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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州司机15天漂流日记:墓地蜗居,借电煮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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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2-11 17:39:1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温州司机15天漂流日记:墓地蜗居,借电煮粥

    原创 界面新闻

   

    他一直躲,无处可去。

    新冠肺炎疫情爆发后,陈灵被困在江西,在车里睡了15天。他在网络上调侃自己的种种奇异遭遇,成了“网络红人”

    春节前,陈灵开车从温州去江西上饶市看望朋友。疫情突然严峻起来,各地开始严管高速公路车辆出入。温州市也疫情严重。陈灵不敢回温州,也回不去安徽老家和四川的妻子家。他在车上睡了15天,他无处可去,前11天睡在一片墓地里。但他仍然被举报了两次。他“冒险”去买了电饭锅和大米,借电煮粥以自救。他计划回温州,又在多个高速出口被劝返。这些经历牵动着网友们的心。最终,温州市永嘉县收留了陈灵。目前他处于14天隔离观察阶段。以下是陈灵的自述:

    墓地

    马上就要过春节了,我开车从温州去江西上饶看朋友。说是看朋友,其实也是散心。当时我压力很大。疫情越来越严重,我接到通知,温州不让餐饮店开门了。我们做餐饮的,平时难赚钱,就靠春节前后这段黄金时间。店一关,我的资金流很快就会断,没钱,没脸回家,也不敢回家。江西上饶的朋友说,那你来吧,这里有山有水。我一看,开车只要5个小时,就过去了。我知道有疫情,但是不知道会发展到这么严重,否则我也不会去江西。大年初一,我不想再打扰朋友,自己在车里凑合了一晚上,准备初二就回温州。但是睡醒一看朋友圈,发现温州回不去了,疫情特别严重。别看我一个大男人,我身体很弱的,从小就是个病秧子,这病那病。万一回去了,我被传染上,抵抗力又这么弱,哪里吃得消。安全第一,我就留在江西吧。我开车回朋友家,结果他的村子被封了,不让外人进。首先要解决的是吃饭问题,我车上没有食物。附近村子的小饭馆还在营业,我可以买饭吃。但很快,小饭馆的管理立即严格起来,不让卖给外地口音的人,怕接触传染。我去超市买了泡面和矿泉水,晚上把车开到一个墓地。晚上气温很低,不开空调太冷,开空调怕中毒。朋友给我送了一条毛毯,这个问题才解决。我身高165厘米,把座椅放平躺着睡。不舒服,蜷着睡,脚不暖和,伸腿睡,脚没地方放,一蹬就是个窟窿。所有的难受都来自于欲求太多。我肯定害怕,旁边都是坟墓。关着灯睡,周围一片漆黑。开着车厢里的灯,会有反光,加上我呼出的热气,车窗和挡风玻璃上全是雾,我总觉得外面有人在看我,不敢往外面看。我就用毛毯把头蒙住,看新闻,凌晨三点半睡着,早上八点半起来。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举报

    我不可能一天24小时待在车里。墓地边上有山,白天我上去玩。山上有小溪,周围还有水坑和菜地,可以晒太阳。我去的都是空旷的地方,在街上停不长,时间长了马上会被人家举报。

   

    陈灵发的段子式的自述经历在网络上广泛传播。来源:受访者供

    盘查随处可见。有个村干部敲我车窗,说你温州的到这里干嘛。

    我说我有事情走不掉。他说,我不管,你站在这里不要走,我报警。过一会儿来了几个村民,骂了我,说温州的跑我们这里来了。

    警察和镇领导也来了。镇领导说,不要怪他,管理不好他有责任。我说我认同,但是他不能骂人。

    正月初八,又有人举报我,警察让我走,开车送我到高速入口。

    警察一走,我就把车开回墓地了。墓地下面有个村子。正月初十,有个人看到我的温州车牌照,觉得亲切,就主动和我聊天。他说他在温州乐清市柳市镇呆了21年。我在温州的大本营就在柳市镇,就跟他说我的情况。第二天他又来和我聊天,说这个疫情一天两天好不了,你这样肯定不行的。我说我也知道不行,没办法。他说你可以买电饭锅去煮啊,我说没电啊。他说他想办法帮我借电。

