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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冤案录:八千湘女被骗上天山解决驻疆官兵性爱问题(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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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27 06:02:3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谁能挽住历史的遗忘

在现代文学的历史上,我读过谢冰莹参与北伐战争的女兵从军日记和女兵自传,那是有点传奇色彩的浪漫。新疆女兵口述的,是没有多少故事的、庄严的生活记录,却是铁一般残酷的真实。

所谓被"骗",我们今日已不必隐瞒,她们的进疆的很大一部分理由是为了解决十几万男性军人的婚姻难题,是为了结束中国历朝历代因没有女人进疆只能"一代戍边"(没有了第二代、第三代)的历史。当年的招兵人员隐瞒了这一点,夸耀着新疆是水果随便吃的地方(如果限定了季节和地域,也有部分真实),是职业随便挑的地方(真实性已不大,主要是女人同男人一样,在零下30几度下,拿一把"坎土曼"开苇子滩、挖盐碱沟、血糊在手套和锹把上干活),是办集体农庄"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地方(她们二三十岁的时候吃苦咸水、住地窝子没等来,等到现在西部大开发),轻易就把她们这些16岁到22岁的未婚女子招来了。她们自己的进疆目的是差不多的,不是为生活所迫,就是为那一身军服的荣誉。婚姻情况也一样,半强迫半自愿地嫁给了比自己大5岁、10岁、15岁的军人。



  廖亦武:《中国冤案录》选登

  ──戍边女兵之子刘思湘


  作者:廖亦武

  采访缘起:两年前,我去河北某市的石油公司总部拜访一位旧友,其父在设宴款待我时说:“老威您听说过新疆军垦老兵的故事么?”我摇头,这位出身西北的前副总经理接着说:“有机会,我安排您去南疆看看,那儿还有些王震的兵,50年进疆,就死扎在戈壁滩,如今七、八十岁了,连火车都没见过。”

  酒桌上的话不算数,两年中,我与河北旧友通电话数次,可从未听说他的爸爸准备兑现承诺。直到2001年12月18号,我在成都巧遇十多年前的熟人刘思湘,我与他同代同龄且同行,却不晓得他有一位富有传奇色彩的母亲。

  “两年前的话题总算有了个开头,”我感叹。

  “几十场悲剧中,也可能有一场喜剧,”刘思湘边在我家喝茶边对我说:“所以我妈的拉郎配结局还算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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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威:大约两年前,我去河北××市拜访一位老朋友,无意间了解到20万人民解放军西征新疆,并扎根戍边的一些故事,当时说不出啥滋味,嗯,百感交集吧。

  刘思湘:您的朋友多大岁数?

  老威:你我的同代人,40来岁,也写诗,在石油部门做党务工作。

  刘思湘:他能知道什么?

  老威:他的父亲是一位厅局级离休干部,80年代中期,从新疆克拉玛依油田调回河北老家。老人家50年进疆,一扎就是36年,可以称得上是南疆通了,故事一筐接一筐,倒不完。我与他一见如故,在饭桌上聊了一下午,可惜我酒量太小,老人的话匣子才刚刚打开,我已醉得迷迷糊糊了。我感觉他似乎在几丈开外有一搭没一搭地诉说,18岁投军,一门心思地打日寇,打反动派,入疆时升到副营长,都25了,还没讨老婆。清一色的硬梆梆的光棍汉,乘着敞蓬大卡车,浩浩荡荡往西挺进,挺进。戈壁的风像刀子,明晃晃的,哪怕军大衣裹得只剩鼻子尖和嘴,可还是叫割出一道道血口子。后来公路没了,就下车步行,累垮的人骑骆驼。到了焉耆县,部队休整一天,又继续行军,过了库尔勒,沿塔里木河走,还不能停。千里戈壁滩,一浪一浪起伏的沙丘,骆驼偶尔悲鸣一声,撕心裂肺。幸好都是革命军人,有理想,不悲观,依靠铁的纪律终于抵达目的地。白手起家修水库,放下枪杆握锄头,战争军人全部转为农垦军工,多数西征的老战士就永远留在异乡了。行路难,绿洲周围全是漫漫黄沙,他们像劳改犯一样,开荒种地,过几乎与世隔绝的兵营化集体生活。日子一久,人最大的欲望肯定是讨老婆,解决性问题。

