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1989年母校杭州大学的爱情故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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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冬至节，一年中日照最短的日子，下着绵绵细雨，中午时分，在东海边的一个小山包，面朝大海，寒风凛冽。在一个荒凉的，很久没添新坟，及少有人来的小小公墓群里，有一个女人独自一人出现了，还没有走到她要找的墓前，她已经开始流泪，实在忍不住内心的伤悲。   

那个地方离市区很远，从公路下来，有一条通往山脚的小路刚刚能够过一辆汽车。墓碑墓地缺少管理人员维护，自生自灭好多年。因为多年没有新坟了，所以，在清明节的时候也许有人来可现在是寒冬腊月的冬至节，整个坟场，除了那伤心的女人谭小梅，也许就只有满地的鬼魂相伴了。                                 

小梅带来了鲜花、纸钱、蜡烛、香。  “小波，我来了！小波，你的宝贝来了，小波，你的小诺诺来了！你的小咪咪来了呀！哇…………小波啊…！”小梅哭了，哭得呼天抢地，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披头散发！在这空无一人的地方，海风很大，小梅用最大的声音哭出来，她知道，海风会把自己的痛、自己的情、自己的念、自己的怨、自己的悔、自己的恨通通带给小坡。海风吹走了纸钱，吹得越来越远，她盼望着，海风再大一些，再大一些，最好能把自己也吹起来，把自己也吹到小波的身边。         

自从小波死的第二年，小梅千方百计，千辛万苦地找到了小波的坟墓，小梅每年都会来小波的坟墓。小梅从来不告诉任何人，包括小波的父母姐妹，她都是在冬至节的前后几天来，从不间断。“十年生死两茫茫啊”，何况已经分别了二十多年了呀！

二十多年以来，小梅越来越发现自己没有地方哭了，除了这里，除了小波的坟，其他又有哪里才能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在领导们眼里，小梅就是一个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女人；在下属眼里，小梅就是一个能干的女强人；在丈夫眼里，小梅就是一个说一不二的蛮狠有权威的妻子；甚至在父母眼里，小梅也不能够哭了，父母都已经老了。小梅是谭家几代人中间最有出息的孩子，是谭家的骄傲，也是谭家的依靠。                     

小梅没有地方哭啊，除了这里，除了在小波面前，除了这个冰冷的地方。小梅知道，自从见到了小波那天开始，自己所有的眼泪都是为他而流，小梅把一世的热泪都洒在这里，洒在这块面朝大海，寒风凛冽，永远都不会温暖的土地。                                                     

在这块冰冷的土地下面，埋葬了小波，其实也埋葬了小梅。埋葬了他们的青春，埋葬了他们的爱情，埋葬了小梅珍爱的一切，这里有小梅的魂，在世上行走的，只是她的肉体。                       

谭小梅第一次见到李小波的时候，那是在89年的初夏，那年小梅读高三，还有一个多月就要高考了。                        

那一年的春夏之交，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也波及到了小梅所在的中学，可是小梅觉得这些跟自己似乎没有多大关系。小梅喜欢唱歌跳舞，小梅喜欢读书，看小说，可是对政治不感兴趣，她觉得政治真的跟老百姓没有关系，政治很无聊，生活才是一等一的大事情。                        

那一年，省城的大学生，不断地有人来学校发传单，搞联欢，办讲座，号召中学生也起来爱国！起来反官倒，反腐败！起来游行，起来抗议！小梅都没有参加这类活动，尽管她有好多同学朋友热血沸腾了，可小梅甚至不明白不理解他们到底是要干什么，因为马上就要高考了呀。                                             

那天小梅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被一位最要好的女同学从家里动员出来了，来到了学校的操场，坐在了最前面的一排。                                             

小梅记得，那次是一个篝火晚会，在夜色里，篝火代替了照明的灯光。晚会到底有多长，小梅忘记了，晚会进行了什么内容，小梅也忘记了，这些可能她当时就没有记忆。小梅只记得，那天他看到了小波。                                         

