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伊斯蘭政權會否在以色列打擊下跨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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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詠梅

這次中東再燃戰火，引起全世界的關注，其中一個焦點是，伊朗的神權政權會不會在以色列的打擊下跨台？

1979年伊朗推翻巴列維國王政府，廢除君主制度，宣布建立伊朗伊斯蘭共和國，表面上由君主制變共和國，好像是時代的進步，其實並非進步，反而是文明的嚴重倒退，因為巴列維統治的君主制伊朗已開始現代化轉型改革，是個具有現代性的國家，雖然現代化轉型中有種種問題和弊病，但大致方向是對的。取而代之的伊斯蘭共和國，則只徒有共和國虛名，全民選出的總統僅是伊斯蘭教士神棍的傀儡而以，共和國拋棄巴列維的世俗主義，施行伊斯蘭教法，國家權力被伊斯蘭教士集團壟斷，教權集行政、立法和司法於一身，以中世紀的嚴苛伊斯蘭教法治理國家。

現在全世界近五十個穆斯林國家，因應時代進步絕大多數都放棄或部分放棄了伊斯蘭教法，完全採用伊斯蘭教法治國的政權全世界只有三個，一個沙特阿拉伯，一個塔利班，還有一個就是伊朗，而且伊朗還是由伊斯蘭教士直接統治。現在所謂的伊朗伊斯蘭共和國實為政教合一的神權國家。從君主制變為共和國，伊朗是由具現代性的國家倒退為中世紀國家。

在伊斯蘭教法統治下，伊朗政治社會經濟大步倒退，人權，特別是女權更跌倒了深淵谷底。而且神棍們反美反西方，還想搞極端宗教擴張，將伊朗神權政治輸出中東各國，因而也給中東地緣政治帶來動亂和緊張，是中東和平的攪屎棍。

伊朗神棍們上台之後，不得人心，遭到伊朗人民前赴後繼的反抗。我因為從事新聞工作，一直關注伊朗人民的抗爭，我首次發現伊朗人民不滿這個神權政權是2001年的911事件。之前看到的新聞都是伊朗人民如何反美，如何仇視西方，但伊斯蘭恐怖份子攻擊美國的911事件發生後，在德黑蘭突然出現大量伊朗男女青年走上街頭高喊支持美國，這時才讓世人知道伊朗神權政府不能代表伊朗民意，尤其是伊朗年輕一代，而且伊朗神權還受到人民的抵制。

記得我初上推特（現改名X），就是因為受到2009年伊朗人民發動的綠色革命影響。當時伊朗民眾通過網上社交平台推特突破官方信息封鎖，發動和組織綠色革命，所以這場革命也叫推特革命。可以說，是伊朗人民首開利用互聯網平台發起和組織社會運動的先河，後來的香港雨傘運動、反送中運動、以及阿拉伯國家的顏色革命都是在仿效伊朗。

當時伊朗推特革命也與遠方的中國維權運動相呼應。當時伊朗年輕示威者突然驚奇發現他們的推特湧現出大量看不懂的奇特文字短訊，其中夾雜他們看得懂的英文或波斯文。原來這些前來打氣聲援的奇特推文是中文，是中國的網友在向他們致敬。當時在推特上出現一個標籤為#CN4Iran的主題。CN 為China縮寫，標籤的主題就是中國支持伊朗。因為加入這個標籤主題发言的中國網友非常踴躍，一時之間還將這個標籤推上了最高排名。中國網友的熱情支持深深感動了伊朗示威青年，他們上到這個標籤感謝中國網友，有的還特別採用了漢語拼音說xiexie（謝謝）。

我在這之前對推特毫無認識，是看到這則新聞，感動之餘，立即上網，註冊了我的推特帳號。這就是我進入推特的由來。

其後還有從2017年開始，持續至今的伊朗頭巾革命，伊朗女子反對伊斯蘭教法強制婦女配戴頭巾，她們勇敢發聲，不怕犧牲，以身試法，2022年因為一位女子反頭巾法被道德警察拘捕死於監獄，觸法了全國大規模一波又一波的抗議示威。至今聲浪未息。

