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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思恩格斯選集 第四卷
說明
本卷選載恩格斯1884 -1895 年的著作和《自然辯證法》以及馬克思和恩格斯1842-1895年的書信。
1884-1895年這一時期,自由競爭的資本主義轉入壟斷資本主義的過程不斷發展,資本主義各國之間的鬥爭加劇,勞動人民的狀況惡化,無產階級為未來的革命戰鬥正在積聚力量。以科學社會主義為基礎的獨立的工人階級政黨在歐洲大多數國家建立並得到了鞏固,無產階級革命力量的團結加強,80年代末成立了新的國際無產階級組織,即第二國際。
馬克思主義得到了更廣泛的傳播,它在工人運動中的影響日益增長,同時由於小資產階級分子進入無產階級隊伍,由於工人貴族的形成和資產階級思想對工人階級的影響,機會主義傾向也增長了。馬克思逝世以後,恩格斯擔負起領導國際工人運動和社會主義運動的使命。他為進一步發展和宣傳馬克思主義,撰寫了一系列重要的著作,整理出版了《資本論》第二、三卷,關心和支持《共產黨宣言》以及馬克思和他本人的其他著作的再版工作並撰寫序言;他為制定無產階級政黨的綱領、戰略和策略作出了巨大的貢獻;他與資產階級思想和工人運動中各種錯誤思潮進行了堅持不懈的鬥爭。
本卷的首篇著作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系統而科學地闡述了人類歷史的早期階段,論述了家庭的起源和發展,私有制和階級的產生,國家的產生原因和階級本質。
恩格斯把他的著作看作是在某種程度上執行馬克思的遺言,因為馬克思曾打算根據美國學者摩爾根《古代社會》一書的研究成果,從歷史唯物主義立場出發撰寫一部關於人類史早期階段的專著。恩格斯在寫作《起源》時廣泛地利用了他的戰友對摩爾根《古代社會》一書所作的摘要和批語(參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並補充了大量的材料。在1891年問世的第4版中,他又根據當時的最新研究成果作了重要的修訂。
在第一版的序言中恩格斯指出,他的著作是以兩種生產的思想為基礎的:“根據唯物主義觀點,歷史中的決定性因素,歸根結蒂是直接生活的生產和再生產。但是,生產本身又有兩種。一方面是生活資料即食物、衣服、住房以及為此所必需的工具的生產;另一方面是人自身的生產,即種的蕃衍。一定歷史時代和一定地區內的人們生活於其下的社會制度,受著兩種生產的制約:一方面受勞動的發展階段的制約,另一方面受家庭的發展階段的制約。”(見本卷第2頁)
恩格斯在探索家庭的演變時,說明家庭的形式是隨著生產力的發展而改變的。他指出,在人類歷史發展的早期階段,家庭血緣關系曾對社會制度起過重要的作用。隨著生產力的發展,這種作用逐漸減弱,隨著私有制和階級的產生,以血族關系為基礎的社會就被受所有制支配的社會所代替。他細致地考察了家庭從最早的群婚制發展到一夫一妻制的過程,揭示了這些變化取決於生產方式。他說明了婦女在封建制度和資本主義制度下不平等地位的原因,並證明婦女的真正平等只有在社會主義取得勝利後才能實現。
恩格斯深刻地揭示了私有制產生的過程。這就推翻了當時占統治地位的關於人類社會自古以來就有私有制的觀點,證明在人類歷史的早期階段到處存在著以氏族制度為基礎的氏族公社所有制,人類在這種制度下生活了幾千年。而私有制是人類社會的一定歷史階段的產物,是與生產力發展到一定階段相聯系的。《起源》描述了私有制的出現怎樣導致財產不均,人對人的剝削,導致對抗階級的形成。恩格斯證明這個過程的動力是生產力的發展和勞動生產率的提高。
恩格斯分析了國家的起源和實質。他說:“國家是社會在一定發展階段上的產物;國家是承認:這個社會陷入了不可解決的自我矛盾,分裂為不可調和的對立面而又無力擺脫這些對立面。而為了使這些對立面,這些經濟利益互相沖突的階級,不致在無謂的鬥爭中把自己和社會消滅,就需要有一種表面上淩駕於社會之上的力量,這種力量應當緩和沖突,把沖突保持在'秩序'的範圍以內;這種從社會中產生但又自居於社會之上並且日益同社會相異化的力量,就是國家。”(見本卷第170頁)恩格斯在分析階級社會中國家的特征和實質時寫道,國家“是最強大的、在經濟上占統治地位的階級的國家,這個階級借助於國家而在政治上也成為占統治地位的階級,因而獲得了鎮壓和剝削被壓迫階級的新手段”(見本卷第172頁)。他說明現代的代議制國家也沒有改變國家的階級實質,它是資本剝削雇傭勞動的工具。恩格斯還指出,國家隨著階級的產生而產生,也必然隨著階級的消滅而消亡。以生產者自由平等的聯合體為基礎的、按新方式來組織生產的社會,即共產主義社會,將把全部國家機器放到古物陳列館去。
恩格斯為紀念馬克思逝世一周年而寫的《馬克思和〈新萊茵報〉》一文,闡明了1848-1849年民主革命時期共產主義者同盟的策略特點。他認為無產階級政黨應當善於把一般民主主義的任務同無產階級的任務結合起來,必須在積極參加爭取一般民主要求的鬥爭中保持自己的獨立性,並始終堅持自己的最終目的。
《關於共產主義者同盟的歷史》是關於第一個國際無產階級組織的一部出色的簡史。它指出了革命的德國工人運動的開始是和科學共產主義分不開的。這就批駁了當時那種把德國獨立的工人運動源於拉薩爾1863年創立的全國工人聯合會的觀點。《同盟史》詳細地敘述了馬克思和恩格斯在1848-1849年期間提出的策略原理,這有助於德國社會民主黨制定與普魯士當局進行鬥爭的戰略和策略。
《路德維希·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是馬克思主義的基本著作之一。它雖是為評丹麥哲學家和社會學家卡·施達克的《路德維希·費爾巴哈》一書,但也是出於工人運動的需要而寫的。由於黑格爾哲學的影響有一定程度的覆活,由於各種形式的唯心主義哲學,如新康德主義、實證主義和庸俗唯物主義在資產階級知識分子和一部分社會民主黨知識分子中日益流行,就需要全面地闡述馬克思主義哲學原理。《終結》闡述了哲學的對象和功能、哲學發展的基本規律性,深刻地分析了馬克思主義以前的哲學理論,首先是黑格爾和費爾巴哈的哲學理論,並說明這些理論和馬克思主義哲學的關系,同時概要地闡述了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實質。
恩格斯在這一著作中闡述了哲學的基本問題和哲學中兩大陣營根本對立的原理。他寫道:“全部哲學,特別是近代哲學的重大的基本問題,是思維和存在的關系問題。”(見本卷第223 頁)哲學家依照他們如何回答這個問題而分成了兩大陣營。凡是斷定存在、自然界是本原的,屬於唯物主義陣營;凡是斷定思維、精神是本原的,屬於唯心主義陣營。恩格斯強調,只能在這個意義上來使用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這兩個術語,否則就會造成混亂。同時他指出,哲學的基本問題還有另一個方面,即存在和它在人的意識中的反映之間的相互關系問題,也就是我們的思維能不能認識周圍世界的問題。絕大多數哲學家對此作了肯定的回答。如果有人對這個問題作出否定的回答,那麽“最令人信服的駁斥是實踐,即實驗和工業”(見本卷第225頁)。
恩格斯對黑格爾哲學進行了剖析,高度評價黑格爾的辯證方法是人類思維的偉大成就,指出它的真實意義和革命性質在於它永遠結束了以為人的思維和行動具有最終性質的看法。他同時揭示了這種方法與黑格爾哲學的唯心主義體系的深刻矛盾。這個矛盾使黑格爾的哲學體系分裂成兩派,一派特別強調黑格爾體系,在思想和政治方面成為保守派,另一派認為辯證法是主要的東西,企圖從辯證方法引出革命的結論,但他們也無法使黑格爾學派免於解體。出路在於回到唯物主義。費爾巴哈的偉大功績就在於此,他“使唯物主義重新登上王座”(見本卷第222頁)。他的唯物主義和無神論對當時思想界起了解放作用。可是費爾巴哈的唯物主義也有局限性,他在否定黑格爾哲學的唯心主義的同時,拋棄了它的辯證法,而且沒有克服在社會歷史觀點上的唯心主義,正如恩格斯所說,“他下半截是唯物主義者,上半截是唯心主義者”(見本卷第241頁)。恩格斯著重闡述了馬克思主義哲學與黑格爾、費爾巴哈哲學的批判繼承關系。他指出馬克思主義哲學把黑格爾的唯心主義辯證法改造為唯物主義辯證法,“辯證法就歸結為關於外部世界和人類思維的運動的一般規律的科學”,“概念的辯證法本身就變成只是現實世界的辯證運動的自覺的反映”(見本卷第243頁)。它又克服了費爾巴哈唯物主義的直觀的形而上學的局限性,把辯證法和唯物主義有機地結合起來,把唯物主義辯證法徹底地運用於社會歷史領域,並在總結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新成果的基礎上,創立了辯證唯物主義的自然觀和歷史觀。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產生是哲學領域中的革命變革。
恩格斯詳細地考察了揭示出社會發展的客觀規律的唯物史觀的實質。他在闡述唯物史觀時,分析了社會歷史發展規律的特殊表現形式,指出歷史發展不同於自然界的發展,它表面上受偶然性支配。我們的任務是要發現隱藏在偶然性背後的必然性的規律。他說明了經濟關系是歷史過程的基礎,它決定政治制度的性質,決定社會意識的各種形式,同時強調政治的和意識形態的上層建築具有相對獨立性,它們對經濟基礎發生反作用。
本卷收入的恩格斯另一部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哲學著作是《自然辯證法》。它由10篇論文和大量劄記和片斷組成,是一部未完成的著作,但從中可以看出恩格斯斷斷續續花了十多年時間進行自然科學研究所取得的成果。他研究自然科學和數學的目的,正如他自己所說,“要確立辯證的同時又是唯物主義的自然觀,需要具備數學和自然科學的知識”,就是要提供這樣一個證明:“不言而喻,我對數學和自然科學作這種概括性的敘述,是要在細節上也使自己確信那種對我來說在總的方面已沒有任何懷疑的東西,這就是:在自然界里,正是那些在歷史上支配著似乎是偶然事變的辯證法運動規律,也在無數錯綜覆雜的變化中發生作用;這些規律也同樣地貫串於人類思維的發展史中,它們逐漸被思維著的人所意識到。這些規律最初是由黑格爾全面地、不過是以神秘的形式闡發的,而剝去它們的神秘形式,並使人們清楚地意識到它們的全部的單純性和普遍有效性,這是我們的期求之一。”(見本選集第3卷第349-350頁)
恩格斯研究了著名自然科學代表人物近百部的著作,對自然科學獲得的大量實際材料進行了概括,並從辯證唯物主義哲學的立場作了分析。本卷收入了6 篇論文和46個劄記和片斷,內容主要涉及自然科學史、自然科學和哲學的關系,物質運動形式以及一些認識論方面的問題。
恩格斯依據自然科學史的廣泛材料,特別是從文藝覆興到19世紀中葉這一時期的材料,說明了自然科學和哲學的關系。自然科學的發展歸根到底取決於實踐和生產的需要。由於生產力的迅速發展,在自然科學發展中積累的材料數量很大,這就需要對獲得的成果進行系統的概括,並建立各門科學互相之間的正確聯系。而自然科學自身不能解決這個任務,必須求助於哲學。他寫道:“自然研究家盡管可以采取他們所願意采取的態度,他們還是得受哲學的支配。問題只在於:他們是願意受某種蹩腳的時髦哲學的支配,還是願意受某種以認識思維的歷史及其成就為基礎的理論思維形式的支配。”(見本卷第308 頁)恩格斯指出:“在自然科學中,由於它本身的發展,形而上學的觀點已經成為不可能的了。”(見本卷第259頁)“對於現今的自然科學來說,辯證法恰好是最重要的思維形式,因為只有辯證法才為自然界中出現的發展過程,為各種普遍的聯系,為從一個研究領域向另一個研究領域過渡,提供了模式,從而提供了說明方法。”(見本卷第284頁)這就提出了自然科學家自覺地掌握辯證法的必要性。
恩格斯揭示了辯證唯物主義自然觀與形而上學自然觀的根本對立,指出“辯證法是關於普遍聯系的科學”(見本卷第259頁),辯證法的基本規律是自然界和人類社會運動、變化、發展的規律。他把辯證法的規律表述為“量轉化為質和質轉化為量的規律;對立的相互滲透的規律;否定的否定的規律”(見本卷第 310頁)。他著重研究了主觀辯證法即辯證思維、辯證邏輯問題,指出所謂主觀辯證法是支配自然界的客觀辯證法的反映。他對辯證邏輯和形式邏輯的關系、認識的辯證過程、判斷的辯證分類、歸納和演繹的辯證關系、假說的作用等等,提出了許多精辟的見解。
恩格斯研究並闡述了物質運動的基本形式及其分類,說明了物質運動形式和相應的科學部門之間的內在聯系。他分析了各門科學的辯證內容,並提出了一些重要的科學預見,如原子的可分性、人工合成蛋白質的可能性、電運動的物質基礎、非細胞生命的存在等等。有些預見後來得到科學的證明。
恩格斯還在《勞動在從猿到人轉變中的作用》一文中,闡述了勞動和工具的制造在人的形成和人類社會誕生的過程中的決定作用,他說,勞動“是一切人類生活的第一個基本條件,而且達到這樣的程度,以致我們在某種意義上不得不說:勞動創造了人本身”(見本卷第373-374頁)。這樣他就克服了單純從生物學角度來解釋人的產生的片面性。他論證了勞動活動在猿變成人的過程中的決定作用,分析了勞動、思維和語言在這一過程中的相互作用,揭示了勞動活動作為環境改變和人自身改變的統一這一辯證性質,並根據對歷史上達到的環境改變所作的剖析,為在社會主義社會中建立人和自然之間的關系的合理形式提出了基本思想。
作為國際工人運動的導師和顧問,恩格斯十分關心各國的工人運動和工人政黨及其存在的問題,各國工人黨也總是向他請教。本卷相當一部分文獻反映出恩格斯對歐美一些工人政黨發展的熱情關懷以及向它們提出的建議和意見。
《美國工人運動》是恩格斯為他的《英國工人階級狀況》一書的美國版寫的序言。他首先駁斥了在美國資產階級和工人階級之間的階級鬥爭不可能產生、科學社會主義不可能生根的錯誤論調。他說明,隨著美國資本主義的發展,美國的工人運動也必然會蓬勃開展起來。他仔細分析了美國工人運動中的三個派別即亨利·喬治領導的工人組織、勞動騎士和社會主義工人黨以及各自的弱點,指出把美國分裂的工人組織聯合為一支具有臨時綱領的全國性工人大軍是美國工人運動發展的主要條件,這種聯合是朝著創建獨立的群眾性工人階級政黨的第一步,並指出這個政黨的綱領“應該而且一定會基本上同整個戰鬥的歐洲工人階級現在所采用的綱領一樣”(見本卷第394頁),也就是說,應是以科學社會主義的理論為基礎的。
恩格斯批評了北美社會主義工人黨的宗派主義和教條主義的立場。這個黨雖然承認馬克思主義,但嚴重脫離群眾,沒有把馬克思主義與美國的群眾性工人運動結合起來。針對這個黨的成員大多數是外國移民,恩格斯特別強調指出,社會主義工人黨要擔負起在美國工人運動中的重要使命,“必須完全脫下它的外國服裝,必須成為徹底美國化的黨。它不能期待美國人向自己靠攏。它是少數,又是移自外域,因此,應當向絕大多數本地的美國人靠攏”(見本卷第394頁)。
1890年德國社會主義工人黨在二月選舉中獲得很大的勝利,這次選舉的結果實際上已宣告反社會黨人法的破產(雖然它在形式上仍然有效),標志著俾斯麥時代的結束,3月,俾斯麥宣布辭職。在這種情況下,恩格斯向該黨提出根據形勢的變化重新審查策略的問題。本卷收入的《給〈薩克森工人報〉編輯部的答覆》、《給〈社會民主黨人報〉讀者的告別信》就涉及這個問題。
