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诚先生回忆录之国共战争(31)

FRANKSTON

第五节 国民大会对我的谴责

三十七年（一九四八）二月五日，我由沈阳飞返南京，除晋谒主席及作必要的公务洽商外，即专一于求治胃疾。据美军医院的检查结果说，非先经较长时间的休养，俟体力恢复后，无法进行根本的治疗。当然南京不是合宜于养病之所，因于二月底移居上海。上海较适于避嚣，且为国防医学院之所在地，便于就近诊治。

三月一日呈辞本兼各职，未能邀准。

这时中外友好，多有劝我到美国就医的。三月十七日主席也同意我到美国去。带职出国养病，未免太不成话了，因于是月三十日，再度呈请辞职。但仍未能邀准。

三月二十九日，第一届国民大会揭幕于南京，这次大会的主要任务，是选举总统、副总统。但共党及政治野心家却想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制造政潮。分析政潮，不外“党同”与“伐异”两大门类，在近三千名代表的国民大会中发动政潮，自然波澜壮阔，轰动中外，可想而知。

我也是国大代表之一，因为在沪养病，未能出席。想不到政潮中“伐异”的主要对象，就是我。

攻伐我的最大口实，是作战失利，其次是整军、收编伪军等问题。有几位代表说得顺了口，索兴场言：非斩陈某之头，不足以谢天下。还有主张把我扣起来，免使逍遥海外的。假定政府当真就依此定了谶，因而挽救了危局，我是很愿意领受的。

不过攻伐我的代表，究竟是少数而又少数。他们本来提出一个第九十八号议案，要我负戡乱失利的责任。不想过了几天，原提案人中有十几位，竟又自动提出原案保留的意见，这意见是：对于第九十八号原提案人之意见。原提案对于共匪叛国，国军失利，应由参谋总长陈诚负责一节，以在提案之前，尚未听取政府军事报告，故对军事之失利，不能不由参谋总长负责。兹听列政府报告，一切军事措施，系经最高军事会议决定，交由参谋总长执行。是此项责任，自不能完全由参谋总长负责。原提案办法第一项，拟予保留。

这项意见交由审查委员会审查，听说东北代表邹作华、霍天一，山西代表梁敦厚等多人，坚决主张保留，审查会遂决定保留。翌日提出大会讨论，亦一致通过。这一政潮的高潮，遂归于平息。攻伐我的代表，前一日剑拔弩张的情形，至此亦全然消灭。

国大代表要杀我的头以后不久，有人捏造“国民革命军人同志会”的名义，散布一种传单，骂我为“陈奸”，宣布我有十九可杀的罪状。今日看来，虽是一种笑料，但可反映当时在戡乱阵营中，共谍渗透造成党同伐异的情形，是何等的可怕，即此一端，已足可使戡乱失败而有余矣。我的十九大罪状，文长不及备载，仅录其眉目如后：

一、杀贪污成性的陈奸诚。
二、杀庸愚无能的陈奸诚。
三、杀国人皆曰可杀的陈奸诚。
四、杀摧残东北民众武力害死孔宪荣将军的陈奸诚。
五、杀污蔑元首的陈奸诚（说我常批评总统所用之人）。
六、杀分化削弱国军增强共军的陈奸诚。
七、杀罪大恶极的陈奸诚（指整编军队而言）。
八、杀不自知其丑的陈奸诚。
九、杀对内内行对外外行的陈奸诚。
十、杀害总统于不义的陈奸诚（说我偏要拥护总统做专制领袖）。
十一、杀忘恩负义的陈奸诚。
十二、杀危险时诈病，太平时出风头的陈奸诚。
十三、杀神经不健全的陈奸诚。
十四、杀婢妾姿态的陈奸诚（说我最嫉妒胡宗南、汤恩伯）。
十五、杀招摇撞骗的陈奸诚。
十六、杀私设特务的陈奸诚。
十七、杀浅薄迷信的陈奸诚。
十八、杀植党营私的陈奸诚。
十九、杀擅作威福的陈奸诚。

这等于一封匿名信，原无重视的价值，然而它所暴露的，却是不择手段的倾轧，无所不用其极的丑诋。我是统帅部的幕僚长，招致到这样大的诬蔑，无论如何，我是应当反省的。不过共党一向不择手段，以及热中权位的人，不可理喻，也是铁一般的事实。自古至今，这般人可以原谅外在的敌人，但对于内在的异己则绝对不能宽耍我在这种空气之下，当然不便再作出国就医的打算。国防医学院的人才设备，都臻上乘，他们也很有把握根治我的病，因而决定留沪治疗。至此我的职责问题，必须作一解决，以便安心疗养。我先当面请求总统（主席蒋公于三十七年四月十九日当选为中华民国行宪后第一任总统）准我辞职，得其面许，然后于五月十日提出书面辞呈：呈为呈辞本兼各职，以专责成，而便安心治疗宿疾事。窃职荷旷世之殊恩，身任参谋总长，复兼东北行辕主任、海军总司令、中央训练团副团长，抱病以来，虽蒙各派代理，分别负责。一时之计，容属可行。久则殊碍事机，上增钧座之忧劳，不胜惶恐。故去年每次晋谒，屡陈悃忱，本年“寅东”、“寅卅”函电请辞，均未蒙准。兹根治宿疾，须动手术，手术之后，又须长期疗养，虽于本月二日，蒙俯察愚衷，面赐矜全，但仍未见明令发表。值此戡乱正殷，军机紧张，安危所系，尤宜名不虚假，权责分明，以纾厪注，而赴事功。为此，再申前请，准予辞去本兼各职，公私俱便。

这以后我才得摆脱了名义上的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