我曾預言，在眾多中東保守的伊斯蘭國家中，伊朗民主化革命是最有希望的。因為伊朗雖然是伊斯蘭國家，但與阿拉伯國家不同，伊斯蘭教不是原發性的，是外來的。而且在伊斯蘭教進入之前，伊朗已有長達一千多年的前伊斯蘭文明，即波斯文明。這就造成當今伊朗文化傳統有一種二元性，既有伊斯蘭教的文明，也有源遠流長輝煌燦爛的古波斯文明，而後者的影響更深遠。今天伊朗人的精神國父，準確地說，不是伊斯蘭黑袍教士，而是波斯帝國的開創人，兩千多年前的居魯士大帝。

居魯士大帝在公元前六世紀建立的波斯帝國是人類歷史上第一個橫跨歐亞非的大帝國，比後來的亞力山大大帝建立的希臘化帝國還早了整整兩百年。而且居魯士大帝以寬容著稱，對他統治的帝國不同民族文化、宗教、語言和習俗相當尊重和容忍，對待被征服者也比較文明，在那個殺伐不斷，征服者殘忍野蠻的上古時代，居魯士可說是罕見的仁愛君王。他在公元前539年攻陷巴比倫後，解放了被囚的猶太人，容許他們返回故鄉和重建聖殿，因此猶太人視居魯士大帝是救世主。在猶太人的歷史記載中，居魯士大帝釋放猶太人回鄉是一影響深遠的重大歷史事件。這次以色列打擊伊朗，斬首以色列革命衛隊眾頭子之時，有感謝以色列的伊朗民眾稱以伊兩國人民有兩千多年的友好關係，就是從居魯士大帝解放巴格達之囚說起。

曾經擁有燦爛輝煌古文明的波斯在公元7世紀被阿拉伯人征服，經過兩百年的伊斯蘭化之後，最後成為伊斯蘭國家，但古波斯文明的傳統仍然綿延未斷，仍然是伊朗人民的精神家園，讓他們引以為傲。據一位研究中東歷史的中國學者說，他多次參觀德黑蘭的國家博物館，發現在古波斯部分遊客絡繹不絕，而後來的伊斯蘭部分卻門庭冷落。歐洲和中國等外國參訪團參觀伊朗國家博物館，伊朗主人也主要安排客人參觀前伊斯蘭的波斯歷史。伊斯蘭教雖然自外落地伊朗已一千多年，但相比歷史更悠久本土原發的燦爛波斯文明，根底就要淺很多。

研究伊朗現今社會的學者認為，伊朗社會的文化認同相當分裂，上層是統治階級的伊斯蘭教士，下層是渴望過快樂世俗生活的民眾，中產階級則非常懷念前伊斯蘭文明的榮光，形成嚴重的社會錯層。因此伊朗當下社會有現代世俗精神和伊斯蘭宗教精神的對立。在伊斯蘭共和國成立後，在一片黑袍下，其實一直湧動著反抗保守專制神權的激烈暗流。尤其是伊朗年輕人更是一面倒地傾向於世俗化的西方社會，希望能過上脫離神權控制，精神自由自主的生活。

伊朗的未來就是取決於最終哪一種文化認同佔上風，是伊斯蘭教傳統？還是世俗化和西化？

寫到這裡，感到唏噓的是，伊斯蘭政權能夠上台，也是因為伊朗人民半世紀前在國家何去何從的關鍵時刻時做了一次錯誤的選擇。當時不滿巴列維王朝現代化改革的伊朗人中，也有大批世俗主義者和左翼革命份子，他們與保守的伊斯蘭教士合作，發動革命，趕走了他們視為失道者的國王，以為會迎來一個嶄新的光明未來，結果迎來的卻是黑暗，無比的黑暗，文明猛然倒退，一下回到了中世紀。這一致命的錯誤讓人聯想起1949年前國共那場決戰中很多中國人的選擇。有的人可能事後腸子都悔青了。

請神容易送神難，伊斯蘭革命把神棍們送上神壇後，儘管天怒人怨，伊朗人民一次又一次的反抗，但卻對伊斯蘭神權無可奈何，其中一個關鍵是伊斯蘭教士集團掌握了軍權，手中有搶桿子，對赤手空拳的人民任何反抗都予以無情鐵血鎮壓，毫不手軟。而伊朗的世俗派精英們沒有軍權，也無法起到制衡作用。這次以色列的斬首行動將伊朗神權的軍事頭領們幾乎是一網打盡，這給伊朗人民帶來了民主勝利的難得機會和希望。

對伊朗局勢是否可以如此樂觀？讓我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