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按劳分配

广宇

共产党的社会理论特别看重分配制度。按照它的说法，按需分配的共产主义是最终理想社会形态，没有剥削按劳分配的社会主义次之。之前的资本主义社会资本家不劳而获剥削工人，封建社会地主不劳而获剥削农民，奴隶社会奴隶主不劳而获剥削奴隶，都是人吃人的“旧”社会。按劳分配的理论尤其吸引贫苦的无产者，这也是共产运动在历史上影响巨大的一个主要原因。那么按劳分配真的是最合理最公平的分配模式吗？

在中共的政治教科书中，它似乎不屑于论述按劳分配的合理性。也许在它看来“多劳多得”的正义性是不证自明的。在极为有限的论述中它说劳动者们在生产中投入了“无差别的人类劳动”，所以按劳分配才是公平的，任何不是按照劳动分配的方式都存在人对人的剥削。请注意“无差别的人类劳动”这个概念，不同人的劳动真的是无差别的吗？

我们举个具体例子来分析一下。比如一群工人在洗衣店里洗衣服。假设这个洗衣店是公有制（所有盈利分给工人），普通工人一天可以手洗100件衣服，赚到100元收入。是不是每个工人每天投入的劳动都是“无差别”的？假如三个工人每天都很努力，但工人甲技术娴熟一天洗完150件衣服，工人乙手脚生疏只完成了80件，工人丙完成了100件但弄坏了2件衣服，请问他们三人的劳动有没有差别？他们的收入是否应该有差别？相信大家会认可他们的劳动是有差别的，收入应当和最终产品的数量挂钩，即甲收入150元，乙收入80元，丙收入100元但要扣除2件衣服的损失。由于人与人之间在体能和技能上的差别，同样时间内的劳动成果肯定是不同的。

出于逻辑上的严格，我们不妨把“无差别的人类劳动”改成“无差别的有效劳动”。生产出同样多产品的劳动就是同样多的有效劳动，按照有效劳动进行成果分配（计件计酬）才能够称为按劳分配。这样严格定义的按劳分配是不是最合理的分配制度呢？

还是上面洗衣店的例子。工人甲手脚最快收入最高有了不少结余。他不仅勤奋而且聪明，决定用自己存下的钱买一台洗衣机用于自己的工作。这下他的工作效率大大提高，每天可以洗1000件衣服，收入1000元，而其他工人普遍只能收入100元左右，公不公平，合不合理，有没有剥削？注意这是严格按照计件方式获得的合理报酬，是符合按劳分配的原则的。

甲的收入大增，很快他又买了一台洗衣机。可是他无法单人操作两台机器，于是他和乙商量：“你在店里每天手洗80件衣服只能赚80元，不如辞职出来跟我干吧。你操作我提供的洗衣机，我付你每天200元！”乙一合计，划算啊，于是同意了。这样甲每天又能够多洗1000件，除去付给乙的200元，甲的额外一台洗衣机给他带来了额外800元的收入。现在大家觉得公不公平，合不合理，有没有剥削？合理性是有的，甲和乙都多赚了钱嘛。剥削呢，按照共产党的理论也是存在的，那额外的800元收入就算是对乙的剥削！那为什么乙被剥削了收入反而比未被剥削时增加了呢？

甲承受着剥削他人的指责，心里不安，于是主动将乙的日工资增加到900元，自己只拿100元并承担机器的损耗和维护费用。请问现在甲还在不在剥削乙？甲看到了商机，贷款购买了100台机器，并以900元每日的薪水聘请了100名工人。每日毛利润一万元，刨去贷款和机器损耗甲还能剩下5000元。

按照共产党的理论，现在甲是一个标准的资本家了。他每天5000元的收入就是剥削那100名员工的剩余价值。洗衣工没被剥削时按劳分配每日100元，现在受到剥削收入增加到900元......大家看出矛盾了？问题出在哪？

问题的实质在于生产过程是人力与工具的结合，而不是单纯人的体力付出。事实上随着技术的发展，工具进步使得同样人力能够获得更多产品，也即更多有效劳动量。提供工具比提供人力同样甚至更为重要，这也是工具提供者（资本家）能够获得产品分配的合理性所在，这不能算是对提供人力的劳动者的剥削。