小梅记得那天应该是晚会的最后一个节目，小波出现了。直到现在，她还十分十分十分清晰地记得：小波留着一头卷发，长长的，快赶上女孩子的头发了，鼻子很高，眉毛很浓，眼睛很深邃，穿牛仔鞋，牛仔裤，牛仔衬衫。虽然那天是晚上，但是在篝火照映下，小梅还是感觉到这个男孩皮肤很白很白，像透明的天空一样透白！小波一走上台，抱着吉他，长发飘飘，小梅呆了，小梅一动不动地盯着小波的身影，她用自己那双美丽勾魂的眼睛不停地捕捉小波的眼神，小梅觉得自己在仰望星空。                              

终于，小波看到自己了，小波那深邃的眼光投向了自己！小梅看到了一丝丝迷茫，看到了忧伤，看到了天真。小波的眼光停下来了，足足有好几秒时间，小梅不由得嫣然一笑，透着少女的害羞。小梅的脑子停顿了，整个世界都停顿了，周围什么都不存在，虽然那时候有铺天盖地的掌声，呐喊声，可是小梅什么也听不到。小波神色严俊，表情冷酷，小波把眼神离开了，可是没几秒，那迷茫深邃的眼神又回来了，小梅不由得又嫣然一笑。这次，小梅从那眼神中看到了喜欢，看到了依恋，看到了不舍。小梅浑身发烫，满脸通红，可是小波还是那么冷酷，还是那么孤傲！                                 

会场的主持人让大家静了下来，小波抱着吉他给大家演唱了谭咏麟先生的名曲《朋友》，诺大的会场，一千多人，鸦雀无声。小波唱着唱着，小梅已经泪流满面，周围的人也已经开始掉眼泪，可是当时小梅没有发现。                           

多年以后，小梅一直唱着这首难忘的歌，《朋友》：“繁星流动，与你同路；从不相识，开始心接近；默默以真挚待人；人生如梦，朋友如雾；难得知心，几经风暴；为着我不退半步，真是你！………”二十多年以来，不管世界如何变化，不管又有多少新歌出来，不管这首歌对于女生来说，有多难唱上去，小梅不管是在什么场合，也不管是去参加演出还是陪领导娱乐还是单位搞娱乐活动，都一边一边又一边唱着这首小波的歌。每次唱着唱着，都会情不自禁地流着眼泪。      

最开始的几年，还有知心的朋友明白他们的故事，到了后来，年代久远，又有多少人能够了解往事？又有多少人能够记得往事？可是只要小梅唱起这首歌，却总能够感染周围的所有人，他们陪着感动，为小梅的演唱技巧叫好，都说女声演唱这首《朋友》，谭小梅绝对是第一人，绝对没有人可以超越！可是他们谁又能够知道，小梅是用整个人，整个心，整个灵魂在唱这首难以忘怀的老歌！                                                   

那天晚会结束以后，小梅本想去找小波，虽然那个时候其实她还不知道这个男生的名字，但是还是有冲动去找他，去打听他。小梅其实也是有机会打听到小波的，打听他的名字，打听他的学校，打听他的班级，因为小梅是他们中学的文娱活跃分子，跟邀请他们来的老师同学都熟悉。                                 

可是小梅最后什么都没有打听，她是一个女生，一个女生怎么能够打听一个男生呢？这样的事情小梅做不来，小梅是一个矜持的女生。那天小梅跟大家一起离开了，她红着脸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他跟谁都没有说，跟谁都不能说，小梅只是在心里面唱着自己熟悉的《红梅花儿开》离开了，她在心里面唱了一遍又一遍。“田野小河边红梅花儿开；有一位少年真是我心爱；可是我不能对他表白；满腹的幸福话儿没发说出来………”。  

