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粹的犹太人清零政策，最后由谁来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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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黄豪

　在纳粹犯下的所有罪行里，最恶劣的一个当属对犹太人的种族灭绝。换个词来讲，就是犹太人清零政策。

　　这项政策引出了一系列疑问：欧洲有1100万犹太人之多，如何清零？这个政策现实吗？为何不能与犹太人共存？而且，为了清零使出什么样的手段都可以吗？最终谁为此负责？

　　谁为这项政策负责？首先，希特勒会说他没有责任，因为希特勒本人并没有下达过“灭绝犹太人”的具体命令。

　　历史学家埃文斯在《第三帝国三部曲》里讲到这个问题时说，很多历史研究者想找到希特勒下令灭绝犹太的确切日期和确切命令，但做不到。
　　其中原因就在于，“纳粹党领导已经习惯于不做出绝对明确、绝对详细的命令，以此来逃避法律责任。相应地，纳粹党成员也已经习惯于从一个字面命令中读出更多的东西……不用说出一切，只暗示。”

　　像希特勒这种没干过好事的人，他对于如何规避责任早已是轻车熟路。他主张灭绝犹太人，但他从不下达直接命令，而是通过不断地讲话暗示他的意思。

　　比如在1939年国会大厦的重要讲话，希特勒说：“如果犹太人再次挑起一场世界大战，那么他们将被消灭。这场战争只能有一个结局，要么是雅利安民族被灭绝，要么是犹太人被灭绝。”

　　希特勒不仅懂得如何逃避迫害犹太人的责任，连发动战争的责任也一起甩锅了。希特勒到死都一直宣称二战是犹太人挑起的，让人以为是犹太人屠杀了600万纳粹党员。

纳粹的犹太人清零政策，最后由谁来负责？

　　再比如1942年，犹太人最终解决方案出来之前，他又说，“如果犹太人被消灭了，那么我们就对人类种族做出了不可估量的贡献，因为犹太人已经折磨了我们上千年。”

　　纳粹此前一直在迫害犹太人，但还没有想过灭绝。而在那几个月里，希特勒不停地发表这样的讲话。他确实没有下过明确的“灭绝犹太人”的命令，但纳粹党徒都开始揣摩圣意。

　　希特勒的讲话也解释了为什么不可能和犹太人共存。纳村屠杀犹太人，绝不是因为有什么利益可图，而是纯粹因为意识形态。

　　犹太人肮脏污秽是低等种族，犹太人搅乱德国内部导致德国输了一战，犹太人控制了全世界企图灭亡德意志，这些是纳粹意识形态的核心。

　　虽然这些洗脑的话正常人都知道是扯淡，但纳粹党员坚信不疑。至少也是装作坚信不疑。

　　而且，1941年底美国的参战，也加快了希特勒要灭绝犹太人的计划。

　　当时纳粹正在攻击英国、苏联，希特勒坚信英国、苏联是犹太人控制的，是邪恶的国家。希特勒也怀疑美国是犹太人控制的邪恶国家，不过没有足够的证据。

　　这下美国一参战，给了希特勒充分的证据。他确定了自己的猜测：美国也是邪恶的国家。

　　总结一下希特勒的意思：谁敢反对纳粹，谁就是邪恶的国家。

　　希特勒的内心其实充满恐惧。世界上越多的国家选择和犹太人共存，他就越恐惧。

　　所以，他必须加快灭绝犹太人的计划。他开始不断地发表讲话，曲线传达他的命令。

　　埃文斯说：“纳粹党特有的一种传达命令的方式，领导下达行动命令时，使用的是极端但不具体的措辞，纳粹党下属用自己的语言理解那些话，并将其转化为具体的暴力行动。一份纳粹党内部文件表明，点一下头眨一下眼，表示采取行动，这种方式在纳粹党早成惯例。更有很多时候，下属党员已经习惯于对领导人的命令心领神会，甚至不用等到领导人做出表示，他们自己就去执行。”

　　希特勒的讲话给了下属一种暗示，驱使他们争先恐后想办法去执行希特勒的意思。这是一个表忠心的好机会。

　　于是，1942年初的万湖会议，十五位纳粹最高层官员聚在一起，研究希特勒同志的讲话精神。

　　臭名昭著的“犹太人最终解决方案”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诞生的。十五个高官制定了灭绝犹太人的清零政策。

　　对于这项政策，没有一个高官反对，因为所有敢反对希特勒的官员，早在战争爆发前的六年里被希特勒清洗干净了。此时的纳粹，只剩下效忠元首的人以及更加效忠元首的人。

　　从人性的角度来讲，这项政策最大的罪恶在于它极大地激发了人性之恶。

　　灭绝欧洲1100万犹太人，是个巨大的政治运动。巨大的政治运动里，必然有人被授予巨大的权力。

　　犹太人清零政策中的最高权威，给了盖世太保的总管海德里希，他为获得这样巨大的权力感到亢奋。但好景不长，海德里希很快就遭到同盟国的暗杀，于是多名高官又开始争抢灭绝犹太人的最高指挥权。

　　最终，希特勒任命希姆莱接任，原因是希姆莱在屠杀犹太人的行动上非常积极，他无休止地在各地视察并敦促多杀、快杀犹太人，获得了希特勒的信任。

　　这是纳粹官僚制度的秘诀，越残忍、越没底线的人，越容易爬上高位，获得权力。

　　希姆莱接管这个巨大的权力后说：“元首已经把这个棘手的任务交给了我，我禁止任何其他人插手。”

