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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志绥
越来越多的百姓因严重的饥荒而饿死时,共产党变得更形腐败。刚过完一九六零年新年,毛离开杭州,到了上海。中共政治局扩大会议定于一月七日召开。专列仍然停在龙华车站,毛依旧住在车上。参加会议的领导们则住在锦江饭店。正如田家英同我说的,已经是过左,现在反而要反右倾,势必越反越左,看来亏吃得还不够,学费还得多交。政治局通过一个又一个越来越左的决议。生产指标节节拔高,钢产量又规定是一千八百四十万吨的高指标。各县、公社开办企业,大办水利,大办养猪场等。
会议期间一如以往,白天开会,晚上看戏、跳舞。为了将晚会搞得热热闹闹,调来了南京军区文工团、江苏省歌舞团伴舞。上海京剧院、上海舞剧院等演出节目。
大肆采购也是活动之一。上海市委为了使会议更加生色,在锦江饭店沿街的一排房子中,陈列了各式各样的商品。
汪东兴于一九六零年十月由江西调回中南海。四年的放逐生涯,使汪吸取了以往的经验教训。汪同我讲,以后对毛只能唯命是从,千万不能逆他的意,他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否则把他惹毛了,谁也没有办法解救。
汪又讲:“过去可上了不少江青的当,好多事都是听她听坏了。以前一直认为她是主席的夫人,听她的没有错。哪里知道,主席讲了,你要是听江青的,你去给她办事,我这里不用你。一九五六年主席批评我时,是江青煽风点火,加油加醋。这次江青可别再想顺心了,我走的时候使坏。我没死,回来了,看你江青还能不能使坏。”
汪回一组后的第一项工作便是巩固权力,清除敌人,换上忠于他的人。一组此时的腐败已明显到连毛都无法坐视不顾的地步。自一九五八年以后,毛外出到各地,各地对一组工作人员,尽力招待;大家便白吃白喝,随意要东西,不给钱。汪藉此展开内部整风,目标是清除他的对手:叶子龙和李银桥。
汪东兴告诉我一件事,很能说明叶子龙的为人。三反运动开始后,一天罗瑞卿召集公安部的几位副部长开会。罗在会上要求凡是有各式各样贪污的人,要自动坦白,否则要加重处理。大家默不作声。罗大声吼道:“姓汪的,你为什么不开腔?你没有问题?你躲得过去吗?”汪告诉我,当时在座的,除他姓汪以外,还有一个姓汪的副局长,两人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话来。罗又大声指斥:“汪东兴,你还瞧别人。你不坦白,你过不了这一关。”汪当时糊涂了,不知道有什么问题。罗又问:“你拿过主席的东西去卖没有?”汪简直是丈八罗汉,摸不清头脑。罗站起来,指着汪说:“给你点出来,你还不及早坦白,你看这是什么?”汪拿过来一看,是一封检举揭发信,揭发汪将一架送给毛的照像机,卖给了委托寄卖行,卖的人签名是汪东兴。汪没干这件事,因为送给毛的礼,不由汪负责保管,主管人是叶子龙。这事与汪毫不相干。
汪这次回来是看准了毛的意图。毛这时对叶子龙和李银桥已经很不满意了,但是这两个人都是一组的老工作人员,而且给毛办过不少事,毛不好开口让他们走,所以要用汪来搞叶、李。当然大家并不知道,一组整风的幕后操纵人是毛。
汪对这两个人也很不满意,因为以前这两个人在毛的面前讲了不少汪的坏话,害得汪被下放四年,所以汪正好利用这机会整整他们。这次他一回中南海,便展开整风行动。
我觉得汪的所做所为也是情有可原。此外全国性大饥荒终于侵入中南海的深宫朱墙了,每人的配粮一个月减至十五斤,肉蛋已经绝迹,没有食油。我们虽可以去市场买瓜类和蔬菜,可是瓜菜也很少买得到。所以实际上是在挨饿。有办法的中央机关和军事机构,都组织人到内蒙去打黄羊,大家都去打,打到的也就越来越少了。
中南海内普遍营养不良,很多人得了水肿和肝炎。娴的两脚已经有了水肿,想办法买了点黄豆,她又舍不得吃,都炒熟后,给孩子做菜了。这时她倒愿意我随毛外出,这样我的那份定量生活供应品,就可以省出来,留给孩子们吃。
毛自然不受配粮的限制,大家也尽力使他不受影响,但他还是知道了困难时期物资紧张的艰苦。毛每天批阅的文件,件件都在跟他呐喊着真相。自从一九六零年以后,工农生产大幅度下降,国家的经济生活越来越困难。夏天开始,毛又恢复了一九五六年的老习惯,睡醒以后不起床,精神常常处于低沉状态。但我觉得他心理上还是无法面对这个事实。
有一次我告诉毛,现在浮肿病和肝炎病人很多,而且越来越多。毛嗤之以鼻说:“这都是你们医生闲下来没有事情干找事干。你们找出来两种病吓唬人。你们如果不找出点毛病来,你们不是要失业没有事情干了?”
我又说明这两种病是真的,不是医生找出来的。是有人有了病去找医生,医生查出来的。
毛说:“查同找还不是一个样。现在全国缺粮,这里有一个报告。”他顺手拿给我一分内部参考,其中有一篇消息,说明浮肿病和肝炎的流行,需要饮食中增加蛋白质和碳水化合物。
年前杨尚昆在中共中央直属机关讲了一次话,要大家有长征时的精神,准备挨三年饿。要求各个单位自己想办法,粮食不够,自己找空地种瓜种菜,用瓜菜代替粮食。
杨的这次讲话以后,大家在住房前后的空地都种上了青菜和瓜,甚至上班时间,大家放下手头的工作,去种这一小片土地。除去市场上买到的一些,加上自己收获的一些,瓜菜倒有了供应,但是粮食太少。吃瓜吃菜没有油炒,多吃几次难以下咽,而且也吃不饱。
我觉得毛特意漠视横行中国的疾病,十分残酷无情。但我不可能打破他的幻象。自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同毛谈起过浮肿病和肝炎。这两种病似乎在中国这片土地上不复存在了。
毛对那些不断指出局势黑暗面的领导十分不悦。他说:“他们越是说到黑暗面,前途就变得越加黯淡。”毛觉得那些领导是夸大国家的困难,存心给他心理压力。
毛倒是对饥荒做了一大让步,毛开始不吃肉了。他说:“大家都饿饭,我不能再吃肉了。”
刘少奇、周恩来知道毛不吃肉了,都向汪东兴表示担心。汪要我乘机会探望毛的口气,能不能劝毛吃肉。刚好有天上午,东北送来老虎肉和鹿肉,我藉机劝毛吃一点。
毛笑一笑说:“你告诉汪东兴,将这些肉放在大食堂,给大家吃。”
我乘机说:“是不是留一点,交给厨房,做给你尝尝。”
毛摇摇头说:“不必了,我暂时不吃肉,过些天再说。”
毛的牺牲对大饥荒毫无助益。中南海的人员也许因为有老虎肉,有几次吃得好些了,但这无法使被破坏的农业立刻恢复。尽管如此,毛主席这个姿态仍赢得了大家的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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