就在那天以后，小梅觉得自己的世界变了，小梅的世界变成了两个世界。一个是没有那个男生的世界，是做个父母疼爱，老师喜欢，兄弟姐妹，同学朋友互相关心的世界，是和平安逸的世界，也是平平淡淡的世界，是小梅从小到大自己的世界。另外一个是有那个男生的世界，那是一个时常入梦的世界。小梅体会到了那个世界的孤独，因为他只能在梦里才能够出现；她感到了迷茫，因为她看到了他眼神中的迷茫；还有恐惧，小梅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才好，不知道前途到底在哪里，自己如何把握得住这个世界；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自卑，她一次次地感觉到自己好像是在仰望星空，是那样地无助！                    

小梅一次次地在晴朗无雨的黑夜里偷偷一个人来到学校的操场上，一次又一次地发着呆数着天上的星星。就在小波登台唱歌的地方，台已经没了，小波也早已消失了踪影，可是那个地方却会让小梅每次一呆就呆上两个小时。                                 

这一切的感受，都抵挡不住幸福的感觉，小梅那段时间，对于幸福的理解已经十分简单化了。她所有的幸福，她唯一的幸福就只有一件事，她所有幸福的时间，就只有想小波的时候，虽然那个时候她其实还不知道那个男生的名字叫作李小波。

小梅开始关心政治了，为了那个男生，她开始关心起那轰轰烈烈的学潮了。她跟很多同学一样，认为所有的大学生都是中学生的朋友，那是因为小波演唱的《朋友》唱得实在太深入人心了，唱得太对了！那首歌的歌词，那旋律，深深地浸入了每一个中学生的心里面。中学生，大学生，大家都是朋友，生死与共的朋友。      

不久，坏消息传来了，据说有很多大学生在北京牺牲了，小梅哭了，全班的女生都哭了，在那个高三的班级里面，哭声遍地！小梅是最最不关心政治的女生，可是那天她哭得最最伤心，最最不顾一切，最最疯狂，最最忘乎所以！这让所有的老师跟同学大跌眼镜！                       

男生们愤怒了，男生们在校园里帖出了大字报：“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杀了大学生，还有中学生！”。男生们冲出了学校，很多勇敢的女生也紧紧跟随，他们想拉着小梅一起去，可是小梅就只知道趴在课桌上痛哭、痛哭再痛哭，浑身都瘫了，连一点点站立起来的勇气跟力气都没有。                                          

小梅心里想，他死了，看着电视上的画面，她想他肯定死了，变成了广场上的一堆血肉，带着他的吉他，告别了他的朋友，所有关心他的，思念他的，爱他的朋友，他走了，头也没回地走了！   

小梅那天晚上带着蜡烛，带上香，来到了操场，点燃了，合上双手，看着天边的流星，轻轻地唱起了那个男生的歌：“繁星流动，和你同路：从不相识，开始心接近；默默以真挚待人；人生如梦，朋友如雾；难得知心，几经风暴；为着我不退半步，正是你………”眼泪如潮水般地流出来，她知道，那颗流星就是小波那深邃、迷茫的眼睛！            

小梅已经无心学习了，她本来成绩很好的，老师们都认为她考上本科应该不成问题的，如果发挥得好，上重点也有可能，可是小梅真的真的无心学习了。  

直到高考前的十天，小梅才有点恢复过来，她打听到了他的学校，据说，那个学校没有死人，那个男生肯定还在。小梅决心要考上那个学校，去找这个男生，那个学校叫做杭州大学。            

可是小梅心力交瘁了，在高考前的一天，终于病倒了，高烧达到39度多，父母跟老师都急死了。小梅坚持了下来，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来，如果不坚持下来，不去参加高考，她的生命就要结束了！小梅努力了，小梅内心知道，他在召唤着自己，盼望着自己，等待着自己，他就是那天的操场上的那堆熊熊燃烧的篝火，而小梅就是那飞蛾扑火的飞蛾，不找到那堆篝火，自己绝不能死去！                                 

小梅用全身所有所有的力气，向着那堆篝火扑去！小梅知道，燃烧着篝火的地方叫做杭州大学，那是个令人神往的地方；那是个充满活力的地方；那是个不断演绎浪漫爱情的地方。杭州大学！我来了！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王胖子也绝非王二麻子，请不要对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