　　这话说得够矛盾的。既然这个任务这么棘手，你竟然还要自己承包？真香。

　　纳粹的思想领袖阿尔弗雷德·罗森堡，他的办公室负责在犹太人被杀之前没收他们的一切财物。想要的东西据为己有，不想要的拿去拍卖，一年内获得了近2亿马克。

　　纳粹的高级别官员里，只要向元首表了忠心的，都在这场运动里获得了巨大的权力与财富。

　　而除了这些高官，无数的基层干部和小人物也尝到了权力的甜头。

　　比如，一支别动队的头目阿图尔·内贝，他想出了一个杀害犹太人的便捷方法，就是将犹太人装进一个密闭的气罐车里，将一氧化碳注入车里，同时让汽车开向坟场，这样等汽车达到坟场后，车里的犹太人也刚好死掉，直接就地掩埋，省下了很多搬运尸体的成本。

　　他获得了海德里希的褒奖与重用。

　　而阿图尔内贝也有他的手下，就是那些别动队的队员。这些成员都在努力地杀死更多的犹太人，向首领效忠，而首领也给了他们激励：每杀死一个犹太人，奖励10马克。

　　虽然有些成员因为受不了这种反人类的行为，选择自杀，或者疯掉了，但无需怀疑的是，愿意通过作恶去换取利益的成员仍然占了多数。在这种时候，顺从是绝大多数人的选择。

　　而这些人的下面仍然有他们的下属，比如集中营的那些狱卒、看守人员。他们拥有对犹太人随意殴打、凌辱、虐待的权力。在组织犹太人结队走向毒气室的路上，但凡有人不听话，狱卒们可以随意惩治犹太人，包括殴打、枪杀。

　　他们甚至掌握着集中营里的食物分配，哪些人能获得食物，哪些人被饿死，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一个真实案例：在贝热乌茨集中营附近的一个火车站，即将赴死的一车犹太人里，一个年轻的犹太妇女为了救自己濒临死亡的孩子，向一个狱卒乞求一杯水，最后妇女用自己的金戒指和他换了一杯水。

　　一旦一个人掌握了分配食物和水的权力，他可以决定让谁活着、让谁饿死，那他必然会享受其中。这种权力的快感无与伦比。还有什么比轻松操控一个人的生死更爽的事情？

　　把人性之恶最大限度地激发出来，这是纳粹体制的特长。希特勒也喜欢让下属们为争夺更大的权力而相互争斗，而不是建立一种平稳有效、层级分明的指挥体系。

　　在纳粹这种大环境下，所有官员所做的一切只有一个目标：令上级满意。

　　原因很简单，希特勒的所有下属都不是选举产生，而是直接由希特勒任命，他们只对希特勒而不对其他任何人负责。

　　当然，令上级满意的同时，也要令自己满足。可以确定，在执行犹太人清零政策的过程里，所有人都获得了满足。

　　首先，希特勒本人获得了满足。他不断地讲话表示，我们必须执行犹太人清零政策。可是，具体怎么执行、如何清零，他可能自己也不知道。但关键在于，他也不需要知道，因为他只要随便传达一个意思，下面的人就会想破脑袋去执行、争先恐后来效忠。沉浸在这种超级爽快的、永不停歇的权力高潮中，连贤者时间都没有，希特勒绝对是满足的。

　　而下面的所有人，高到盖世太保的首领海德里希、希姆莱等人，低至集中营的看押人员、狱卒，都在这巨大的权力蛋糕中分到了自己的一部分，无论平时多么没有存在感的小人物，此刻都掌握了控制一切、主宰生死的权力，那种满足感不言而喻。

　　此时，纳粹体制最神奇的一点就凸显出来了：所有人都在享受权力作恶，且所有人都不用负责。

　　希特勒本人肯定是不会负责的，他那种传达命令的方式本来就是为了逃避责任。

　　而下属们也不会负责，因为每一层级的官员都会说，“这是上级的意思”，“这是上面的规定”。

　　就像刽子手艾希曼在耶路撒冷审判时一直重复的：“我只是奉命行事”。连阿伦特都被这句话骗了，给艾希曼戴上一个“平庸之恶”的美丽头环。

　　艾希曼受审时还说，他之所以去屠杀犹太人，是因为“海德里希告诉我，元首已经下达了灭绝犹太人的命令。”

　　如果元首也在审判现场，肯定要对艾希曼破口大骂：“Naive！老子从没下过这个命令！”

　　他们所有人都在煞费苦心地创造并维持着这样一个人人作恶却谁也不用负责的体制。

　　那么回到开头的那个问题，纳粹的犹太人清零政策，最后到底由谁来负责？

　　其实历史已经做了最好的回答。

　　在战后的十几年里，同盟国、东西德、波兰、以色列等地方进行了大大小小几十场审判，从纳粹的所有高层、党卫队的军官，一直到别动队的成员、集中营的看押人员，甚至连集中营的修建工、毒气车的制造商，一个都跑不掉。

　　像艾希曼这种躲到阿根廷的，也能给你秘密绑架回来正法。

　　只有少数人逃过了审判，因为他们害怕审判已经提前自裁了，如希特勒本人。

　　参与这场行动的所有人，无论他们曾经认为自己多么“无辜”和“安全”，最终都为自己作的恶承担了责任。

　　回过头来看，如果当初选择和犹太人共存，这世界上会少多少罪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