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说电影《八佰》的艺术格局不高？

雨夜

为什么说电影《八佰》的艺术格局不高？

黄帝战蚩尤 于  2020/8/30

最近电影《八佰》上映，引发了观影热潮，很多人对这个电影评价很高，导演管虎本人也信心满满，自诩这将是一个史诗级的电影。但我看了之后总感觉有点不对劲，我的基本判断是这部电影行之不远，一旦离开汉文化环境，引起的共鸣就会很少。为什么呢？还是导演对人性的洞察不够，影很多情感是一种想象性的，虚幻的，违反了心理学的基本规律。

在电影中，导演刻画得最深入，最动情的就是在仓库中战斗的那些场面，那些牺牲的场景。而在进入仓库之前的士兵们都是胆小怕事、害怕逃跑的，或者撤出仓库之后的士兵，也是非常的苍白。也许导演想的是通过这两种状态的对比，来显现出士兵们在战火威胁下的精神升华，这个愚蠢的假设导致了整个影片中人性力量苍白化。另外，这也是中国电影的通病。

如果我们看过美国电影，甚至是日韩电影，就会发现他们的导演往往都不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表现人性的光辉，炮火一响就是一片鬼哭狼嚎，不分敌我皆是如此。而且敌人跟自己人差不多，同样的不要命，同样的前赴后继、不怕牺牲，为什么？因为这就是心理学的科学规律：在战场的杀戮环境之下，人会退化到动物的状态，其实已经没有了恐惧，也谈不是勇敢，就是一种动物本能，中国古话叫做杀红了眼！哪怕是一个懦弱自私、无耻卑鄙的人，在这种场合下都会爆发出一种凶猛的攻击性，这当然不是勇敢和英雄，而是一种情境性的返祖状态。很多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士兵，在战后会有应激障碍，是因为这一种极端化的返祖状态，使得人的自我协调机制被破坏了。虽然这种本能有助于人类的生存和物种的延续，但这显然不是艺术要表达的人性之光！

真正人性的光辉，那种伟大、崇高和震撼人心的力量，都来自于人在理性的状态下的主动选择，比如主动的慷慨赴死，这才是艺术中动人心魄力量之源！在抗日战争中牺牲的将军中有一位张自忠将军官，他拜陆军上将，集团军司令，他是有选择的，完全可以不上前线，但是他怀着必死的决心写下遗书，然后持手枪上前线与日军士兵对射，最终战死在前线，这就震撼人心了！据记载，张拒绝了警卫员撤退的建议，并亲自到阵前指挥攻击，身中5弹却仍不退后，未几张将军再中一弹，拟拔枪自尽，为属下阻止，张终声竭而殉国。在弥留之际，张喃喃说道：“我这样死，对国家，对长官，对人民，良心平安”。这样的细节就远比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士兵们血肉横飞更具有超越性的力量！

所以在四行仓库的战斗中，恰恰是在进入仓库之前与撤退之后的士兵表现才是他们真实的状态，就是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但这些方面恰恰就表现非常的弱。也就是说，这些士兵在正常的状态之下大都是懦弱而没有力量的，这样一来，影片的艺术感染力就大幅度下降了。人们不会被一群被迫送死的人所感动，哪怕他们死得非常的悲壮！人们只会为主动选择牺牲的人所震撼，那才是英雄！

心理学早就为我们给出了勇敢的定义，就是敢于面对自己的恐惧，这个才叫勇敢！死亡是最大的恐惧，人为了信念而选择去死，这才叫勇敢！我被长官拿着枪逼着跟人干一战，我无处可逃了，最后不得不战死，这个不叫勇敢。这个转换的过程也没有艺术的感染力，无非就是一个懦弱的人转化为一个战争机器的过程，其实是一个情感退化而不是升华！所以我们会发现，那些现代的艺术家，真正对心理学有了解的人，都不会在血肉模糊的战场上去刻画所谓的英雄和勇气，那不是英雄所在的殿堂，而是人变成动物的地狱。比如斯皮尔伯格拍的《拯救大兵瑞恩》，在登陆的海滩上，美军士兵哭号绝望，像野兽一样狂奔或躲闪，没有半点英雄气势，反倒是德军士兵更加的沉稳勇敢，这其实才是真实的人的状态！如果斯皮尔伯格着力于在哈马斯海滩上表现美军的勇气和人性的光辉，那么这个电影必然是失败的。显然他的格局没有那么低，影片中真正展现英雄人性桥段，是当他们离开了海滩，进了敌后，这些士兵冷静的情况做出了勇敢的选择而展现的。

在《八佰》的这个故事中，实际上有一个人是有英雄气质的，那就是团长谢晋元，他知道他们是死守是必死无疑，是牺牲，但是他选择接受了这个命令，且慷慨赴死！而且谢晋元这个人的人生轨迹就是令人敬佩的，他是广州大学毕业的，在那个时代的大学毕业生，荣华富贵的机会很多，但他投笔从戎，重新考入了黄埔军校，成为了基层军官，从此出生入死！在进入四行仓库前，他早已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提前写好了遗书。这不妥妥的一个有英雄气质的人吗？但管虎导演不知道为什么看不到这一点，他不去表现这个极具艺术力量的人性光辉，而是把他泯然众乎于那些被迫送死的士兵，作为同一个层面表达的对象，这就大大降低了电影的表现力。

中国导演普遍有一个认识上的误区，就是认为只要是人悲惨的死了，就是一个艺术表现的对象，其实并不是这样。中国历史上那么多的灾祸，死了那么多人，比如说太平天国就减少了1.2亿人口，多么的惨烈，但为什么并不感人呢？因为灾难无论多么悲惨，它都不是艺术的对象；痛苦无论怎么去叠加，它也不能产生崇高。只有在灾祸之中，人勇敢的赴死；在痛苦之中，人的隐忍克制；这才能成为艺术的对象，才能让观众赞叹感怀，敬仰人性美德所能达到的高度！

在影片八佰中，进入四行仓库的士兵很多是被逼的，没有选择；进了仓库之后，马上被日军合围，也没得逃跑的可能。在被迫进入死地之后，士兵们做出了必死的行为，这更接近一种动物性的本能反应。它当然非常悲壮，也有感人的一面，但还不足以成为一个艺术作品，不具有跨文化的感染力！所以在影片中，导演设计的这个背景逻辑实际上就已经失去了艺术的张力，只能成为一个国内电影，所以对这部电影的前景不能有过高的期望，不会具有跨文化的影响力！对中国以外的人来说，它只是一个动作片，而不是一个有着艺术感染力的战争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