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時報：中國經濟困境給習近平集權控製帶來挑戰

Macedon

在習近平確保中國崛起的戰略中，中共牢牢控製經濟，引導它走出依賴房地產和低端製造的舊時代，步入由創新和消費支出驅動的新時代。

但隨著這個戰略麵臨壓力，他也許不得不放棄某些控製。

消費情緒低迷。民間投資停滯。一家大型房地產公司瀕臨崩潰。地方政府背負著沉重的債務負擔。青年失業率持續攀升。經濟增長受挫正在侵蝕習近平盛氣淩人的指揮者形象，並可能對他執政十多年來的議程構成最持久、最棘手的挑戰。

“這是個充滿巨大不確定性的時刻，可以說是對習近平政府最缺乏信心的時刻，”亞洲協會中國分析中心研究員牛犇(Neil Thomas)在接受采訪時說。“對中國經濟來說，情況越糟糕，習近平做出某種方向性調整的可能性就越大。”

習近平今年早些時候開始他作為國家主席的第三個任期時，曾看起來堅不可摧。他放棄了嚴格執行三年的“新冠清零”政策，對商業複蘇充滿了信心。他仍堅持控製房地產行業的高債務問題，盡管住房銷售已出現了下滑。他還擁有一個由親信組成的中共新領導班子，時刻準備著推動他的經濟增長計劃。

習近平的政府現在麵臨著一大堆亂糟糟的艱難選擇。一方麵，他也許需要給予民營企業更多的自由，為負債累累的地方政府提供財政支持。另一方麵，他可能不得不動用更多的權力來推動痛苦的改革，一些專家認為這些改革是恢複經濟增長、彌補財政赤字所必需的，比如開征新稅。

中國經濟困境的核心是住房銷售下滑，讓房地產行業降溫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是習近平的選擇。雖然該行業20多年來一直是中國經濟增長的主要推動力，但開發商積累的債務已達到了驚人的水平，習近平對開發商的過度舉債進行嚴厲打擊。現在，隨著房地產行業的危機波及更廣泛的經濟，官員們已開始放鬆對房屋銷售的限製，並可能采取更多的放鬆做法。

近年來，習近平曾試圖通過監管打擊來控製私人資本，對被指控侵害消費者權益的大型科技公司進行打擊，對“資本無序擴張”發出警告。現在，為了刺激經濟增長，政府也許不得不對民營企業家和投資者開放新的行業，但民間往往對中國政府提供更多支持的承諾持謹慎態度。

房地產行業的衰落也給地方政府財政帶來了壓力，地方政府財政長期以來一直依賴土地出讓收入。一些專家表示，中央政府可能將被迫采取措施，或為地方政府提供更多的收入來源，或減輕地方政府的部分支出負擔。

“習近平喜歡控製，但這些改革中有不少意味著放棄某些控製，”科恩集團高級顧問阮大為(Dave Rank)說道，他曾任美國駐華大使館使團副團長。他還說，在習近平高度集權領導下，“對如何擺脫這種非常、非常具有挑戰性的狀況作決定的圈子非常小。”

中共一直堅稱中國麵臨的經濟挑戰可控，包括電動汽車和清潔能源在內的新的經濟增長動力正在迅速發展。的確，並非所有的觀察人士都認為中國經濟正處於急劇下滑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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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中國經濟最近的麻煩讓許多老問題凸顯出來，在國內引發了對習近平領導下的經濟政策方向異常坦誠的討論，尤其是他擴大國家對經濟控製的做法。盡管經濟增長已放緩，吸引著習近平全部注意力的仍是加強國家安全，應對他認為來自西方的威脅。

支持發展民營經濟的人一直在以新的緊迫感闡述他們的觀點，他們認為中央集權製的政策正在把中國帶入死胡同。中國的互聯網用戶在網上轉發香港退休商人劉夢熊寫的一篇題為《問題在經濟、根子在政治》的文章，將中國經濟的問題不直接言明地歸咎於習近平。

“穩增長的老辦法不行了，”現已退休的中國政府高級經濟學家劉世錦在上個月的一次講話中說，許多用戶也在社交媒體上轉發了這篇講話。“企業家預期不穩、信心不足，製約創新活動和新先導產業的成長。”

北京一位直言不諱的學者胡星鬥已在更大膽地呼籲改變做法，他敦促習近平停止中國的“戰狼”式好鬥外交（這種外交已加劇了中國與許多國家的緊張關係），再次確定自由市場的重要性。

至少從目前來看，習近平似乎無意對自己更廣泛的戰略做出任何重大改變。中國政府也避免宣布解救陷入困境的開發商和地方政府的大型方案。

法國外貿銀行亞洲區首席經濟學家艾西亞(Alicia García Herrero)表示，中國領導人不希望鼓勵人們有中央政府將為大家兜底的想法。

“像是一個高壓鍋，這是他向人們顯示他要讓大家為自己的問題負責的方式，”艾西亞說。

但不介入的做法也許不可持續。中國稅收的大部分控製在中央政府手裏，然後中央將一大部分稅收轉移給地方政府。但中央轉給地方的錢遠少於許多縣、鄉鎮和城市為滿足增長和執行中央政策所需的開支，迫使地方政府不得不舉債。

地方政府，尤其是許多較貧困地區的地方政府，可能需要中央政府接手它們的部分債務，允許讓它們保留更大份額的稅收收入，或者直接承擔擴大社會服務所需的更多資金。

“我會將改革財政體製作為首要任務，”新加坡國立大學東亞研究所所長的郝福滿(Bert Hofman)在談到中國的經濟政策重點時說。“係統中的許多功能性障礙都是一個不再符合設計原意的財政體製造成的。”

但即使對習近平來說，在恢複政府財政的同時安撫私人投資者也是一個艱巨的政策難題。

近年來，降低企業納稅的做法已削弱了政府財政，尤其是以小企業為主要稅收來源的小城鎮政府。一些專家說，中國也許需要將企業納稅恢複到以前的水平，甚至最終開征新稅，包括長期討論且一再推遲的房地產稅。這些改革可能會引起很大的爭議，尤其是在經濟困難時期，並會考驗習近平，他曾宣稱自己敢於做出以前的領導人不敢做的改革。

“中國的財政改革想實現必須之事，需要他擁有近乎無限的權力，”經濟學家艾西亞說。“諷刺的是，我們批評他權力太大，但在某種程度上，完成這件事需要他有更大的權力。”

許多人在等待中共未來幾個月開的幾個會議，看習近平將如何尋求恢複人們對其經濟議程的信心。2013年，習近平在十八屆三中全會上推出了雄心勃勃的60點計劃，承諾讓市場在經濟中起更大作用，但大部分目標尚未實現。

一些中國經濟學家和前官員警告，中國進行深水區改革的時間可能已經不多了。

“住房也到頂了，消費到頂了，”財政部前部長樓繼偉最近在接受中國商業雜誌《財新》的視頻采訪時說。他在采訪中呼籲官員大幅降低農民工在城市永久落戶的障礙。“你被機製卡著呢，不解決，就是到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