  刘思湘:你讲的这些,我早就知道,我爸当时就是二军六师的一个营长。大约三年前,我陪他最后一次回南疆,探望农场的老战友、老部下,死了大半,埋在大西海水库周围;剩下的寥寥无几,七、八十岁的老爷爷,几十年没出过百十里地,有的连火车都没见过,真叫人哭笑不得。

  有些忠心耿耿的退役老兵,还长期穿戴当年的戎装,胸前挂两三排军功章,走不动了,就拄着拐,坐在门槛上边晒太阳,边等候着某一天王震将军突然降临,安排他们回故乡,或回延安,回359旅垦过荒的南泥湾看一眼。他们唱了一辈子“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我爸爸和他们灌了一夜酒,唱了一夜,心脏病都闹翻了。他们的妻室儿女看上去有当地蒙古族牧民血统,脸蛋红朴朴的,小孩连汉话都说不俐落,却一律会唱“向前!向前!向前!”

  老威:王震将军接见过他们么?

  刘思湘:王震已去世了,报纸也登了,但这些老兵,没啥文化,活得稀里糊涂。我爸爸也不忍心提醒他们,人没盼头,就像庄稼没阳光,蔫巴巴的。我想即使有人告诉王震死了,他们也不信,惹翻了,非提着棍子追着打你个报丧星。

  老威:你有牧民血统?

  刘思湘:没有,我妈妈是湖南人。

  老威:湖南人?作战部队里有女兵?

  刘思湘:说来话就长了,俗话说:“千里姻缘一线牵。”在那个年代,只有党组织才有这个能力。我收集了不少资料,将来准备写个长篇。王震在解放军中以垦荒将军著称,抗日战争,就在南泥湾开荒,南疆比南泥湾大几百倍,需要往里填多少人?光男人不行,光棍对光棍,环境又恶劣,长此下去非撞出火来,兵就会变成匪,变成狼。王震当年肯定也是这样想的,怎么办?革命军队纪律严明,当然不可能有随军妓女,于是王震作为镇守边关的统军司令,亲自充当头号红娘,给他的老战友 ——湖南省省长王首道、省委书记黄克诚、军区司令员肖劲光、副省长袁任远等人写信,并派出二军六师政委熊晃作为“军婚特使”,先赴京拜望朱德总司令,借汇报新疆军区的工作,取得了尚方宝剑,然后下湖南遍访各军政高层码头,商定操办细节。

  王震在致王首道、黄克诚的信中写道:“在湖南招收大量女兵,十八九岁以上的未婚女青年,有一定文化的女学生,不论家庭出身好坏,一律欢迎,要她们来新疆纺纱织布,生儿育女……”

  紧接着,一场国家性质的骗婚案就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新疆军区招聘团”抵湘期间,长沙所有的报纸天天出特大号外:解放军征招女兵!参军去新疆!那儿紧邻社会主义的老大哥苏联,到处是俄文学校。新兵们可以选择学俄文,去苏联深造;也可以选择进工厂学技术,进文工队当文艺兵;还可以选择进苏式集体农庄,在绿油油的广阔田野上驾驶拖拉机……总之,按照人间天堂的构想,吹得天花乱坠。那时全国刚解放,人们渴望新生活,对苏联更是心驰神往。整个50年代,学苏联都是潮流,它的政治、经济模式,它的文学和歌曲,它的服装、交谊舞,深入到千家万户;特别是它的语言,成了中国人的第一外语。所以,这场骗局可谓是对症下药,女孩子心里想什么,我就说什么;你哪儿痒痒,我就下手搔哪儿。于是,全社会迅速达成了共识:名额有限,得抓住机会!只要当上兵,去了新疆,所有的理想瞬间就成现实,出国也指日可待。




  老威:太离谱了吧,人们还真相信?

