥伦比亚大学的信,我小心翼翼地打开,“我们遗憾地通知你,招生工作已经结束,其它人占满了的新生位置。祝你好运。(学校招生处签字)。”这是好运吗?我的运气坏得不能再坏了。
到现在我这次申请学校是彻底失败了。我也不想再次申请了。这次结果对我的人生是有重大意义的,如果我被录取,接下去恐怕就是五年大体上无忧无虑的生活,出来可能在美国大学教中国文化或搞研究,有平稳的生活。现在没有被录取,与之无缘了,还要面对生活费、找工作、转变身份这些难题。分水岭啊,人生的分水岭。这次神没有听我的祷告。我以前的祷告他也有常常不听的时候,让我达到崩溃的边缘。那么这一次?我想起我们周五查经时,大家分享的就是如果一个学生不努力学习,祷告取得好成绩,那是试探神。有些时候神出于管教也会不听人的祷告。我不努力吗?我想起我白天、夜晚在公共汽车上,外面是冰天雪地看单词时,我不禁哭了起来。这次付出那么多,输得那么惨。我哭啊,哭啊,哭啊,外面的天都黑了,我也不觉得饿。神怎么不听我的祷告呢?我想起圣经中马太福音里说的:“你们祈求,就给你们;寻找,就寻见;叩门,就给你们开门…你们中间谁有儿子求饼,反给他石头呢?求鱼,反给他蛇呢?你们虽然不好,尚且知道拿好东西给儿女,何况你们在天上的父,岂不更把好东西给求他的人吗?”
那我的祷告应该实现才对,但不是这样,掌管全地的主没有让它那样发生。圣经里应该会有解释。我记得一次主日崇拜时一位弟兄说,“神的路高过人的路。”这句话的根据来自圣经中以赛亚书55章。看来这次神的道路又高过我的道路了。想来也是,如果我们基督徒的每次祷告,神都同意,等于神每次都和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那神的道路又怎么高过我们的道路?那就是说有时神不听我的祷告才是正常的。那么神听我们的祷告,不听我们的祷告,都是显明神的存在。唉,看来这次神的道又高过了我的道。圣经雅各书第四章还说,“你们得不着是因为你们不求,你们求也得不着是因为你们妄求。”那看来是我妄求了。妄求,我的理解就是不合神心意的求。既然神的道高过人的道,我们人妄求的时候也是常有的,我们不知道神的意念。
我哭也哭累了,想也想累了,晚上八点半了,我有些饿了。我下楼从冰箱里把面包、火腿、西红柿、生菜拿出来切一下,放在桌上,这个时候我的房东已经吃完进房间看书去了。我独自一人在楼下客厅里。我祷告,“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主啊,感谢你赐给我今天的晚餐。你知道我这次申请学校彻底失败了。唉,我也不知道。我2004年七月份身份到期,现在是三月,只剩三个月了,还有生活费,工作都是问题。以耶稣基督的名祷告,阿门。”我没求什么,不知道想要什么。吃完饭,累了,睡觉,我难得睡这么早。
第二天白天在家里呆着上网找工作,吃完晚饭后,没事做,我还是要休息两天,我骑上自行车出去散步。我骑到市区一带停了下来,八点多钟街上行人已没多少了。我喜欢美国人下班就回家的生活方式。就在这里吧。我下来找个地方把自行车锁上。我穿着一件长袖衬衫,并不觉得冷。三月下旬的天,冷暖都说不定,冷的时候要穿上皮衣外套才觉得合适,今天算是暖和的。前面是一幢橙色砖,大面积茶色玻璃的楼,不知是个大公司还是办公楼。现在下班了,从外面看不见楼里有一个人,几个窗户发出萤光来,外面的停车场也是空空荡荡的。只有我身边的水池里的霓虹灯在白色水花的喷涌下发出变换的光来,传来阵阵水声。这里就我一个人。美国的公共设施真是好,即使几乎不会有人来,也会开着。
眼下怎么办呢?我今天来也不指望想出什么办法来。我只是不想到朋友那里去,从中国到美国每每遇到这种情况他们都会告诉我去试这个行业,那个行业,办自己的公司,在美国还有去读神学院,牧师听说一定又会带着我祷告。那些去试什么行业的谈话从来就没帮助过我。我情愿一个人静一静。还有三个月时间我能转变身份吗?不少人一年也没有实现。现在对于我来说未来有三种可能。一种是我留在美国,身份到期不能转变的情形。按美国法律在美国住上三十年就有绿卡,不管这个人是怎么进入美国的,那就是说包括偷渡的,只要他三十年中不打人,不抢劫,到时就是绿卡。子女照样在美国学校与别人一样读书,我们教会一位弟兄说,“这正是这个国家伟大的地方。”我同意。那这三十年怎么办呢?不能不吃不喝吧。我知道在有许多中国人并没有合法身份,也就是说的黑下来,他们多是在中餐馆等地方工作。我有些不喜欢在中餐馆做,工作时间一天长达十二小时,一小时有的才四美金,低于美国法律规定的5.5美金左右一小时的最低工资标准。不过话又说回来,没有这些中餐馆,这些黑下来的人又到哪里去挣钱?美国店一般要求求职者有工卡的。不过也不是绝对,我经历过一个单位,我提出过这个问题,他们说,“你的身份是你和移民局的事,我们只管你来上班,我们付你工资。”看来黑下去生活不是不可能,经济上会比现在困难吗?我现在一分钱也没有,还欠别人三百美金,应该是最低点吧。我并不觉得做餐馆工有什么不好的,每个工作都是挣钱,也不存在谁比谁高尚,高贵的事情。我在这里学校的同学,博士毕业就在这里的中餐馆工作。他现在还会用锅炒饭了,我还不会哩。他一个月挣两千美金,不错啊,他现在的身份还是合法的,将来怎么样还不知道。看看我的房东,我就有了些信心。她拿五美金一小时的工资也拿了好几年吧,后来的工资可能也在八美元一小时左右,十几年下来房子买了,美国公民身份也有了。
