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与中国互联网：搜索引擎

广宇

想来聊聊中国的互联网产业。在中国这算是少数拿得出手的产业了，中国互联网企业的体量在世界范围内也算名列前茅。由于薪资相对来说及其丰厚，计算机毫无疑问是当前中国大学的最热门专业。无数优秀学子期盼着进入互联网大厂，在大城市拿高薪成为人生的赢家。拨开表面浮华，我们来探索核心实质：中国的互联网产业发展的机遇是什么？它们有着哪些强项与缺陷？这个行业的未来趋势又将导向何方？

首先国内外互联网环境有着本质的差别：一墙之隔，不仅隔断了信息的流通，也隔开了价值观和道德取向，以及产业所需遵守的基本规则。其实互联网的最初设计就是为了最大限度维持信息的畅通，开放和分享是互联网的基因。可是中共政权对信息的自由流通有着天然的恐惧，特别是1999年镇压法轮功后加强了对互联网的审查。技术上金盾工程上马，建造网络防火墙阻碍中国民众浏览海外“非法”网站；政策上对国内的互联网服务提出种种规范，特别是对内容的自我审查和对用户信息的监督。海外的互联网内容被大量屏蔽，热门的应用也应合规问题无法进入中国市场。在此背景下中国企业迅速填补市场空缺，并在上亿用户的加持下发展壮大。墙的存在催生了中国的互联网巨头，但这土壤中的毒素（封闭与审查）同时造成了中国互联网产业表面繁荣下的混乱，并埋下了衰亡的隐患。

在此系列中，我们来逐一比较中外各种类型互联网公司不同的发展道路。今天首先来看看大家上网最常用的搜索引擎：海外的谷歌搜索对比中国的百度搜索。

网上的海量信息鱼龙混杂真假难辨。用户使用搜索引擎当然希望看到真实的高质量信息。为此谷歌发明了一套网站排名算法，简单的说就是浏览量点击率高的网站会获得更高的权重从而出现在搜索结果前列。排名对网站获得流量十分关键。公平合理的搜索排名不仅要有优化的算法支持，还得依靠搜索引擎严守道德标准。不作恶，是谷歌对自己的要求。搜索引擎依靠广告来创收。谷歌会在搜索结果中放置有限数量的相关广告，但会打上明显的广告标志。

在中国，谷歌拒不配合政府的网络审查要求。尽管中共已经筑起高墙屏蔽了众多的海外网站，但谷歌还是坚持把这些墙内不可访问的链接展示在搜索结果之中。谷歌不配合作恶的原则终于激怒了中共，它亲自下场拼命在谷歌中点击色情内容，提高相关网站在中国地区的排名，然后栽赃谷歌散布色情。谷歌搜素被迫退出中国，百度搜索成为了中国市场占有率最高的搜索引擎。

百度搜索的算法是类似谷歌的排名算法，虽然效率上远不如谷歌，但还是在墙的加持下成为了国内的首选。但它抄了谷歌的技术却不学习谷歌不作恶的精神，在内容审查上完美配合政府自不必说，在创收上表现出了无穷且无底线的创造力。广告自然不会少，不过与谷歌明显的广告标识不同，百度的广告标识被刻意做的很难辨识，而且广告内容本身被做的和普通搜索结果简直一模一样，刻意误导用户。谷歌放在搜索结果之上的广告最多两三条，可百度有时会多达几十条。要知道默认设置一个页面才显示十条搜索结果而已，也就是连续多页展示的都只是广告！

也许是迫于营收的压力，百度搜索结果中开始出现一些不那么普通的广告，比如假药和黑心医院。著名的莆田系医院就是通过百度获得无知的病患，最终制造了无数类似魏则西的悲剧。为了钱，百度又在网站排名机制上开始动歪脑筋，推出了竞价排名。所谓竞价排名，就是针对某搜索关键字哪个网站出钱多就把它放在搜索结果前列。无原则竞价排名的结果就是更多的广告和虚假信息。