  刘思湘:你不知道那时共产党和人民军队的威信有多高!你是党员干部,你是军人,那么你的言行、衣着,甚至发型和眼神,都是年轻人效仿的物件,这相当于目前新新人类对明星的崇拜。特别是地主、资本家、旧军阀等剥削阶级家庭出身的女孩,找工作受歧视,在人前头也不敢抬,却突然间听说可以参军,学俄文,去苏联!脱胎换骨的良机啊!

  老威:你的感触这么深?

  刘思湘:我妈妈讲的。她出身于小资本家,当时在一所女子中学念书。她们班上有30多人报名,结果只录取了5人,大伙还挺羡慕。妈妈只有17岁,就虚报了1 岁。她说我外公连续半个月天天起早,走两里路,去报馆抢购各种报纸,稍晚一点,“征兵号外”就卖光了。街坊邻里三五成群,袖着手,聚在街沿上议论纷纷。她怕家里反对,就先报名,后通报,谁知父母都很支援。我外公还摸着她的脑袋,心疼地责备:“挤坏了吧?我已去过招聘团办事处,人山人海,排队报名的女娃儿拐了一里多路呢!你怎么不先给家里打个招呼?”我妈说:“新社会讲民主,自己的事自己办。”我外公叹气说:“我的成分不好,帮不上忙,但替你排个队总还行嘛。”

  妈妈她虽报了名,也没抱太大希望,可过了十来天,学校接到通知,她被录取了!接着是非常简单的体检,她就算正式入伍了。临行前夜,一家四口都舍不得睡觉,就围着火炉扯家常。我外婆不断线地掉眼泪,外公却高兴地用小锡壶烫酒喝,还让年仅几岁的舅舅呷了两口。外公说:“珍儿光荣入伍,我家就成革命军属了,看来,新社会男女平等,共产党、毛主席说话算数。我这样的小资本,只要加紧思想改造,出路会越走越宽。”我妈妈忙点头称是,又安慰外婆说:“过一晌,我会请假回来看你。”外公严肃地叮嘱:“当了兵,就要守纪律,有志向!刻苦学习俄语,力争出类拔萃,早成大器,切莫重小家之情而轻国家大义!”

  老威:你外公像个党的政工干部。

  刘思湘:向组织靠近是时代风气,所有家庭都一个样。你的父母还能例外?

  老威:开个玩笑。请你继续讲吧。

  刘思湘:1951年3月,经过两个月集训的3600多名湖南女孩子穿戴着崭新的军装,在父老乡亲的依依惜别中,在震耳欲聋的欢送锣鼓中,从长沙登火车西行。这是历史上从未有过的新风尚,因为在中国几千年的传统里,都习惯了“好男儿志在四方”,而女孩命中注定走不出故乡水土。“打破了封建传统,妇女彻底解放了!”各报纸都借此大做文章。

  而一向门庭冷落的外公家转瞬热闹非常,贺客进进出出,宛如出了新科状元。大家天不见亮就到火车站送行。妈妈她胸戴大红花,与同班的其他小女生一道挤出视窗,拼命挥手告别。车轮启动了,不过分把钟,她们这辈子就再也望不见自己的亲人。

  抵达西安后就没有火车了,女兵们换乘敞蓬大卡车,继续向西;过了兰州,再向西,在一派荒凉中颠簸。一辆车坐40多人,都把背包垫在自己的屁股下。那灰头土脸的情景,与今日离开乡村外出谋生的打工妹没啥区别。

  老威:这些女孩子没感觉到不对劲?

  刘思湘:过了兰州就感觉到了,因为沿途停车休整时,地方部队首长都出面接待,并讲话,大谈革命和恋爱、婚姻的辨证关系,还一反惯常地严肃,扯些男女关系的笑话。开头女孩们懵懵懂懂,红红脸就过去了。后来讲的次数多了,就对组织产生了怀疑。妈妈说,到了新疆后,恐怖的气氛笼罩着每个人,这时她们才从革命的狂热中醒悟:为什么一个大军区的招聘团只收女兵?为什么征兵号外中反复渲染的“俄文学校”、“苏式农场”、“工厂”、“拖拉机”等等连影子也没有?越想越可怕,连汗毛都竖了起来。因为周围全是荒漠,没有退路。即使有退路,你也不能当逃兵。部队有纪律,逃兵一律视为敌人,就地正法。

