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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7月30日下午,我拉着儿子的手,和姐姐在临沂监狱会见室门口排队。1点57分,长长的队伍开始移动了,我松了一口气。这次比上次排队有秩序了,不是一窝蜂涌进去了。
上次排在我后面的那个男人还是站在我身后,是一个穿着灰色T恤叼着烟的粗壮男子。他扬着下巴,耷拉着眼皮,长相很有特点。
等待大厅左右竖着两个大屏幕,上面闪烁的十几个号码,按顺序排列着。我们的号码是0127,上面没有,看来需要等下一批了。我跟大姑姐全秀找到了座位,刚要坐下,就听见了广播:“0127号请到一号窗口会见。”屏幕最上方也弹出了0127。我跟大姑姐立刻拉着泉泉向安检通道快步走去。周围等待会见的人都扭过头来,惊讶地看着我们。显然,他们在猜测我们得“多么有门路”才能这样被特殊“优待”!我们被排在了这一批的第一个!
这时,我看见灰衣男也跟着我站了起来。我终于明白了,这个灰衣男子不是等待会见的家属,他是负责监视我们的!
我们再次被安检,连泉泉的鞋都被反复捏了几遍。泉泉老远就看见了坐在了一号窗口的爸爸,他急得使劲儿拽着我、兴奋地向爸爸走过去,连自己的姑姑都不等了。
全璋转头看了我们一眼,把头转回去,依然是坐着没动。
我们在全璋面前坐下后,全璋拿起电话,看着自己胸牌拨电话。不过,他拨错了号,又拨了一次才拨通。
我盯着全璋的脸,发现他比一个月前瘦了好多!他的太阳穴都凹陷下去了。全秀姐这时也过来了,她也发现全璋瘦了。
我着急的叫了一声“老公”。全璋“嗯”了一声。我赶紧把电话放到泉泉耳边,泉泉立刻大声问:“爸爸你最近怎么样,吃得什么呀?”
这时我又发现他的左侧下牙有一颗明显凸起了。上次还没有这样!儿子手中的话筒回到了我的手里,还没等我说话,全璋就着急地说:“你没收到信,你回家拿身份证去邮局取信。我写了两封信。你不要误解临沂监狱,临沂监狱很好。”
我答应着,担忧地问全璋的牙怎么了?全璋眼神飘到了不知何处,喃喃地说:“在天津就掉了一颗、拔了一颗。这一颗牙又快掉了。”
我一股火拱到了脑门上,他才43岁,四年不见,三颗牙就没了?
全璋好像不明白我为什么着急,他说着说着卡住了,断片了。他手扶着额头,低头闭眼,眉头紧锁,嘴里咕哝着:“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我不敢催他,只是看着他又老又黑又瘦的脸,等着他。这次他没有拿稿子。
他终于想起来了,紧张地、眼睛都不看我,急促地说:“监狱说你这次来,又带着记者来不好。你这样不好。临沂监狱对我很好!”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我盼着他看着我说话,可是没有。
他说着说着,又断片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又说:“想起来了,还有一件大事,我看了视频和文章。监狱对我很好,你以后不要那样写,会让外界误会监狱对我不好。其实监狱对我很好......”
本来是木讷地说着,突然变得焦躁地说:“你不懂!你不懂!等我出去,他们还要跟着我一阵子。临沂监狱对我很好!”
我实在忍不住了,我脑海里浮现出被软禁在老家信阳的江天勇律师的浮肿的脚。忍不住喊了起来:“你出来之后就是自由的,凭什么他们跟着?!”
全璋跟听不见一样,还是说:“等我出去了,我先在济南住两个月。”
我也继续大声说:“我住在北京,泉泉在北京上学。你为啥要去济南?!”
全璋看了我一眼,呆呆地说:“我的户口是济南”
王全璋曾经是个思路清晰、逻辑严密的律师,他到底遭遇了什么才被变成这样啊?
我强忍着眼泪看着他,心里只想对他喊:“李和平律师的户口还是开封的呢,他也是在北京和老婆孩子住在一起啊!”但我喊不出来,只能看着他犯糊涂的样子,心里焦急。
临沂监狱到底是怎样给王全璋洗脑的,盼着全璋恢复正常了,能说出这一切秘密。
全璋看着我气急焦灼的样子,愣怔了半天,眼神又飘到不知何处了,说:“以后你不用来看我了,你住的远,麻烦。”
我懵了,说:“我们是你老婆孩子,我们天天盼着见你啊?每月就这么个机会啊......”
全璋不再看我,低着头说:“你来我很有压力”
我听了,不明白,急道:“我是你老婆啊?我是你”
我看着前后左右举着摄像机的、戴着耳麦的、目露凶光的五个警察,心里突然明白了:“不是你有压力吧,是临沂监狱有压力吧”
全璋闻言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不言语了。
我不知道怎么走出的会见大厅。我这一个月幻想着全璋比上一次正常一点儿,可还是失望了。胸口憋的喘不过气来,感觉脖子被两只手死死掐住。我挪动发软的腿,跟大姑姐、王峭岭、刘二敏一起去监狱行政大楼交王全璋的“保外就医申请书”。
我还听说记者的手机拍照时,被不明身份的人抢走了!
临沂监狱,你们怕什么?
李文足
2019年7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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