举个例子，我们看看用中文搜索“关节炎”在谷歌（新加坡版）和百度的第一页结果比较。谷歌搜索结果包括维基百科和百度百科，政府（新加坡卫生部，美国卫生部，中国卫健委）网站，大医院（妙佑医疗国际，美国排名第一）和大药厂（默沙东）网站对相关疾病的中文介绍。百度搜索呢？除了一个百度百科和医学百科，首页还有三个有来医生网链接，一个挂号网，一个百度快速问医生，一个家庭医生在线网，仅此而已。谷歌百度两相比较，高下立判！现在在百度上搜索，不但有用信息少，连真实性也不能保证。冒牌网站通过竞价排名位列正派网站甚至政府官方网页之上，寻找机构（政府医院学校等）的联络信息结果百度到骗子那里的例子比比皆是，屡见不鲜。

从设计思路上来看，谷歌搜索力图展示最权威可靠且和有用的信息，而百度搜索似乎致力于展示自己希望用户点击的信息：包括自己旗下产品（如百度百科，百度贴吧，百度文库等）的内容，竞价高的网站和广告。很明显谷歌将重心放在了客户体验上，而百度则将重心放在了自己的金钱利益上。

另一些设计细节上的差异也体现了这一点。谷歌搜索的每条结果除了大号文字显示标题和网站，小号文字显示最后更新时间和部分内容之外，还在标题上方显示了网站的具体域名（比如www.bbc.com），而且标题的超链接直接就是完整的原始网址。百度搜索的结果标题和内容显示类似，但并不显示域名（除非网站没有中文名），而是代以网站的名称（如网易等）。超链接也并不是原始网址，而是百度自己的一个网址，你要点击之后才会跳转到原始网址。这就带来一些问题，为何不让用户获得原始网址以及如何判断网站的真假？百度希望用户必须点击搜索结果以获得导流的精确数据（从而向广告商收费），而且还要给各个网站提供加黄V或蓝V等收费认证服务。如果轻易的就交出了原始网址，百度如何搜集数据和赚钱？多少虚假信息就这样在利益驱动下被百度放在了搜索结果的首页头条！

谷歌也是商业公司，也要追求盈利，但是他将产品质量本身放在利益之上。做为互联网入口，他将搜索结果的精准和公平摆在了第一位，赢得了用户和网站双方面的肯定。从网站的角度，它们积极配合谷歌的网站规范，甚至主动在内部展示谷歌提供的广告。小网站还常常直接引入谷歌搜索的接口来帮助用户搜索自己网站的内容。谷歌和网站们分享广告收益，双赢。

百度则将自己的利益摆在了产品质量之上。做为中国的互联网入口，众多的虚假信息和伪装的广告让它失去了用户的信任，不公的竞价排名和对不缴费网站的恶意打压使得网站们对百度避而远之。如今手机成了最大的网络入口，中国的网站们纷纷推出自己的手机APP将自己的内容封闭在应用之内。很多网站甚至都不能在浏览器内正常访问，更加不可能通过百度进行搜索了。这种趋势在国外及其罕见。中国网站和应用网页版的消亡固然原因众多，不友好且贪婪的百度搜索是其中一个关键。

2019年的百度开发者大会上，其创始人李彦宏被人当头浇了一瓶冷水。时至今日，百度的回应还是只有那一句：What's your problem？（你有什么毛病？）看来百度还是没被浇醒。有病的不是别人，而是百度自身。

百度和谷歌，一个在墙内一个在墙外。百度也曾试图在海外（如日本）发展，但至今没有获得任何成功。谷歌被挡在墙外，但无数国人不惜翻墙也要使用谷歌搜索。根据StatCounter市场调研机构的数据，2021全年中国的搜索引擎市场份额中不可访问的谷歌居然占到了2.93%！试想如果没有墙的存在，百度之流怎么可能独大？

有人说谷歌退出中国之前市场份额也不如百度，然而那些都是国内的调研数据。不过那时候也确实不少人更喜欢用百度，大家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那时候百度有一个很好用的功能，叫做MP3搜索。该功能可以搜到来自各个网站的MP3音乐，并且可以在搜索结果页面直接播放和下载。说白了就是盗版音乐嘛。MP3搜索功能曾是百度的流量支柱，积累了人气才勉强得以和谷歌在中国市场抗衡。

起于偷窃，成于高墙，衰于贪婪。见利忘义刻入了百度的基因之中，也是中国互联网公司的基本道德准则。随着手机互联网的发展，技术上不思进取的百度的大厂光环也已逐渐褪去。搜索引擎不再是中国互联网的入口，专注于社交，视频，各种电商和共享服务的APP们脱颖而出，甚至引领世界潮流。如何看待中国的互联网环境对这些企业的影响？我们将来继续在该系列中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