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茂春专访：台湾不过是一个“侵略链”的开始

FRANKSTON

源: 法广

前美国国务院首席中国政策和规划顾问余茂春博士2022年11月初在华盛顿智库哈德逊研究所接受法广中文部专访。 © RFI/Chine

作者：瑞迪

台海不断升高的紧张情势近期吸引国际社会，尤其是亚太邻国的广泛关注。但余茂春教授11月初在华盛顿接受本台专访时认为，中共二十大后的习近平加速统一进程的可能性增加，但这种军事冒险胜算的可能性也在减少。

台湾不过是一个侵略链的开始

法广：中美关系在这种对立多于合作的情况下，可以走多远？是否会有一天走向冲突呢？比如在台湾问题上？

余茂春：这种冲突不是由美国来决定的，而是中共自己决定的，中共的一些所谓根本原则。每一次我们与中共交流接触的时候，它总是给我们讲原则，它的一些所谓的“底线”。台湾就是一个底线。但讲到台湾问题，中共就是比较蛮横霸道，不讲道理。台湾牵扯很多问题，不仅仅是主权问题。台湾问题根本就是自由与专制、独裁间的对抗，现在全世界都从这个角度来看台湾问题。更主要的是，中共不仅仅是跟台湾过不去，它几乎和所有周边国家都有问题。如果让中共用武力威胁，夺取台湾，很难想象中共会停止于此，它与日本有领土冲突，与越南有领土冲突，与印度有领土冲突，与基本上所有有共同海域接壤的一些国家，它都有冲突。所以，这不是一个问题，不是主权不主权的问题，而是中共自己的战略构想问题，它自己对国际安全，对周边国家的安全，它有野心，这些野心并不在于台湾，台湾只不过是一个侵略链的开始而已。

法广：最近一段时期，台海紧张关系不断升级。关于台海会不会发生武装冲突，各方学者有很多判断，可以说众说纷纭。您认为，习近平现在巩固了他在国内的政治地位，他是否可能加速对台湾的统一进程？甚至使用武力？

余茂春：习近平继续掌权，他当然对台湾问题会有更新的理由，去发动军事冒险。但是也正好由于习近平当政那么久，他采取的一系列措施，对他的政权基础也有威胁。所以，他对发动对台湾的军事冒险的胜算把握，也有一些新的考量。比如，由于习近平对台湾的温度增加，美国对保卫台湾、对军事干预的意图也在加强。美国总统讲了好几次；如果中共犯台，美国军队就会直接卷入。这是毫不含糊地。没有什么战略模糊。

另外，由于刚才我讲到，这是一个侵略链问题，如果中共犯台，周边国家也会行动起来。比如日本，日本说：台湾有事就是日本有事。澳大利亚、印度等很多国家，也会警觉起来。这种共同的警觉，共同的威胁感，就很可能导致一种共同的行动。这对他（习近平）侵犯台湾的胜算也有很大的决定性作用。

还有一点，就是台湾人民保卫自己国家的决心也会加强。尤其是自乌克兰战争以来，台湾人民看到，国防是自己的责任和义务。如果自己都不起来抵抗，那么就没法谈国际支援。

这样的话，国际、国内的情况，也有对他发动犯台不利的因素。最重要的是，习近平在中国国内的作为，将民心搞得一塌糊涂，经济也一塌糊涂。搞什么清零，而且还有坚持下去，要很久，另外大陆失业率也非常高。刚才我们讲到年轻人普遍的不满情绪……

