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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广
2023年六月四日是六四天安门事件34周年的纪念日,三十四年了,在天安门惨遭屠杀的受害者究竟是多少依然是一个未知数!死难者家属天安门母亲组织的成员们也一个接一个地追随他们的死去的亲人们遗憾地离开了人世,随着北京政权的日益强硬专横,他们的亲人获得平反昭雪的这一天似乎越来越遥遥无期。不过,虽然中国官方竭尽努力试图将事件从历史上抹去,虽然中国国内的新一代人绝大多数都不知道六四意味着什么,在海外的华人却继续年复一年地举行纪念仪式。最近几年来,一些在海外的中国年轻人,虽然并没有亲身经历六四,但也逐渐加入了纪念六四的队伍,他们甚至勇敢地面对遭受北京政府打压的风险公开地站出来组织自己的纪念活动,生活在巴黎的年轻的艺术工作者蒋不就是其中之一,他向法广介绍了他为何要纪念六四。
法广:您来到法国之后,每年都组织纪念六四的活动,能否介绍一下今年的活动以及你组织这些活动的初衷是什么?
蒋不:我们今年的纪念活动主要是两部分:第一是请六四亲历者蔡崇国老师与学生以及香港的朋友们做一个对话,有些人可能不敢上街更愿意参与对话,所以通过这样的活动可以吸引更多的人;最重要的主体活动还是六月四号当天,我们将会聚巴黎让大家一起对六四表达纪念对中共政权表达一下态度。为什么要纪念六四我觉得主要有两点:第一这是一个历史事件我们必须有自己的历史记忆而不是官方的叙述,这事件确实发生过,是一大罪行,我们必须去正视它。第二点更为重要的是我个人觉得六四虽是历史但他并没有过去,他以某种方式一直存在在我们的生活中,官方的监控对民众聚集的恐惧都显示六四并没有过去,六四的影响一直持续至今。我觉得这是十分重要的,我们谈论六四不仅是谈论历史也是谈论今天,谈论现在的此时此刻。
法广:你是2019年到法国的,之前对六四事件了解吗?
蒋不:我对六四有许多的了解,我生活在北京,街头巷尾吃饭接触的时候聊天就会谈到六四,尽管不一定都是支持学生,但是大家都对事件讳莫如深知道不能谈,我的中学和大学同学中也有许多人知道六四,他们在学校老师有时候会关起门来说一些书本上没有的不能说的事,比较有良心的老师会讲这样一些事情,再加上当年中国网络的防火墙也没有这么高,通过谷歌即使在国内只要感兴趣还是可以查到与六四有关的内容图片,而且是欲盖弥彰:官方越是隐藏,人们就越感兴趣,在信息时代没有秘密是真正藏得住的,越不想让人知道,越有人感兴趣,在六四前后不能更改用户图像海外的用户不能发帖,大家都会去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法广:你觉得你们这一代人同六四一代人之间的交流是否存在一些隔阂?
蒋不:交流上倒是没有什么隔阂,他们对我们的精神上有很多影响,让我们看到了当年有很多勇敢的人,因为年龄和代际差异相互之间不是很熟,他们中许多人是我们的榜样因为他们当年和我们一样是大学生,他们勇敢地走上街头也走入了历史,给了我们很多的启发。
法广:你觉得在今天的中国还有可能组织类似的活动吗?
蒋不:我觉得应该是有可能的。六四应该说是八九民运,他其实从四月份就已经开始,因为4.26社论把运动定性为反革命,才会激发由北京市民与学生共同参与的4.27大游行从北大一直走到长安街,所以八九民运是一个范围比较广的事件。今天是否有可能发生?我觉得是有可能的。因为八九民运之所以会发展到这个规模,第一是由于偶然因素胡耀邦去世把整个事件推向了高潮;第二点我觉得是更重要的,其实我看东欧泰国以及智利的民主化转型,重要的其实并不是经济是否发展得好,或者说生活是否过得下去,最重要的是人们的观念的变化,人们觉得自己的生活已经无法忍受时变革就很容易发生,这比仅仅看起来经济不行更有可能发生,当我们的观念发生了转变当我们不安于现状时变革就有可能发生,所以它有很大的随机性,比如说谁也没有预料到白纸运动会爆发,网上叫作黑天鹅或者是黑犀牛,就是说存在许多不确定性。我们不能说是失败我们可以被镇压无数次但只要我们成功一次这个政权就结束了!所以很有可能再发生但在什么时候我们也不知道。
不是我们挑战中共,而是中共在挑战人类底线!
法广:你觉得去年的白纸革命与六四天安门运动是否有可比性?