  女兵们找到领队,有的还提出要面见招聘团团长熊晃政委。谁知领队铁板着脸,一口一个军事秘密。女兵们直截了当地问:“组织上会强迫我们嫁人吗?”领队回答:“不会。”又问:“去哪儿?苏联吗?”答:“不知道。”再问:“去干什么?”答:“军事秘密。”

  在乌鲁木齐稍事休整,不准上街,不准单独行动。紧接着,一头雾水的女兵们就在组织上的精心安排下各奔东西,分散到天山南北,进入清一色的男性聚居的农场。据我了解,这是按部队连以上未婚干部的人数平均分配的。我妈妈所在的塔里木××场,离焉耆还有好几百里,是塔里木河下游的一块绿洲。一个整团扎在这里,光棍汉少说有1000以上,而按名额分配去的女兵不足20个。

  老威:这咋分啊?

  刘思湘:妈妈她们被接到场部后,被安置在一排平房里,暂不与普通官兵见面。与此同时,新疆军区专门下发了一个档,规定“有十年军龄,八年党龄的才能谈恋爱”,没这个条件,不准擅自找物件,否则就犯错误,不但不批准结婚,还要受到纪律处分。这个档在全体官兵大会上公开传达了两次,就把绝大多数与妈妈她们年纪相当、精力充沛的年轻人卡在了门外。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自由恋爱是绝对行不通的,否则一个场200个女的也不够分。

  老威:可是有《婚姻法》啊,我记得抗战时期,晋察冀边区根据地就公布了有关“自由恋爱”,反对“包办婚姻”的法律。

  刘思湘:在新疆,部队是个特殊的环境,与地方区别很大。比如生产建设兵团与自治区政府是同级的,都直接受中央管辖,互不干涉。那么地方讲法律,而在部队,命令高于法律,只能执行。你想想,几个弱不禁风的女子落入男人堆里,都按自己的心愿去自由恋爱,那不乱套了。所以,还得组织出面。

  一开头,个别懵懂女兵还等待着分配革命工作,很快,局势就明朗化,她们唯一的革命工作就是见男人。先是座谈会,连、营以上的干部才有资格参加,师参谋长讲话,向姑娘们介绍手下的爱将:“王××!”立即有个虎背熊腰的汉子从前排坐位啪地起立答“到”。“脱衣服!””是!”

  转瞬间,半尊铜塔凸现,累累弹痕触目惊心。参谋长大踏步走下来,把住王××的肩头旋了一圈,详细介绍了每处弹痕的来历,“这就是你们的团长!共和国的功臣!如果按封建社会那一套,论功行赏,他早就该衣锦还乡,回到湖南老家。不知道有多少湘妹子会爱上这样的男子汉……是啊是啊,我们这样的戍边军人,如果有一点私心杂念的话,早就个个有老婆喽!但是,”参谋长提高嗓门强调,“为了全中国人民的解放,为了建设新疆,我们的青春被战火一次次洗礼,脸变黑了,心却明亮,在坐有许多像王团长这样的革命英雄,恋爱和婚姻都被耽搁和拖延了。姑娘们,你们爱这样的人吗?”

  几十对喷着烈火的眼睛一齐转向蜷缩一块的女兵们,据妈妈讲,她们全被镇住了,浑身不停地哆嗦,旁边的曼云埋着脑袋,泪水一个劲往下掉。首长再一次发问:“你们爱这样的人吗?”

  在虎视眈眈中,女兵们轻声回答:“爱。”

  “大点声!”

  “爱!”

