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意举报事件增多 中国"文革式告密"之风再度盛行

Macedon

源：美国之音

　近年来，由于中国官方默许，甚至鼓励“举报”行为，民间恶意举报事件日益增多。遭到恶意举报的大学教授被解聘，言论平台被关闭、个人社媒用户被封禁。人们不得不“谨言慎行”，否则有可能遭到处罚和牢狱之灾。分析人士说，这种恶意举报已严重危害学术研究和探讨以及思想及言论自由。


　　知名学者举行讲座遭举报中断

　　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11月5日主办一场“沈志华：苏联社会主义模式的建立与终结”的线下讲座，并在Bilibili线上直播，由中国知名冷战史专家、华东师大历史系终身教授沈志华主讲。

　　但讲座在直播一小时后被中断。事后，主办方首师大世界史的社媒账号发布声明，指“本次讲座因遭恶意举报中途被迫转移腾讯会议”，严正谴责这种恶意举报，严重干扰正常学术交流的行为，并保留进一步追责的权力。该账号随后还表示“出于多方考虑，本次讲座视频回放暂不上架”。

　　声明还表示，这次讲座是首师大历史学院“四史”系列讲座第7讲，是该院贯彻习近平总书记关于“四史”学习的讲话精神，在新时代把专业研究和主题教育结合起来的重要尝试。

　　记者周二致电首师大历史学院，接电话者证实讲座之事，不过不愿多谈。

　　作为冷战国际史研究领域权威的沈志华在接受美国之音询问时对讲座被恶意举报一笑置之。他说：“呵，现在中国这个网民不就是，呵，什么说法都有呗，他就是听着不高兴就给你举报呗，呵。”

　　恶源在于言论自由得不到保障

　　因在课堂和网上批评“公款养党”等言论并于2018年被开除公职的贵州大学经济学院教授杨绍政对美国之音表示，如果当局遵守自己制定的宪法，保障公民的言论自由，举报或恶意举报就没有扰乱正常学术讨论秩序，剥夺大学老师和他人学术自由、思想自由和言论自由的土壤和环境。

　　他说：“表面上看这些举报者很讨厌、很恶心，但实际上呢，没有让那种恶性举报的环境存在，那他即使想举报、恶意举报，他也是不能得逞的。恶意举报现在盛行，主要就是他们没有遵守我们国家言论自由的保护条款，让我们的大学的教授、社会公民自由发表言论的自由的宪法权利受到了践踏。”

　　杨绍政表示，正是因为宪法言论自由保护条款被无视，谁只要说了共产党认为有政治问题的话，就会受到惩罚。所以，在这样一个环境下，才会出现恶意举报者得以盛行的局面。

　　现年73岁的尤盛东曾经是厦门大学嘉庚学院经济学教授，2018年中，因被举报课堂上言论与中共意识形态不符，“不够红不够专”，遭解聘。即便400多名学生连署要求校方撤回决定，仍无法改变校方的政治决定。

　　有学生表示，又回到了举报的年代，举报把人变得又恶又蠢，而且很容易被传播模仿，跟病毒一样。

　　校园学术气氛恶劣 鼓励恶意举报

　　深受举报之害的尤盛东教授对美国之音表示，近年中国大学校园举报之风泛滥，老师感到风声鹤唳，不能自由地教学，不利人才的培养。

　　他说：“这几年里，中国大学的政治气氛、学术气氛恶化了。这几年老师们上课，因为有这个摄像头，还有信息员，我被举报，还有其他老师被举报，这种情况愈演愈烈。像这样做的话，如果老师们都不能在自己的领域自由地去教学、研究，怎么能培养面向世界、面向未来，怎么能出这样的人才呢。”

　　尤盛东还表示，中共在大学校园加紧推动意识形态洗脑，鼓励恶意举报，严重损害学术自由和言论自由。

　　他说：“如果一个国家，尤其是大学里面如果没有言论自由的话，这个真理怎么传播？这知识怎么传授？这学生怎么教？任何国家，如果它是为民的社会，那么它应该是百花齐放，而不是应该用一个声音说话。”

　　毛左学者对学术讨论上纲上线

　　此外，毛左的“乌有之乡”11月9日发出了一封由“历史学者”张兴德撰写的声讨首师大的公开信，《就“11月5日请沈志华讲四史的报告”事件致首都师范大学党委一封公开信——兼评沈志华学派之十八》，为中断播放沈志华学术讲座事件中的恶意举报辩护，更将沈志华与官方说法有别的有关朝鲜战争的学术观点，上纲上线为政治观点与路线之争。

　　沈志华的观点是根据对大批前苏联及其他国家的解密文件研究后得出的。

　　这封公开信辩称，事件给人提出一个严肃的政治问题：这就是习近平多次强调的“意识形态工作是党的一项极端重要的工作”，“各级党委要负起政治责任和领导责任”，要守土有责。

　　公开信断言，“这是举办方，宣传方，有意无意地在客观上起到了反对前不久全国全民纪念志愿军出国抗美援朝70周年活动、否定习近平在这期间两次讲话精神、否定抗美援朝的正义性、正确性、正当性。为沈志华一向顽固坚持的错误理论提供新的宣传阵地，根本就不是学习‘四史’，不是‘正常的学术交流活动’。这是一起严肃地政治错误行动，为此，笔者呼吁主办方首都师范大学党委对此应该进行调查处理”。

