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企业使命谈起

广宇

在国外常常有一些私人公司通过新颖的产品或重大的技术突破迅速崛起，短时间内发展壮大引领潮流，且在市场和民间都收获良好的口碑。但这样的企业很少在中国出现。当然中国也出现了一批做到体量非常大的私营公司，但其发展更多局限在中国市场，并没有在海外赢得足够的竞争力乃至基本的尊重和认可。今天我想从企业使命和价值观的角度分析一下其中的缘由。

在现代管理理念中，使命（mission）是一个企业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企业通过使命明确自己存在的意义和发展方向，并由此建立独特的企业文化和价值观。很多人并不理解企业使命的意义和价值，觉得那不过是老板们对社会说的一些漂亮话，内心还是只考虑赚钱而已。私企当然需要盈利，但我并不认为成功的企业都仅仅只在追逐利润。许多著名公司的成功与其使命密切相关。

微软公司的创始人比尔盖茨在1980年代就为公司定下了使命：让电脑占据每一张办公桌，进入每一个家庭。要知道在那个年代计算机还是极为昂贵的庞然大物，需要专业人员经过培训才能使用。当时主流观点认为计算机的主要应用范围是企业和军工。像IBM等公司当时就不认为电脑会在个人消费者领域发展。微软在自己使命的方向指引下，坚持为电脑的个人应用开发软件。Windows系统的诞生革命性的将电脑操作界面从命令行改变为图形界面，极大的简化了电脑操作，使得普通人无需艰难学习即可使用。为了让电脑适合文员办公，微软公司又开发了Office办公套件。特别是Word软件革命性的实现了文档编辑所见即所得，使得电脑写作排版十分简易，完胜纸质办公。如今Windows是家庭电脑首选操作系统，Office软件也占据了几乎所有办公桌上的计算机。短短十几年微软在其使命的指引下实现了世界的变革。

2002年成立的SpaceX，其创始人马斯克赋予该公司的使命为：变革空间技术，最终让人类定居其他星球。为了实现这一远大目标，SpaceX定下了明确的技术路线图，包括已经实现的低成本可回收火箭和用于空间通讯的星链技术。未来殖民火星所需要的重型火箭和基地等技术也在有条不紊的开发中。

微软和SpaceX都获得了巨大成功且享有国际声誉。它们的成功很大程度上来自对公司使命的坚持。同时它们在商业上也成功积累了巨量财富，但这其实是它们追求实现自身使命带来的的副产品（创造新的市场和需求）和必然结果。新技术的开发，特别是这种无先例的革命性创新，必然伴随着巨大困难和无数次的失败尝试。这肯定不是以追求收益为第一位的公司可以承担的风险。

从另一个角度讲，诚信是商业行为成功的基本保证。而诚信不仅仅体现在公司对商业合同的遵守，也体现在其对公司使命的坚持。把金钱利益放在第一位的企业或个人，容易被短期利益诱惑，面对困难和一时的损失更加难以接受，因此限制自身的长远发展。而对于一个不为短期利益诱惑，能够接受短期的失败和困难而不屈不挠坚持理想的企业更能够赢得市场的尊重，甚至投资人也更加可能凭借对企业使命和愿景来判断其长远的实际价值。比如大家看到马斯克开创的Tesla和SpaceX成功先例，当他再成立一家新公司提出另一个远大美好愿景，大家知道这个公司一定会坚持这一理想且有很大可能获得成功，那么它也更容易获得投资。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大公司都是如此，包括很多大家看来在商业上很成功的企业。许多公司也跟风给出了一套自己公司的使命，但言之泛泛，没有具体实质。也有很多公司给出了听起来非常美好的使命，但实际运营中却说一套做一套。没有使命感或不遵守自己使命的企业实际上就是利益之上，而把利益放在第一位的结果就是道德感的缺失。就算赚了大钱成为了大公司，它们的产品也常常让人感到浓厚的铜臭味（各方面为利润而妥协），其行为也很难赢得市场的尊重。

比如我在墙与中国互联网系列中分析过的腾讯公司，它介绍自己的公司使命是：用户为本，科技向善。那么腾讯公司的产品是否体现了它的使命呢？用户为本？为什么QQ和微信如此臃肿卡顿而不肯改善用户体验？众多遇到问题的用户发现几乎无法找到人工客服，又如何体现用户为本？科技向善？就凭QQ和微信配合政府言论审查？甚至基于自身商业利益在聊天平台屏蔽竞争对手的链接，审查友商的内容？八年时间内用户无法在微信中分享淘宝链接，这就是腾讯的“向善”之举？