  参谋长哈哈大笑说:“我们这农场好久没听见过这么甜的声音!吓破胆啦,姑娘们!虽然在座的个个都是战场上的虎将,可在你们跟前温顺得像小猫似的,不信就试一试嘛。”

  一场哄堂大笑中,新疆维吾尔舞曲响起了,参谋长亲自走到一个叫方菲的漂亮女孩跟前,两手一摊。方菲红着脸站起来,与首长一进一退舞了两回,王团长见大伙都楞着,就挥手发命令:“同志们,上啊!”于是哗啦一声响,在荒原上焦渴坏了的狼们瞄准事先瞅定的小羊,扑了过去。女孩们来不及躲避,已落入壮汉们的怀中。军官们多数出身农村,文化低,在战场之外,见的世面太少,所以对跳舞这种新鲜玩意,过去一直认为是“资产阶级”,现在既然有首长领头,大伙就磕磕绊绊地跟进。聪明点的,就搂着姑娘依样画瓢,互相踩几回脚,也能跳出个模样来;狠一点的,就箍着女的不吭声,直到都气喘如牛;还有的干脆把人家兜屁股抱起来,在场子里跑来跑去碰撞。我妈妈说,爸爸算是最笨的,他把住妈妈的腰,腿动不了,脖子却拧过去喊:“报告首长!怎么跳啊?”

  首长把方菲让给团长,就过来做示范,然后猛拍爸爸的背:“想咋跳就咋跳,总之要先动起来!”

  舞跳到夜里十点,军官们还搂住姑娘不放。参谋长却停了舞曲,宣布散会。团部警卫员进来取下汽灯,并护送女兵回房间。走过空地时,她们能感觉到周围营房内众多热辣辣的目光,不禁加快脚步。洗漱躺下后,她们就头碰头地埋在被窝里,拉起了悄悄话。曼云是妈妈同班同学,生性活泼,喜欢梦想,所以她先开口:“不行,一点浪漫都没有!跟我跳舞的刘连长,都26岁了!我才18岁哩。”妈妈说:“对,我们参军来新疆是干革命的,不是来找叔叔伯伯辈的。再说这么早就谈恋爱,家里也不会同意。”邻床的李小宛附和说:“对,要找也要找个年龄相当,懂点礼貌的,哪能上手就死抱着?”曼云说:“我们要向组织反映,培养感情有个过程,不能刚到就谈婚论嫁。”妈妈说:“那我们一起要求上俄文学校。”方菲噘着嘴说:“别做梦啦,党叫嫁就嫁吧。”曼云说:“英雄团长看上了你嘛,虽然他已一大把岁数,能做你的爸爸了。”方菲哇地气哭了。妈妈说:“大家都是落难姐妹,曼云你咋这样说话?”曼云也哭了,大家蒙头哭成一团,还不敢声张,只好各自咬着手背。方菲抽着气说:“革命就是这样干的?还不如死了干净。”李小宛说:“你死了,我们咋办?你在长沙的男朋友李××咋办?”方菲说:“现在自身难保,哪里顾得上他?”曼云机灵,立即截断说:“我们都千万别在组织跟前提男朋友的事!免得害了自己,还连累别人。”而不开窍的李小宛却坚持说:“怎能对组织撒谎?我一定找领导说说内心话,结婚是终身大事,只有双方中意才行。”

  她们说着哭着,天就朦朦亮了,兵营的晨号哒哒一吹响,临时班长蒋碧春就敲门唤起大家。早餐毕,又到礼堂开座谈会。团政委简单讲了几句话,就让大家“自由交往”。由于是大白天,军官们拘束了许多,只是嘿嘿傻笑,没人主动到姑娘堆里来。又不能再跳舞,怕动静闹大了,引起战士们的反感。所以,不管领导如何动员,场子依旧冷清。有一次,×营长挑头走到姑娘这边,人家却挤得紧紧的,连针也插不进。×营长是东北人,臊得骂了句“妈那个巴子”,就在大家的起哄中败下阵。

  自由交往行不通,一对一的政治思想工作就全面开展了。军官们先把相中的物件汇报给组织,然后按级别,师长给团长找,团长给营长找,以此类推。如果几个人同时看中一个,那就下级服从上级,同级则比军龄和党龄,绝不含糊。

