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战狼与习核心貌合神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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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兆基



近日中美关系不断恶化，美国就南海争端站队表态，双方互关休斯顿和成都领事馆，美国缉拿隐瞒军人身份的中国赴美科研人员，蓬佩奥发表摊牌演讲，可能拒签所有中共党员及家属，制裁香港……。总的来说，这些无不是以外交战为主的典型冷战迹象，但中共仍在避讳“冷战”这个被自己赋予强烈贬义的提法，其理想境界仍是与美国“斗而不破”（“合而不同”已是奢望）。

尽管美国攻势越发凌厉，仍出现了奇怪的一幕，外交部新闻司“中国天团”突然收起了冷嘲热讽，中央级官媒对蓬佩奥的“人类公敌”大批判也戛然而止。其实这只是中共自以为的“制度优势”之一——虽然常常失灵，但每到对手大选仍必生以拖待变的投机之念。也算是对真民主的一种致敬吧。

然而当前中国大陆另一现象也十分有趣——党外舆论万马齐喑的同时，中共精心培养的外围狂热声浪却已然不太受控。近日，从胡锡进、金灿荣开始，直到坐拥亿级眼球的数百个时事军事类“自媒体”，根本不把局势视为一场冷战，而是直奔鱼死网破的中美决斗级热战而去。因其命脉作用和自圆之需，中共对这些声音还不能粗暴扼杀。

胡锡进的“千枚核弹”主张已被西方抓住，作为中国扩军野心的明证，对北京极为不利，但因其一面揣摩上意一面迎合狂热，在大陆舆论场居然免于内部敲打，还因中美关系恶化而加倍理直气壮。

胡的一知半解往往真能呼应中共的思维混乱和言不由衷。他说美国已完全是疯子，就绝佳地掩盖了中美关系恶化的中国败招；他认定美国大选后对华态度也不会好转，却又是个清醒的现实；他说中国核武一直在影响着美国对华态度，有几分道理；他说中国有足够核武才敢与美国拼意志，等于承认了中国常规军力外强中干；但他断定中国只有核武库能制服美国，又近乎痴人说梦。

受此诱发，中国各种民间神棍战略家纷纷登场，推演中美核大战一时成为时尚。流传最广的惊人谣传是中国宣布将在三种情况下使用核武器：中国核武器或核设施遭敌常规武器袭击时；中国航母、战略导弹核潜艇遭敌核或常规袭击时；中国本土重要设施、水利工程或居民聚居地遭受敌方袭击时。

还别说，俄罗斯近年也真地宣布了类似核政策，在与外敌的常规战争中，当国家存亡受到威胁（说白了就是被打得政府即将倒台）时将首先动用核武器。其实，这一政策是极其危险和缺乏可操作性的，冷战时代也不敢这样轻易降低核门槛。然而当前只见美国国内外纷纷批评特朗普批准开发低当量核武器大大降低了核战争门槛，俄罗斯国内外却罕有人敢批评普京这种同归于尽战略。

与俄罗斯相比，中国这种传言将核门槛降低得更加恐怖，使核战争风险高得离谱。但俄、中这类政策都无形中说明：再狂妄的战争叫嚣者内心都非常清楚自身常规战力完全无力挑战美国。可是中国核战力就能挑战美国了吗？当然也不能，只是核战争的最大优势就在于美国也很难保证毫发无伤，因而总是投鼠忌器。可是以美国的核优势，如果鱼死网破，俄、中两国的代价难道不是片瓦无存，人口死伤大半吗？

按理说，这样的代价理当更能威慑住中国的战争狂人，为什么没威慑住？只有一个原因，无知。

近日，大陆网络还流出上海市某地“临战人口疏散接收安置行动演练”和北京市张贴防空袭知识的照片，虽然有媒体安慰这是例行动作，但“经济内循环”的提法却是国务院副总理刘鹤亲口所言。在人心惶惶的微信公号上，立刻就能看到“肉禽蛋奶纳入战时计划经济体系”一类渲染文章。

这样的文章当然也不敢暗示中国国内经济将要崩溃，这还不止是为安全发表，很可能作者、编者和读者也都不愿想象朝鲜式的“苦难行军”。于是，网上早在4月就编出了这样的奇幻逻辑：

全球疫情下经济停滞甚至崩溃已不可避免，全人类物质严重匮乏即将到来，枪支泛滥的美国和难民充斥的欧洲极可能发生大规模动荡和骚乱。中国运筹帷幄，加强边境管控，一防疫情二防（欧美）“难民”；准备启动经济内循环，依靠世上最全产业链和全球最大单一市场自得其乐；对战略物资及民生产品实施战时计划经济，要成为全人类生存保障；地方政府需就近开辟副食生产基地，减轻国家压力；企业不光要原料全部自给，还要迎接全球市场尽入囊中；国人应适当储备物资，感恩祖国“诺亚方舟”。

这样的论调，无知无畏和狂妄程度直逼精神病院，然而中国文革时期举国上下就曾如此，今天沉渣泛起，如火如荼，可谓触目惊心。

但从这次金灿荣的表现中，又显出一丝微妙来。传说他对“不要再这样说了”的劝说答曰“一年净赚一百多万，你给啊”，但近日他突然从“中国真可以把美国当场打死”的论调转向“中美之间首先要避免热战”，很可能，胡锡进的“千弹论”还算虚张声势，金这样挑动中美常规战争就让中南海有点坐不住了。

再细细品味一下公安部“中国警方在线”官方微博近日重温的毛主席三个论断：美帝和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美帝很傲慢，要讲理都是迫不得已；可让的或不能不让的，看准时机让。美国蛮横无理时不能让，虚张声势时不能让，不起作用时不能让，让步必须能扭转局势。体会到什么没有？

这一次，美国除了外交行动和彻底表明态度，至今未对中国施加任何超出平时的军事压力，中国就立刻出现官方沉默，民间打肿脸充胖子的恐慌和大乱，所谓“强大”和“强硬”的成色立刻暴露无遗。对核战争门槛大降和战时计划经济这类事关民心稳定的重大议题，中国政府虽然从未表过态，但也显然心绪不宁，根本没心思澄清政策。

必须强调的是，这些民间妄言的意识形态背景和思维方式与中共高层及其智囊也是高度同构的。对中共高层，不管打不打得过美国，扛不扛得过危机，绝不能在当前中美涉及意识形态、价值观、社会制度和执政水平的对抗中承认自己不行才是要害，这是中共存亡的命脉。自己在这种对抗中原本还能投机取巧，近年却因无知无畏正被美国釜底抽薪的事实，也断不能承认。

既然局面已坏到战争阴云渐起，习近平很可能觉得既有核武加嘴炮护身，十四亿肉盾又膘肥体壮，就此顺势转入毛时代语境，或可熬到美帝衰亡之日。这起码既符合其个人理念，又更加有信心一点。至于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无法相信的“经济内循环”，已被调整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

这无非还是既要“不是人民怕美帝，而是美帝怕人民”，又要“备战备荒为人民”的翻版。难题只是在于美国醒悟和强硬过后，中共是否还敢于适度以小热战激发愚民恨美仇西、拥共爱国，就成了一场赌博。目前看来，对世界还算幸运的是，习和中共官方从未在核战问题上嘴硬过。

2020-08-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