分析到这一步，可能很多人还是从感情上难以接受。那些大公司的总裁高管们动辄千万上亿的年薪，这难道不是对公司内拿着普通薪水的员工剥削得来的吗？

这里要分清一个概念，总裁高管CEO们是资本家吗？理论上资本家指的是对公司资产的拥有者，其实也就是现在所说的公司股东。总裁CEO们只是公司的管理层，是公司董事会聘请来管理公司的员工。严格按照马克思主义理论，总裁CEO们也应当算作工人阶级！高管的收入再高，那也是薪水，是劳动收入。资本家（股东）的收入来自股票升值和分红。当然有些高管同时也是公司的股东，但是需要把他们通过不同身份取得的收入分开看待。其实上市公司的普通员工也可以通过购买股票成为自己公司的股东，并从股市上获得那一份所谓的“剥削”收入。

同一个公司内不同职位的员工薪水不同是因为他们所能提供的技能不同。简单重复的工作没有什么特殊的技能要求，自然收入较低。而对于需要操作精密设备，能够克服困难解决问题，具有领导团队的能力甚至为公司发展指明方向的岗位有更高的技能需求，收入高是因为他们对企业的贡献相对较大。这是个人能力差别带来的劳动回报差别，不存在高收入者对低收入者的剥削。

至于资本带来的收入，如前所述资本提供了生产必要的工具，所以资本的提供者理应获得相应的收益。我们还要看到资本的投入是要承担风险的。股票的价格有涨有跌。如果说资本家在剥削工人，那股票下跌的公司资本家为什么在亏钱，还是说资本家给工人发福利了？员工以技能为公司服务换取稳定的收入，不承担风险。股东为公司提供资本换取收益，但要承担经营风险。事实上，绝大多数大公司的资本收益并不是特别高，年收益能有10%已经算非常不错，很多仅仅是略高于（还不能保证）存款（或国债）利率，这算不上暴利。某些亿万富翁每年的资本收益看似巨大，但那是因为他们的资本基数大。不能因为他们收入的绝对值高就说他们剥削他人，那是妒忌心理。

资本和人力相结合才能带来经济发展，其实共产党也认识到了这一点。中共建政以来搞的一系列公有制计划经济都失败了，邓小平搞改革开放才终于挽救了中国濒临崩溃的经济。但改革开放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事实上就是资本主义的经济制度。中共一直说要大力引进外资，从“剥削”的角度讲，引进外资不就等于邀请国外的资本家来剥削中国人？可恰恰是大量的外资创造了工作岗位，引领了产业的发展。中国人不是被剥削了而是从中收益了。

也有人说海外资本涌入中国是为了中国廉价的劳动力，中国工人相比西方社会工人明显偏低的收入就是被剥削的明证。这种认识并不正确。中国的劳动力之所以廉价，主要是因为他们缺乏适配高收入工作的技能。外资的涌入并不是全行业无差别的，喜欢廉价劳动力的恰恰是那些需要大量人工但技能需求较低的低端制造业，如原材料开采，制衣，电子产品组装等等。而需要较高技能员工的高科技行业并不青睐中国的人力市场，因为很难找到符合条件的高级劳动力。随着社会发展，中国人的教育水平有了极大的提高，中国的劳动力也变得越来越昂贵，相应的高科技产业也越来越多，而低端产业则追逐着更廉价的劳动力迁移到东南亚等欠发达地区去了。

最后要说明，我不是说社会上完全不存在剥削，我只是说资本主义的经济制度并不会带来剥削。剥削的本质其实是对他人自由的剥夺从而强制占有其劳动成果。比如以前中共课本中常用“包身工”的例子来描述资本家的罪恶，可是包身工事实上是奴工，并不是自愿和公司签订劳动合同的普通职员。奴工在现代社会（包括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是不允许的。相对的，中国很多中专职校常常强制安排学生进入类似富士康工厂“实习”，并不给他们相应的工资，这才是实实在在的剥削行为。现在世界主流的经济制度都是追求自由的市场经济，让资本和人力自由结合，依照供需关系决定各自的价格，这就不存在剥削。其实除了奴工这么极端的情形，其它形式的人身自由限制也会造成不同程度的剥削。比如中国和西方国家相比，同样技能需求的工作在中国薪水确实更低，这里是存在着剥削。但中国的工资低他们为什么不到国外工资高的地方去工作呢？就是因为他们出不去，他们没有在国家间随意迁徙的自由。

综上所述，社会生产是人力和工具的结合。资本的提供者和人力的提供者有同样的资格获得产品的分配。在自由市场的前提下，资本家并没有剥削劳动者。共产党理论中按劳分配优于其它分配制度的说法是不成立的，从而社会主义先进资本主义落后的论调也就不攻自破了。

市场经济要求自由，人类的追求也是自由。共产主义幽灵通过对物质财富的许诺吸引民众，但它向你索取的代价正是最宝贵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