  弱女子们被“包办”下来。所谓谈心,就是熟悉未来丈夫的情况,媒人们全捡光明面,吹得天花乱坠。一天两天,五天七天地磨,一些姑娘的耳根子终于软下来,叹口气,提出与物件见面。也有心眼死的,车轮战术也攻不下来,就干脆下“最后通牒”——这是革命的需要,不嫁,就是阶级立场、感情问题!可怕的是对象年龄太大,或相貌偏丑,怕你见着不乐意,就干脆躲着,直到组织上代办了《结婚证》,布置好新房,把两个人朝里一推,反锁房门。一拨汉子挤在窗外听动静,乒乒乓乓,坛坛罐罐全砸稀烂,还有哭闹、叫骂、寻死觅活,直到呼哧呼哧地干出响来,大伙方捂着嘴笑,知道生米已煮成熟饭啦。

  老威:这叫强暴啊。

  刘思湘:这叫“先结婚,后恋爱”,或“党叫干啥就干啥”。时间长了,在荒漠里待久了,新婚之夜这点创伤不知不觉就弥合了,特别是生了几个孩子,就踏踏实实过日子吧。

  老威:没弄出点意外来?

  刘思湘:3600多个女的,不可能个个都顺利。也有逃婚,被追回来,关几天,到头来还得嫁人。在××农场,还有新郎把枪亮出来,搁桌上吓唬人的事。可新娘子不信邪,还闹,枪啪地就响了,把窗外的人骇了一跳,急忙开锁进屋,见新娘子傻在那儿,下身光溜溜的,地上一滩尿。新郎还张牙舞爪的,团长命令缴了他的械,押回禁闭室反省清楚了再成亲。还好,只擦破了新娘的耳朵,没出大事。

  老威:后来呢?

  刘思湘:后来新娘的脑子出了点问题,一见新郎就筛糠,就小便失禁,不过,都是一时的,过一年半载,肚皮整出了怀,记忆就淡了。

  最不幸的要数妈妈的同窗李小宛,对象是营长,骑兵出身。新婚之夜,她才发现新郎的脸上和胸上都有刀疤,一激动,就鲜红鲜红的,在灯光下显得特别狰狞。李小宛万念俱灰,听凭他吹灯上床。新郎凑过来接吻,她一偏头,那边嘴落空,就火了,竟卡住她脖子一顿乱咬!李小宛逃不了,躲不开,大喊救命!新郎却使枕头盖住灭口,用力过猛,她就昏死了。

  还好没出人命,第二天,她从新房跳窗逃出,找团政委汇报情况,营长因此被降级留用。而李小宛在农场也待不下去了,只好转到别处,草草嫁人了事。

  老威:你妈妈还顺吧?

  刘思湘:她的运气不坏,遇上了我爸,人老实,没有强迫她。新婚之夜,爸爸坐了半宿,让妈妈考虑能否跟他过一辈子?接着,爸爸又扛了两三晚上,妈妈的心肠就软了,觉得他像个革命军人的样子。爸爸比妈妈大十几岁,所以吵架时总能让着她。文革期间,农场也造反,妈妈被查出家庭成分不好,就挨斗。还是爸爸把她从黑屋里救出来,连夜驾车去库尔勒,躲进军区老战友的家里,才免了一劫。

  老威:现在他们还好吗?

  刘思湘:爸爸去年已去世了,剩下妈妈和妹妹一家住在乌鲁木齐。妹妹是学医的,从军区医院出来后,自己开了家门诊,生意还不错。我写东西,最受妈妈疼爱,总给我唠叨些过去的事。本来我以为人老了会落叶归根,就陪妈妈回了趟长沙。可老家已经没人了,四处打听,也没结果。我估计已死于“三年自然灾害”,或因出身不好,死于文革。街道也变了样,老地方彻底蒸发了。不知道妈妈50年代回去过没有?那时我还小,没记忆。

  老威;你的哥哥姐姐呢?

  刘思湘:他们一个在自治区当官,一个去了深圳,估计都失忆了。妈妈说,连个熟人都找不到,故乡就成了虚幻。当年一道进疆的姐妹,都退休了,大半留在乌鲁木齐。妈妈在那儿熟人多,关系网宽,不那么孤独。


  ──转载自《观察》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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