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在欧洲、心在中国 欧盟史上第一个强军大计曝光

Rosanna

天下杂志

乌俄战争将从此改变欧洲，彼此从货币同盟走向军事同盟，开启美、欧、中、俄争夺新世界秩序主导权的首战，未来，”经济互赖”的稳定器，也将变地缘政治的武器。

位在比利时布鲁塞尔，欧美军事同盟神经中枢——北大西洋公约组织（NATO），是《天下》采访团队的最后一站。这里，也是此行最让人神经紧绷的一站。

要进入北约总部必须在1个月前申请，没有许可，一般人连在户外都不能拍照。四处都是铁架围篱，每隔3公尺就是两架360度的监视器，连想拍个巍峨外观，就会有警卫冲出来驱赶。

在同一座城市，欧盟总部则是忙成一团。”拥有专业资格的乌克兰难民，将拥有在欧盟工作的资格，”《天下》前进欧盟总部当天，欧盟执委会发言人马穆尔（Eric Mamer）站在可容纳百人的记者大会宣布。

因为疫情，这个偌大场地空了许久。但现在因为战争，国际媒体又重新聚集欧盟。

“欧洲必须学习做一个强权，”3月底，欧盟外交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波瑞尔（Josep Borrell）在欧盟高峰会后，公布”欧盟战略指南”的记者会上说。

惊醒：欧洲必须军事统合 撒钱增兵，推出欧盟战略指南

欧盟战略指南是欧盟史上第一个共同国防政策，也是欧盟从一个经济体，成为地缘政治要角的重大转折点。

这份战略指南预计2025年实施，包括成立5000人欧盟联军、增加国防预算、举行例行联合军演、成员国互相防卫义务四大重点。

欧盟决心强军，因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乌俄战争除了眼前的难民危机，背后更是欧盟、俄罗斯、美国、中国四强争夺新世界秩序主导权的战场。

“这是全世界从单极走向多极，美、中、欧、俄，以及印度、东盟互相挤压，要在新世界秩序中抢占位置过程的其中一环，”长年追踪国际政经局势、全球第二大资通与半导体通路商联强国际总裁杜书伍认为。乌克兰有如一个测试场，告诉世界，挤压过程中，如果某一方的安全与生存没被照顾到，真的会打起来。

从川普当选美国总统、英国脱欧、中美贸易战，一路到新冠疫情，如今乌俄战争阴影，让”强权争霸”成为毫不遮掩的新秩序。

“这对欧洲是一个警钟，”《天下》记者从波兰、德国，到比利时的欧盟与北约总部，多名官员、学者不断重复强调。

“最重要是欧洲心态发生了改变，”比利时外交部智库艾格蒙皇家国际关系研究院主任毕斯寇（Sven Biscop）说，乌俄一战惊醒梦中的欧洲人，如果要对抗俄罗斯威胁，在全球秩序加速重组过程中抢到一席之地，就必须强大起来。

最重要的改变，就是欧洲战略自主中的国防军事统合，终于从纸上谈兵多年的概念，踏出第一步。

专研欧盟统合的台湾大学政治系莫内讲座教授苏宏达指出，军事整合在欧洲因为太敏感，一直难以推动。乌俄战争让包括德国在内有疑虑的国家改变态度，支持欧盟要有独立的国防力量。

行动：分担国防责任 战争催化美欧和解，连手抗俄

这个背后，法国总统马克宏一直是最大推手。从川普威胁退出北约、新冠疫情防疫与阿富汗撤军不找欧盟商量，甚至，去年澳洲为美国毁弃与法国560亿欧元的潜艇订单，这都让马克宏深信，欧盟必须在外交战略与军事上寻求自主，甚至曾直言美国领导的北约已经”脑死”。