當時德國社會主義工人黨內持有“左”傾立場的青年派無視客觀形勢的變化,否認利用議會活動的重要性,責備黨信奉“小資產階級議會社會主義”,並且把冒險主義的策略強加於黨。他們還在《薩克森工人報》上發表文章,宣稱恩格斯支持他們的觀點。恩格斯在《答覆》中,深刻地批判了青年派的理論和實踐,指出他們的理論觀點是“被歪曲得面目全非的'馬克思主義'”,“完全不顧黨進行鬥爭的一切現實條件”,指出忽視實際條件的冒險策略可能“把一個甚至最強大的、擁有數百萬成員的黨,在所有敵視它的人的完全合情合理的嘲笑中毀滅掉”(見本卷第398頁)。恩格斯還提出黨的領導幹部應具備的條件,他說:“要在黨內擔任負責的職務,僅僅有寫作才能和理論知識,即使二者確實具備,都是不夠的,要擔任負責的職務還需要熟悉黨的鬥爭條件,習慣這種鬥爭的方式,具備久經考驗的耿耿忠心和堅強性格,最後還必須自願地把自己列入戰士的行列。”(見本卷第399頁)
在1890年二月選舉後,黨的領導機構遷至柏林,並準備把《柏林人民報》改為中央機關報,因此同年10月1 日當時在倫敦出版的中央機關報《社會民主黨人報》宣布停刊,恩格斯為此寫了這封告別信。他明確告訴讀者,黨在目前應把合法鬥爭方式提到首位,“現在帝國政府又想再試一試用普通法來對付我們,因此我們也想再試一試用我們通過堅決運用不合法手段而重新爭得的合法手段”(見本卷第402-403頁)。但他同時強調:“這必須以對方也在法律範圍內活動為前提。如果有人企圖借助新的非常法,或者借助非法判決和帝國法院的非法行為,借助警察的專橫或者行政當局的任何其他的非法侵犯而重新把我們的黨實際上置於普通法之外,那麽這就使德國社會民主黨不得不重新走上它還能走得通的唯一的一條道路,不合法的道路。”(見本卷第403頁)
恩格斯的《1891年社會民主黨綱領草案批判》對社會主義政黨在反對機會主義傾向的鬥爭中制定綱領原則和策略原則,具有巨大的理論意義。恩格斯尖銳地批判了在黨的報刊上散布的機會主義幻想,即認為像德國那樣的反動專制制度的國家“可以用舒舒服服和平的方法建立共和國,不僅建立共和國,而且還可以建立共產主義社會”(見本卷第412頁)。他指出,根據德國特殊條件,無產階級的首要任務和政治要求是建立民主共和國,因為社會民主黨和工人階級只有在民主共和國這種政治形式下,才能取得政權。但是恩格斯在理論上沒有否定無產階級有可能通過和平方式取得政權,認為這只有在“人民代議機關把一切權力集中在自己手里、只要取得大多數人民的支持就能夠按照憲法隨意辦事的國家里”才有可能。
恩格斯在這一文獻中還對機會主義的實質下了十分明確的定義,指出機會主義“為了眼前暫時的利益而忘記根本大計,只圖一時的成就而不顧後果,為了運動的現在而犧牲運動的未來”(見本卷第412頁)。在談到資本主義社會工人的狀況時,恩格斯批評綱領草案中關於無產者的貧困越來越增長的論點,提出工人的組織和鬥爭“會在可能範圍內給貧困的增長以某種遏制。而肯定增長的,是生活沒有保障”(見本卷第408頁)。恩格斯還指出了資本主義經濟中出現的某些新現象,即單個企業家所經營的生產越來越為股份公司經營的資本主義生產進而為托拉斯所排擠,而托拉斯支配著和壟斷著整個工業部門,在一定程度上為有計劃的生產創造了可能性。
在《未來的意大利革命和社會黨》一文中,恩格斯應意大利勞動社會黨領導人的請求,發表了他對意大利社會黨的策略的意見。恩格斯分析了意大利整個形勢,說明意大利社會主義革命的條件遠未成熟。由於意大利工業很不發達,無產階級人數很少,革命的基本力量首先是農民和日益破產的城市小資產階級,如果發生革命,只能是資產階級革命。他告誡社會黨人對可能發生的革命運動不能袖手旁觀,而應積極參加,否則,那就是犯了極大的錯誤,指出社會黨人“把每一個進步的或者革命的運動看作是沿著自己道路上前進的一步;他們的特殊任務是推動其他革命政黨前進,如果其中的某一個政黨獲得勝利,他們就要去捍衛無產階級的利益”(見本卷第454頁)。同時他提醒社會黨人要對資產階級和小資產階級的政黨保持警惕,他說:“那時必須清楚地了解,而且我們必須公開宣布:我們是作為獨立的政黨參加,暫時同激進派和共和派聯合,但是和他們截然不同;我們在勝利的情況下對鬥爭成果不抱任何幻想,這樣一種成果……對於我們來說僅僅是已經達到的階段之一,僅僅是一個作進一步占領的新的作戰基地;正是在勝利的當天我們就將分道揚鑣,並且從那一天起,我們將成為和新政府對立的新反對派……要求越過已獲得的陣地而向新的陣地進軍的反對派。”(見本卷第455頁)恩格斯還指出,《共產黨宣言》中制定的一般策略原則雖是正確的,但怎樣把它們運用於意大利,這必須因地制宜地作出決定,而且必須由處於事變中的人來作出決定。
1892年恩格斯為他於1845年發表的《英國工人階級狀況》出第二版寫了一篇序言,闡述了資本主義發展的新現象。他指出自己在40多年前所描寫的資本主義剝削的“青年時期”的情況在很多方面都已成為過去,現在資本主義生產越發展,它就越不能采用作為它早期階段的特征的那些小的哄騙和欺詐手段,認為這是現代政治經濟學的規律之一。他還指出,隨著資本主義的發展,越來越必須節約時間和勞動,“時間就是金錢”。工廠主也不再使用那種打小算盤的賺錢的方法,於是十小時工作日法案被通過了,實物工資制被取消了。工廠主在與工人的鬥爭中學會了避免不必要的糾紛,默認工聯的存在和力量,鼓吹和平和協調。資本主義生產發展本身已經足以免除早年使工人命運惡化的那些小的困苦,因此,“工人階級處境悲慘的原因不應當到這些小的弊病中去尋找,而應當到資本主義制度本身中去尋找”(見本卷第421頁)。恩格斯還提到,英國資產階級40 多年前采用的剝削手段,英國工人階級那時的悲慘處境,在90年代的法國、德國,尤其是美國仍可看到。恩格斯還敘述了英國工人運動的發展過程,分析了工人階級貴族產生的條件以及它的危害性,指出:“當英國工業壟斷地位還保存著的時候,英國工人階級在一定程度上也分沾過這一壟斷地位的利益。這些利益在工人階級中間分配得極不均勻:取得絕大部分的是享有特權的少數,但廣大的群眾至少有時也能沾到一點。”(見本卷第430頁)
恩格斯為他的文章《論俄國的社會問題》新版所寫的跋中,進一步分析了20年來俄國社會、經濟的發展,充實了文章的思想。他指出那種認為公社能夠自動地發展成為社會主義社會基層組織的想法是一種空想,說明:“在商品生產和單個交換以前出現的一切形式的氏族公社同未來的社會主義社會只有一個共同點,就是一定的東西即生產資料由一定的集團共同所有和共同使用。但是單單這一個共同特性並不會使較低的社會形式能夠從自己本身產生出未來的社會主義社會,後者是資本主義社會的最獨特的最後的產物。每一種特定的經濟形態都應當解決它自己的、從它本身產生的問題;如果要去解決另一種完全不同的經濟形態的問題,那是十分荒謬的。”(見本卷第442-443頁)恩格斯認為,那些剛剛進入資本主義生產的國家,可以利用公社土地所有制的殘余,縮短向社會主義社會發展的過程,並避免西歐所遭受的由資本主義制度帶來的苦難,不過這只有在比較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的無產階級革命取得成功的情況下才可能實現。但是,恩格斯指出,在他寫這篇跋的時候,俄國的情況已發生很大的變化,它“越來越快地轉變為資本主義工業國,很大一部分農民越來越快地無產階級化,舊的共產主義公社也越來越快地崩潰”(見本卷第450頁),在這種情況下,即使主要資本主義國家的無產階級取得革命成功,俄國村社也已經不可能成為共產主義發展的起點。俄國革命的首要任務是推翻沙皇專制制度,如果俄國發生革命,這“會給西方的工人運動以新的推動,為它創造新的更好的鬥爭條件,從而加速現代工業無產階級的勝利;沒有這種勝利,目前的俄國無論從公社那里還是從資本主義那里,都不可能達到社會主義的改造”(見本卷第450-451頁)。
在《致國際社會主義者大學生代表大會》這封賀信中,恩格斯強調指出無產階級掌權後需要大量的專家,他寫道:“過去的資產階級革命向大學要求的僅僅是律師,作為培養他們的政治家的最好的原料;而工人階級的解放,除此之外還需要醫生、工程師、化學家、農藝師及其他專門人材,因為問題在於不僅要掌管政治機器,而且要掌管全部社會生產,而在這里需要的決不是響亮的詞句,而是紮實的知識。”(見本卷第435頁)
《論原始基督教的歷史》是恩格斯用歷史唯物主義觀點研究宗教問題的著作。文章對基督教的產生原因和演變及其社會本質作了科學的解釋。恩格斯根據對大量史料的分析,說明基督教在產生300年之後怎樣從奴隸和被釋奴隸的宗教、從奴隸社會中被壓迫群眾的意識形態變成了剝削者國家的官方宗教,變成了在精神上奴役勞動者的工具。
恩格斯晚年的理論著作《法德農民問題》是一篇馬克思主義關於土地問題的重要文獻,它對社會主義者制定關於土地問題的綱領、制定對待農民的戰略和策略具有重要的意義。他寫這一著作的原因一方面是法國工人黨的綱領中包含一些在實質上是機會主義的論點,另一方面是德國社會民主黨巴伐利亞領導人福爾馬爾在土地問題上發表了一些修正主義的言論。
恩格斯強調指出,為了鞏固和擴大自己在群眾中的影響,社會主義者應當特別重視在勞動農民群眾中的工作,因為這部分群眾幾乎到處占居民的大多數。社會黨“為了奪取政權……應當首先從城市走向農村,應當成為農村中的一股力量”(見本卷第485頁)。他對農民作了深刻的階級分析,把農民分成小農、中農和大農三種類型。他把對小農的態度看作是解決整個農民問題的立足點,強調必須把勞動農民和占有雇工的剩余價值的農民嚴格區別開來,指出正是勞動農民,即農業工人、不剝削他人勞動的小農,是工業無產階級在反對資本主義制度的鬥爭中的天然同盟者。恩格斯認為,工人階級在反對封建土地所有制的鬥爭中甚至可以與大農、中農、資本主義畜牧主以及其他按資本主義方式經營國內土地的人結成暫時的聯盟,但堅決反對把他們吸收到自己的隊伍中來,他說:“我們黨內可以有來自任何社會階級的個人,但是我們絕對不需要任何代表資本家、中等資產階級或中等農民的利益的集團。”(見本卷第494頁)
這篇著作闡述的對農業的社會主義改造的途徑和無產階級政黨奪取政權後對待農民的方針政策,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恩格斯認為小農合作化是發展農業生產的基本道路,他寫道:“主要的是使農民理解到,我們要挽救和保全他們的房產和田產,只有把它們變成合作社的占有和合作社的生產才能做到。”(見本卷第499-500頁)他特別強調無產階級國家決不能對小農進行剝奪,而是要“把他們的私人生產和私人占有變為合作社的生產和占有,不是采用暴力,而是通過示範和為此提供社會幫助”(見本卷第498-499頁)。他強調建立合作社時必須遵守自願原則,必須對小農采取耐心的態度,如果他們還不能下決心,“那就甚至給他們一些時間,讓他們在自己的小塊土地上考慮考慮這個問題” (見本卷第500頁)。他還指出,為了使這個過渡易於實現,無產階級國家還應當給合作社提供資金、機器、化肥等方面的幫助。這樣做“可能使花在整個社會改造上的費用節省十分之九。因此,在這個意義上說來,我們可以很慷慨地對待農民”(見本卷第501頁)。
至於使用雇傭勞動的大農和中農,恩格斯認為,他們的出路只能是“聯合為合作社,以便在這種合作社內越來越多地消除對雇傭勞動的剝削,並把這些合作社逐漸變成一個全國大生產合作社的擁有同等權利和義務的組成部分”(見本卷第503頁),並認為對他們也可能不采用暴力剝奪的辦法。而對於大土地占有者,恩格斯則認為,無產階級取得政權後,應當剝奪他們,就像剝奪資本家一樣。但這種剝奪既可以采用沒收的辦法,也可以采用贖買的辦法,這取決於無產階級取得政權時的情況,尤其是也取決於大土地占有者的態度。
本卷的最後一篇著作《卡·馬克思〈1848年至1850年的法蘭西階級鬥爭〉一書導言》包含關於革命的工人運動的戰略和策略的重要思想。在這一著作中,恩格斯根據歷史經驗和對19世紀最後20多年資本主義國家的政治生活和經濟生活中新現象的分析,闡述了自己關於無產階級解放鬥爭前景的思考。
恩格斯回顧了他和馬克思在1848-1849年以及《法蘭西階級鬥爭》中所持的立場時指出,由於無產階級在革命中的積極作用,特別是巴黎工人的六月起義,他們曾經認為,“偉大的決戰已經開始,這個決戰將在一個很長的和充滿變化的革命時期中進行到底,而結局只能是無產階級的最終勝利”,但歷史表明,“當時的看法只是一個幻想”(見本卷第510頁),因為“當時歐洲大陸經濟發展的狀況還遠沒有成熟到可以鏟除資本主義生產的程度”(見本卷第512頁)。他還談到,即使在巴黎公社那個時候,工人階級的統治也是不可能的。他對以往的一切革命和無產階級革命作了原則的區別,指出後者是為了大多數人的利益進行的,只能是真正大多數人革命,“凡是要把社會組織完全加以改造的地方,群眾自己就一定要參加進去,自己就一定要弄明白這為的是什麽,他們為爭取什麽而去流血犧牲”(見本卷第521頁)。為了使群眾明白應該做什麽,就必須進行長期而堅持不懈的工作。
恩格斯分析了自巴黎公社以後20多年來的變化,指出一方面在一切資本主義國家工人運動有了很大的發展,馬克思主義在社會主義運動中取得了思想上的勝利,國際社會主義者的大軍形成了,另一方面,軍事技術有了很大發展,軍國主義增長了,常備軍數量增加了,資產階級的暴力機構加強了。恩格斯認為,在這種情況下,在建立議會制的國家,利用資產階級民主和普選權有重要意義。他要求在資產階級合法的範圍內利用一切可能來加強馬克思主義宣傳、鞏固無產階級組織並提高工人的階級覺悟。他對德國的革命民主黨人利用普選權取得的巨大成就作了高度評價:“他們給了世界各國同志一件新的武器——最銳利的武器中的一件武器,向他們表明了應該怎樣使用普選權。”(見本卷第516 頁)但恩格斯決沒有把普選權和參加議會這些鬥爭形式絕對化,把它們看作無產階級在任何時候的主要鬥爭形式。他指出,盡管社會主義者在條件許可的情況下利用這種合法鬥爭手段取得了很大成功,但這並不是說就不能使用其他鬥爭形式,而且反動派的行動可迫使無產階級采用其他的非和平的方法,無產階級決不能放棄自己的革命權。
恩格斯告誡社會黨人要警惕反動勢力的挑釁,不要發動過早的、沒有準備的起義,因為這樣做,“我們臨到緊急關頭也許沒有了突擊隊,決定性的戰鬥就會推遲、延緩並且不得不作出更大的犧牲”(見本卷第524頁)。他指出,在現代武裝力量的條件下,以往那種防御性的街壘戰術很難奏效,將來的巷戰只有在力量對比有利於革命勢力的情況下才能發揮作用。他還以暗喻的方式強調黨要在軍隊中開展工作,把很大一部分軍隊爭取到無產階級方面來,因為這是無產階級取得勝利的極其重要的條件。
本卷收入的馬克思和恩格斯的書信(大部分是摘錄),題材廣泛,內容豐富,它們不僅是對馬克思和恩格斯的著作的重要補充,而且對一些原理進行了新的探討或發揮。
本卷收入的書信中,哲學問題,特別是歷史唯物主義問題,占有重要的位置。馬克思1846年12月28日給帕·瓦·安年科夫的信,可以說是他從1847年1 月起開始撰寫的《哲學的貧困》一書的簡要草稿。它深刻地分析了蒲魯東《經濟矛盾的體系,或貧困的哲學》中的唯心主義觀點,闡述了物質生產力在歷史發展中起最終決定作用、生產力和生產關系之間的辯證關系以及它們的矛盾運動導致社會革命等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原理。馬克思還闡述了關於人民群眾的歷史作用、關於階級鬥爭是社會動力的思想,並對分工、所有制、壟斷、競爭等概念進行了具體的辯證唯物主義的分析。
馬克思1852年3月5日給約·魏德邁的信言簡意賅地闡述了馬克思關於階級和階級鬥爭、無產階級作為資本主義的掘墓人和新的無階級的社會制度的創造者的世界歷史作用的學說。他高度評價了以往歷史學家和經濟學家大·李嘉圖、奧·梯葉里、弗·基佐、約·威德等人在研究社會階級結構和階級鬥爭在歷史上的作用方面的功績,並闡明了他自己對階級鬥爭學說增添的新內容:“(1) 階級的存在僅僅同生產發展的一定歷史階段相聯系;(2)階級鬥爭必然導致無產階級專政;(3)這個專政不過是達到消滅一切階級和進入無階級社會的過渡。”(見本卷第547頁)
