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显龙官宣交棒，习近平在等什么？

广宇

十一月五日，新加坡总理李显龙宣布将在2024年将党内领导权交付给当前的副总理黄循财，正式敲定了第四代领导人的人选和交棒时间。新加坡人民行动党选择第四代领导人并不是黑箱作业，整个过程都保持了一定的透明度，也经历了一系列的波澜曲折。

最初被选定的第四代接班人是王瑞杰，他在2019年5月升任副总理职位，一般认为李显龙会在2020年大选后引退交接。然而随着2019年底新冠病毒从武汉传出肆虐全球，新加坡的政治生态也受到了极大影响。来年的大选如期举行，行动党虽然保住了执政地位，却获得了史上最差支持率，丢掉了一个集选区。王瑞杰所在的选区也是惨胜，相比上次大选丢失了7%的选票。在这种特殊情况下，李显龙认为新加坡要度过疫情危机必须要强力的领导和国民对政府的支持，因此交棒给第四代领导的时机并不成熟。随后在2021年王瑞杰以健康原因（他有中风病史）请辞继承人身份，在疫情的动荡中又为新加坡政治的未来制造了重大变数，事实上增添了国民的不安。

随后李显龙立即着手开始培养选拔新的第四代领导人，他的做法是让年轻的部长们大换班，让他们在新的部门工作，从而考察其能力。黄循财被调任财政部长，在当时也是跨部门抗疫小组组长，是接班的热门人选。但种子选手不光是他，没有医学背景的王乙康被调任卫生部长，显然也是有意考察其突破个人舒适区的能力。疫情过后，新加坡政府的表现显然得到了大多数新加坡人的认可，黄循财也因其突出表现被党内选举为下一代接班人。人选已经确定，悬念在于李显龙何时放权交棒。今年的总统选举中出身于行动党的候选人尙达曼以超过70%的支持率高票当选显然给了李显龙以信心，他相信行动党已经重新获得绝大多数国民的支持，领导层可以顺利地交班，因此终于做出了在明年交棒的明确承诺。

请注意我上面讲的故事完全是新加坡媒体公开报道的，没有未经官方证实的小道消息，可见新加坡人民行动党在领导层更替程序上还是相当公开的。

很多中国人（包括中共官员）都十分重视新加坡的政治模式。新加坡人民行动党由华人主导并长期一党专政，其将新加坡建设成为世界上亮眼的发达经济体的事实在他们看来对于中共一党专政特别有借鉴意义。如今新加坡即将顺利完成第三代领导人向第四代领导人的权力让渡，大家自然会将目光转向中国：习近平的继承人是谁，他又将在何时以何种形式交出手中的权力？

其实在权力过渡这个课题上，新加坡的经验对中国并无多大的指导意义。人们总是忽视新加坡与中国政治体制的最大差异：新加坡是民主制度的国家。

很多人不认同新加坡的民主属性。特别是中共，它要把新加坡的成功当作中共模式可以获得成功的范例，因此极力否认新加坡存在真正的民主，并在宣传中将新加坡划入所谓权威政治，似乎这样就更像中共的同类。不少西方政客和学者也因为新加坡长期一党独大而质疑新加坡的民主化程度。也许他们习惯了两党轮替的民主形式，认为一党独大的情况下民主选举结果高度确定，所以不能体现民意，公民也无法通过民主程序参与政治决策。这是非常大的误解。现代的民主都是代议制，公民并不直接参政，而是选举产生代表。公民的责任是对代表的选择和监督。行动党在新加坡确实一党独大，但绝不能自以为在大选中稳操胜券而为所欲为。事实上行动党为了提高大选成绩也是操碎了心，想方设法讨好选民。疫情中大选成绩不佳对领导层交棒产生的影响就是一个实例。新加坡选民的意志对执政党的影响是深远的，切切实实起到了监督和制约的作用。

