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光里的中共官场江湖

FRANKSTON

二大爷

有读者知道我过往经历，所以问起对刷屏的耳光事件的看法。可能有些事情，对于曾经在中共

体制内呆过的人，见怪不怪，对于体制外的人来说，就会有诸多不解和新鲜的地方。

要弄清楚耳光是怎么响起来的，就要对特殊国情有一定了解。因为中共官场的江湖和普通公司的江湖区别很大。

首先一个基本需要了解的常识是，每一个地方的中共行政架构俗称四套半——党委、政府、人大、政协、纪监委。纪监委之所以只能算半套，是因为它其实属于党委的一部分。这四套半架构，理论上是平行的，各有自己独立的完整的内部架构。同时各自还有自己的党组，一把手兼任党组书记。进入党组序列领导有个特定词汇——班子成员。能够成为班子成员的，以政府序列为例，一般就是市长、副市长以及主管办公室的秘书长，偶尔可能还会有一些挂职的干部。

行政权虽然在政府，但是核心的人事权在党委，政府一把手同时是整个地方党委的副书记，在书记之下。所以中共党内排名才是真正的地位排名。

弄懂了这个基本常识，我们再来解析河南济源市的情况。这个市属于省辖地级市，也就是正厅级。在中国，主官的级别不能只看称呼，而是和所任职的单位级别是挂钩的，所以它的两个主官——书记和市长也都是正厅级。挨打的市政府秘书长，其实就是市政府办公厅的主任，正常情况下应该是正处级，如果兼任市政府党委班子成员，那么有可能享受副厅级待遇——也就是市领导待遇。他的真正角色相当于市长的大秘。

绕了这么多，主要是先说明各自在中共官场江湖中的地位和角色。书记是党务主官，地方一把手；市长是政务主官，地方二把手；市政府秘书长是市长的大秘。书记管全面、市长抓具体，权力名义上都有各自的边界，但大部分时候是一种模糊的边界，是需要在“你懂得”状况下互相配合的边界。一旦双方在大政方针和施政方式上产生根本性的分歧，各自下属的工作都会很难做。

济源的情况是，一把手认为二把手的大秘没有资格在小食堂吃饭，打了对方一耳光。

没有资格在小食堂吃饭这件事是否是起因呢？显然不是。大部分中共体制内的单位等级鲜明，在吃饭这一点是也不例外，所以通常都有大小食堂之分。大食堂是面向一般公务员的。小食堂则是针对前面说的四套半班子成员的，当然无论是在硬件装修和饭菜内容上，大小食堂都有极大区别。你有没有资格在小食堂吃饭，完全是职务级别的体现。这一点对于讲究级别尊卑的公务员来说是大是大非、不敢越雷池半步的鸿沟，所以绝对不可能出现没有资格还要去逛小食堂这种情况。

前面说了，市政府秘书长一般是市政府的党组成员，所以他严格意义上也算是市领导——按规则是可以在小食堂吃饭的。

书记这一巴掌，不过是找了一个借口。显然，在深谙“打狗还要看主面”的官场，这就是打给市长看的。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样的矛盾，现在单凭一方的陈述，不得而知，但是在讲究一团和气的官场，这种公开的对撕其实是一贯忌讳的，因为等于直接暴露了内部的矛盾。

所谓中共江湖习气、特权思维是表，内部集聚已久的权力杯葛、利益纷争甚至山头派系有待爆发才是里。

可以肯定的是，这个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点两点。地方一把手、二把手之间的矛盾并不是什么新鲜的话题，其实都是老掉牙的内容，只不过大多数在台下，济源不幸摆上了台面。

很多人觉得秘书长太怂，奇耻大辱被弄出心脏病还要老婆来爆料。这个可能就太年轻了。依我看，秘书长绝对是老江湖。

由于权力和级别上的悬殊差别，一个秘书长和书记是无法直面硬刚的。作为局中人，他自己深知各种真实的起因和缘由并不能摊开来明说，所以以受辱为由说告病请假，既是一种避其锋芒的无声抗议，也是向自己的顶头上司诉苦——我这耳光都是替你挨的，你看着办。

在没有回应的情况下，忍不下这口气的秘书长让身在事外的老婆来爆料，也是一个妙招。自己作为组织中人，身不由己，随便爆料不仅无法达到目的，甚至还有目无组织法纪、给单位抹黑等大帽子等着。让的家属以旁观者、受害者的形象站出来，以第三人的视角进行投诉，这效果就不一样了——顶多也就是我没有管好家属罢了。

所以秘书长绝对不怂，还很聪明。他知道怎么才能安全有效的达到自己目的，事实上也确实成功了。当然，最新的消息是家属已经被所在国企以“发布领导负面影响言论”为由停职了，这个代价也是很大的。反过来说，书记受此影响，恐怕也不会好过。

作为吃瓜群众，我们看着这熟悉的一幕，也只能表示很遗憾。因为一时冲动，一个耳光毁了革命事业的先例可以说殷鉴不远，这回又来一个低配版。但是可惜成都已经没有了美领馆，又少了一个可以进行终极倾诉的地方……

中共官场江湖的纠葛对于大部分瓜众来说其实既陌生又遥远，之所以总是感到舒适与畅快，可能还是《桃花扇》里面那句唱词说得贴切：“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2021/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