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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8月,我前赴加拿大探望早已移居该处的父母,也是暂时远离纷扰的香港,令绷紧了的精神状态得以放松一下。个人至今倒未持有外国居留权。
近日在朋友圈内广泛流传的,除了反送中运动中警察的种种暴行,还有林林总总关于移民计划的讨论。过去十多年香港政治形势急转直下,台南和马来西亚的槟城,均成为香港人投奔的热门地点;但近日新加坡、新西兰、日本和欧洲诸国,也相继成为被炒热的对象。对哪里的居住环境较佳、居留自由度较大、移民成本较低等等,朋友们皆如数家珍,好不热闹。
假如1997年是香港移民潮的高峰,2019年大概会是一个移民暴,规模比22年前还要来得壮观。
2018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罗马(Paul Romer)曾提出"特区市"(Charter City)的概念,建议划出一些原来没有人居住的地区,建立规章制度迥异的全新城市。不同地区的人民则可自发搬到这些城市,自愿参与新制度创建的实验。此举将能借助特区市作为试点,在小范围逐步引入新的发展模式。毋庸多言,香港、深圳和新加坡正是特区市的典型。
显而易见,特区市的主要优点是吸引人才汇聚,共同推动创新的社会实验,若然成功,甚至有力打造出举世瞩目的经济奇?;但作为铜币的另一面,则一旦制度创建的实验失败,早前的自愿进驻者同样会自动离场,人才星散乃是无可避免的结局。
对当权者来说,强化这种"劣币逐良币"的恶性循环,可能是最乐见的结果;但对普罗市民来说,这代表着对未来已不再存任何希望,香港可能已届生死存亡的临界点。
早年香港作为一个移民城市,老一辈均视香港为人生中转站,暂时解决温饱问题的栖身之地,并无对香港建立深厚的归属感;近年中港矛盾大大加剧,新一代的本土意识迅速提升,对香港的身份文化认同亦迅速加强——问题却在于:当一轮风风火火的政治运动过后,新一代又是否真正愿意留下来,共同为这座危城的残局作出承担?
香港人最终会否选择移民?这原是一个相当个人化的抉择,涉及政治以外的众多社会经济、文化以至家庭因素,各有前因,难以一概而论;但当一个城市出现移民潮甚或移民暴,则它便大大超出个人和家庭层面,便构成了重要的正面或负面政治效果,影响到一个城市的未来走向。
假如香港人大举"外逃",固然意谓着人才和经济资源的流失,尤其是高学历的中产阶级,将是较易取得外国居留权的一群,而遗下的则是无力移民的基层市民。但更加关键的问题是,香港人选择"用脚投票",对香港的长远未来报以不信任,亦意谓对社会政治发展欠缺承担,不再愿意为香港前途尽一分力。长远来说,这是对香港民主运动的沉重打击。
而作为铜币的另一面,在中年一代更倾向移民之余,年轻一代或更愿意留港发展,同时培养出长期和持续抗争的素质,逐步在政治挫败中学习和成长,不再奢望民主运动一蹴而就,反而学懂与专制威权进行更持久的角力。如此香港人的政治参与水平或会有所提升,民主运动能建立更稳固的基础,亦未可料。但愿这不单单是我一厢情愿的幻想!
事实上,当人们常把反送中运动,说成是end game、最后一战,这种"没有明天"式的决战思维,正好构成香港挥之不去的"政治心魔"。每一代人都只看当下处境,高喊"舍我其谁为我城",却总看不见其他国家争取民主,几乎无一例外要经数代人的接力,历时数十年的坚毅不挠,前赴后继。每当大型运动退潮或被封杀,香港人便急于移民他方,试问又怎可能累积民间动员的成果?(作者为香港理大社会科学系讲师 邹崇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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