也许有人疑惑为什么民主制下还有选择继承人并交班的做法？这里要解释一下新加坡政府组织与大家熟悉的美国议会总统制的不同之处。在美国总统和议会分别由独立的选举产生，常常出现总统所属党派和议会多数党不一致的情况，互相制肘。新加坡的政府组建方式继承自英国，采用议会中多数党组建政府，赢者通吃的模式。在大选中选民只选择议员，然后总理部长等政府官员由多数党在其当选议员中自由安排。新加坡所谓第三四代领导人交接本质上是行动党党内领导权的交接，即由黄循财接替行动党秘书长职位。但对于执政党来说党魁自然在政府中担任总理一职，所以只要行动党能够继续连任，那么党内交班就相当于政府交班。党内当然是可以私下培养和指定继承人的，这和政府由民主制度产生并不矛盾。也请注意我这里只是论证新加坡的政治制度是符合民主原则的，这并不是在吹捧新加坡，也不代表我认同新加坡的所有政策，即使是在民主制度下产生的。

都是一党独大专政，中新有着本质的差别。新加坡人民行动党是被新加坡国民所选择，获得了大多数国民的信任和支持；中国共产党并不是中国人民选择的执政党，也不重视民意。这个差异导致了两党行事风格的重大区别。就拿权力过渡来说，作为党内事务行动党其实并没有必要公开其选择继承人的标准和程序。但他们还是选择了公开透明，因为这有利于稳定支持者信心，减少反对党可操纵的谣言和阴谋论话题，提高选民支持率。相反中共的党内事务就极其不透明，也基本不会官宣继承人，最多释放一些所谓“信号”，搞得天下流言飞舞。

权力交接，特别是国家最高领导人的接替会对社会产生重大影响，甚至可能影响政权的稳定。在中国上古时代三皇五帝采用禅让制，挑选最合适的人才接班，这被大多数人看作是最恰当的方式。然而禹传子家天下后帝王们只肯把大位传给自己的儿子，有限的选择导致了掌权者的素质下降，甚至因为立嗣问题多次发生动荡乃至战争。古罗马凯撒大帝将屋大维以养子身份收为指定继承人，最终在凯撒身后成为了著名的奥古斯都皇帝。其后古罗马帝国的皇帝们都以收养子的方式来指定继承人，这种方法非常近似中国的禅让制。他们尽可能从社会上选择有能力的贤才继承大位，扶上马还送一程，更以私人财产相赠。古罗马皇帝的这份心胸堪称典范，也是古罗马帝国得以维系千年之久，远超中国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的重要原因。

当今世界民主制度成为主流，民主制下继承人的重要性和影响力大为减少。比如美国总统完全没有选择继承人一说，连自己能否连任都不能保证。四年一次的大选给了美国公民重新选择政府的机会，政治新人也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争取选民的认可而不必依赖老人的选择和提拔，这就从体制上根除了国家元首继承和权力过渡带来的不确定性和混乱的可能。即使是今天的俄罗斯看似被普京独裁统治，但是在已经抛弃共产党并至少形式上建立了民主制度的前提下，无论普京将以何种形式退出历史舞台，其民主选举的制度终将发挥作用稳定局势，俄罗斯发生社会剧变的可能性并不大。

对于当代的独裁政权来说，独裁者的权力来源多数有合法性危机，在体制内外也必然存在政敌，轻易交出权力会使自己处于不利地位甚至带来生命危险。然而人都是要老的，个人的精力也会衰退，对于独裁者来说立嗣就极为关键了。朝鲜的金正恩尽管还是一个年轻的80后，可也已经意识到了立储的必要性，近期常常带着他女儿高调露面，显然在宣示她将是下一代“伟大领袖”。金正恩尚且有此远见，正在带领中国奔向朝鲜道路的习近平至今没有对下一代权力继承人的明确安排确实让人疑惑。

