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的骡驼一一忆神州画怪陈墨二三事

雨夜

哭泣的骡驼一一忆神州画怪陈墨二三事

作者：意态鹰扬 发表于2007-08-17

假如你真的是一位老柳州，那陈墨这个名字对你而言不应该是陌生的。

儿时盛夏的夜晚，我们这帮不知疲倦顽童常在游戏中拿陈墨的名字来吓对方。那时我们多数没见过陈墨，只是听人家口中所描绘陈墨长得是很恐怖而狰狞的：难怪我们幼小的童心一听到：“陈墨来了”！这句话，即刻飞跑回家。


到长大一点的时候，有一次我跟同学上街。我们一群小伙伴在过柳江大桥时，一位眼尖的同学惊叫：“哎！你们看对面马路那个人是陈墨”。我顺着看过去，只见陈墨一袭女装，花衣，长裙，长发，陈墨脸庞很臃肿，胸部隆起，给我的感觉是有点怪怪的。不过，我那时己是初中生了，不会像小时候那样惊慌失措。

光阴如白马过隙，转眼到八零年。又是一个盛夏，我在柳侯公园里复习，以便作高考前的冲刺。我在树荫下的石横坐着看书，刚好陈墨从我旁边走过。我喊了一声’陈老师“．陈墨听我喊他就停了脚步，随后就在我对面坐下。我们之间就这样很自然的，也很随和的打开了话闸。因为，在此前我学了几年的画画，从启蒙老师那里悉知陈墨老师的绘画功底很高。所以，我们就从绘画聊起……
陈墨老师那天谈笑自若，兴致很高。他告诉我：一九四八年出版的中国美术家名录里有他的名字。早年他在杭州美专读过，也师从过国内不少名家大师。陈墨生病以前就是柳州一个风流阔说初中老师。他同我讲过，五八年他是柳州第一个穿苏联哥萨克装跳国标舞的人。那时的他舞姿优美，舞步轻盈。不幸的是他得了病后，打了一些激素针，身体就慢慢变形了。开始睑庞扭曲肿胀，继而胸部发育隆起。就这样使他不得不离开他的学生离开他热爱的教育岗位。而且，爱妻也离开他。

陈墨说到他伤心之处，语音凝咽。他讲到这么多年，他在柳州上街从不买东西吃：因为有一次他在路边喝凉茶，刚喝完付钱转身走，就听到身后传来’叭”的一声。人家已把他喝过的碗摔碎了二碎裂的不仅是碗而且是陈墨那颗善良的心啊！为什么陈墨对画竹情有独衷，尤其是他画的《风竹》，里面正是记载着他不平坦的人生。
陈墨说他画了几十年的画，别的很难吸引他入笔。唯独竹子是他一辈子画之不尽的题材。孔子曰：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那是古代文人士大夫情怀。而陈墨画竹更多的还是借竹寄托自已的情感。他说：参天大树不一定经得起狂风暴雨而细长的竹子却能抗十二级台风。陈墨说他画了无数竹子在风雨中摇曳的形态。那次跟陈墨一席长谈不知不觉过了一个下午。我心里一下豁然开朗。陈墨虽说外貌丑陋但心底是纯洁而美的。象《巴黎圣母院》 中的敲钟人卡西摩多。谁认为卡西摩多是奇丑无比的人呢？

九十年代初，听说陈墨在广东名声蜚然。他在那里不仅出书还办了画展。广州的传媒还赋予他神州画怪的称号。我跟陈墨虽说是一面之缘。但不知是受他的影响还是怎么的，我从那时起也爱上画竹。不过，我练习了那么久也无法达到陈墨老师画风竹的那种神韵。唉！《风竹》正是陈墨一生命运的真实写照。

神州画怪陈墨

老陈 http://kenew.blog.163.com/blog/static/8120913620099753212413

陈墨，男，原籍柳州，生于上世纪初，自幼习画，师从徐悲鸿，少年时便初具锋芒。我见过他年轻时候的照片，发黄的相纸挡不住的是翩翩少年的意气风发二但是正当一切得意时，悲剧发生了二因为一个小毛病到医院就诊，医生错误地给他开了许多激素类药品，他的身体开始变形，慢慢变得具有许多女性特征，四处求医不得效果。我无法表达出这种本来不关于我的痛苦，文字实在苍白，但实际上的折磨却有如来自十八层地狱。

要知道那一年陈墨只有三十出头，这样的变故对于一个生处于尚未开化社会中的文艺青年来说是一个怎样的打击？！外人都把他当怪物看，投以鄙夷之目，甚至避之不及，而他的家人也无所适从，不知所措二不久，这位已经变得不男不女的年轻人又遭遇到第二个打击，妻离子散，没有人再愿意跟这样一个人生活在一起了二我不知道当时的他有怎样的想法，但是我想用悲痛欲绝这四个字应该不足为过。但是陈墨没有就此消沉轻生，他默默地开始了长达数十年的隐居生活，而他唯一的依靠，唯一的寄托，就是手中的画笔丹青：若干年以后，陈墨开始出来走动，那时候己是八十年代，而他笔耕不辍的努力也渐渐得到了一些业内人士的认可二也许就是因为这小小的肯定而使长期遭受身心双重折磨的陈墨在黑暗中开到了一线希望，人们在柳江大桥上面常看到留着长发身着长裙的陈墨走过。

