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整风——三十年后的文革预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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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峰漫谈

1947年3月，国民政府命胡宗南率部进攻延安。当时，胡宗南得到了一样新鲜东西——美国最新无线电台测向设备。用这个设备可以查到中共最高军事指挥机关或者中共中央所在地。谁曾料想，胡宗南自己的机要秘书，他最信任的身边人熊向晖，是地下党。于是中共什么都知道了，连续三天无线电沉默，胡宗南攻入延安的时候，除了土墙上的革命口号，以及窑洞门口的辣椒干儿，什么都没有。

胡宗南进入延安之前，中共中直机关的大管家杨尚昆正在指挥大搬家，印钞机、印报机，人还没有到瓦窑堡，中央干部的家属已经开始埋怨了。杨尚昆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些高贵的革命太太，他也不曾料到中国在未来的两年竟然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这些高干家属们很快就要到北京，到各大城市住进最好的房子里去了，谁还会去再想延安的窑洞呢。

中央机关稳妥地撤离到了山西，同时撤走的还有一批特殊人群。他们不会有任何的怨言，他们是延安的政治犯。在六月份的一天，看守所被胡宗南的飞机给炸毁了，怎么处理这些犯人呢？别的还好说，有一个人很特殊，是中央级的犯人，怎么办？打报告吧！中央社会部部长康生与副部长李克农接到报告后批示：就地秘密处死。

1947年7月1日晚，一个手提砍刀的年轻干部走进一孔小窑洞，拖出一个干部模样的中年人，拉到偏僻处，手起刀落，殷红的鲜血喷洒到干硬的黄土地上，染红了野百合花......死者被砍杀后，扔进一口枯井。

这个中央级的犯人，名字叫做王实味，19岁加入共产党，31岁到延安，是个自由主义的知识份子。当年整风运动拿他祭旗，摧毁扼杀了他的全部心智，七月一日这天，用他的生命为党的生日做了祭品。这年，他41岁。

历史上的今天，1942年2月1日，毛泽东在延安作了《整顿党的作风》这个报告，拉开了持续3年的整风运动的序幕。在整个整风运动中，毛清除了党内来自共产国际和留学自苏联的号称“正宗马列主义”的中共领导人王明一派，夺取了中共的最高领导权力；并且用恐怖、暴力的手段，对延安的知识分子和所有的干部进行洗脑。

“延安整风”运动中，“残酷斗争、无情打击；互相揭发、人人过关”的做法被后来历次政治运动延用。为了夺权，毛泽东在“延安整风”中步步为营、招招见血，为自己和整个中共在未来的半个多世纪的政治运动打下了基础，把这个政党打造成了即便是在共产主义阵营当中也是最为邪恶狡诈的生命体。

那么毛泽东是怎样行动的呢？首先是张嘴，一个是张别人的嘴，培养了未来半个世纪中共的名嘴，胡乔木和陈伯达。第二个是自己张嘴，六届六中全会毛泽东提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理论，从此一句有中国特色的什么什么东西，就可以把自己想要的，哪怕是魔鬼的变成自己的；不想要的，哪怕是普世价值的，也可以扔掉。

紧接着，毛把政治局排名靠后的自己的老乡刘少奇变成自己的匕首，把王明原来的战友康生变成自己的杀手锏，一个在明处一个在暗处，嘴巴也有了，刀子也有了，残酷的“延安整风”正式开始。

“延安整风”运动中最恐怖的一幕“叫抢救运动”，就是先把人逼成是特务，然后“抢救”他们。

胡乔木在《回忆毛泽东》一书中披露：“1943至1944一年内，仅小小的延安就清出特务一万五千人。”而当时延安的知识分子总数是四万多人，运动直接导致了几千人的死亡，自杀成为摆脱恐惧的唯一出路。抢救运动发现的特务，年龄最小的6岁！

