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郑州“小饭店老板受困自杀”的初步核查

Macedon

呦呦鹿鸣

今天下午，有不同的朋友将一张被广泛传播的截图分享给我。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故事读起来令人倍感悲愤，如果属实，着实太可怜了。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给他的家属提供一些帮助？

　　因为还无法联系上这张截图的原作者，而我本人也并不在郑州，就拜托了在郑州一位值得信任的朋友前往现场核实。

　　我的朋友随后就到了位于中原区汝河南路商7-110号的“聚朋缘烩面泡馍店”，发现这里正在装修。今天走访下来，了解到三点：

一、关于时间和事件：走访了多个门店老板，大部分表示不知道，挨家挨户访问后，有一位个体老板说他恰好知道这件事情，但这是上个月发生的事，那一天，“聚朋缘烩面泡馍店”的老板上午还给他送了外卖，下午出事了，但不是在饭店里，是在外面出的事，听说是因为喝着酒或者疾病，是其他原因，并没有说是密封房间一氧化碳中毒。

　　二、关于修路堵门：实地走访，周边道路有一个地方塌方，但很远，并不影响这个门店的经营，“聚朋缘烩面泡馍店”门口是一个新修的道路，目前所见，道路干净，平整，暴雨期间，道路并没有问题。

三、关于疫情和洪水造成强制关门：实地走访了解，疫情期间不让堂食，可以外卖，生意不好是真的，但今年没有强制关门。强制关门的时间是2020年春节时，郑州全市门店强制关门了一个半月左右。

　　这件事目前就初步了解到这里，以上只是我的朋友调查所见，因为门店目前装修，还无法联系到原饭店老板家属，所以，死亡真实原因以及其实际经营状况，还有待核实。目前可以确定的是，截图中的一些细节已经偏离了真实情况。

　　关于郑州，我了解不多，之前有两次交集，2020年1月7日，我曾经写了《最难入睡的城市》，讲述郑州读者D先生的遭遇：

　　D先生房子临街，窗外马路夜间最“忙碌”时，平均每小时能有100多辆渣土车、重型货车呼啸往来。“白天生活在‘全国文明城市’、‘中心城市’，晚上一闭上眼就是炮火连天，路上重型卡车的噪音堪比坦克，半夜失眠恨不得搬起马桶当钢盔，这些‘不速之客’连我做梦的权利都剥夺掉了。”一年多里，D先生拨打110、12345市长热线、12369环保热线进行反应，没人解决问题，向城管局申请信息公开，了解附近工地处罚信息遭拒，因为城管局表示这事与D先生生活无关，不予公开。最后，他在窗户上自制广告牌提醒渣土车：“携手共创文明城市降低噪音避免扰民”。河南本地媒体《大河报》记者将D先生所走的投诉之路重走了一遍，联系了6家部门，结果也是被踢皮球，无法触动。

在调研中，我同时还了解到，当时，郑州的噪音污染防治在全国各直辖市和省会城市功能区中排名倒数第一。文中，在将实地录像整理出来后，我给郑州的市长先生写了一段话：

　　一个城市，有@D 先生这样追求正常生活、促进社会秩序建立、始终对政府部门抱有希望的热心市民，是莫大的福分，请不要辜负这一福分。

　　一个城市，面对明摆着的噪音污染问题，六个以上部门纷纷推诿，一年多无人介入，从不直面市民声音，是莫大的冷漠，请杜绝这种冷漠。

　　一个城市，在这么重要的民生数据上，全国排名倒数第一，让那么多市民无法入眠，乃至身体健康持续受损，无法以现代治理技能回应，是莫大的耻辱，请体会并弥补这份耻辱。

　　这样三段话，现在的我恐怕已经是无力再写出来了。今天重打一遍，不免还有些手颤。文章发的当天晚上，那个路口出现了一年多来没有出现的情况：执法车出现在了那个路口，呼啸而过的渣土车们，纷纷被拦下、降速、降噪音。我接到电话说，郑州市的领导注意到呦呦鹿鸣的文章，颇为重视，立即采取了相关行动，努力解决城市噪音问题。

　　第二次与郑州的交集是今年关注了洪灾中的爱心捐赠款去向，也有一些互动。

　　说这么多，是想就当下的情况汇报四点：

　　第一，我们普通人应当关注疫情之下大量没有铁饭碗的普通人，包括生意人、工薪族、农民、自由职业者，当他们或者失业或者门店公司倒闭或者长期没有收入之后，他们的生活承压能力如何？他们的声音不应被沉没。

　　第二，疫情中的心理健康应被提高重视度。包括长期在隔离点的心理变化、经济受挫带来的个人精神和家庭关系变化、长期在家上网课的学生对世界的理解和自律精神的培育，等等。他们的声音应当被听见。

　　第三，我们应当打捞沉默的声音，但这些声音应当建立在真实细节的坚实基础之上。不夸大、不虚美，不隐恶。建立在真实细节之上的关心才有真切的价值。当出现一个事件，我们一起去还原真实，这是第一步，然后力所能及地给予帮助，一起度过难关。请相信没有谁是一座孤岛。

　　第四，请对目前郑州地方政府与民间的互动水平保持信心，并一起进一步提高它。

　　关于“聚朋缘烩面泡馍店”的进一步情况，如有读者朋友了解，请告知于我。谢谢。

（ 注：本文转载自网易订阅号，原题目为《向真实靠近一步：对“小饭店老板受困自杀”的初步核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