蒋不:可以说各有长处吧!六四时全国各地不仅仅是学生普通民众的参与度很高,白纸革命的群众基础我觉得可能没有那么广,好像参与者更多是年轻人,但是白纸革命提出的诉求比六四更激进:六四时的口号是打到官倒以及反腐败,而四通桥之后口号就非常直接:习近平下台!共产党下台!当然也有很多人是反对清零政策,但是白纸提出了更加明确更加激进的口号,很多人都已经意识到中国的问题不是一个改革就能够解决,而是整个系统出了问题,但是很可惜的是白纸因为封控的解除也很快结束了,然这其中也是由于镇压,我觉得白纸运动最积极的是在海外形成了一股抗争的力量,李文亮时期海外也曾经有过许多的示威活动,但是这些活动后来就消散了因为回国或者别的原因,但是白纸之后海外的社群包括伦敦,纽约,柏林,巴黎的社群都很有活力,他们组织一些读书会等温和的活动也组织一些激进的抗议活动,还有很多社群正在形成,比一场示威更重要的是能够持续产生示威的群体,我觉得这样是一个好的开始,我们对社会运动不要有太立竿见影的期待。
法广:你觉得还有什么想强调的?
蒋不:很多人问我们为什么这样以实名公开地站出来,我觉得主要是基于以下几点:第一是好像大家都知道这件事情必须有人做,但是大家等着别人做,别人去做了以后自己再享受成果,如果大家都等待那么社会变革就永远也不会发生,所以需要有人去做!我们既然在海外比在国内地异议人士有更多地自由,既然有过多的自由就有义务去做更多的事情,我觉得这是很简单的逻辑,而且更加重要的一点是:有人经常说你这样去挑战中共政权不觉得害怕吗?我觉得这样的表述其实是错误的,不是我们在挑战中共政权,而是中共政权在挑战全世界人类的底线!他们的所作所为简直令人发指,是他们在挑战全人类!我们的背后站着的是70亿有良知有正义感的人,这些人都和我们(en solidarité)团结在一起,所以我觉得不是我们在挑战中共而是中共在挑战全人类,我们不应该怕他们而是他们应该怕我们!这可能是比较重要的一点!
六四:难以释怀的儿时记忆
来自北京的艺术家卢西(化名)三十年前还是一个幼小的儿童,对她来说,六四曾经是一个难以释怀的情结:“六四的时候我已经有记忆了,那个时候是头一次看到身边所有的人都那么的开心,家里的大人还有周围的邻居每天都在谈论政治,批评政府,虽然那个时候我并不了解政治,但是,中国人的教育是不可以质疑权威,家长至多批评一下单位的领导,但是从来也没有听到他们批评政府,所以,那个时候,给人感觉是大家都畅所欲言,这是第一次,而且当时又是春天,气氛特别好,大家都在一起特别开心,对我来说,就好像是过节一样。后来就听到开枪了,虽然别人说是开枪,但是,分不出来什么是枪声,以为是鞭炮声,因为从来也没有听到过枪声,所以,听到说开枪了,第一反应就是兴奋;还有就是,我对4,26社论还是满有印象,这是因为我哥哥当时就说怎么一下次就把学生说成是动乱了,他就很紧张地说,这就性质不一样了,好像他很懂似的,我现在回想起来他其实应该也不懂,也是听别人说的。给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六四之后,官方的口径就完全变了,家里大人以及邻居的言论就不一样了,以前他们都是一边倒的支持学生,六四之后,他们的言论给我的感觉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学生里面夹着许多暴徒,打砸抢烧,有外国黑手在背后控制,我向父母提问时,父母就不愿意回答。当时,在我的心中就留下了一个质疑,当时的质疑并不是针对政府而是针对身边的父母:你们到底是傻子还是怎么!一开始所有人都说学生是英雄,现在又是所有人都说学生是坏人,要么你们一开始都被骗了;要么你们就不说实话。当时就有这么一个质疑留在心理。再到后来,长大了,上大学了,就会去主动寻找一些有关六四的信息,在国内的时候就在Youtube上浏览一些六四的视频。到法国之后,特别是遇到了曾经是天安门工厂学生纠察队的张健之后,我就拉着他要他向我介绍六四的情况。后来也去听一些有关六四的讲座和讨论会。”
法广:你什么时候开始去参加在法国的六四纪念活动?
卢西:其实我到法国之后就去参加六四的纪念活动,参加玛丽与张健他们组织的活动,我都会去看一下,不是每年都去,但是只要我知道,我都会去看一下,虽然,人很少,我去了可能也没有什么用,但是,对我来说,这是一种姿态,对那些当年在广场流过血的人来说,如果没有人去纪念他们,如果被遗忘,这是很伤心的事,所以,我觉得我应该去,起码让他们知道我在这里。
感谢生活在法国的中国艺术工作者蒋不先生与卢西女士接受法广的专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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