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的中国，谁能有尊严地生活？

regent

魏剑美

芸芸众生该不该有对生活细节的尊严渴求？这点要属余华说得透彻：“活着的意义就在于活着本身。”因为，即便是活着本身，已经让太多的人拼尽了全力。

美国副总统切尼曾经在复旦大学做过一场演讲，具体内容我早已忘记，但却记住了其中一个说法，那就是开始富起来的中国人应该过上自由且更有尊严的生活，因为“仅靠物质享受本身无法满足人类心目中最深最强的追求”。

翻译成大白话，其实就是一个意思：有钱未必就有尊严。

切尼发表这个演讲的时间是2004年，当时国人的警惕性还不够高，“战狼”意识也还不够强，所以并没对米帝二号人物的演讲动机做深入追问：这到底算是善意的祝福还是恶意的暗讽?

但不管其是善意还是恶意，每次想到“尊严”这个词，我都不免有些惶惑：我敢说自己的生活是有尊严的吗？

2

很长一个时期以来，与所谓的“窗口行业”打交道一直都是让人畏惧的事情。春运期间的火车更是不堪回首，那时候就连脏乱不堪的座位下面都是人人争抢的“黄金地段”，可以横七竖八地钻进去好几条汉子。

此情此景，谁要是冒昧提到“尊严”这个词，人家要不认为他脑子有毛病才怪。

话说我少年的一个伙伴，春运期间从广东回湖南，根本就买不到车票，情急之下，他故意左右手各提一个大包，将一张过期车票叼在嘴里，大剌剌地在人群中冲杀，居然顺利混进了站台。

事后，他为自己的急中生智颇为得意，因为绝大多数买不到票的人只能巴巴地苦等。也正是这个哥们，当年在我大学毕业南下广东找工作时，硬生生将我从车窗里塞进去的。

犹记得某一期的《中国青年报》在头版以图片新闻的方式发文《火车经过冷水滩》，说的是此地民众生猛，从车门挤不进去，就都从车窗里进，车内有人以关上车窗来阻止，民工们当场就用扁担猛砸。

今天，经济的飞速发展和科技的巨大进步，无疑让更多的乘客拥有了从容和自尊。几分钟一趟的高铁也让逃难一般的“春运潮”成为历史。

但平时挤公交，还是会有司乘人员粗声大气吆喝你“往里挤”或者不耐烦地催促你“快下快下”。本人就多次见识过司机如此这般给乘客上课：“嫌挤？嫌挤你打的啊，坐什么公交车！”

然而打的就稳妥了么？那的哥有旁若无人吸烟的，有唾沫四溅和别人煲电话粥的，有唠唠叨叨责怪走的路线影响了生意的，最尴尬的是的哥们在对讲机中言语粗鲁地相互骂娘，甚至完全不顾忌旁边还坐着女性。

3

在医院，你夹在一大队人马中等待那个漫不经心的护士叫你的号子，要是你胆敢多嘴问点什么，人家马上就会给你看卫生球眼珠，哪怕你是一个足可以做她爷爷奶奶的白发老人。倘若你不幸而为毫无见识的“土包子”，人家恐怕还会额外奉送你几分鄙夷。

在机场，安检人员一边和旁人谈笑风生，一边用仪器在你身上胡乱而粗鲁地乱探乱戳，你还得老老实实忍着，因为一不小心很可能就是“危害公共安全”。

在超市，说不定什么时候人家保安就让你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受搜身检查。

至于去机关办事……那请接受我的祝福，希望你一切顺利，出门顺便买张足球彩票，押中国队大比分获胜。

你是个接受了支助的贫困学子，那么就必须配合人家的企业宣传；你属于被“送温暖”的弱势群体，那么就应该在电视镜头前表现得诚惶诚恐；如果你蒙冤多年而终于昭雪，我的天，该怎么表达喜庆和感戴？

你是个沿街叫卖的小贩，那么就要时刻提防被城管掀了摊子；你是踩三轮的，就只能在小巷子里躲躲闪闪地走以免“影响城市形象”；你是开摩的的，则更要小心被随时没收；你要是民工，一年到头的工钱很可能还要靠铤而走险的“跳楼秀”才能讨得。

即便你职业“主流”行为端正好好生生规规矩矩地在马路上走着，也会突然从后来传来吆喝猪狗一般的高音喇叭：“靠边靠边！快点快点！”原来是来了鸣锣开道的。

4

有朋友嘲讽我说：“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才会想到所谓的尊严问题，人家忙着讨生活的老百姓哪里有时间去顾及这些，人家早就见怪不怪麻木不仁了。”

至于巨款大员们，出行有司机专车，坐飞机有绿色通道，看病有特殊病房，办事有随从伺候，又哪里会想到芸芸众生的内心里也有着对每个生活细节的尊严渴求呢？”

我得承认，喜欢多想确实是知识分子的臭毛病，还是牙医余华想得透彻：“活着的意义就在于活着本身。”

因为，即便是活着本身，已经让太多的人拼尽了全力。

惦记着“尊严”，纯属闲得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