恩格斯在19世紀90年代致康·施米特(1890年8月5日、10月27日)、約·布洛赫(1890年9月21-22日)、弗·梅林(1893年7月14日)、瓦·博爾吉烏斯(1894年1月25日)的書信,對歷史唯物主義的一些重要問題作了進一步的闡發,著重論述了基礎和上層建築的辯證關系。在這些書信中恩格斯指出,馬克思和他自己一向認為,物質的生活條件,經濟因素,在社會發展中起著決定作用,它們歸根到底決定政治、意識形態、國家制度。但是政治、意識形態等因素一旦產生出來,就具有相對的獨立性,又對物質條件,對經濟運動發生反作用。他寫道:“根據唯物史觀,歷史過程中的決定性因素歸根到底是現實生活的生產和再生產。無論馬克思或我都從來沒有肯定過比這更多的東西。如果有人在這里加以歪曲,說經濟因素是唯一決定性的因素,那麽他就是把這個命題變成毫無內容的、抽象的、荒誕無稽的空話。經濟狀況是基礎,但是對歷史鬥爭的進程發生影響並且在許多情況下主要是決定著這一鬥爭的形式的,還有上層建築的各種因素。”(見本卷第695-696頁)“一種歷史因素一旦被其他的、歸根到底是經濟的原因造成了,它也就起作用,就能夠對它的環境,甚至對產生它的原因發生反作用。”(見本卷第728頁)政治、意識形態等因素一旦產生出來,就有“相對獨立性,它又對生產的條件和進程發生反作用。這是兩種不相等的力量的相互作用:一方面是經濟運動,另一方面是追求盡可能大的獨立性並且一經確立也就有了自己的運動的新的政治權力。總的說來,經濟運動會為自己開辟道路,但是它也必定要經受它自己所確立的並且具有相對獨立性的政治運動的反作用,即國家權力的以及和它同時產生的反對派的運動的反作用”(見本卷第701頁)。恩格斯進一步說明了國家權力對經濟發展的反作用可以有三種:它可以促進經濟的發展,它可以起與這種發展反方向的作用,它可以阻止這種發展或使其沿著特殊方向前進。在後兩種情況下,國家權力會給經濟發展帶來巨大的損害,並造成人力和物力的大量浪費。他還指出,國家權力也是一種經濟力量,“如果政治權力在經濟上是無能為力的,那麽我們何必要為無產階級的政治專政而鬥爭呢? ”(見本卷第705頁)恩格斯還揭示了哲學、宗教、藝術等的發展規律,說明了意識形態領域依賴於經濟的特殊性質。他在闡述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築的辯證關系時,還提出了社會歷史運動是社會生活各種因素的合力的思想。
恩格斯在談到歷史發展的必然性和偶然性的相互關系時,論述了個人在歷史上的作用問題,認為任何一個歷史上的偉大人物的出現都是社會發展的客觀需要造成的。“某個偉大人物在一定時間出現於某一國家,這當然純粹是一種偶然現象。但是,如果我們把這個人去掉,那時就會需要有另外一個人來代替他,並且這個代替者是會出現的,不論好一些或差一些,但是最終總是會出現的。”(見本卷第733頁)
恩格斯在1872年1月14-15日給卡·特爾察吉和1872年1月24日給泰·庫諾的信中,強調權威的必要性並論述了權威和自治的辯證關系。他寫道:“我不知道什麽東西能比革命更有權威了,如果用炸彈和槍彈把自己的意志強加於別人,就像在一切革命中所作的那樣,那麽,我認為,這就是在行使權威。巴黎公社遭到滅亡,就是由於缺乏集中和權威。勝利以後,你們可以隨意對待權威等等,但是,為了進行鬥爭,我們必須把我們的一切力量捏在一起,並使這些力量集中在同一個攻擊點上。如果有人向我說,權威和集中是兩種在任何情況下都應當加以詛咒的東西,那麽我就認為,說這種話的人,要麽不知道什麽叫革命,要麽只不過是口頭革命派。”(見本卷第606頁)“沒有一個作出最後決定的意志,沒有統一的領導,人們究竟怎樣開動工廠,管理鐵路,駕駛輪船。”“一個哪怕只由兩個人組成的社會,如果每個人都不放棄一些自治權,又怎麽可能存在。”(見本卷第608頁)
馬克思1877年11月10日在給威·布洛斯的信中,十分明確表示他和恩格斯反對個人崇拜:“我們兩人都把聲望看得一錢不值。舉一個例子就可證明:由於厭惡一切個人崇拜,在國際存在的時候,我從來都不讓公布那許許多多來自各國的、使我厭煩的歌功頌德的東西;我從來也不予答覆,偶爾答覆,也只是加以斥責。恩格斯和我最初參加共產主義者秘密團體時的必要條件是:屏棄章程中一切助長迷信權威的東西。”(見本卷第628頁)
本卷收入的書信中有一些反映了馬克思創立自己的政治經濟學的過程,他與恩格斯研討經濟學的情景以及恩格斯在馬克思逝世後整理、編輯《資本論》第二、三卷的一絲不茍的態度。馬克思1868年1月8日給恩格斯的信中,闡述了他自己的經濟學與資產階級經濟學的區別,他自己的政治經濟學中嶄新的因素:研究了剩余價值的一般形式,提出勞動的二重性,說明工資是勞動力的價值或價格的轉化形式。馬克思1866年10月13日、1868年7月11日給路·庫格曼的信中,論述了自己出版《資本論》的計劃,闡述了按一定比例分配社會勞動的規律以及這一規律的實現形式問題,指出任何社會生產都需要在各個生產部門按比例分配社會勞動,“這種按一定比例分配社會勞動的必要性,決不可能被社會生產的一定形式所取消,而可能改變的只是它的表現形式,這是不言而喻的。”(見本卷第580頁)馬克思1868年1月8日給恩格斯的信中也談到這一問題。
恩格斯1893年1月24日在給奧·倍倍爾的信中分析了交易所這個新現象,論述了它的實質、它與工人階級的關系,指出“交易所並不是資產者剝削工人的機構,而是他們自己相互剝削的機構;在交易所里轉手的剩余價值是已經存在的剩余價值,是過去剝削工人的產物”(見本卷第719頁)。因此,它對於工人所受的資本主義剝削的影響只是間接的。但是交易所作為資產階級社會極端腐化行為的策源地,作為積聚資本、瓦解和摧毀資產階級社會中自發的聯系的最後殘余以及同時消滅一切傳統的道德觀念並使之轉變為自己的反面的最卓越的手段,作為即將爆發的革命的最強有力的加速器,對工人階級有直接的關系。
恩格斯在1895年3月11日給威·桑巴特和1895年3月12日給康·施米特的信中,闡述並解釋了價值和生產價格的關系、在價值規律的作用下平均利潤的形成等問題,從而也就駁倒了一些資產階級經濟學家認為在《資本論》第一卷和第三卷之間存在某種矛盾的荒謬論點。恩格斯批評康·施米特把價值規律說成是虛構的錯誤觀點,指出“一個事物的概念和它的現實,就像兩條漸近線一樣,一齊向前延伸,彼此不斷接近,但是永遠不會相交……由於這種差別,概念並不無條件地直接就是現實,而現實也不直接就是它自己的概念。”(見本卷第744 頁)一般利潤率的情況也是如此。它只是作為許多企業和許多年度的平均數而存在。“如果我們想要求利潤率……在每一個企業和每一個年度直到第一百位小數都完全一樣,不然就把它貶為虛構,那我們就嚴重地誤解了利潤率和一般經濟規律的本質。它們全都沒有任何其他的現實性,而只是一種近似值,一種趨勢,一種平均數,但不是直接的現實。”(見本卷第745 頁)恩格斯在給威·桑巴特的信中指出:“在交換之初,當產品逐漸轉化為商品的時候,交換大致是按照它們的價值進行的。花費在兩種物品上的勞動,正是它們在數量上進行比較的唯一標準。因此,那時價值曾經有直接的、現實的存在。我們知道,在交換中,價值的這種直接實現停止了,現在不再有這種情況了。我認為,對您來說,不用費什麽事就能看出(起碼是大致看出)那些將這種直接的、現實的價值導致資本主義生產形式下的價值的中間環節;後一種價值隱藏得很深,以致我們的經濟學家可以滿不在乎地否認它的存在。”(見本卷第743頁)。
本卷收入的書信中有不少涉及未來社會主義社會的問題。在這些書信中,馬克思主義創始人反對憑空想和主觀願望來預測未來社會,強調要從實際出發;反對把社會主義看作一成不變的社會,強調用發展的觀點來看待未來社會。1881年1月6日荷蘭工人運動領導人斐·多·紐文胡斯寫信求教於馬克思,請他回答如下的問題:如果社會黨人取得政權,為了保證社會主義的勝利,他們在政治和經濟方面首要的立法措施應當是什麽,馬克思2月22 日在回信中寫道:這個問題“在我看來提得不正確。在將來某個特定的時刻應該做些什麽,應該馬上做些什麽,這當然完全取決於人們將不得不在其中活動的那個既定的歷史環境。但是,現在提出這個問題是不著邊際的,因而實際上是一個幻想的問題,對這個問題的唯一的答覆應當是對問題本身的批判。如果一個方程式的已知各項中不包含解這個方程式的因素,那我們就無法解這個方程式”。“對未來的革命的行動綱領作純學理的、必然是幻想的預測,只會轉移對當前鬥爭的注意力。”(見本卷第643頁)英國社會主義者愛·皮斯請求恩格斯簡要地敘述社會主義者的經濟、社會和政治的基本要求,恩格斯在1886年1月27日給愛·皮斯的信中對此婉言拒絕,指出“我所在的黨並沒有任何一勞永逸的現成方案。我們對未來非資本主義社會區別於現代社會的特征的看法,是從歷史事實和發展過程中得出的確切結論;不結合這些事實和過程去加以闡明,就沒有任何理論價值和實際價值”(見本卷第676頁)。1890年8月21日恩格斯在給奧·伯尼克的信中說:“我認為,所謂'社會主義社會'不是一種一成不變的東西,而應當和任何其他社會制度一樣,把它看成是經常變化和改革的社會。它同現存制度的具有決定意義的差別當然在於,在實行全部生產資料公有制(先是單個國家實行)的基礎上組織生產。”(見本卷第693頁)1890年8月5日恩格斯在給康·施米特的信中談到《柏林人民論壇》 1890年6-7月間就未來社會中產品分配問題展開的討論時寫道:“在《人民論壇》上也發生了關於未來社會中的產品分配問題的辯論:是按照勞動量分配呢,還是用其他方式。人們對於這個問題,是一反某些關於公平原則的唯心主義空話而處理得非常'唯物主義'的。但奇怪的是誰也沒有想到,分配方式本質上畢竟要取決於有多少產品可供分配,而這當然隨著生產和社會組織的進步而改變,從而分配方式也應當改變。但是,在所有參加辯論的人看來,'社會主義社會'並不是不斷改變、不斷進步的東西,而是穩定的、一成不變的東西,所以它應當也有個一成不變的分配方式。但是,合理的想法只能是:(1) 設法發現將來由以開始的分配方式,(2)盡力找出進一步的發展將循以進行的總趨向。可是,在整個辯論中,我沒有發現一句話是關於這方面的。”(見本卷第691 頁)這些思想對研究社會主義問題具有方法論上的指導意義。
恩格斯1886年1月20-23日在給奧·倍倍爾的信中,談到了無產階級掌權後發展合作生產問題。他寫道:“在向完全的共產主義經濟過渡時,我們必須大規模地采用合作生產作為中間環節,這一點馬克思和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但是,他接著說道:“事情必須這樣來處理,使社會(即首先是國家)保持對生產資料的所有權,這樣合作社的特殊利益就不可能壓過全社會的整個利益。”(見本卷第675頁)
恩格斯1881年2月1日在給卡·考茨基的信中論述了社會主義社會中控制人口增長的問題,他寫道:“如果說共產主義社會在將來某個時候不得不像已經對物的生產進行調節那樣,同時也對人的生產進行調節,那麽正是這個社會,而且只有這個社會才能無困難地做到這點”。至於那時人們將采取什麽措施來做到這一點,他認為這不必預先加以指出,“無論如何,共產主義社會中的人們自己會決定,是否應當為此采取某種措施,在什麽時候,用什麽辦法,以及究竟是什麽樣的措施。我不認為自己有向他們提出這方面的建議和勸導的使命。那些人無論如何也會和我們一樣聰明。”(見本卷第641、642頁)
馬克思和恩格斯的一些書信還包含對民族殖民地問題、婦女問題和文學藝術問題的重要論述。馬克思在1869年11月29日給路·庫格曼以及1870年4月9日給齊·邁耶爾和奧·福格特的信中,闡明了愛爾蘭的解放對於國際工人運動和民主運動的意義。他要求堅決支持愛爾蘭人民反對英國殖民統治的鬥爭。他認為,如果英國工人階級對愛爾蘭的政策不與統治階級的政策一刀兩斷,不與愛爾蘭人一致行動,英國工人階級在本土就永遠不會有所作為。恩格斯1882年9月12 日在給卡·考茨基的信中闡述了取得勝利的無產階級應當引導殖民地國家走向獨立,而“不能強迫他國人民接受任何替他們造福的辦法,否則就會斷送自己的勝利”(見本卷第649頁)。恩格斯晚年仍然十分關心中國問題。在1894年11月10 日給弗·阿·左爾格的信中,他談到1894年中日甲午戰爭,指出這次戰爭必然會打破中國的閉關自守,導致資本主義的發展,他寫道:“在中國進行的戰爭給古老的中國以致命的打擊。閉關自守已經不可能了;即使是為了軍事防御的目的,也必須敷設鐵路,使用蒸汽機和電力以及創辦大工業。這樣一來,舊有的小農經濟的經濟制度……以及可以容納比較稠密的人口的整個陳舊的社會制度也都在逐漸瓦解。”(見本卷第737頁)
馬克思1868年12月12日在給路·庫格曼的信中高度評價婦女在社會變革中的作用,指出“沒有婦女的酵素就不可能有偉大的社會變革。社會的進步可以用女性……的社會地位來精確地衡量。”(見本卷第586頁)恩格斯1885年7月5 日左右給蓋·吉約姆-沙克的信中指出:“只有在廢除了資本對男女雙方的剝削並把私人的家務勞動變成一種公共的行業以後,男女的真正平等才能實現。”(見本卷第672頁)
馬克思、恩格斯在一些書信中就文藝問題發表了一些重要觀點。馬克思1859年4月19日和恩格斯5月18日在給斐·拉薩爾的信中,在評論拉薩爾的劇本《弗蘭茨·馮·濟金根》時,指出拉薩爾不懂得人民群眾作為歷史發展動力的作用,批評他突出16世紀德國宗教改革和農民戰爭時期小貴族階級和市民階級的作用,而漠視農民和平民階級的作用,批評他把以騎士濟金根為首的貴族反對派描寫成革命思想的真正代表,犯了“把路德式的騎士反對派看得高於閔采爾式的平民反對派”的錯誤(見本卷第555頁),對運動中的所謂官方分子描寫得淋漓盡致,而“對非官方的平民分子和農民分子,以及他們的隨之而來的理論上的代表人物沒有給予應有的注意”(見本卷第559頁)。馬克思提出在文藝創作中不應當“把個人變成時代精神的單純的傳聲筒”(見本卷第555頁)。恩格斯指出文藝創作應當把“較大的思想深度和意識到的歷史內容”同“情節的生動性和豐富性”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並認為“這種融合正是戲劇的未來”。他還提到文藝創作中的“主要的出場人物是一定的階級和傾向的代表,因而也是他們時代的一定思想的代表,他們的動機不是來自瑣碎的個人欲望,而正是來自他們所處的歷史潮流”,而且人物的這些動機應當通過“劇情本身的進程……生動地、積極地,所謂自然而然地表現出來”(見本卷第557、558頁)。恩格斯1885年11月26日給敏·考茨基的信中批評她在《舊和新》這部小說中把塑造的人物理想化了,這樣,人物的“個性就更多地消融到原則里去了”,並再次指出文藝創作中的“傾向應當從場面和情節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而無需特別把它指點出來”。他寫道:“如果一部具有社會主義傾向的小說,通過對現實關系的真實描寫,來打破關於這些關系的流行的傳統幻想,動搖資產階級世界的樂觀主義,不可避免地引起對於現存事物的永恒性的懷疑,那麽,即使作者沒有直接提出任何解決辦法,甚至有時並沒有明確地表明自己的立場,但我認為這部小說也完全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見本卷第673-674頁)恩格斯1888年4月初在給瑪·哈克奈斯的信中,讚揚她的小說《城市姑娘》是一部現實主義的真實性的作品,同時批評她的小說還不夠現實主義,她把工人階級描寫成消極的群眾。恩格斯寫道,這樣的描寫,“在一個有幸參加了戰鬥無產階級的大部分鬥爭差不多50年之久的人看來,就不可能是恰如其分了。工人階級對他們四周的壓迫環境所進行的叛逆的反抗,他們為恢覆自己做人的地位所作的極度的努力——半自覺的或自覺的,都屬於歷史,因而也應當有權在現實主義領域內要求占有一席之地”。他還對現實主義下了一個定義:“現實主義的意思是,除細節的真實外,還要真實地再現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見本卷第683頁),並以巴爾紮克的作品為例說明了現實主義和典型人物、細節的真實性和典型環境的關系。