    正月十一晚上八点多,我就去超市了,买了电饭煲、大米、零食、水。刚付钱,警察就进来了。我又被举报了。警察说,你怎么还在这里,走,先去卫生院一趟,检查检查。我被带到了附近卫生院,测体温、验血、查尿还有个什么检测试纸也用上了,一切正常。警察说,上饶这次要彻底封城了,你必须开车离开,我们会护送你上高速。我说,听说别的地方也封了,我会不会回不了温州。卫生院院长开了一份证明,证明我身体健康。他说,有了这份证明,别的地方会放行的,快走吧。院长亲自开车,他的车子在最前面,我的车在中间,后面一辆是警车。车到了上饶高速口,他们停了下来:这里就是高速路口,你慢点开,我们就送到这里为止。按照我的理解,他们的意思就是:千万不要回来。

    避难所

    我上高速,开到了最近的江西三清山服务区。这个服务区还有家超市24小时开着。春节前我从温州开到江西,路上遇到的服务区都没有超市,这家居然有,我不能再走了,绝对不能再走了。我现在有电饭煲,有大米,我可以煮粥吃了。但是我没有电。我问保洁阿姨借电,她说她是临时工,做不了主。保洁阿姨走了,他老伴把我拉到一边,让我去他的休息室用电,但要保密。我开始煮粥。等了两个小时,一掀开锅盖,怎么还是米是米,水是水。研究了下,发现我按的是保温键。不怕你笑,我虽然是做餐饮的,但是从小到大没有烧过一顿饭,平时也都是大鱼大肉。粥煮好了,我没有勺子,端着锅喝下去,好好喝啊。第二天我就去找勺子了。我去超市买,超市说,没有勺子,但是可以买一罐八宝粥,里头有一把小勺子。我就买了八宝粥,勺子比我的手指还小,但是我有勺子了!

    我出门只带了两套衣服,早就臭了,正好借这个机会洗洗。保洁阿姨的老伴就把洗衣机借给我用。我在外面找到个稍微能挂一下的地方,等着衣服干。结果下大雨,全部湿透,还掉到地上。重新洗了一遍后,怕再淋到雨,我花30块钱买了把伞,给衣服罩着。这回来了一阵风,又刮到地上。三清山服务区绝对是我的避难所。

    不过,待到2月8日,农历正月十五,我还是决定要走。我把我的经历发在朋友圈里,我三个微信一万多个好友。有些朋友看到了,就帮我打听了很多消息,包括各地对待疫情的政策。温州的疫情仍然很严重。但是我受够了被驱赶,也受够了漂泊的日子。别的地方我不想去了,只想回温州。我对温州有特别的情感。我小时候学习成绩特别好,家里条件不好,我爸不让我上高中。我去了唱红白喜事的唢呐班子。2000年来,我来到温州,在酒店打工9年。2009年,我到温州乐清市柳市镇,多方向发展,从1家酒店开始,发展到承包20家酒店的后厨,积累了一点钱。2015年,我又投入20万入股了一家酒店。温州有我奋斗的经历。2月8日早上九点多,离开三清山服务区…——我的避难所之前,我去找保洁阿姨的老伴告别,结果他不在。