当然中共是不会像新加坡人民行动党那样公开宣布继承人的。中共历史上唯一的一位官宣最高权力继承人是林彪，而且是采用了写入宪法这种离谱夸张的方式，可谓不能更高调了。结果大家也都知道了，写入宪法也不过是政治阴谋，林彪不但没有能够继承大位反而惨死他乡。共产党对外看似团结强大，其实内部派系林立斗争残酷血腥。把持了全国的教育和宣传机器，中共对全国老百姓灌输爱党思想，也经常编排各位领导的事迹去让人民拥护爱戴。但这并不是中共真心寻求国民的支持，反而经常在党内斗争中利用人民的情绪搞运动。多少曾经被宣传得圣洁无暇的优秀干部最终都被打倒了，大家也都看清这些宣传都是阴谋甚至阳谋，毫无诚信可言。中共至今也已经历了几代最高权力的迁移，但过程都是黑箱操作，民间获得的信息只有各类政治谣言和阴谋论。普通人不知道也不敢表态支持权力斗争中的任何一方，只能做个吃瓜群众，这也降低了国民对这个执政党的支持率，当然中共肯定对此也不关心。

尽管如此，根据以前的经验当中共内部实际确定了接班人选时还是会透过种种形式放出风声，变相表达现任领导对“太子”的支持。可是习近平到目前为止完全没有类似举动。试着分析其心理，恐怕他也是处于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本来中共最高层已经养成了执政最多两届的“好”习惯，可惜被习的野心破坏了。强制修宪后习已经顺利进入第三任期，并大有终身执政之势。有限任期制是有利于缓解党内矛盾的，不同派系都有轮流上台的希望，其斗争就不会过于激烈和极端。没有了任期制情况就完全不同了，与习不同派系者看不到他下台的希望，如果想要取而代之就必须采取更加极端的手段，同时习也会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而加强排除异己。

虽然大权独揽，习近平在党内外的声望和支持率并不理想，李克强去世后大家的表现就是明证。为什么全世界都猜测李是被习害死的？为什么李克强在任时并无突出政绩但如此多人去主动纪念他？不都是与习对比出来的吗？老百姓都认识到习近平是中国经济衰退、社会动荡加剧的根本原因，而且其为人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全国有几人真心支持他终身执政？又有多少人希望他赶快下台换个更加温和理智的人选让大家从新过上曾经的普通生活？至于党内对他的态度外人虽然无法得知真实内幕，但也可以从一些公开的异常表现中一窥端倪。二十大上胡锦涛被架出的场景可以看出党内派系斗争的白热化和残酷性，而短时间内外交部和国防部两位部长接连落马也肯定会影响习对自己派系手下人马的信赖程度。不难想象其心理：外有虎视眈眈的政敌，内无忠诚可靠的亲信，何其孤独紧张！

如果立储，习近平肯定希望继承人能够成为自己的助力，但绝对不能影响自己的地位。以何标准选择继承人呢？最好不要在个人魅力上超过自己，包括更高的文化素质，个人涵养，亲民表现等等。李克强就是这样一个例子，在二十大前就不断从民间传出“习下李上”的噪音。若是将这样的人立为太子那就难保其不会吸引朝野的拥护逼自己提前退位做太上皇，不行不行。从这个角度说，外人都是不可靠的，因为习自身的学识水平之低，要找一个形象素质不如自己的恐怕不太容易，而且这样的人也难以胜任太子之位，对习自身也难有助益。既然外人不可取，那么要不要学习金正恩立子嗣为继承人呢？可惜现代中国没有血亲继位的传统，习也没有事先栽培自己的孩子从政，若是贸然行事，中国百姓和党内其它势力能否坐视习家天下还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习近平至今不确定继承人正是他地位不稳定的表现。如今中国在学校教育领域拼命吹捧习近平，大有将其地位拔高至当初毛泽东的水平，但要等这一批被洗脑的孩子成为社会主流，恐怕没有二十年功夫难有成效。但习近平还能等二十年吗？随着他年龄的增长，健康下降心智衰退不可避免，若是一直孤家寡人的话其疑心必然越来越重，排除异己打击政敌的手段将更加极端，甚至可能搞出类似毛时代文革的动乱。

人人都想当皇帝，可是权倾天下一手遮天的体验当真那么美好？一朝权力在手，不思替天行道，却想依附在中共邪恶体制上千秋万代一统江湖，岂可得乎？如习近平权势熏天，也终将无缘于无后顾之忧和逸享天年的美好晚年。源于邪恶，权力越大越反噬其身，何必牢牢抓住不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