馬克思主義的創始人一貫強調要把理論和實踐結合起來,指出他們的理論是不斷發展的,始終反對對他們的理論采取教條主義的態度。這一點在書信中也有精辟的論述。恩格斯在批評北美社會主義工人黨的領導人對馬克思主義采取學理主義和教條主義的態度時指出,他們認為只要把理論背得爛熟,就足以滿足一切需要。對他們來說,“這是教條,而不是行動的指南”(見本卷第677頁),“我們的理論是發展著的理論,而不是必須背得爛熟並機械地加以重覆的教條”(見本卷第681頁)。恩格斯在一些書信中還強調唯物史觀的方法論的意義,指出“我們的歷史觀首先是進行研究工作的指南,並不是按照黑格爾學派的方式構造體系的訣竅”(見本卷第692頁);“如果不把唯物主義方法當作研究歷史的指南,而把它當作現成的公式,按照它來剪裁各種歷史事實,那它就會轉變為自己的對立物”(見本卷第688頁)。恩格斯1885年4月23日在給維·查蘇利奇的信中強調要把正確的原理與具體的實際結合起來,指出:“馬克思的歷史理論是任何堅定不移和始終一貫的革命策略的基本條件;為了找到這種策略,需要的只是把這一理論應用於本國的經濟條件和政治條件”(見本卷第669頁)。他認為自己對俄國的情況知之甚少,不能對采取什麽具體策略作出判斷。恩格斯1884年2月4日在給卡·考茨基的信中,批評傑維爾那種把馬克思認為只在一定條件下起作用的經濟學原理解釋成絕對的原理的錯誤做法,指出那些原理如果離開了一定的條件就會是不正確的了。馬克思主義創始人的這些論述,為我們如何對待他們的理論,如何學習和領會他們的著作,提出了極其寶貴的思想。
恩格斯 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之一)
就路易斯·亨·摩爾根的研究成果而作
(注:《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是馬克思主義的基本著作之一。這部著作科學地分析了人類早期的歷史,揭示了原始社會制度解體和以私有制為基礎的階級社會形成的過程,闡明了階級社會的一般特征,弄清了各個不同社會形態中家庭關系發展的特點,剖析了國家的起源和實質,證明了國家由階級產生,隨著階級的消失,國家也必然消亡。
《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一書是恩格斯在1884年3月底至5月底這兩個月內寫成的。恩格斯在整理馬克思的手稿時,發現了馬克思在1880年到1881年間對美國科學家路·亨·摩爾根的《古代社會》一書所作的詳細摘要,其中包含有馬克思的許多批語和馬克思自己的論點,以及其他補充材料。恩格斯研究了這個摘要以後,確信摩爾根這本書證實了馬克思和他兩人所制定的唯物主義歷史觀和他們對原始社會的看法,因此,他認為有必要充分利用馬克思的批語以及摩爾根這本書中的某些結論和實際材料,來寫一部專門的著作。恩格斯在第1版序言中把這稱作“在某種程度上是實現”馬克思的“遺願”,在寫這本書的過程中,恩格斯充分利用了馬克思的摘要和批語以及對摩爾根著作的結構的改造,而且以自己對希臘和羅馬、古代愛爾蘭、古代德意志人等等的研究成果(恩格斯的《馬爾克》、《論日耳曼人的古代歷史》和《法蘭克時代》,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第351-369、478-538和539-599頁)以及其他著作大大擴充了研究的範圍。)
(注:起初恩格斯打算把自己的著作發表在德國社會民主黨的公開理論刊物《新時代》雜志(見注3)上,但是後來考慮到當時德國正在實施反社會黨人非常法,於是便又放棄了這個計劃。1884年10月初,《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在蘇黎世問世。1886年和1889年在斯圖加特出版的該書第2版和第3版,實際上是蘇黎世社會民主黨的出版社尚未售出的《起源》,狄茨把它們買到手以後對封面作了相應改動並加印了一張新的扉頁,先注明1886年斯圖加特第2版,後又注明1889年斯圖加特第3版,然後拿到德國出售。本書的第一批外文譯本(波蘭文譯本、羅馬尼亞文譯本和意大利文譯本)於1885年出版,其中意大利文譯本是經恩格斯親自審定的。此後恩格斯還審定了1888年出版的丹麥文譯本。第一個塞爾維亞文譯本也於80年代末出版。
1890年,由於積累了有關原始社會史的新材料,恩格斯便著手準備出版本書的新版。在新版準備過程中,他研究了有關這個問題的全部最新文獻,其中包括俄國科學家馬·馬·柯瓦列夫斯基的著作,對原文作了許多修改和訂正,並且考慮到考古學和民族學的最新成就,特別對《家庭》這一章作了重要的補充。恩格斯經過修改和補充的《起源》第4版,於1891年底在斯圖加特出版。在第4版中所作的最重要的改動,在本卷腳注中都作了說明。恩格斯生前1892年和1894年《起源》還出版了第5版和第6版,它們都是第4版的翻印。《起源》首次被譯成法文(1893年,根據第4版譯出的譯文由勞拉·拉法格校訂,並經恩格斯審閱)、保加利亞文(1893)、西班牙文(1894)和俄文(1894);本書到1902年才用英文出版。——1。)
1884年第一版序言
以下各章,在某種程度上是實現遺願。不是別人,正是卡爾·馬克思曾打算聯系他的——在某種限度內我可以說是我們兩人的——唯物主義的歷史研究所得出的結論來闡述摩爾根的研究成果,並且只是這樣來闡明這些成果的全部意義。原來,摩爾根在美國,以他自己的方式,重新發現了40年前馬克思所發現的唯物主義歷史觀,並且以此為指導,在把野蠻時代和文明時代加以對比的時候,在主要點上得出了與馬克思相同的結果。正如德國的職業經濟學家多年來熱心地抄襲《資本論》同時又頑強地抹煞它一樣,英國“史前史”科學的代表對摩爾根的《古代社會》(注:路易斯·亨利·摩爾根《古代社會,或人類從蒙昧時代經過野蠻時代到文明時代的發展過程的研究》倫敦麥克米倫公司1877年版。該書在美國刊印,在倫敦極難買到。作者已於數年前去世。),也用了同樣的◎第1頁◎辦法。我這本書,只能稍稍補償我的亡友未能完成的工作。不過,我手中有他寫在摩爾根一書的詳細摘要(注:馬克思《摩爾根〈古代社會〉一書摘要》,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第328-571頁。——編者注)中的批語,這些批語我在本書中有關的地方就加以引用。
根據唯物主義觀點,歷史中的決定性因素,歸根結蒂是直接生活的生產和再生產。但是,生產本身又有兩種。一方面是生活資料即食物、衣服、住房以及為此所必需的工具的生產;另一方面是人自身的生產,即種的蕃衍。一定歷史時代和一定地區內的人們生活於其下的社會制度,受著兩種生產的制約:一方面受勞動的發展階段的制約,另一方面受家庭的發展階段的制約。勞動越不發展,勞動產品的數量、從而社會的財富越受限制,社會制度就越在較大程度上受血族關系的支配。然而,在以血族關系為基礎的這種社會結構中,勞動生產率日益發展起來;與此同時,私有制和交換、財產差別、使用他人勞動力的可能性,從而階級對立的基礎等等新的社會成分,也日益發展起來;這些新的社會成分在幾個世代中竭力使舊的社會制度適應新的條件,直到兩者的不相容性最後導致一個徹底的變革為止。以血族團體為基礎的舊社會,由於新形成的各社會階級的沖突而被炸毀;代之而起的是組成為國家的新社會,而國家的基層單位已經不是血族團體,而是地區團體了。在這種社會中,家庭制度完全受所有制的支配,階級對立和階級鬥爭從此自由開展起來,這種階級對立和階級鬥爭構成了直到今日的全部成文史的內容。
摩爾根的偉大功績,就在於他在主要特點上發現和恢覆了我們成文史的這種史前的基礎,並且在北美印第安人的血族團體中◎第2頁◎找到了一把解開希臘、羅馬和德意志上古史上那些極為重要而至今尚未解決的啞謎的鑰匙。而他的著作也並非一日之功。他研究自己所得的材料,到完全掌握為止,前後大約有40年。然而也正因為如此,他這本書才成為今日劃時代的少數著作之一。
在後面的敘述中,讀者大體上很容易辨別出來,哪些是屬於摩爾根的,哪些是我補充的。在關於希臘和羅馬歷史的章節中,我沒有局限於摩爾根的例證,而是補充了我所掌握的材料。關於克爾特人和德意志人的章節,基本上是屬於我的;在這里,摩爾根所掌握的差不多只是第二手的材料,而關於德意志人的章節——除了塔西佗以外——還只是弗里曼先生的不高明的自由主義的贗品(注:愛·奧·弗里曼《比較政治》1873年倫敦版。——編者注)。經濟方面的論證,對摩爾根的目的來說已經很充分了,對我的目的來說就完全不夠,所以我把它全部重新改寫過了。最後,凡是沒有明確引證摩爾根而作出的結論,當然都由我來負責。
寫於1884年3月底-5月26日
選自《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1卷第29-31頁
原文是德文
載於1884年在蘇黎世出版的《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一書
◎第3頁◎
1891年第四版序言(注:這篇序言在《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第4版出版以前,經作者同意,曾以《關於原始家庭的歷史(巴霍芬、麥克倫南、摩爾根)》為題發表在1891年《新時代》雜志第41期。恩格斯的《起源》1891年以後以德文和其他文字出版的各種版本,都收有這篇序言。——4。)
本書以前各版,印數雖多,但在差不多半年以前就脫銷了,出版者(注:約·狄茨。——編者注)早就請我準備新版。更緊迫的工作一直拖住我,使我不能做這件事。自本書初版問世以來,已經有七年了;在這幾年間,對於原始家庭形式的認識,已經獲得了很大的進展。因此,在這里必須用心地加以修訂和補充;加之這次文本的排印預定要鑄成鉛版,這將使我在相當時期內無法作進一步的修改。(注:在《新時代》(《新時代》是德國社會民主黨的理論雜志,1883年至1890年10月在斯圖加特每月出版一次,以後至1923年秋每周出版一次。雜志的編輯從1883年至1917年10月是卡·考茨基,從1917年10月至1923年秋是亨·庫諾。1885-1894年恩格斯在雜志上發表了許多文章,經常提出忠告來幫助雜志編輯部,並且不時地批評編輯部背離馬克思主義。從90年代後半期起,即在恩格斯逝世之後,雜志開始系統地刊登修正主義者的文章。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雜志采取中派立場,實際上支持社會沙文主義者。——4、424、661、662、728。)刊載的文本里,在“加之”後面是:“新版將大量印行,這在德國社會主義文獻中現在已經是常見的事,不過對於德國出版界來說仍然是非常罕見的”。——編者注)
因此,我仔細地校閱了全文,並作了許多補充,我希望在這些補充中恰如其分地照顧到了今天的科學狀況。其次,在這篇序言里,我將把自巴霍芬至摩爾根對於家庭史的觀點的發展,作一簡短的評述;我之所以要這樣做,主要是因為帶有沙文主義情緒的英國史前史學派,仍然盡一切可能閉口不提摩爾根的發現在原始歷史觀中所引起的革命,同時卻絲毫不客氣地把摩爾根所得的成果,掠為己有。而在其他國家,也間或有人非常熱中於效尤英國。
我的這本書已被譯成了各種外文。最先譯成意大利文:《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帕斯誇勒·馬爾提涅蒂譯,並經作者審閱,1885年貝內文托版。後來譯成羅馬尼亞文:《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若安·納傑日傑譯,載於1885年9月至1886年5月在◎第4頁◎雅西出版的《現代人》雜志。以後又譯成丹麥文:《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由格爾松·特里爾1888年在哥本哈根出版;昂利·臘韋從德文本版譯成的法文本,正在印刷中。
——
在60年代開始以前,根本談不到家庭史。歷史科學在這一方面還是完全處在摩西五經的影響之下。人們不僅毫無保留地認為那里比任何地方都描寫得更為詳盡的家長制的家庭形式是最古的形式,而且把它——除一夫多妻制外——跟現代資產階級的家庭等同起來,這樣一來,家庭實際上就根本沒有經歷過任何歷史的發展;至多認為在原始時代可能有過雜亂的性關系的時期。——誠然,除個體婚制之外,一般所知道的還有東方的一夫多妻制及印度-西藏的一妻多夫制;可是,這三種形式並不能按歷史的順序排列起來,它們彼此並立而沒有任何相互的聯系。至於說在古代歷史的個別民族中間,以及至今尚存的若幹蒙昧人中間,世系不是依照父親而是依照母親計算,因此,女系被認為是唯一有效的;在今天的許多民族中間,某些相當大的集團(那時還沒有被詳細研究過)內部禁止通婚,而且這種習俗,在各大洲都可見到,——這種種事實誠然已經是眾所周知,而且這樣的例子搜集得一天比一天多。但是沒有人知道應當怎樣去處理它們,甚至在愛·伯·泰勒所著的《人類原始歷史的研究》(1865年版)一書(注:愛·伯·泰勒《人類原始歷史和文明的產生的研究》1865年倫敦版。——編者注)中,也還是把這些事實簡單地看作“奇怪習俗”,而與某些蒙昧人不許用鐵器接觸燃燒的木頭以及類似的宗教上的滑稽怪事相提並論。◎第5頁◎
家庭史的研究是從1861年,即從巴霍芬的《母權論》(注:約·雅·巴霍芬《母權論。根據古代世界的宗教的和法的本質對古代世界的婦女統治的研究》1861年斯圖加特版。——編者注)的出版開始的。作者在這本書中提出了以下的論點:(1)最初人們實行著毫無限制的性關系,他把這種性關系用了一個不恰當的名詞“淫遊婚[H?terismus]”來表示;(2)這種關系排除了任何可以確切認知的父親,因此,世系只能依照女系——依照母權制——計算,古代的一切民族,起初都是如此;(3)因此,婦女作為母親,作為年輕一代的唯一確切知道的親長,享有高度的尊敬和威望,據巴霍芬的意見,高度的尊敬和威望上升到了完全的婦女統治(Gynaikokratie);(4)向一個女子專屬於一個男子的個體婚制的過渡,含有對遠古宗教戒律的侵犯(就是說,實際上侵犯了其余男子自古享有的可以占有這位女子的權利),這種侵犯要求由女子暫時有限地獻身於外人來贖罪或贖買對這種行為的容忍。
巴霍芬從他極其勤奮地搜集來的無數段古代經典著作中,為這些論點找出了證據。由“淫遊婚”到專偶婚的發展,以及由母權制到父權制的發展,據他的意見,——特別是在希臘人中間——是由於宗教觀念的進一步發展,由於代表新觀念的新神擠入體現舊觀念的傳統神內部;因此,舊神就越來越被新神排擠到後邊去了。所以,照巴霍芬看來,並不是人們的現實生活條件的發展,而是這些條件在這些人們頭腦中的宗教反映,引起了男女兩性相互的社會地位的歷史性的變化。根據這一點,巴霍芬指出,埃斯庫羅斯的《奧列斯特》三部曲是用戲劇的形式來描寫沒落的母權制跟發生於英雄時代並日益獲得勝利的父權制之間的鬥爭。克麗達妮斯特拉為了她的情人亞格斯都士,殺死了她的剛從特洛伊戰爭歸來的丈夫◎第6頁◎亞加米農;而她和亞加米農所生的兒子奧列斯特又殺死自己的母親,以報殺父之仇。為此,他受到母權制的兇惡維護者依理逆司神的追究,因為按照母權制,殺母是不可贖的大罪。但是,曾通過自己的傳諭者鼓勵奧列斯特去做這件事情的阿波羅和被請來當裁判官的雅典娜這兩位在這里代表父權制新秩序的神,則庇護奧列斯特;雅典娜聽取了雙方的申訴。整個爭論點集中地表現在奧列斯特與依理逆司神的辯論中。奧列斯特的理由是:克麗達妮斯特拉既殺了自己的丈夫,同時又殺了他的父親,犯了兩重罪。為什麽依理逆司神要追究他,而不追究罪行嚴重得多的她呢?回答是明確的:
“她跟她所殺死的男人沒有血緣親屬關系。”(注:埃斯庫羅斯《奧列斯特》三部曲中的《厄默尼德》。——編者注)