    《故乡》

    从江西三清山服务区开回温州的路上,我故意听了许巍的《故乡》,“在异乡的路上,每一个寒冷的夜晚,这思念它如刀,让我伤痛。”异乡的感觉,被别人举报来举报去的,被驱赶,挺不是滋味。其实最近几年我在温州也不算如意。除了餐饮,我还有其他投资,但是并不成功,欠了一百多万外债,承包的后厨也只剩下3家。不是能力问题,是性格问题,我太容易被骗了。说好的合作,说把我踢了就把我踢了。疫情更加让我雪上加霜。因为我的餐饮没亏,一直能产生现金流,这两年我都是靠餐饮的现金流在撑着债务。我在温州没房子,租的一个月1500元的房子住。疫情这么严重,债主还要催债,已经威胁我,不还款就按我的通讯录打电话,那样我就颜面扫地了。我说能不能宽限一下,人家才不管这个。但我还是要回温州,我相信我能东山再起。温州有好几个高速入口,前两个都不让进,把我劝返了。2月8日晚上,我来到温州东收费站,还没封闭。过了收费站我一路往乐清市开,没想到刚要上瓯越大桥就被交警拦下了。没有通行证,必须遣返,原路返回。我是懵的,就开始争取,讲原因。交警一开始坚持遣返。后来因为我一天没怎么吃饭,再加上焦虑,脸色苍白,心跳快,身体吃不消,早上10点开到晚上10点,因为12小时没怎么停过。他们电话向领导申请。领导说我这个状况,他们过来带也可以。

    但是需要有人担保。我打电话给朋友,没有人愿意担保。我就崩溃了,我一直在车里,没有出车。等他们走了,我停在路边,就开始哭。我以为叫人过来带这个事情很简单。我很失望。崩溃是崩溃,但是男人不流泪,赶紧擦干,让别人看见笑话。我多愁善感,但是不能哭,哭了丢人。有朋友愿意开车来接我,让我把车仍在高速上。2月8日之后高速开始收费,我说,不行,心疼停车费。这个时候,我在网上已经火了,浙江有媒体在帮我打市长热线。这边卡点的领导说我现在身体状况确实不好。永嘉县这边的领导就说特事特办。交警给我拿了桔子和泡面吃,我感觉好多了。他们说你本来要遣返的,但是身体不行了,没办法。我就到了永嘉县,开始为期14天的隔离观察。

    爆红

    说到走红,我也挺意外的。我发朋友圈是因为我是个闲不住的人,很喜欢表达我的感情。有朋友看到,问我能不能接受采访,我答应了。2月8日下午2点40分,我还在没回到温州,《餐饮店老板:封路不能回温州,我流浪在车上和高速14天》发布在网络平台上。仅仅在一个APP上,阅读量在几个小时内就超过200万。网络的力量真大啊。在乐清市餐饮行业,我本来就是名人,这次火出餐饮圈了。

    有鼓励我的,也有批评我的。我想了一个晚上,我就是一本书啊。我是既内向又外向的双重性格,反差比较大。网络上展示的和现实中的,无论精神状态,还是身体状况,有反差。比如,我很自卑,觉得我长得很丑,我没有一点点自信。我以前脸上有雀斑,一般女孩子怕,男的不是很在乎,但是我就很在乎,都不敢抬头看人。直到23岁,才没有这种情绪了。也有人说,我的经历看上去是个荒诞喜剧,但内核是悲剧。我觉得,也许是悲剧。但是因为还有更悲剧的事情在后面等着我,我是指我的饭店和债务,所以我觉得这个悲剧也不算什么。同样的,还有人觉得,大家之所以觉得我幽默,因为我用调侃的、段子式的口吻讲悲催的经历。和饭店、债务比起来,这真不算悲催。对于外界的关注,我不习惯,也不喜欢。外界的关注并不能减轻我的痛苦和经济负担。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好处。我现在的情况,本身自己就一团糟。我不想炒作,也怕被误读。网络上有些人戾气很重,他们会把自己的一些情绪发到网上,抓到一个点就拼命攻击。其实这应该叫网络暴力。如果疫情过去了,我最想做的是开一家酒店,自己能操控。我在当地餐饮行业名声可以,虽然有负债,但不是我耍赖造成的。

    (感谢吕明合先生、专栏作家魏英杰先生为本文提供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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