那没有证件会不会有麻烦呢?我在美国几年还没有碰到警察来查我证件的事,其实我脸上也没有写我是不是有合法身份。美国人也不问我这个问题。不像在中国,中共警察在学校,在家里都来查证件,仿佛没有证件随时会有麻烦。美国是基督教国家,95%的人都是基督徒,它人道的做法的确让人信服。基督教就是要爱神,爱人。不过三十年黑下去的生活,我真的能承受吗?我不敢说,黑下去的生活我一天也没有经历过。在中餐馆里满是油迹的地板上,冒蒸汽的洗碗机旁,冒油烟的大锅旁,穿流不息的客人间,老板的吆喝声中,同事的催促声中,干上十二小时,也许我干一天就想辞职。三十年,那我可能七十岁拿到绿卡,再花十年时间,我八十岁成为美国公民,但愿我能活那么久。我想那天我走进美国移民局领我的美国公民证的场景,我拄著枴杖,颤颤巍巍走进办公室,接过公民证,可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我要回家,我要写一本书,书名我已经想好了:《成为美国公民—四十年的长跑》。说不定还成为畅销书。这本书写完,可能我的生命也差不多了,我这辈子就这么过了。
第二种可能是我留在美国,在这三个月中身份得以转变,如果是那样,当然是最好了。
第三种可能是我退回中国,再考TOEFL, GRE来美国。我还不能马上出来,还要找对象,生孩子,孩子太小还出不来。那至少我五年出不来。我下次申请学校就会读博士了,可能再来美国时,我已经45 岁了。美国学校没有年龄歧视,我在班上还有60岁的同学,所以对于年龄我并不太担心。那50岁博士毕业还可以干十年。想得倒是好,但上次周六的小组查经上,一位弟兄在听到我的这个想法后说,“老蔚,你现在知不知道来美国的签证有多难。”一位姐妹说,“现在在中国申请来美签证要打电话,全国只有一个号码,而且电话收费贵。”“哦,”我应了一声。我怕这样的事情。我找个电话打本来不容易,全国只有一个电话,那么多人申请,那不是要老是占线吗?打电话还收费,又贵,都不知道怎么交费。难。看来退回中国我恐怕就不能再来美国了。其实现在这条路也是不存在的。回中国的机票要500美金,我现在欠别人300美金,800美金我挣都要挣一段时间。
我想如果我能在美国生活到今年2004年底,活到明年2005年的1月1日,我想我就可能这辈子生活在美国了。因为那样也就是两种可能,一种是我在美国转变了身份,那样最好。一种是我在美国黑下去了,我的学生身份2004年7月7日到期,到年底就是半年。如果我能黑下去生活半年,那生活后面的三十年也是有可能的。但愿在2005年1月1日时在美国这片富饶的土地上看见我还是活的。我1999年来的美国,在美国生活5年是能否留在美国的一道坎。对我们留学生来说,本科四年,硕士,博士研究生两三年,加上一年实习。就是说学生身份最多让人在美国呆五年,除非以后再读别的专业。就是说如果留学生能在美国活到第六个年头,那么最终定居美国就有了希望。
唉,我明天还是去找活干吧,先解决经济的燃眉之急。圣经以赛亚书说:“压伤的芦苇,他不折断;将残的灯火,他不吹灭。”也许我这支压伤的芦苇还不至于灭亡。呜呜呜,一列火车驶过,我有些希望它把我带到另外一个地方,或许给我带来新的运气,不过它跟我没关系,那条线是货车。“得胜的基督徒的生活”那是我在芝加哥参加退休会时陈牧师讲的一个专题,我主日崇拜时我们经常唱“想要得胜”,听了,唱了,我还是没得胜,这次还是彻底失败。怎么回事呢?是我不努力吗?是我申请东亚研究专业不正当吗?都不是吧。我想如果一个老师对学生说,“你要努力学习。”那说明那个学生没有努力学习。这么说,“得胜的基督徒的生活”正是为我这样常常打败仗的基督徒预备的,让我们学习怎么打胜仗,而那些常常打胜仗的基督徒倒不一定需要去听。那下次退休会时,我再去听那个专题,学习怎么打胜仗。我是愿意跟随主的,但是他想让我去哪里呢?他允许我现在在美国灭亡吗?还是有更多的引领?我不知道。
我转了一圈回来水池里的红色、橙色、蓝色的霓虹灯在白色水花的喷涌下继续亮着,晃动着。“愿你与主同埋葬—”牧师的手把我浸到水里,“同复活,”牧师的手把我扶出水面。受洗时的场景闪现在我的脑海里,我眼睛有些湿。
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去把自行车锁打开,向家的方向骑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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