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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哀乐》的五种传说
来源:北京青年报 | 王克明
《器乐曲选》收了两支写作“葬礼用乐曲”的曲子,其中一支成了现在中国的《哀乐》。2012年我在一篇关于延安文艺的文章中提到过这件事:“我国的哀乐,使用的是一支原本就用于葬礼的陕北民间古器乐曲,并无改编。”这里略详细地说明一下。
关于中国《哀乐》的产生,主要有几种说法。
一是说哀乐承自陕北民间音乐《凤凤令》。刘炽、张鲁、关鹤童等在米脂县采记到《凤凤令》,后来鲁艺的小乐队在送成吉思汗灵和刘志丹灵柩的演奏中有所加工,形成了《哀乐》。
二是说哀乐改自陕北唢呐曲《粉红莲》。关鹤童、张鲁等,或是刘炽,在米脂乡间采记到这首民间曲子,加工改编成了《哀乐》。
三是说哀乐改自陕北民歌《珍珠倒卷帘》和《绣荷包》。为刘志丹追悼会用葬礼音乐,鲁艺以马可为主的音乐工作者结合陕北民歌《绣荷包》和《珍珠倒卷帘》主旋律,修改创作出了《哀乐》。
四是说哀乐由多种曲目改编而成。为给刘志丹葬礼创作哀乐,鲁艺成立由马可、安波、刘炽、张鲁、关鹤童组成的哀乐创作小组,然后深入榆林地区,根据采记到的民间送葬曲子和《绣荷包》《珍珠倒卷帘》等民歌及民间曲牌,改编创作出了《哀乐》。
五是说《哀乐》源自华北地区流传的一支民间唢呐曲。有报道说,曾任解放军军乐团首任团长罗浪介绍,1945年在晋察冀根据地,抗敌剧社音乐队的罗浪、张非、徐曙三人,采得一位民间吹手吹奏的唢呐曲,由罗浪改编成《哀乐》,1945年在张家口悼念阵亡烈士的典礼上首次演奏。
多年来,介绍《哀乐》产生过程的文章,一些是列出或综合不同说法,不能定论,因为没见有史料支持;一些是选用单一说法,力图定论,但也未见史料支持。
从曲子观察,现在看到的不少于10种“粉红莲”陕北唢呐曲,旋律都不接近《哀乐》。鲁艺《器乐曲选》中有两支“凤凤令”曲子,它们的旋律与两种“粉红莲”接近,与《哀乐》不近。“凤凤令”或许是“粉红莲”的讹音,或许是“粉红莲”的别名。
鲁艺不曾把器乐曲和民歌混编在同一册书中。《珍珠倒卷帘》和《绣荷包》是民歌,很多陕北民歌选集都收。从简谱记录看,现存不少于33种《绣荷包》,其中一种用在了《绣金匾》上。它们大都不近《哀乐》,仅个别处能读出类似。《珍珠倒卷帘》民歌,能见到不少于9种简谱记录,其中两种旋律,与《哀乐》有所仿佛,开头结尾接近。但旋律的类似或接近,不能证明《哀乐》的产生。
有史料支持的《哀乐》产生过程叙述
最近,陕北民歌资料收藏家杨进转来张鲁《峥嵘岁月的歌——记“鲁艺”河防将士访问团》一文,是发表在《音乐研究》2001年第2期上的。这是目前所见,亲历者对《哀乐》产生过程记述最详细的文章。
文章说,1942年年初,延安鲁艺音乐系的安波、关鹤童、刘炽、张鲁四个人,参加了“河防将士访问团”,慰问驻军绥德、米脂、佳县的边区和黄河防卫部队。安波是这个访问团的副团长。出发前吕骥反复交代他们的任务是,去民间收集整理民歌。
将近四个月的行程中,他们四人分两组,收集记录了二百多首陕北民歌和乐曲。在米脂县的常石畔村,关鹤童和张鲁从唢呐吹手常峁儿那里采记了三十多支乡乐曲子。曾经的米脂“乡乐”,是传统唢呐吹奏和民间鼓乐,源自常石畔村,那时比较著名。
常峁儿在连续吹奏中,给他们吹了一曲丧事用的唢呐乡乐。如泣如诉的悲曲,让他们听了几乎落泪。关鹤童现场记录了曲谱,但他们未及询问曲牌。
1943年春,抬埋迁葬刘志丹灵柩需要一首适用的乐曲。张鲁在文章中记述:“‘鲁艺’音乐系的教员向隅同志找到这首悲曲的曲谱,让我和李焕之、刘炽、关鹤童共同讨论看能不能用于志丹墓的移灵。我和关鹤童曾经亲耳听过常峁儿吹奏这首乐曲,当然没有意见,并向大家介绍了收集这首曲子的经过。于是决定一个音符也不改完全照用。”
从延安到志丹县,迎送灵柩的乐队一路三天演奏这支悲曲,在安葬典礼上,这支曲的作用也“相当重要”。由此,这首丧事乡乐曲子成了“悼念故去领导首长的专用乐曲”,后来叫做《哀乐》。
张鲁文章的记述,不同于前几种说法。前几种说法因没有史料支持而不能定论,张鲁的说法却有1945年4月鲁艺油印《器乐曲选》的支持。这本书中第12页的“葬礼用乐曲”,便是《哀乐》的主旋律、在常石畔村里记录的那支悲曲旋律。张鲁讲的当时“一个音符也不改”,应该所言不虚。
这个音乐史料说明,流传多年的不同说法都是误记误传。《器乐曲选》中的这支曲谱,确定了《哀乐》的来历。它是一支本就用于丧葬白事的陕北民间古器乐曲,不知曲牌,基本没有个人或集体对旋律进行改编创作的过程。张鲁对原曲的记忆是准确的。
据此有理由认为,张鲁对采记经历的叙述,也就是对《哀乐》产生过程的叙述,可信度最高。《哀乐》的首次演奏,是在张鲁和更多叙述者讲的1943年延安刘志丹移灵仪式上,而不是1945年在张家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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