所以他发动大规模的军事冒险行动，对他在国内的政权稳定性也会造成很多不利影响。

所以，一方面，习近平继续掌权，继续独裁，对发动犯台的可能性可能增加，但同时，对他这种军事冒险胜利的可能性，也在减少。所以也就更加困难。我觉得这两种可能性都有。

法广：您刚才提到如果台海发生战事，日本不会觉得自己能置身事外，澳大利亚也不会。但是还有一个欧洲问题，有欧洲在这个问题上的政策。根据德国马歇尔基金会今年5月-7月在欧美两地进行的一项民意调查，欧洲人普遍更倾向于用外交手段解决台海冲突。这项调查也在美国同时进行，欧洲人对在发生北京入侵台湾的情况下，用军事手段支援台湾的支持度其实非常低。在这种情况下，美国在多大程度上，可以在台湾议题上，组建一个更大的联盟，而不仅仅是在印太地区，和日本、澳大利亚等地区国家联合？

余茂春：其实，历史的殷鉴并不是那么遥远。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时候，绝大部分欧洲人都认为希特勒对周边国家的侵略跟他们没有关系。他们都希望用外交手段去（解决问题）。1937年、1938年以前，一直如此。导致在38年10月份在慕尼黑，对捷克斯洛伐克的一种背叛。后来他们才慢慢觉醒起来。

同样的事情可以发生在中国。欧洲当然有自己的理由，因为地理上的遥远性，欧洲可能不觉得中共的威胁有那么直接。但这些（看法）都比较短视。因为中共的威胁不是只在于地区性的威胁。中共的威胁是全球性的。因为它是一个全球性的经济大国，而且他有掌控全球通讯命脉的一些技术，它在国际论坛上有非常重要的角色，所以，他的威胁远远不是在印太地区。中共在经济上对欧洲的一些咄咄逼人的姿态，都对欧洲安全造成巨大威胁。比如，它对欧洲一些关键性的港口，它收买了很多港口；而且，中共对分裂欧洲也很有一套，把东欧和西欧分别开来，对东欧一些经济上比较不发达的国家，投入大量资本，这些都是有战略考量的。而且，对欧洲一些有战略意义的地方，尤其是北极地区，它也有战略野心，千方百计需求突破……所以说，欧洲人民也看得清楚。

当然说起来很简单，但是真正要有深刻的认识，我觉得不是那么容易。另外一点，欧洲最大的安全问题是俄罗斯在欧洲的一些非常蛮横的举动，但是俄罗斯的威胁，也与中共分不开。俄罗斯的威胁对欧洲非常直接，大家都能感觉到，尤其是乌克兰战争。但是中共对俄罗斯在欧洲的一些涉猎，也是沆瀣一气。而且，中共的经济实体，比俄罗斯要大十几倍，所以，它的能力也比欧洲强大得多。而且，俄罗斯与中共也走得越来越近。所以说，这种威胁并不见得就是一个国家对另一个国家，而是欧亚大陆之间的一种同盟关系。俄罗斯当然对欧洲构成直接威胁，但俄罗斯也与中共一起，在亚太地区，沆瀣一气，在亚太地区，采取共同的军事行动。比如，中共军队和俄罗斯军队曾经在日本海进行共同战略轰炸机联合巡逻，这些不仅是对地区安全的一种通信，是对以美国为首的国际自由联盟的一种挑战。所以，这些都不仅仅是欧洲国家的一个问题。我感觉比较欣慰的是，欧洲国家对中共在亚太地区的一些行动，开始有足够的认识，尤其是在领导阶层，在军事领袖方面。比如北约，北约在今年7月结束的峰会上，明确提出，中共对北约这样一个军事同盟也是一种威胁和挑战。而且（北约）还破天荒地邀请了受到中共霸凌的亚太地区主要国家领袖，出席北约峰会。尤其是韩国总统、日本首相、澳大利亚首相和新西兰首相。受到中共威胁的亚太国家远不止这四个国家。就是说，北约对自己在亚太地区，对中共在防务方面的行为，也在逐步觉醒，也有自己的主动性。所以，民调不是最主要的东西，关键在于，有没有对中共威胁的全球性有足够的认识。我觉得这个认识已经在那里了。