4月底，若马克宏连任法国总统，对欧洲战略自主与国防军事联盟来说，将成为一剂强心剂。

不过，毕斯寇直言，战略指南缺少执行细节，与北约如何搭配、欧盟联军如何组成运作，欧盟内部也还没有共识。

尤其波兰等一些东欧国家，相信美国是比德、法主导的欧盟，更加可靠的盟友，既有的北约已经足够。”这样的争论30年了，不会很快有结论，”毕斯寇认为。

一直在欧洲国防安全扮演主角的美国，其实也非常乐见一个在军事上更强大的欧盟，分担更多责任。

3月底，美国总统拜登亲自访问波兰，除了在首都华沙探望乌克兰难民、发表演讲，还视察驻波兰美军，展现美国和欧洲连手对抗俄罗斯侵略的决心。

“乌俄战争后，美国与欧洲因来自俄罗斯的共同威胁而团结，”捷克智库欧洲价值安全政策中心研究员叶皓勤（Marcin Jerzewski）指出，美欧冰冷的关系，在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后有了转圜。

从川普开始，美国就不断抱怨欧洲国家在军事上投资不够，没有担负应有的责任和义务。

北约规定成员国国防预算占GD P比重要维持在2%以上，但30个会员国，包括美国在内，只有十国达标。绝大部份北约国家也只维持小规模军力，兵力6.6万人的常驻欧洲美军，竟比19国的军力还大。

此外，美国现在必须投入更多资源到印太地区对付中国，所以更希望欧洲在军事上担负更多责任。

“美国还是（在北约）扮演领导角色，但总觉得他们的优先是亚洲、是中国，所以这事（战争）让他们分心了，”毕斯寇观察。

这可以从战争爆发至今，美国口头大声支持、但只提供武器和情报，让欧盟认知到必须在军事防卫上更自主。

悉尼大学美国研究中心主任汤森（Ashley Townshend）就认为，美国的”克制”是在取信亚洲盟友，美国没有因为乌俄战争减少对印太地区的关注。

挑战：中国因素 伙伴变对手，却难断经贸依赖

尽管在欧洲采访乌俄战争，但《天下》采访团队沿途都感受到”中国因素”如影随行。

欧盟在2019年首次将欧中关系的定位，从战略伙伴改变成”系统性对抗”关系。

战争爆发后，4月初欧中高峰会，双方在乌俄战争立场上几乎没有交集。”如果有任何肯定的事，那就是高峰会再次确认了系统性对抗就是欧中关系的新现实，”欧洲外交关系协会（ECFR）亚洲计划主任欧特尔（Janka Oertel）认为。

欧中关系质变，对欧盟来说是个极大挑战。因为欧盟和中国经济连结程度远高于俄罗斯。

摊开美欧中俄四强的贸易数字就可知道，欧盟、美国和中国之间，互相是彼此的前两大贸易伙伴，反而是和俄罗斯的双边贸易，除了能源之外，无足轻重。

中美贸易战已让全球企业叫苦连天，乌俄战争引发欧洲能源危机、物价飙涨。中国是欧盟第二大贸易伙伴和出口市场，对汽车业尤其重要，大量欧洲劳工就业仰赖中国市场，若中国在印太地区引发军事冲突的经济冲击，可能会引发欧洲失业潮。

风险：稳定器变武器 地缘政治竞争，四强各拥后盾

“每个人都对欧盟制裁强度大感意外，因为真的伤到了自己，”毕斯寇表示，这反映了经济实力已经被当作实现战略利益的工具。

毕斯寇所言，乌俄战争是大国间首度实施如此高强度的经济制裁，莫斯科则把欧盟依赖俄罗斯能源当作地缘政治竞争的最强后盾，导致”经济互赖”这个全球和平的稳定器，变成地缘政治竞争的武器。

对全球政经局势有独到见解的全球最大对冲基金──桥水基金创办人达里欧（Ray Dalio），在4月中的推文中表示，乌俄战争的背后，是欧盟、俄罗斯、美国、中国之间动态关系的展现，”是他们争夺新全球秩序控制权的第一场战役。”

达里欧认为，这场战役非常重要，因为战争的结果会告诉我们，在新秩序中谁强谁弱、经济制裁有没有用，决定竞争者之间在未来各种全球议题上如何站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