更厉害的是用谁来抓特务，这是毛泽东最重要的发明。在这点上他比希特勒、斯大林更胜一筹。

纳粹用盖世太保、苏共用秘密警察，中共用谁啊？同事。

不仅让人与人之间充满可怕的紧张关系，还增加了直接参与镇压的人数。其实这不是抓特务，谁都知道，哪来这么多特务啊，而是为了制造恐惧。同一个单位，多年的同事、战友，你要么成为特务，要么成为抓特务的人。永远让你背着背叛同事、背叛战友的罪恶，直到有一天活下来的都是作恶者，那个时候你就不再有良心的罪责了。

与关押受刑相结合的坦白大会，日复一日开着，歇斯底里。人们一个个被推到台上，要么强迫承认自己是特务，要么“检举”他们的同志。党的高级领导任弼时说，坦白大会“是一种极严重的神经战，甚至比任何刑法还厉害”。

整个整风运动期间，每个人都要填“小广播”表。什么是“小广播”？你从哪儿来到哪儿去，你从谁那儿听到不好的话了，你又说给谁听了。这就叫“小广播”。什么是“不好的话”？没有定义，那人就更害怕了，别漏下一句不好的话，被人检举出来就成特务了，于是尽量多写，去检举别人。有个人吓得填了足足八百条。通过填“小广播”表，毛成功地让人们互相告密，撕断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纽带，以后没人再敢发表意见。不敢传播消息，那所有的信息都以官方信息为准了。你看今天再高级的干部一出事儿，不是想找个好律师，而是说“相信组织相信党”，他真信么？鬼才信呢！“延安整风”落下的病根子、思想定式和无奈。

经过两年的恐吓和洗脑，延安的干部和知识分子们脱胎换骨了。从前充满激情要为公正平等的理想献身，如今演变成机器人。多年后毛声称：“在整风中他并不只是整了百分之八十的人，其实是百分之一百。”

然而你会惊讶地发现一个事实，就是党的绝大多数领导人都在“延安整风”时期，寻找到了年轻美貌的革命新伴侣，哪怕这个新伴侣已经是另一位革命同志的伴侣了。夺人妻，泯灭人性，中共干部开始在劫后余生中走向特权。

王实味的作品《野百合花》就是揭露延安当时的黑暗肮脏。毛泽东用自由主义来打击王明的教条主义，就先制造了“百家争鸣”的文化气氛，知识份子谁都可以说话、写东西，可是谁知道毛泽东背后的政治阴谋呀！当时王实味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在延安开始出墙报，有点像现在的大字报，看墙报的人象赶庙会一样多。一时轰动延安，共产党领袖都要深夜提着马灯去看墙报。

王实味的观点其实说穿了并没有什么高深之处，他无非说出了别人没有勇气说出来的一些心里话而已。他批评斯大林缺乏人性，敢直言延安的阴暗面，因此他就要为自己的思想和骨头付出全部生命的代价。毛泽东后来的一个延安文艺座谈会讲话，就给所有的文化人、所有的思想野马，套上了“辔头”、拴上了“缰绳”，党文化开始形成。

1942年毛泽东参加延安文艺座谈会合影（1942年照片）

而王实味的命运，以及之后胡风分子、右派分子、“文化大革命”中千万知识分子的命运，冥冥之中在延安整风时都已注定。当年“延安整风”歌功颂德、落井下石、打“落水狗”的人们最终都未能逃脱和王实味类似的命运，当你高喊着把谁打倒并踩在脚下的时候，你自己的生命、权利和自由同样受到威胁。国家的元勋、国家的主席、党的总书记，也无可幸免。

如今人们还在听着宣传，去朝拜延安革命圣地的时候，“延安整风”这段历史成为禁区，档案是高度机密，因为里面藏有太多见不得人的丑恶和黑暗。

王实味，北大出身的知识分子，“延安整风”中无数受害者的一个，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就因为他能说几句真话，就因为他那份骨头硬、不认错，他将被后人永远记住。

历史上的今天，延安整风：

权力，巨大而一时的黑暗；

人性，卑微但永恒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