余茂春博士专访之三：决定中美关系的关键是中共的战略本性

前美国国务院首席中国政策和规划顾问余茂春博士2022年11月初在华盛顿智库哈德逊研究所接受法广中文部专访。 © RFI/Chine

随2018年特朗普对中国发起贸易战，中美关系急转直下。而中国与其他西方国家的关系也日趋紧张。西方世界受庞大的中国市场的诱惑，与中国重利益、轻人权的交往模式为何如今难以继续？倘若共和党重新主政，是否会对拜登政府当前对华政策做出调整？

决定中美关系的关键是中共的战略本性

法广：自文革之后，中共的性质本身并没有发生改变，在中国与西方的关系中，西方其实长期因为经济利益，而对中国压制公民社会，侵犯人权的行为有批评，但说得多，做得少。为什么这样的模式现在难以继续了？ 现在中国与西方，不只是同美国关系紧张，而是整体上与西方关系都出现紧张……

余茂春： 这个原因很简单，因为并不只是经济利益促使西方世界对中共统治模式做出妥协。最主要是一种幻想。他们觉得共产党本身可以通过自身的改革，来不断进步，希望通过与西方自由资本主义世界，尤其是市场经济的结合，大规模的接触，中共内部机制，统治机器，它的统治模式就会改变。这是一种幻想。它已经维持了将近半个世纪。现在西方世界对中共的重新认识，并不是基于它的经济利益有多大或有多小。像美国这样的社会，对中国在经济上、市场上或制造业方面的依赖性很强。但就是因为重新认识了共产党的战略意图，重新认识了共产主义这种政治体制与西方自由民主、自由资本主义是水火不相容。这是一种重新认识。正是基于这种认识，才有西方现在的觉醒。并不见得完全是因为对中共市场的依赖。

而专制与民主之间的斗争已经进行了几百年。如果从长远历史看，启蒙时期的民主自由的观念实际上获得了从欧洲一个地区性的现象，扩展到全球，现在已经是一种普世价值。看看中国周边的亚太国家也是这样。亚太地区从80年代中期菲律宾的所谓“人民力量”（people power）开始，已经席卷整个印度太平洋地区，台湾、韩国、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等，统统都实现了民主，再加上一些亚洲国家资历比较久的民主体制，像日本，像印度等，所以，民主是一种潮流。在这种情况下，两个政治制度之间的冲突将会是长期的。但是中共代表的这种所谓专制、独裁的政权是不会取胜的。

法广：拜登政府这两年基本上延续了特朗普政府下的对华强硬立场。您如何评价拜登对华政策的举措？如果中期选举后，共和党人重新掌握众议院或者国会两院的主导权，您认为共和党可能会推动哪些调整？

余茂春：美国是一个非常民主的国家，尽管有很多波折，但是它基本的立国原则始终在那里。其中非常重要的一个内容，就是言论自由。尤其是两党之间，在很多问题上，都有很多不同意见；正是在这种非常激烈的对国家前途、对国家命运、对国家的一些基本原则的大争论之上，美国在过去几年以来，这个国家说比较分裂的，有很多不同意见，所谓党派之争非常厉害。但是在一些最根本的问题上，在少数几个问题上，是全国上下一致认同的，其中之一就是对华政策。对华政策有一种大觉醒（great awakening）。这是在川普时代发起的。由于它的共识性，民主党完全同意川普政府时期对中国这种国家定位，尤其对中共政权对世界民主自由的威胁，所以对那些基本的问题，他们都没有改变，他们没法改变，因为这是全国人民都知道的。尤其是是在美国国会。美国国会通过了一系列有关中国的法律，基本上都是全票通过。所以，我不觉得美国今后几年的选举，在对华政策上会有什么根本的改变。在接触方式上，可能有，但在根本的认识上，是没有的。决定中美关系好坏最重要的问题不在于是美国哪个党执政，最关键的问题是中共政府自己的本质，它的一些战略意图，和它自己的言行。所以说，中共自己的言行，自己的战略本性不改，我觉得中美关系重新启动的一些新的模式也是不会改变的。

雨夜

拜登不是已经表态了吗：不寻求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