殺死一個沒有血緣親屬關系的男人,即使他是那個女兇手的丈夫,也是可以贖罪的,是跟依理逆司神毫不相幹的;她們的職務只是追究血緣親屬中間的謀殺案件,在這里,按照母權制,殺母是最不可贖的大罪。這時,阿波羅出來作奧列斯特的辯護人;於是雅典娜就把問題提交阿雷奧帕格的法官們——雅典娜的陪審員們——投票表決;主張宣告無罪與主張有罪判刑的票數相等;這時,雅典娜以審判長的資格,給奧列斯特投了一票,宣告他無罪。父權制戰勝了母權制;“幼輩的神”(依理逆司神自己這樣稱呼他們)戰勝了依理逆司神,後者終於也同意擔任新的職務,轉而為新的秩序服務了。
對《奧列斯特》三部曲的這個新的但完全正確的解釋,是巴霍芬全書中最美好精彩的地方之一,但它同時證明,巴霍芬至少是像當年的埃斯庫羅斯一樣地相信依理逆司神、阿波羅神及雅典娜神;◎第7頁◎也就是說,他相信這些神在希臘的英雄時代創造了用父權制推翻母權制的奇跡。顯然,這種認為宗教是世界歷史的決定性杠桿的觀點,歸根結蒂必然導致純粹的神秘主義。所以,仔細研究巴霍芬的這部四開本的大部頭著作,乃是一件吃力而絕非始終值得的事情。不過,所有這一切並不降低他開辟道路的功績;他頭一個拋棄了關於性關系雜亂的毫無所知的原始狀態的空談,而證明古代經典著作向我們提出了大量的證據,這些證據表明,在希臘人及亞洲人那里,在個體婚制之前,確實存在過這樣的狀態,即不但一個男子與幾個女子發生性的關系,而且一個女子也與幾個男子發生性的關系,都不違反習俗;他證明,這種習俗在消失的時候留下了一種痕跡,即婦女必須在一定限度內獻身於外人,以贖買實行個體婚的權利;因此,世系最初只能依女系即從母親到母親來計算;女系的這種唯一有效性,在父親的身分已經確定或至少已被承認的個體婚制時代,還保存了很久;最後,母親作為自己子女的唯一確實可靠的親長的這種最初的地位,便為她們、從而也為所有婦女保證了一種自此以後她們再也沒有占據過的崇高的社會地位。誠然,巴霍芬並沒有這樣明確地表述這些論點,——他的神秘主義的觀點妨礙他這樣做。但是他證明了這些論點,而這在1861年是一個完全的革命。
巴霍芬的這部四開本的大部頭著作,是用德文寫的,即用那時對現代家庭的史前史最不感興趣的民族的語言寫的。因此,他的這本書一直湮沒無聞。1865年在同一領域里出現的巴霍芬的直接後繼人,甚至沒有聽說過他。
這個後繼人,就是約·弗·麥克倫南,他和他的先驅者正好相反。在這里我們所看到的,不是天才的神秘主義者,而是一個枯燥無味的法學家;不是詩人的才氣橫溢的幻想,而是出庭的辯護士的◎第8頁◎貌似有理的推論。麥克倫南在古代及近代的許多蒙昧民族、野蠻民族、以至文明民族中間,發現了這樣一種結婚形式,即新郎必須一個人或者與他的朋友們一起假裝用暴力把新娘從她的親屬手里搶過來。這個習俗,應當是較早的一種習俗的遺跡,那時一個部落的男子確實是用暴力到外邊從別的部落為自己搶劫妻子。那麽這種“搶劫婚姻”是怎樣發生的呢?當男子在本部落內可以找到足夠的妻子時,是沒有任何理由這樣做的。不過,我們也常常發現,在不發達的民族中間,有一些集團(在1865年時,還常常把這種集團與部落本身等同起來)禁止內部通婚,因此,男子不得不在本集團以外去娶妻,女子也不得不在本集團以外去找丈夫;而另外有些民族,卻又有這樣一種習俗,即某一集團的男子只能在自己本集團以內娶妻。麥克倫南把第一種集團叫作外婚制集團,把第二種集團叫作內婚制集團,並且直截了當地虛構出外婚制“部落”與內婚制“部落”的僵硬的對立。雖然他自己對外婚制的研究使他迎面就碰到這樣一件事實,即這種對立如果不是在大多數場合,以至一切場合,那麽在許多場合都只是存在於他的想象中,可是他仍然把這種對立作為他的整個理論的基礎。根據這一說法,外婚制的部落只能從別的部落娶妻,而這在與蒙昧時代相適應的各部落之間戰爭不斷的狀態下,只有用搶劫的辦法才能做到。
麥克倫南接著問道:這種外婚制的習俗是從哪里來的呢?他認為血緣親屬關系的觀念和血親婚配的觀念與這毫不相幹,因為這只是在很久以後才發展起來的。但在蒙昧人中間廣泛流行的女孩出生後立即殺死的習俗,則可能有關系。他說,這種習俗使各個部落內發生男子過剩,其直接後果便必然是幾個男子共有一個妻子,即一妻多夫制;由此又造成:人們只知道誰是孩子的母親而不知道誰是孩子的父親,於是,親屬關系只能依照女系,而不能依照男系◎第9頁◎計算,這就是母權制。部落內部婦女缺少——這缺少雖然由一妻多夫制所緩和,但並未消除——的第二個後果,便是一貫地用暴力搶劫別的部落里的婦女。
“外婚制與一妻多夫制既是起於同一原因——兩性數目的不等,那麽我們就應當認為,一切外婚制的種族起初都是一妻多夫制的……因此,我們應當認為不容爭辯的是,在外婚制的種族中間,最初的親屬制度乃是僅由母親方面來認知血緣關系的制度。”(麥克倫南《古代史研究》1886年版。《原始婚姻》第124 頁)(注:這段引文摘自麥克倫南《古代史研究。附重印的〈原始婚姻。關於婚禮中搶劫儀式的起源的研究〉》1886年倫敦-紐約版第124-125頁。麥克倫南的《原始婚姻》最先於1865年在愛丁堡出版單行本,而收有《原始婚姻》的《古代史研究》第1版於1876年在倫敦出版。恩格斯在下面也提到這一版本。——10。)
麥克倫南的功績就在於他指出了他所謂的外婚制的到處流行及其重大意義。他根本沒有發現外婚制集團存在的事實,也完全沒有理解這個事實。且不說許多觀察者的更早的個別記載——這些正是麥克倫南的材料來源,萊瑟姆就精確而可靠地敘述過印度馬加爾人(注:馬加爾人過去是一個部落,現在是居住在尼泊爾西部地區的一個民族。——10。)的外婚制度(《記述民族學》1859年版),並且說,這種制度曾普遍流行,在各大洲都可見到,——這個地方麥克倫南自己就引用過。而且,我們的摩爾根還在1847年他的關於易洛魁人的通信(發表於《美國評論》雜志上)中,以及1851年在《易洛魁聯盟》一書(注:路·亨·摩爾根的14封《關於易洛魁人的通信》發表在紐約的《美國評論》雜志1847年2-12月第2-12期,他的著作《Ho-dé-no-sau-nee或易洛魁聯盟》1851年在羅切斯特出版。——10。) 中也證明了在這個民族集團里存在著這種制度,並正確地記述了它,可是麥克倫南的辯護士般的頭腦,如我們將要看到的,在這個問題上,造成了比巴霍芬的神秘主義幻想在母權制方面所造成的更大得多的混亂。麥克倫南的又一個功績,就在於他認定母權制的世系制度是最初的制度,雖然在這一點上,像他本人後來所承認的那樣,巴霍芬已比他先說過了。但即使是在這里,他也沒有把問題弄清楚;他經常說到“只依照女系計算的親屬關系”(kinship through females only),並且一直把這個對較早發展階段說來是正確的用語也應用於較後的一些發展階段,在這些發展階段上,世系和繼承權雖然還是只依照女系計算,但親屬關系也依◎第10頁◎照男子方面來承認和表示了。這是法學家的局限性,法學家創造了一個固定的法律用語,就繼續一成不變地把它應用於早已不再適用的情況。
麥克倫南的理論,雖然好像講得頭頭是道,然而即使在作者本人看來,似乎也缺乏牢固的根據。至少他本人注意到
“值得注意的是,〈假裝的〉搶劫婦女的形式,正是在男子親屬關系〈應該說依照男系計算的世系〉占統治地位的民族中間表現得最突出,最明顯”(第140頁)。
而且,他又說:
“這是一個奇怪的事實,據我們所知,在外婚制與最古的親屬關系形式並存的任何地方,都沒有殺嬰的習俗。”(第146頁)
這兩點都是事實,是和他的說明方法顯然矛盾的,他只能用新的更加混亂的假說來解釋。
可是,他的理論在英國仍然得到了很多的支持和響應:在英國,麥克倫南被普遍認為是家庭史的創始者和這個領域的第一個權威。他那外婚制“部落”與內婚制“部落”的對立,雖然人們也認為有個別的例外並加以修改,但依然是占統治地位的觀點的公認基礎,而且變成了眼罩,使得任何不抱成見的通觀這一研究領域、從而取得任何決定性的進步都成為不可能。鑒於在英國,而且別國也仿效英國普遍對麥克倫南的功績估價過高,我們應當著重指出一個事實,即他那純粹理解錯了的外婚制“部落”與內婚制“部落”的對立所造成的害處,要多於他的研究所帶來的益處。
而不久便開始出現越來越多的,無法裝進他的理論的小巧框框中去的事實。麥克倫南只知道三種婚姻形式:一夫多妻制,一妻多夫制和個體婚制。但是一當注意力集中到這一點的時候,就◎第11頁◎發現了越來越多的證據,證明在不發達的各民族中間,存在過一批男子共同占有一批女子的婚姻形式;而拉伯克(《文明的起源》1870年版(注:約·拉伯克《文明的起源和人的原始狀態。蒙昧民族的精神狀態和社會狀態》1870 年倫敦版。——編者注))則認定這種群婚( Communalmarriage)是歷史的事實。
緊接著,在1871年,摩爾根又提出了新的、在許多方面都是決定性的材料。他確信,易洛魁人所通行的那種特殊的親屬制度,乃是美國的一切土著居民所共有的制度,因此,它流行於整個大陸,雖然它同那里通行的婚姻制度所實際產生的親屬等級是直接矛盾的。他促使美國聯邦政府,根據他自己所擬定的問題和表格,了解有關其他各民族的親屬制度的情況,他從答案中發現:(1) 美洲印第安人的親屬制度,也流行於亞洲的許多部落,並且以略有改變的形式,流行於非洲及澳洲的許多部落。(2)這種制度,在夏威夷及其他澳洲島嶼上正處於消亡階段的群婚形式中,找到了完全的說明。(3)但是,在這些島嶼上,與這種婚姻形式並存而流行的親屬制度,則是一種只有用更為原始而如今業已消失的群婚形式才能說明的親屬制度。他把所搜集的材料與他從中得出的結論,一同發表在他的《血親制度和姻親制度》(1871年版)(注:路·亨·摩爾根《人類家庭的血親制度和姻親制度》1871年華盛頓版。——編者注)一書中,因而把爭論轉移到更無比廣大的領域里來了。他從親屬制度出發,恢覆了與之相應的家庭形式,這就開辟了一條新的研究途徑及進一步追溯人類史前史的可能。如果這個方法能夠通用,麥克倫南的精巧設計就要煙消雲散了。◎第12頁◎
麥克倫南在《原始婚姻》的新版(《古代史研究》1876年版)中起而為自己的理論辯護。他自己只根據假說完全人為地編造出一套家庭史,卻要求拉伯克和摩爾根不僅要對他們的每一個論點提出證據,而且要提出只有在蘇格蘭法庭上才會要求的那種不可爭辯的確鑿證據。而提出這種要求的同一個人,卻根據德意志人中的舅甥之間的密切關系(塔西佗《日耳曼尼亞志》第20章),根據凱撒關於布列吞人每10個或12個男子有共同的妻子的記述,根據古代著作家關於野蠻人共妻的其他一切記述,毫不猶豫地作出結論說,所有這些民族都盛行過一妻多夫制!這就好像在聽這樣一位檢察官講話,他在起訴時可以信口開河,然而卻要求辯護人每句話都要有最明確的、有法律效力的證據。
他斷言群婚是純粹的想象,這樣,他便比巴霍芬落後了許多。他認為,摩爾根所說的親屬制度,乃是純粹的社交禮儀的規則,並拿印第安人把異族人、白種人也稱呼為父親或兄弟這一事實作為證明。這正如某人因為人們把天主教的教士和修道院女院長也稱為父親和母親,而修士和修女,甚至共濟會會員和英國同業公會會員在莊嚴的集會上,彼此也用兄弟和姊妹相稱,就硬說父母、兄弟、姊妹等稱呼是根本毫無意義的稱呼一樣。總之,麥克倫南的辯護是極端軟弱無力的。
不過他還有一點沒有被攻破。他的全部體系所依據的外婚制“部落”與內婚制“部落”的對立,不僅沒有被動搖,而且甚至被公認為全部家庭史的基石。人們承認,麥克倫南試圖給這個對立所作的解釋是不夠有力的,而且跟他自己所舉出的一些事實相矛盾。不過這一對立本身,即存在著兩種相互排斥的獨立自主的部落,其中一種是在本部落以內娶妻,而另一種則絕對禁止這樣做,卻被認為是不可辯駁的真理。請參看例如日羅-特隆的《家庭的起源》(1874年◎第13頁◎版),甚至拉伯克的《文明的起源》(1882年第4 版)(注:約·拉伯克《文明的起源和人的原始狀態。蒙昧民族的精神狀態和社會狀態》1882年倫敦版。——編者注)。
摩爾根的主要著作《古代社會》(1877年版)(注:路·亨·摩爾根《古代社會,或人類從蒙昧時代經過野蠻時代到文明時代的發展過程的研究》1877年倫敦版。——編者注)(本書即以這部著作為基礎),就是針對這一點的。摩爾根在1871年僅僅模糊地推測到的,在這里已經十分明確地發揮出來了。內婚制和外婚制根本不構成對立;外婚制“部落”的存在,直到現在也沒有在任何地方找到證明。不過,在群婚還盛行的時代,——群婚完全可能一度到處盛行,——一個部落分為好幾個母系血緣親屬集團,即氏族,在氏族內部,嚴格禁止通婚,因此,某一氏族的男子,雖能在部落以內娶妻,並且照例都是如此,卻必須是在氏族以外娶妻。這樣,要是氏族是嚴格外婚制的,那麽包括了所有這些氏族的部落,便成了同樣嚴格內婚制的了。這就徹底推翻了麥克倫南人為地編造的理論的最後殘余。
但是摩爾根並不滿足於此。美洲印第安人的氏族還幫助他在他所研究的領域內邁出了有決定意義的第二步。他發現,這種按母權制建立的氏族,就是後來按父權制建立的氏族——即我們在古希臘羅馬時代文明民族中可以看到的氏族——所由以發展起來的原始形式。希臘的和羅馬的氏族,對於迄今所有的歷史編纂學家來說都是一個謎,如今可以用印第安人的氏族來說明了,因而也就為全部原始歷史找到了一個新的基礎。
確定原始的母權制氏族是文明民族的父權制氏族以前的階段的這個重新發現,對於原始歷史所具有的意義,正如達爾文的進化◎第14頁◎理論對於生物學和馬克思的剩余價值理論對於政治經濟學的意義一樣。它使摩爾根得以首次繪出家庭史的略圖;這一略圖,在目前已知的資料所容許的限度內,至少把典型的發展階段大體上初步確定下來了。非常清楚,這樣就在原始歷史的研究方面開始了一個新時代。母權制氏族成了整個這門科學所圍著旋轉的軸心;自從它被發現以後,人們才知道,應該朝著什麽方向研究和研究什麽,以及應該如何去整理所得的結果。因此,現在在這一領域內正取得比摩爾根的著作出版以前更加迅速得多的進步。
摩爾根的發現,如今也為英國所有的史前史學家所承認,或者更確切些說,所竊取了。但是,他們幾乎沒有一個人肯公開承認,這一觀點上的革命恰恰應該歸功於摩爾根。在英國,人們對他的書盡可能保持沈默,而對他本人則只是以寬大地稱讚他以前的成績來敷衍一下;對他的敘述中的細節盡力吹毛求疵,而對他的真正偉大的發現卻頑強地閉口不提。《古代社會》的第一版已經脫銷;在美國,這類書沒有應有的銷路;在英國,這本書看來是一貫受到壓制;這本劃時代的著作的唯一還在出售的版本,就是德文譯本。
這種冷漠態度很難不令人想到是一種共同蓄意采取的沈默抵制行為,尤其是如果考慮到我們那些公認的史前史學家的著作中充滿了僅僅是出於客氣而作的許多引證,以及其他對同行表示尊敬的證據,就更會使人這樣想,——這種冷漠態度的原因何在呢?是不是因為摩爾根是個美國人,而對於英國的史前史學家極其難堪的是,他們盡管在熱心地搜集材料方面值得高度讚揚,但是在整理與分析這種材料所必要的一般觀點方面,一句話,在他們的思想方面,卻求助於兩個天才的外國人——巴霍芬和摩爾根呢?要是德國人的話,他們還可以容忍,但是對一個美國人怎能容忍呢?在美國人面前,每個英國人都成了愛國主義者,關於這一點,我在美國◎第15頁◎看到了許多可笑的例子。(注:恩格斯曾經同愛德華·艾威林、愛琳娜·馬克思-艾威林和卡·肖萊馬在1888年8-9月去美國和加拿大旅行。恩格斯這次旅行的途中觀感,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1卷第534-536頁。——16。) 何況麥克倫南可以說是官方任命的英國史前史學派的創始人和領袖;史前史學界在某種程度上有一種規矩,只能以莫大的敬意談論他那從殺嬰經過一妻多夫制、搶劫婚姻到母權制家庭的人工編造的歷史理論;對於絕對相互排斥的外婚制“部落”和內婚制“部落”的存在稍有懷疑,便被視為放肆的邪說;這樣,把所有這些神聖教條打得粉碎的摩爾根,就是犯了某種瀆聖罪。加之,摩爾根在打破這些教條時,又是用一經說出便立即人人明白的方式;因此,一直茫然仿徨於外婚制與內婚制之間的麥克倫南的崇拜者,現在簡直要用拳頭敲著自己的腦門大叫起來:我們怎麽會這樣愚蠢,自己沒有老早把它發現出來呢!