他也许是全柳州市最好认的人，因为他身形浮肿，面容奇异，但是却抬头挺胸，不顾周围异样的目光：但是可怜的陈墨并没有得到他应有的尊重，所有的人还是把他当怪人，虽然已不像他第一次出门那样造成小小的交通混乱，但是他只是人们的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大人们还常常这样吓唬小孩，“再不听话就把你送到陈墨。也许八十年代生的柳州小孩大多就是这样知道陈墨的，包括我在内。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陈墨又渐渐淡出了柳州人的视线，他去了相对开放的广州。我想他这一路上应该也是悲苦异常的吧，得不到家乡人的认可，他只能背井离乡。

又过了十几年，柳州人又突然再次听到了陈墨的名字，这一次，他的名字前面加上了“神州画怪”四个字，他成了当代岭南画派的代表人物q ，这时的他已是古稀之年，更有一则爆炸性的新闻，他在广州与一妙龄女记者结为秦晋之好！果然是不畏世俗的陈墨，每一次的出现都那么令人膛目结舌。之后他有几次回到家乡柳州，大都又被记者炒为话题。让他又爱又恨的家乡啊，要让人用怎么样的感情来面对呢？对此，陈墨什么话都没有说，他一直的沉默。在高中时，我有幸见到了陈墨：那时我们学校搞个什么庆祝活动，然后邀请到了他，因为我们学校是他的母校，而他就是我们的校友：因为坐在离他不远的位置，我和几个同学有幸与他合了影，并得到了他的一个签名“神州画怪陈墨”。

那张照片和签名我己经记不清放在哪里了，我只记得他头发斑白，衣着整洁，那张依然浮肿而丑陋的脸上透着安详，他的字刚劲有力，他有些吃力却依然尽量满足每一个围在他身边的孩子的签名要求二想想当年真是幼稚之极，在人家后面和一帮同学做着v 字手势，只是为了他这个人而去凑热闹要签名，不是为了仰慕他，更不是为了他的画：不知道是几年前，陈墨以九十多岁的高龄谢世。他终于结束命运多并的一生驾鹤西去，而身后三个已年过半百的儿子又为他的遗产在争个不休二我父亲在花鸟市场也见到一幅陈墨的墨竹，老板说那是陈墨的小儿子生活不济拿出来卖的：父亲长叹一气，潸然离去……

80 年代曾在柳州生活过一段时间，柳州的人和事物还藏在我的记忆深处。初到柳州常听同学开玩笑说：如果学得不好就去拜陈墨做干爸干妈，当时我并不知道陈墨是何等人物，简单的从同学嘴里知道是柳州的一个人物。

88 年的一个周末，在从鱼峰山回校的公共汽车上，我看到身边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怪人，面部特别的怪异，整个上半脸只看到浮肿突出下垂的肌肉，一双几乎看不到的眼猜很艰难的挤在小缝里，大勾鼻子下一张小而圆的嘴唇被迫挤压到脖子下，好象是和脖子连成一体了，更奇怪的是还涂着很艳的口红，身上穿着很笔挺的西装和一双黑得发亮的皮鞋，留着披肩长发，洁白的衬衫还打着很整齐的领带。这么一身装扮穿着和这么样的一副面孔当时一看到很惊心，但公车上那么多人好象并没多大的反应，售票员也很自然的接过他手中的钱和他说话：我很疑惑这是什么样的一个怪人？回到学校后我把公车上奇怪见闻说给同学听，他们说：哎啃！你真是太幸运了，你见到陈墨了，他就是有名的大师陈墨啊！我们想见他都很难噢！

从同学嘴里得知他的点滴：他四岁即随母学画，是柳州市最有名的一位大师。他以前曾有个幸福的家，有漂亮的老婆和女儿还有帅气的儿子，30 来岁时因病医生错开过量的激素药物而发生病变，使面部变形和身上有了女性的特征，他干脆象女性一样化妆，经常穿裙子和高跟鞋。他曾在柳州八中当过化学老师，为自行研制化学制品不借牺牲自己做实验，才弄得生理变态，但其心理是很正常很善良的一个好人，他常为别人做善事。他的家人不愿意跟这样的人一起生活而离开了他。这么大的变故使一个英俊潇酒风度翩翩的文艺青年是何等的打击！无法想象他当时的痛苦。仿佛一夜间在画坛消失了！默默地过着长达10 多年的隐居生活。唯一的寄托就是手中的画笔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