再来看看许多中国人心目中最爱国的企业——华为，它的企业使命：把数字世界带入每个人、每个家庭、每个组织，构建万物互联的智能世界。既然要促进互联，那华为为什么要为中共政府提供基础设施建设防火墙阻碍中国人民连接外网？为何要在手机和网络设备中加入后门来监控用户？不过从孟晚舟坚持要把含有美国技术的设备卖给受制裁的伊朗来看，它们还是在这些方面坚持了自己的使命：“每个组织”当然也包括邪恶政权和恐怖组织啦，对不对？

回到开篇的问题：为什么中国的大企业很少能够打入国际市场和获得国际上的认可和尊重？我认为利益至上，缺乏使命感和与之相应的道德观是关键因素。很多此类公司在中国发展壮大其实是畸形的中国市场保护和缺乏国际竞争的结果。使命感和道德观，不仅适用于商业公司，下至个人上到国家层面其实也是同样的道理。

从个人角度来说，企业的使命就相当于个人的志向。俗话说有志者事竟成，可见立志是成功的前提。没有志向或者不能够遵照志向去努力，这个人就容易成为金钱的俘虏或堕落沉溺于感官享受。当然有些人并无大志也可能获得别人眼中的成功，但就算是获得了同样的成就或地位，志向的不同还是会带来不同的影响。比如说同样是成为了医生，一个人立志救死扶伤减轻他人痛苦，另一个人则是为了丰厚的收入和社会地位。很难想象前者会做出为了提高收入而过度治疗和用药，加入莆田系医院坑害病人的行径，而后者就不好说了。中国也在教育孩子要设立人生的志向，可是在不良社会风气的影响下，居然有孩子宣布自己长大了要当贪官！这样的孩子若是真的实现了自己的梦想，那算是成功还是失败？！

国家层面也是一样。有使命感的国家会明确自己努力的方向，不同的使命也会将国家带上不同的发展道路并影响其社会的形态。例如美国在独立建国之初就明确的将自己的追求和立国之本写出了宪法，强调个人自由、人权和民主制度。数百年来美国的发展体现了对宪法精神的贯彻，这是如今美国富强且对世界自由民主做出重大贡献的根本原因。但从另一方面看，美国的价值观也带来了独特的社会问题，比如枪支泛滥，LGBT和某些毒品合法化等等。其他国家志向使命各不相同，有的寻求民族独立，有的追求保持自己的传统文化，有的更关心民众的公益福祉，有的还在纠结历史的恩怨。这里没有绝对的好坏，但其差异确实制造了不同的价值观和个性化的社会形态和问题与挑战。国家使命的存在与坚持对于国家领导层是一种向心力。没有明确使命感的官僚更容易陷入对私利的追逐，造成混乱的党争与政府的腐败。

最后我们来看看中国。共产党是依据马克思主义理论夺取政权组织政府的，其最终理想是建设共产主义社会。中共建政之后编写了中国宪法，也赶潮流把国外普世价值中那些对个人自由的追求，如言论自由信仰自由等写入了宪法。宪法是一个国家的根本大法，当然应当体现国家使命和价值观。然而党国的真正理想是共产主义，这与个人自由和对人权的追求是天然矛盾的。“新”中国宪法一面世就成了花瓶摆设，共产党在国家民族使命感的确立上一开始就充斥着谎言与阴谋，影响了整个中国的价值观并激发了独特的潜规则社会风气。

应当承认中共在建政初期是有着实现共产主义这一明确使命的，也确实以此为目标做出了许多尝试与努力。公私合营抢夺民营资产，成功了；土地改革掠取私人田地，也成功了；农村公社化跑步进入共产主义，却失败了；农业放卫星大炼钢铁超英赶美，更是一败涂地。又经过文革十年浩劫，无论是当权者还是普通国民都意识到了共产主义实际上是不可能实现的。从此中国就进入了事实上使命感缺失的社会状态。

中共宣布社会建设进入所谓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实质上就是在经济上实行它们理论中的资本主义而政治上维持中共一党专政。说白了，这就是使命感缺失后转而追求利益至上的典型表现。党官们维持中共统治的最终目地当然是捞取个人利益，这就是邓小平所谓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和江泽民所说闷声发大财的真正意义。统治者贪污腐败，企业家们通过政商勾结狼狈为奸得以在中国市场做大，老百姓们追求进入体制内分一杯羹，连孩子都梦想着当贪官发财，这不就是中国的现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