如果說這些罪過還不足以使官方學派非把摩爾根冷漠地撇在一邊不可,那麽他還有一個實在太過分的地方,就是他不僅用類似傅立葉使用的方式對文明,對商品生產社會,對我們現代社會的基本形式進行了批評,而且還用了卡爾·馬克思才能說的話來談論這一社會的未來的改造。所以,摩爾根就罪有應得,麥克倫南忿然地責難“他根本厭惡歷史方法”(注:約·弗·麥克倫南《古代史研究》1876年倫敦版第333頁。——編者注),而且日內瓦的教授日羅-特隆先生在1884年也重申了這一點。可是要知道,這位日羅-特隆先生在1874年(《家庭的起源》)還是束手無策地徘徊於麥克倫南的外婚制的迷宮中,全仗摩爾根才被解救出來!
摩爾根在原始歷史學上的其他成就,在這里沒有考察的必要;在這一方面需要提到的,在本書有關的地方都可以找到。自從摩爾根的主要著作出版以來已經14年了,這14年間,關於人類原始社會史的材料,已經大大豐富起來;除了人類學家、旅行家及職業的◎第16頁◎史前史學家以外,比較法律學家也參加進來了,他們有的提供了新的材料,有的提出了新的觀點。結果,摩爾根有一些假說便被動搖,甚至站不住腳了。不過,新搜集的資料,不論在什麽地方,都沒有導致必須用其他的觀點來代替他的卓越的基本觀點。他給原始歷史建立的系統,在基本的要點上,今天仍然有效。甚至可以說,越是有人力圖隱瞞摩爾根是這一偉大進步的奠基者,他所建立的這個系統就將越來越獲得大家的公認。(注:我於1888年9 月從紐約返歐途中,遇到一位羅切斯特選區的前國會議員,他認識摩爾根,可惜,關於摩爾根的事他能給我述說的並不多。摩爾根以個人的身分住在羅切斯特,僅僅從事自己的學術研究工作。他的兄弟是個上校,曾在華盛頓國防部供職;靠這位兄弟的介紹,摩爾根得以使政府對他的研究加以關注,用公款出版了他的幾種著作;據我的交談者自己說,他在任國會議員期間,也曾多次幫過摩爾根的忙。)
弗里德里希·恩格斯
1891年6月16日於倫敦
載於1890-1891年《新時代》雜志第2卷第41期和1891 年在斯圖加特出版的《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一書
原文是德文
選自《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2卷第246-259頁◎第17頁◎
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
一 史前各文化階段
摩爾根是第一個具有專門知識而嘗試給人類的史前史建立一個確定的系統的人;他所提出的分期法,在沒有大量增加的資料認為需要改變以前,無疑依舊是有效的。
在三個主要時代——蒙昧時代、野蠻時代和文明時代中,不消說,他所研究的只是前兩個時代以及向第三個時代的過渡。他根據生活資料生產的進步,又把這兩個時代中的每一時代分為低級階段、中級階段和高級階段,因為,他說:
“這一生產上的技能,對於人類的優越程度和支配自然的程度具有決定的意義;一切生物之中,只有人類達到了幾乎絕對控制食物生產的地步。人類進步的一切大的時代,是跟生活來源擴充的各時代多少直接相符合的”(注:見路·亨·摩爾根《古代社會》1877年倫敦版第19頁,並參看馬克思《摩爾根〈古代社會〉一書摘要》(《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第331-332頁)。——18。)。
家庭的發展與此並行,不過,這一發展對於時期的劃分沒有提供這樣顯著的標志罷了。 1.蒙昧時代
1.低級階段。這是人類的童年。人還住在自己最初居住的地◎第18頁◎方,即住在熱帶的或亞熱帶的森林中。他們至少是部分地住在樹上,只有這樣才可以說明,為什麽他們在大猛獸中間還能生存。他們以果實、堅果、根作為食物;音節清晰的語言的產生是這一時期的主要成就。在有史時期所知道的一切民族中,已經沒有一個是處在這種原始狀態的了。雖然這一狀態大概延續了好幾千年之久,但我們卻不能根據直接的證據去證明它;不過,我們既然承認人是起源於動物界的,那麽,我們就不能不承認這種過渡狀態了。
2.中級階段。從采用魚類(我們把蝦類、貝殼類及其他水棲動物都算在內)作為食物和使用火開始。這兩者是互相聯系著的,因為魚類食物,只有用火才能做成完全可吃的東西。而自從有了這種新的食物以後,人們便不受氣候和地域的限制了;他們沿著河流和海岸,甚至在蒙昧狀態中也可以散布在大部分地面上。石器時代早期的粗制的、未加磨制的石器,即所謂舊石器時代的石器(這些石器完全屬於或大部分都屬於這一階段)遍布於各大洲,就是這種遷徙的證據。新移居的地帶,以及不斷的活躍的探索欲,加上掌握了摩擦取火的本領,就提供了新的食物,這就是在熱灰或燒穴(地竈)中煨烤的澱粉質的根和塊莖,以及隨著最初武器即棍棒和標槍的發明而間或取得的附加食物——獵物。像書籍中所描寫的純粹的打獵民族,即專靠打獵為生的民族,從未有過;靠獵物來維持生活,是極其靠不住的。由於食物來源經常沒有保證,在這個階段上大概發生了食人之風,這種風氣,此後保持頗久。即在今日,澳大利亞人和許多波利尼西亞人還是處在蒙昧時代的這個中級階段上。
3.高級階段。從弓箭的發明開始。由於有了弓箭,獵物便成了通常的食物,而打獵也成了常規的勞動部門之一。弓、弦、箭已經是很覆雜的工具,發明這些工具需要有長期積累的經驗和較發達的智力,因而也要同時熟悉其他許多發明。如果把已經知道弓箭,但◎第19頁◎還不知道制陶術(摩爾根認為向野蠻時代過渡就是從制陶術開始)的各民族,彼此對照一下,我們的確就可以看到,已經有定居而成村落的某些萌芽,以及對生活資料生產的某種程度的掌握,如:木制的容器和用具,用韌皮纖維做成的手工織物(沒有織機),用韌皮或蘆葦編成的籃子,以及磨制的(新石器時代的)石器。火和石斧通常已經使人能夠制造獨木舟,有的地方已經使人能夠用方木和木板來建築房屋了。例如,在美洲西北部的印第安人中間,我們就可以看到這一切進步,這些印第安人雖然已經使用弓和箭,但還不知道制陶術。弓箭對於蒙昧時代,正如鐵劍對於野蠻時代和火器對於文明時代一樣,乃是決定性的武器。 2.野蠻時代
1.低級階段。從學會制陶術開始。可以證明,在許多地方,也許是在一切地方,陶器的制造都是由於在編制的或木制的容器上塗上粘土使之能夠耐火而產生的。在這樣做時,人們不久便發現,成型的粘土不要內部的容器,同樣可以使用。
在此以前,我們可以很一般地把發展過程看作適用於一定時期的一切民族,不管他們所生活的地域如何。但是,隨著野蠻時代的到來,我們達到了這樣一個階段,這時兩大陸的自然條件上的差異,就有了意義。野蠻時代的特有的標志,是動物的馴養、繁殖和植物的種植。東大陸,即所謂舊大陸,差不多有著一切適於馴養的動物和除一種以外一切適於種植的谷物;而西大陸,即美洲,在一切適於馴養的哺乳動物中,只有羊駝一種,並且只是在南部某些地方才有;而在一切可種植的谷物中,也只有一種,但是最好的一種,即玉蜀黍。由於自然條件的這種差異,兩個半球上的居民,從此以後,◎第20頁◎便各自循著自己獨特的道路發展,而表示各個階段的界標在兩個半球也就各不相同了。
2.中級階段。在東大陸,是從馴養家畜開始;在西大陸,是從靠灌溉之助栽培食用植物以及在建築上使用土坯(即用陽光曬幹的磚)和石頭開始。
我們先從西大陸說起,因為在這里,在被歐洲人征服以前,不論什麽地方,都還沒有越過這個階段。
處於野蠻時代低級階段的印第安人(凡是在密西西比河以東看到的都屬於這種印第安人),到他們被發現的時候,已經知道在園圃里種植玉蜀黍、可能還有南瓜、甜瓜及其他園圃植物的某種方法,這些東西構成他們食物的極為重要的部分;他們住在木造的房子里,村落用木柵圍起來。西北各部落,特別是住在哥倫比亞河流域的各部落,尚處於蒙昧時代高級階段,他們既不知道制陶術,也不知道任何植物的種植。反之,新墨西哥的所謂普韋布洛印第安人(注:普韋布洛印第安人是原居住在新墨西哥(今美國西南部和墨西哥北部)的一個部落集團的名稱。他們的村莊是一些木箱形的房屋,彼此上下和左右相連,融成一體,可容納上千人。因西班牙殖民者稱這些宅居群為pueblo(意為人民、村莊、公社)故而得名。普韋布洛印第安人同屬史前阿納薩齊人的有史時期的後裔,但語言並不相同,有四大語系。他們按居住地分為東西兩支,東支有較發達的農業,能種植多種農作物,並具有灌溉系統,掌握覆雜的建築術,水平較高,已接近階級社會;西支則仍保留氏族制度。普韋布洛印第安人在摩爾根《古代社會》一書中一般指印第安人的村莊;在班克羅夫特《北美太平洋沿岸各州的土著民族》中,被用作美國西南部部落集團的總稱。——21、92。),以及墨西哥人、中美洲人和秘魯人,當他們被征服時,已經處於野蠻時代中級階段:他們住的房屋是用土坯或石頭造成的,類似城堡,並且在人工灌溉的園圃內種植玉蜀黍和其他各種依所住地區和氣候而不同的食用植物,這些東西是他們食物的主要來源,他們甚至已經馴養了某幾種動物:黑西哥人飼養火雞及其他禽類,秘魯人飼養羊駝。而且,他們還知道了金屬的加工——唯有鐵除外,因此他們還仍然不得不使用石制的武器和工具。西班牙人的征服打斷了他們的任何進一步的獨立發展。
在東大陸,野蠻時代的中級階段是從馴養供給乳和肉的動物開始的,而植物的種植,在這里似乎直到這一時期的晚期還不為人所知。牲畜的馴養和繁殖以及較大規模的畜群的形成,看來是使雅利安人和閃米特人從其余的野蠻人群中分離出來的原因。在歐亞◎第21頁◎兩洲的雅利安人中間,家畜的名稱還是共通的;而栽培植物的名稱卻幾乎完全不同。
畜群的形成,在適於畜牧的地方導致了遊牧生活:閃米特人在幼發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的草原上,雅利安人在印度、以及奧克蘇斯河及藥殺水、頓河和第聶伯河的草原上。動物的馴養,最初大概是在這種牧區的邊緣上實行的。因此,後人便以為遊牧民族是起源於這樣一些地方,這種地方根本不會是人類的搖籃,相反,對於人類的祖先蒙昧人,甚至對於野蠻時代低級階段的人,都幾乎是不適於居住的。反之,一旦這些處於中級階段的野蠻人習慣了遊牧生活以後,就永遠不會想到從水草豐美的沿河平原自願回到他們的祖先居住過的林區去了。甚至當閃米特人和雅利安人繼續被擠向北部和西部的時候,要不是他們已經能夠通過谷物的種植在亞洲西部的和歐洲的森林地帶這種不大適宜的土壤上養活他們的牲畜,特別是在這里過冬,那他們也是不會移居這里的。十分可能,谷物的種植在這里起初是由牲畜飼料的需要所引起的,只是到了後來,才成為人類食物的重要來源。
雅利安人和閃米特人這兩個種族的卓越的發展,或許應歸功於他們的豐富的肉乳食物,特別是這種食物對於兒童發育的有利影響。的確,不得不幾乎專以植物為食的新墨西哥的普韋布洛印第安人,他們的腦子比那些處於野蠻時代低級階段而吃肉類和魚類較多的印第安人的腦子要小些。不管怎樣,在這個階段上,食人之風正在逐漸消失,僅僅當作一種宗教活動或巫術(在這里差不多是一回事)而保存著。
3.高級階段。從鐵礦石的冶煉開始,並由於拼音文字的發明及其應用於文獻記錄而過渡到文明時代。這一階段,前面已經說過,只是在東半球才獨立經歷過,其生產的進步,要比過去一切階段的◎第22頁◎總和還要來得豐富。英雄時代的希臘人、羅馬建立前不久的各意大利部落、塔西佗時代的德意志人、海盜(注:這里的海盜是指中世紀斯堪的納維亞各國擾害英國、法國、南意大利、俄國等國沿海地區的半商海盜。——23。)時代的諾曼人(注:在1884年版中不是“塔西佗時代的德意志人,海盜時代的諾曼人”,而是“凱撒時代的德意志人(或者是我們更愛說的,塔西佗時代的德意志人)”。——編者注),都屬於這個階段。
首先,我們在這里初次看到了帶有鐵鏵的用牲畜拉的犁;有犁以後,大規模耕種土地,即田野農業,從而生活資料在當時條件下實際上無限制地增加,便都有可能了;從而也能夠清除森林使之變為耕地和牧場了,這一點,如果沒有鐵斧和鐵鍬,也不可能大規模進行。但這樣一來,人口也開始迅速增長起來,稠密地聚居在不大的地域內。而在田野農業產生以前,除非有極其特殊的條件才能把50萬人聯合在一個統一的中央領導之下;這樣的事大概從來都沒有過。
野蠻時代高級階段的全盛時期,我們在荷馬的詩中,特別是在《伊利亞特》中可以看到。發達的鐵制工具、風箱、手磨、陶工的轆轤、榨油和釀酒、成為手工藝的發達的金屬加工、貨車和戰車、用方木和木板造船、作為藝術的建築術的萌芽、由設塔樓和雉堞的城墻圍繞起來的城市、荷馬的史詩以及全部神話——這就是希臘人由野蠻時代帶入文明時代的主要遺產。如果我們把凱撒,甚至塔西佗對日耳曼人的記述(注:恩格斯指的是凱撒的《高盧戰記》和塔西佗的《日耳曼尼亞志》。——23。)跟這些成就作一比較,便可看出,野蠻時代高級階段在生產的發展上已取得如何豐富的成就,那時日耳曼人尚處在這個文化階段的初期,而荷馬時代的希臘人,已經準備由這個文化階段過渡到更高的階段了。
我在這里根據摩爾根的著作描繪的這幅人類經過蒙昧時代和◎第23頁◎野蠻時代達到文明時代的開端的發展圖景,已經包含足夠多的新特征了,而尤其重要的是,這些特征都是不可爭辯的,因為它們是直接從生產中得來的。不過,這幅圖景跟我們此次遨遊終了時將展現在我們面前的那幅圖景比較起來,就會顯得暗淡和可憐;只有在那個時候,才能充分看到從野蠻時代到文明時代的過渡以及兩者之間的顯著對立。現在我們可以把摩爾根的分期概括如下:蒙昧時代是以獲取現成的天然產物為主的時期;人工產品主要是用作獲取天然產物的輔助工具。野蠻時代是學會畜牧和農耕的時期,是學會靠人的活動來增加天然產物生產的方法的時期。文明時代是學會對天然產物進一步加工的時期,是真正的工業和藝術的時期。
二 家 庭