　　被恶意举报学者批“文革左风”

　　人权网站民生观察在11月9日报道此事件时表示，从张兴德公开信通篇就是政治棒子与帽子的言词来看，这显然不是学术探讨，而是赤裸裸的政治迫害，不仅要审判沈志华教授的学术观点，而且连坐首师大有包庇之责，意在将首师大与沈志华教授一并绑架上政治审判台而封杀与治罪。

　　沈志华教授表示，他因很少上网，目前还不了解张兴德公开信的内容，不过他说，对于乌有之乡多年来对他的攻击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说：“我都没看到这个。乌有之乡一直骂我，这个也多少年了。我知道他们肯定，不管你说什么他都骂你。嗨，我不太在意这些事儿。”

　　目前遭当局严控的杨绍政表示，这种动辄将学术讨论和交流上纲上线为路线和政治斗争的文革左风，曾让中国社会付出沉重的代价，但目前来看，还是没有吸取多少教训。

　　他说：“在学术讨论、学术交流过程中，应该说任何的学术思想都不应该被上纲上线，这是一个正常的学术环境和学术生态所必须具备的要件之一。他（张兴德）把原本的学术问题上升为什么路线之争呀，什么政治问题，如果他真的有学问、有学识，他真的是一个证据、一个逻辑地来说话，来得出结论，自己对自己有学术底气，他是不应该这样干的。现在盛行的不讲逻辑、不讲事实，动不动就是什么主义，搞那些政治性的东西，这类极左的思维，曾经伤害了无数人，让我们这个国家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那些巨大的代价，并没有让共产党能够吸取足够的教训。”

　　几十位高校教师因言获罪

　　推特账号“中国文字狱事件盘点”2019年10月专开一推，列举了近几年有数十位中国大学的教师因在课上发表所谓不当言论遭学生举报，或因网上言论而被停职或开除。

　　还有报道证实，许多大学甚至公开招聘信息员监督老师，要求学生信息员举报传播迷信思想、西方价值观以及批评党的原则的教师，确保中共领导人习近平2013年提出的“不讲普世价值”、“不讲中共历史错误”等“七不讲”。

　　除厦门大学的尤盛东教授和贵州大学的杨绍政教授外，近年遭遇解聘的还有山东建筑大学艺术学院副院长邓相超教授，因在微博上转发批评和否定毛泽东的文章，2017年1月被围攻，遭处分、停止和勒令退休，并被解除省政府参事及省政协常委的职务。

　　北师大副教授史杰鹏，因被指“长期在网络上发表错误言论”，“逾越意识形态管理红线”，2017年7月遭解职，当时引起知识界的愤怒。

　　原重庆师范大学副教授谭松，因调查土改、反右、刘文彩庄园、抗战、汶川地震的真相，并在课堂上讲八九六四，2017年9月遭学校开除、公安关押。

　　北京建筑大学副教授许传青2017年9月只因责备学生上课不认真，举例日本学生勤奋，称日本就会成为优等民族而遭举报，2018年被行政处分。

　　湖北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副教授翟桔红被指在政治课堂上批评习近平修宪和妄议中国人大制度等，2018年5月遭开除党籍，记过处分及调离原职。

　　河北工程大学临床医学院副教授王刚因建立中国百姓维权微信群，在一系列文章中认为中国不会走上民主宪政的道路，2018年7月被学校解聘。

　　湘潭大学讲师成然2019年3月，因被指在课堂上发表“插播引用国外媒体大量不实资料图片和报道”，发表一系列“丑化党和国家领导人形象”的言论，被处分降级。

　　重庆师范大学副教授唐云因被学生举报发表损害国家声誉的言论，2019年3月被撤销教师资格和降级处分。

　　而最轰动的则是清华大学法学院教授许章润因在课堂和演讲及文章中批评习近平修宪、要求平凡六四和官员财产阳光法案、杜绝“大撒币”等言论，2019年3月遭停职。这也是他后来一系列遭打压、甚至“被嫖娼”、开除的遭遇的开始。

　　清华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吕嘉2019年4月被学生举报“反党违宪”，成为许章润之后该校当年第二位因言论被调查的老师，举报者声称清华大学纪委已回应表示将启动调查。

　　云南省委党校前教师子肃因2017年4月建议中共实行党内民主，要求习近平辞职，被以涉嫌“煽颠罪”逮捕，2019年4月遭判刑4年。

　　贵州民族大学退休女教授黄椿2019年9月24日因在推特和微信中发表有关香港“反送中”及六四的言论，被行政拘留15日。

　　成都理工大学法学院老师刘玉富2019年10月因几年前的课堂以及网络上的言论，遭行政处罚。

　　山西财经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曹继生因在微信群中发表“不当言论”，2019年10月下旬被警方采取行政措施，并被该校记过。

　　有分析表示，自2013年中共出台“七不讲”政策，要求高校教师不能讲普世价值、新闻自由、公民社会、公民权利、党的历史错误、权贵资产阶级和司法独立后，许多议题都被禁止讨论，校内言论空间遭到严重挤压，言论自由荡然无存。而近几年，上世纪6、70年代文革时盛行的恶意举报和告密之风又再次升温，直到盛行。

　　分析指出，在当代中国，由于政治超越了一切，为了政治正确甚至可以突破做人的道德底线，更由于受到大环境的鼓励，恶意举报的告密泛滥，令文革恶习回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