摩爾根一生的大部分,是在易洛魁人中間度過的,這種易洛魁人現在還居住在紐約州;他並且被一個易洛魁人部落(塞訥卡人部落)接納入族。他發現,易洛魁人奉行著一種同他們的實際的家庭關系相矛盾的親屬制度。在易洛魁人中間盛行的,是一種雙方可以輕易解除的個體婚姻,摩爾根把它稱為“對偶制家庭”。因此,這種夫妻的子女,是眾所周知和大家公認的;對誰應該用父親、母親、兒子、女兒、兄弟、姊妹等稱呼,是不會有疑問的。但是,這些稱呼的實際使用,卻與此矛盾。易洛魁人的男子,不僅把自己親生的子女稱為自己的兒子和女兒,而且把他兄弟的子女也稱為自己的兒子和女兒,而他◎第24頁◎們都稱他為父親。他把自己姊妹的子女則稱為自己的外甥和外甥女,他們稱他為舅父。反之,易洛魁人的女子,把自己姊妹的子女和她自己親生的子女一概都稱為自己的兒子和女兒,而他們都稱她為母親。她把自己兄弟的子女則稱為自己的內侄和內侄女,她自己被稱為他們的姑母。同樣,兄弟的子女們互稱兄弟姊妹,姊妹的子女們也互稱兄弟姊妹。而一個女人的子女和她兄弟的子女,則互稱為表兄弟和表姊妹。這並不是一些空洞的名稱,而是實際上流行的對血緣親屬關系的親疏和輩份的觀點的表達;這種觀點是一種完備地制定了的親屬制度的基礎,這種親屬制度可以表達單個人的數百種不同的親屬關系。不僅如此,這種親屬制度不僅在所有美洲印第安人中(直到現在還沒有發現過例外)完全有效,而且在印度最古的居民中,在德幹的達羅毗荼人部落和印度斯坦的戈拉人部落中,也差不多毫無變更地實行著。南印度的泰米爾人和紐約州的塞訥卡部落的易洛魁人用來表達親屬關系的名稱,即使現在,也還有200種以上不同的親屬關系是相同的。所以在印度的這些部落中間,正和在所有美洲印第安人中間一樣,從現行家庭形式中產生的親屬關系,也是同親屬制度相矛盾的。
怎樣來說明這一點呢?由於親屬關系在一切蒙昧民族和野蠻民族的社會制度中起著決定作用,因此,我們不能只用說空話來抹煞這一如此廣泛流行的制度的意義。在美洲普遍流行的制度,在種族全然不同的亞洲各民族中間也存在著,在非洲和澳洲各地也經常可以發現它的多少改變了的形式,——像這樣的一種制度,是需要從歷史上來說明的,決不能像例如麥克倫南所企圖做的那樣含糊過去。父親、子女、兄弟、姊妹等稱呼,並不是單純的榮譽稱號,而是代表著完全確定的、異常鄭重的相互義務,這些義務的總和構成這些民族的社會制度的實質部分。說明終於找到了。在桑威奇(夏威夷)群島上,本世紀上半葉還存在著一種家庭形式,這種家庭所產生的父親和母親、兄弟和姊妹、兒子和女兒、舅父和姑母、外甥和外甥女、內侄和內侄女,正好同美洲及古印度人的親屬制度所要求◎第25頁◎的一樣。然而,好奇怪!夏威夷群島上流行的親屬制度,又是同當地事實上存在的家庭形式不相符合的。因為,那里凡是兄弟姊妹的子女,都毫無例外地是兄弟姊妹;他們不僅被看作自己母親及其姊妹或自己父親及其兄弟的共同的子女,而且毫無區別地被看作自己雙親的一切兄弟姊妹的共同的子女。由此可見,如果說美洲的親屬制度,是以在美洲已經不存在,而我們在夏威夷確實還找到的比較原始的家庭形式為前提,那麽,另一方面,夏威夷的親屬制度卻向我們指出了一種更加原始的家庭形式,誠然,這一家庭形式的存在,現在我們在任何地方都不能加以證明,但是它一定是存在過的,否則,就不會產生相應的親屬制度。摩爾根說:
“家庭是一個能動的要素;它從來不是靜止不動的,而是隨著社會從較低階段向較高階段的發展,從較低的形式進到較高的形式。反之,親屬制度卻是被動的;它只是把家庭經過一個長久時期所發生的進步記錄下來,並且只是在家庭已經根本變化了的時候,它才發生根本的變化。”
“同樣,——馬克思補充說,——政治的、法律的、宗教的、哲學的體系,一般都是如此。”(注:摩爾根《古代社會》1877年倫敦版第435頁。
馬克思在《摩爾根〈古代社會〉一書摘要》(《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第353-354頁)寫道:“家庭是一個能動的要素,它從來不是靜止不動的,而是由較低級的形式進到較高級的形式。反之,親屬制度卻是被動的;它把家庭經過一個長久時期所發生的進步記錄下來,並且只有當家庭已經根本變化了的時候,它才發生根本的變化。
[同樣,政治的、宗教的、法律的、哲學的體系,一般都是如此。]”
從“反之,親屬制度……”開始,一直到這段結束,旁邊有用紅筆劃的線;“一般都是如此”下面有用紅筆劃的線。——26。)當家庭繼續發展的時候,親屬制度卻僵化起來;當後者以習慣的方式繼續存在的時候,家庭卻已經超過它了。不過,正像居維葉可以根據巴黎附近所發現的有袋動物骨胳的骨片,來確實地斷定這種骨胳屬於有袋動物,並斷定那里曾經生存過這種已經絕跡的有袋動物一樣,我們也可以根據歷史上所留傳下來的親屬制度,同樣確實地斷定,曾經存在過一種與這個制度相適應的業已絕跡的家庭形式。
剛剛講過的那些親屬制度和家庭形式,同現在所盛行的親屬制度和家庭形式不同的地方,就在於每個孩子有幾個父親和母親。按照美洲的親屬制度(夏威夷的家庭是與它相適應的),兄弟和姊妹不能成為同一個孩子的父親和母親;反之,夏威夷的親屬制度,◎第26頁◎卻以通常都是這種情形的家庭為前提。在這里,我們可以看見一系列家庭形式,這些家庭形式,同那些迄今習慣上認為唯一通行的形式正相矛盾。傳統的觀念只知道有個體婚制,以及和它並存的一夫多妻制,至多還有一妻多夫制,同時,正如滿口道德的庸人所應當做的那樣,還把實踐偷偷地但毫不知恥地逾越官方社會所定的界限這一事實隱瞞起來。反之,原始歷史的研究卻向我們展示了這樣一種狀態,在這種狀態下,男子過著多妻制的生活,而他們的妻子同時也過著多夫制的生活,所以,他們兩者的子女都被看作大家共有的子女;這種狀態本身,在最終分解為個體婚姻以前,又經歷了一系列的變化。這些變化是這樣的:被共同的婚姻紐帶所聯結的範圍,起初是很廣泛的,後來越來越縮小,直到最後只留下現在占主要地位的成對配偶為止。
摩爾根在這樣考證過去的家庭的歷史時,同他的多數同行一致,也認為曾經存在過一種原始的狀態,那時部落內部盛行毫無限制的性關系,因此,每個女子屬於每個男子,同樣,每個男子也屬於每個女子(注:以下直到“血緣家庭……”(本卷第33頁)那一段以前的文字,都是恩格斯在1891年版中增補的。1884年版中是:“這種原始狀態的發現,是巴霍芬的第一個偉大功績。從這種原始狀態中,大概很早就發展出以下幾種家庭形式。”——編者注)。這種原始狀態,早在上一個世紀就有人談過,不過只是一般談談而已;只有巴霍芬才第一個認真對待這個問題,並且到歷史的和宗教的傳說中尋找這種原始狀態的痕跡(注:約·雅·巴霍芬《母權論。根據古代世界的宗教的和法的本質對古代世界的婦女統治的研究》1861年斯圖加特版。——編者注),——這是他的偉大功績之一。現在我們知道,他所找出的這些痕跡,決沒有追溯到雜亂性關系的社會階段,而只是追溯到晚得多的一個形式,即◎第27頁◎群婚制。那個原始社會階段,如果確實存在過的過的話,也是屬於非常遙遠的時代,以致在社會的化石,即在落後的蒙昧人中間,我們未必可以找到它在過去存在的直接證據了。巴霍芬的功績,就在於他把這個問題提了出來作為考察的中心。(注:巴霍芬把這種原始狀態叫作淫遊婚[Het?rismus],從而表明,他是多麽不了解他所發現的,或者正確些說,他所猜到的東西。希臘人使用淫遊婚這個名詞,是表示未婚男子或過個體婚生活的男子跟未婚的女子的性關系;這種淫遊婚,總是以一定的婚姻形式的存在為前提,在這個婚姻形式之外發生這種性關系;並且包含著至少是一種可能性的賣淫。這個名詞,從來沒有在別的意義上使用過,我和摩爾根就是在這個意義上使用它的。巴霍芬的極端重要的發現,到處都被他的幻想——即認為歷史上發生的男女之間的關系,總是起源於當時人們的宗教觀念,而不是起源於人們的現實生活條件——弄得神秘化了,令人難以置信。)
近年來,否認人類性生活的這個初期階段,已成時髦了。人們想使人類免去這一“恥辱”。在這里,人們不僅以缺乏任何直接的證據為口實,而且還特別引用其他動物界的例子;從其他動物界里,勒土爾諾(《婚姻和家庭之進化》1888年版)搜集了許多事實,表明完全雜亂的性關系即使在這里也應該屬於低級發展階段。但是,我從這一切事實中只能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即它們對於人類及其原始生活條件絕對證明不了任何東西。脊椎動物長期的成對同居,用生理的原因足以說明,例如在鳥類中,是由於雌鳥在孵卵期間需要扶助;在鳥類中存在的忠實的專偶制的例子,對於人類絲毫不能有所證明,因為人類並非起源於鳥類。如果嚴格的專偶制是各種美德的最高峰,那麽優勝的棕葉就應當屬於絳蟲了,因為絳蟲在其50-200個關節或體節的每一節中都有完備的雌雄性器官,終生都在每個體節中自行交合。而如果我們只限於談哺乳動物,那麽我◎第28頁◎們在這里就可以找出性生活的一切形式——雜交、類似群婚的形式、多妻制、個體婚制;所缺乏的只是多夫制,這一點只有人類才能做得出來。甚至我們的近親——猿猴類,在雌雄的配合上也顯露了種種可能的差別;如果再縮小範圍,僅僅考察一下四種類人猿,那麽在這里勒土爾諾只能說,它們有時是專偶制,有時是多偶制,而從日羅-特隆的著作來看,索緒爾則斷言它們是專偶制。(注:阿·日羅-特隆在《婚姻與家庭的起源》1884年日內瓦—巴黎版第XV頁的腳注中援引了索緒爾本人的這種提法。——29。)最近韋斯特馬克(《人類婚姻史》1891年倫敦版)關於類人猿是專偶制的斷語,也遠不能作為證據。總之,現有的材料都是這樣一種性質,以致誠實的勒土爾諾承認:
“不過,在哺乳動物中,智力發展的程度和性關系的形式之間,根本沒有嚴格的關系。”(注:沙·勒土爾諾《婚姻和家庭之進化》1888年巴黎版第41頁。——編者注)
而埃斯皮納斯(《論動物的社會》1877年版)則率直地說:
“群是我們在動物中所能看到的最高的社會集團。它大概是由家庭構成的,但是家庭和群一開始就處在對抗之中,它們是以反比例發展的。”
從上述情況已經可以看出,我們關於類人猿的家庭集團及其他共居生活集團還幾乎沒有絲毫確定的知識;現有的材料都是直接互相矛盾的。這也沒有什麽稀奇。甚至我們所掌握的關於蒙昧人類族系的一切材料,也是十分矛盾,十分需要嚴格考證和精選的;而觀察猿猴社會,比觀察人類社會,還要困難得多。因此,凡根據這樣絕對不可靠的報告而作的任何結論,我們都必須加以屏棄。
反之,上面所引的埃斯皮納斯的命題卻給了我們一個較好的論據。高等動物的群和家庭並不是互相補充,而是互相對立的。埃◎第29頁◎斯皮納斯非常清楚地說明了,雄性在交尾期內的忌妒是怎樣削弱或者暫時瓦解任何共居生活的群。
“在家庭緊密結合的地方,群只是一種稀有的例外。反之,在自由的性關系或多偶制盛行的地方,群差不多是自動地形成的…… 為了使群能夠組成,家庭的紐結必然要放松,個體必然要重新自由。因此,我們在鳥類中才極少見到有組織的群…… 反之,我們在哺乳動物中之所以能發現在某種程度上有組織的社會,正因為個體在這里沒有被家庭所吞沒…… 所以,群的集體感在其發生時的大敵,莫過於家庭的集體感。我們可以毫不遲疑地說:如果說一種比家庭更高級的社會形式已經發展起來,那麽這只是由於它把遭受了徹底變化的家庭容納於自身之中才能發生;這並不排除,這些家庭正是由於這一點以後才有可能在無限優越的環境中重新組成。”(埃斯皮納斯《論動物的社會》;轉引自日羅-特隆《婚姻與家庭的起源》1884年版第518-520頁)
由此可見,動物社會對於推斷人類社會確有某種價值,——但只是反面的價值而已。在較高等的脊椎動物中,據我們所知,只有兩種家庭形式:多妻制和成對配偶制;在這兩種家庭形式中,都只許有一個成年的雄者,只許有一個丈夫。雄者的忌妒,既聯結又限制著動物的家庭,使動物的家庭跟群對立起來;由於這種忌妒,作為共居生活較高形式的群,在一些場合成為不可能,而在另一些場合則被削弱,或在交尾期間趨於瓦解,最多不過是,其進一步的發展受到阻礙。單是這一點就足以證明,動物的家庭和人類的原始社會是兩不相容的東西;正在努力脫離動物狀態的原始人類,或者根本沒有家庭,或者至多只有動物中所沒有的那種家庭。像正在形成中的人這樣一種沒有武器的動物,即使互相隔絕,以成對配偶為共居生活的最高形式,就像韋斯特馬克根據獵人的口述所斷定的大猩猩和黑猩猩的情況那樣,也是能夠以不多的數量生存下去的。為了在發展過程中脫離動物狀態,實現自然界中的最偉大的進步,還需要一種因素:以群的聯合力量和集體行動來彌補個體自衛能力◎第30頁◎的不足。用現今類人猿那樣的生活條件根本無法解釋向人類的狀態過渡;這種類人猿給我們的印象,勿寧說是一種正在逐漸滅絕的、至少也是處於衰落狀態的脫離正軌的旁系。只此一點,就足以駁倒由它們的家庭形式類推原始人類的家庭形式的任何論調了。而成年雄者的相互寬容,沒有忌妒,則是形成較大的持久的集團的首要條件,只有在這種集團中才能實現由動物向人的轉變。的確,我們發現歷史上可以確切證明並且現在某些地方還可以加以研究的最古老、最原始的家庭形式是什麽呢?那就是群婚,即整群的男子與整群的女子互為所有,很少有忌妒余地的婚姻形式。其次,在較晚的一個發展階段上,我們又發現了多夫制這種例外形式,這一形式更是直接同一切忌妒的感情相矛盾,因而是動物所沒有的。不過,我們所知道的群婚形式都伴有特殊覆雜的條件,以致必然使我們追溯到各種更早、更簡單的性關系的形式,從而歸根結蒂使我們追溯到一個同從動物狀態向人類狀態的過渡相適應的雜亂的性關系的時期,這樣,動物婚姻形式的引證,就使我們恰好回到這些引證本來要使我們永遠離開的那一點上去了。
那麽,雜亂的性關系究竟是什麽意思呢?這就是說,現在或較早時期通行的禁規在那時是沒有效力的。我們已經看到,忌妒所造成的限制是怎樣崩潰的。如果說有什麽可以確定的話,那就是:忌妒是一種較後發展起來的感情。血親婚配的觀念,也是如此。不僅兄弟和姊妹起初曾經是夫婦,而且父母和子女之間的性關系今日在許多民族中也還是允許的。班克羅夫特(《北美太平洋沿岸各州的土著民族》1875年版第1卷)證明,白令海峽沿岸的加惟基人、阿拉斯加附近的科迪亞克島上的人、英屬北美內地的提納人,都有這種關系;勒土爾諾也提出了關於印第安赤北韋人、智利的庫庫人、加勒比人、印度支那半島的克倫人的同樣事實的報告;至於古◎第31頁◎希臘人和古羅馬人關於帕提亞人、波斯人、西敘亞人、匈奴人等的故事,在這里就不必說了。在血親婚配尚未發明之前(這的確是一種發明,而且是一種極其寶貴的發明),父母和子女之間的性關系所引起的憎惡,並不大於其他不同輩的人們之間的性關系;而後者即使今日在最市儈氣的國家里也還在發生,而且並不引起多大的驚駭;甚至年逾60的老“姑娘”,如果她們十分富有的話,有時也可以嫁給一個30來歲的青年男子。不過,如果我們從我們所知道的最原始的家庭形式上拋棄那種與它們連在一起的血親婚配的觀念,——這種觀念跟我們的觀念完全不同,而且往往是跟它們直接沖突的,——那麽我們就得出一種只能叫作雜亂的性關系的形式了。所謂雜亂,是說後來由習俗所規定的那些限制那時還不存在。但是由此決不能說,在日常實踐中也必然是一片混亂。短時期的成對配偶決不是不可能的,正如在群婚制中,當時的多數情況也是成對配偶那樣。所以,如果說韋斯特馬克(他是最近的一個否認這種原始狀態的人)把兩性在生孩子以前一切成對同居狀態,都叫作婚姻,那麽就應該說,這種婚姻完全可以在雜亂的性關系狀態下發生,而它跟雜交狀態,即不存在習俗規定的對性關系的限制的那種狀態不相矛盾。當然,韋斯特馬爾克是從如下的觀點出發的,他認為:
“雜交狀態包含著對個人愛好的壓抑”,因而“賣淫是這種狀態的最真實的形式”(注:愛·韋斯特馬克《人類婚姻史》1891年倫敦-紐約版第70-71頁。——編者注)。
而我卻以為,只要還戴著妓院眼鏡去觀察原始狀態,便永遠◎第32頁◎不可能對它有任何理解。我們在研究群婚時,再來談這個問題吧。
按照摩爾根的意見,從這種雜亂的性關系的原始狀態中,大概很早就發展出了以下幾種家庭形式:
1.血緣家庭——這是家庭的第一個階段。在這里,婚姻集團是按照輩份來劃分的:在家庭範圍以內的所有祖父和祖母,都互為夫妻;他們的子女,即父親和母親,也是如此;同樣,後者的子女,構成第三個共同夫妻圈子。而他們的子女,即第一個集團的曾孫子女們,又構成第四個圈子。這樣,這一家庭形式中,僅僅排斥了祖先和子孫之間、雙親和子女之間互為夫妻的權利和義務(用現代的說法)。同胞兄弟姊妹、從(表)兄弟姊妹、再從(表)兄弟姊妹和血統更遠一些的從(表)兄弟姊妹,都互為兄弟姊妹,正因為如此,也一概互為夫妻。兄弟姊妹的關系,在家庭的這一階段上,也自然而然地包括相互的性關系。(注:恩格斯在1884年版上加了一個注:“馬克思在1882年春季所寫的一封信,馬克思給恩格斯的這封信沒有留傳下來。但恩格斯在1884年4月11日給考茨基的信中提到了這封信:”如果杜西能把信找到,書中還將包括馬克思對理·瓦格納的批評;這里有何聯系,請您自己去想吧。“(《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6卷第136頁。)——33。)中,以最強烈的措辭,批評瓦格納的《尼貝龍根》歌詞中比比皆是的對原始時代的完全曲解。歌詞中說:’誰曾聽說哥哥抱著妹妹做新娘?’(注:指理·瓦格納的大型組歌劇《尼貝龍根的戒指》的歌詞,這部歌劇是作曲家瓦格納根據斯堪的納維亞史詩《艾達》(見注16)和德國史詩《尼貝龍根之歌》寫成的。它包括以下四部歌劇:《萊茵的黃金》、《瓦爾庫雷》、《齊格弗里特》和《神的滅亡》。這句歌詞引自《瓦爾庫雷》的第2幕。
《尼貝龍根之歌》是根據民族大遷徙時期(3—5世紀)的古代德意志神話和傳說創作出來的德意志民間英雄史詩。這部敘事詩是在公元1200年左右形成的,作者不詳。——33。)瓦格納的這些’色情之神’,完全以現代方式,用一些血親婚配的事情使自己的風流勾當更加聳人聽聞;馬克思對此回答道:’在原始時代,姊妹曾經是妻子,而這是合乎道德的’。”
恩格斯在1891年版上補加的注文:“瓦格納的一位法國友人和崇拜者,不同意這個注,說在瓦格納所根據的《老艾達》中,在《厄革斯德列克》中,洛基就曾指責弗萊雅說:’在諸神面前,你擁抱自己的哥哥。’可見,兄弟姊妹婚姻在那時候已經被唾棄。不過,《厄革斯德列克》乃是對古代神話的信仰已經完全喪失的那一時代的表現;這是純粹琉善式的對神的諷刺。要是作為靡菲斯特斐勒司的洛基在這里對弗萊雅作了這樣的指責,那麽這倒是反駁了瓦格納。而且,在後邊數行詩中,洛基對尼奧德爾說:’你同你的妹妹生了一個(這樣的)兒子’( vidh systur thii gaztu slikan m?g) (注:《艾達》是一部斯堪的納維亞各民族的神話和英雄的傳說與歌曲的集子;保存下來的有兩種形式,一種是13世紀時的手稿,1643年為冰島主教斯魏因森所發現(即所謂《老艾達》),另一種是13世紀初詩人和編年史家斯·斯土魯森所編的古代北歐歌唱詩人詩歌論集(即所謂《小艾達》)。《艾達》中的詩歌反映了氏族制度解體和民族大遷徙時期斯堪的納維亞的社會狀況。從中可以看到古代日耳曼人的民間創作中的一些形象和情節。
《厄革斯德列克》是《老艾達》詩歌集中屬於較晚時期的歌詞之一。恩格斯在這里引的是這首詩歌的第32和36節。——34。)。尼奧德爾本不是亞薩神,而是瓦那神,所以他在《英格林加傳說》中說,兄弟姊妹婚姻,在瓦那國是很普通的,但在亞薩神中間並不如此。(注:亞薩神和瓦那神是斯堪的納維亞神話中的兩類神。
《英格林加傳說》是中世紀冰島詩人和編年史家斯·斯土魯森所著關於挪威國王(從遠古到12世紀)的《地球》一書中的第一個傳說,該書是作者在13世紀上半葉根據有關挪威國王的歷史記述以及冰島和挪威的氏族傳說編寫成的。恩格斯引的是第一個傳說的第4章。——34。這大概是表明,瓦那神是比亞薩神更古的神。無論如何,尼奧德爾是作為同亞薩神一樣的神生活在亞薩神中間的,因此,《厄革斯德列克》勿寧說是證明,在挪威的關於諸神的傳說產生的時代,至少諸神之間的兄弟姊妹婚姻尚未引起任何憎惡。要是想為瓦格納辯護,引用《艾達》倒不如引用歌德,歌德在關於神和舞妓的敘事詩中,說到婦女在寺院獻身的宗教義務時也犯了同樣的錯誤,他過於把這種風俗習慣比作現代的賣淫了”。——編者注)這種家庭的典型形式,應該是一對配偶的子◎第33頁◎孫中每一代都互為兄弟姊妹,正因為如此,也互為夫妻。
血緣家庭已經絕跡了。甚至在歷史所記載的最粗野的民族中間,也找不出一個可以證實的例子來。不過,這種家庭一定是存在過的,如今還在整個波利尼西亞通行的,夏威夷的親屬制度使我們不能不承認這一點,因為它所表現的血緣親屬等級只有在這種家庭形式之下才能產生;家庭後來的全部發展,使我們不能不承認這一點,因為這一家庭形式作為必然的最初階段決定著家庭後來的全部發展。
2.普那路亞家庭。如果說家庭組織上的第一個進步在於排除了父母和子女之間相互的性關系,那麽,第二個進步就在於對於姊妹和兄弟也排除了這種關系。這一進步,由於當事者的年齡比較接近,所以比第一個進步重要得多,但也困難得多。這一進步是逐漸實現的,大概(注:“大概”是恩格斯在1891年版上增補的。——編者注)先從排除同胞的(即母方的)兄弟姊妹之間的性關系開始,起初是在個別場合,以後逐漸成為慣例(在夏威夷群島上,在本世紀尚有例外),最後甚至禁止旁系兄弟姊妹之間的結婚,用◎第34頁◎現代的稱謂來說,就是禁止同胞兄弟姊妹的子女、孫子女以及曾孫子女之間結婚;按照摩爾根的看法,這一進步可以作為
“自然選擇原則在發生作用的最好說明”(注:路·亨·摩爾根《古代社會》1877年倫敦版第425頁。——編者注)。
不容置疑,凡近親繁殖因這一進步而受到限制的部落,其發展一定要比那些依然把兄弟姊妹婚姻當作慣例和規定的部落更加迅速,更加完全。這一進步的影響有多麽大,可以由氏族的建立來作證明,氏族就是由這一進步直接引起的,而且遠遠超出了最初的目的,它構成地球上即使不是所有的也是大多數野蠻民族的社會制度的基礎,並且在希臘和羅馬我們還由氏族直接進入了文明時代。
每個原始家庭,至遲經過幾代以後是一定要分裂的。原始共產制的共同的家戶經濟(它毫無例外地一直盛行到野蠻時代中級階段的後期),決定著家庭公社的最大限度的規模,這種規模雖然依條件而變化,但是在每個地方都是相當確定的。不過,認為同母所生的子女之間的性關系不妥的觀念一旦發生,這種觀念就一定要影響到舊家庭公社的分裂和新家庭公社的建立(這種新的家庭公社這時並不必然同家庭群體相一致)。一列或者數列姊妹成為一個公社的核心,而她們的同胞兄弟則成為另一個公社的核心。摩爾根稱之為普那路亞家庭的形式,便經過這樣或類似的途徑而由血緣家庭產生出來了。按照夏威夷的習俗,若幹數目的姊妹——同胞的或血統較遠的即從(表)姊妹,再從(表)姊妹或更遠一些的姊妹——是她們共同丈夫們的共同的妻子,但是在這些共同丈夫之中,排除了她們的兄弟;這些丈夫彼此已不再互稱兄弟,他們也不再必◎第35頁◎須是兄弟了,而是互稱普那路亞,即親密的同伴,即所謂associé。同樣,一列兄弟——同胞的或血統較遠的——則跟若幹數目的女子(只要不是自己的姊妹)共同結婚,這些女子也互稱普那路亞。這是古典形式的一種家庭結構;這種形式後來又有一系列變種,它的主要特征是一定的家庭範圍內相互的共夫和共妻,不過,妻子的兄弟(起初是同胞的,以後更及於血統較遠的)被排除在這個家庭範圍以外,另一方面也把丈夫的姊妹除外。
這種家庭形式十分精確地向我們提供了美洲的制度所表現的親屬等級。我母親的姊妹的子女,依然是我母親的子女,同樣,我父親的兄弟的子女,也依然是我父親的子女,他們全都是我的兄弟姊妹;但是我母親的兄弟的子女,現在都是我母親的內侄和內侄女,我父親的姊妹的子女,現在都是我父親的外甥和外甥女,而他們全都是我的表兄弟和表姊妹了。因為,固然我母親的姊妹的丈夫們依然是我母親的丈夫們,同樣,我父親的兄弟的妻子們也依然是我父親的妻子們——即使事實上不總是如此,在道理上卻是如此——,但由於社會禁止兄弟姊妹之間的性關系,結果就使迄今不加區別地被作為兄弟姊妹來對待的兄弟姊妹的子女劃分為兩類:有一些人像過去一樣,相互之間依然是(血統較遠的)兄弟姊妹,另一些人即一方面兄弟的子女和另一方面姊妹的子女,再也不能是兄弟姊妹,再也不能有共同的雙親了——無論是共同的父親,共同的母親,或是共同的父母;因此,在這里,第一次發生了分為外甥和外甥女、內侄和內侄女、表兄弟和表姊妹這一類別的必要,而這一類別在從前的家庭制度之下恐怕是沒有任何意義的。美洲的親屬制度,在以某種個體婚為基礎的任何家庭形式下,看來都是極其荒誕的事情,現在它在普那路亞家庭中,連最細微的地方,都獲得了合理的解釋和自然的根據。只要美洲的親屬制度流行過,普那路亞家庭◎第36頁◎或某種與它類似的形式(注:“或某種與它類似的形式”是恩格斯在1891年版上增補的。——編者注)至少也應該同樣存在過。
如果虔誠的傳教士,像美洲早先的西班牙修道士一樣,在這種反基督教的關系中,除去簡單的“醜事”(注:巴霍芬認為是他發現的不加區別的性關系,即他所謂的“污泥生殖”(Sumpfzeugung)的遺跡,這些遺跡是來自群婚制,現在關於這一點再不容懷疑了。“如果巴霍芬認為這種普那路亞婚姻是’非法的’,那麽,那一時代的人也許要認為今日從兄弟姊妹或表兄弟姊妹之間結婚,近的和遠的,大多數都是血親婚配,正如親兄弟和親姊妹之間結婚一樣。”(馬克思語)(巴霍芬的觀點見他的《母權論》1861年斯圖加特版第XXIII頁。馬克思的話引自《路·亨·摩爾根〈古代社會〉一書摘要》(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第565頁)。——37。))外能夠看一看更多的東西,那麽,大概在整個波利尼西亞都可以找到這種已被證明確實存在於夏威夷群島上的家庭形式。如果說,凱撒在談到當時處於野蠻時代中級階段的布列吞人時曾告訴我們說,他們“每10個或12個男子共妻,而且多半是兄弟和兄弟,父母和子女”(注:凱撒關於野蠻時代中級階段布列吞人的婚姻情況,見他的《高盧戰記》第5卷第14章。——37。),那麽,這最好解釋為群婚(注:在1884年版中不是“群婚”,而是“普那路亞家庭”。——編者注)。野蠻時代的母親不會有10個至12個這樣年齡的兒子,以致可以有共同的妻子們;而跟普那路亞家庭相適應的美洲的親屬制度,卻能提供好多兄弟,因為每個男子的一切血統近的和遠的從(表)兄弟都是他的兄弟。所謂“父母和子女”,大概是凱撒弄錯了;在這個制度下,固然還沒有絕對排除父親和兒子或母親和女兒屬於同一婚姻集團的可能性,但是卻不許父親和女兒或母親和兒子處在同一婚姻集團內。同樣,這種群婚形式或與它類似的群婚形式(注:在1884年版中不是“這種群婚形式或與它類似的群婚形式”,而是“這種家庭形式”。——編者注),最容易說明希羅多德及其他古代著作家關於蒙昧民族和野蠻民族中共妻情況的報告。這也可以說明沃森和凱(《印度的居◎第37頁◎民》(注:《印度的居民》(六卷集),由約·福·沃森和約·威·凱於1868—1872年在倫敦出版。下面的引文,見該書1868年倫敦版第2卷第85頁。——38。))所敘述的關於奧德(在恒河以北)的蒂庫爾人的情況,即:
“他們共同地〈即在性關系上〉生活在大公社中,差不多毫無區別,要是他們之間有二人被視為夫妻,那麽,這種關系只不過是名義上的。”
看來,氏族制度,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是從普那路亞家庭中直接發生的。誠然,澳大利亞的級別制度也可以成為產生氏族的出發點(注:指的是婚姻等級或組別,澳大利亞的大多數部落都分成二至四個等級或組別。每一組別的男子只能與另一個一定的組別的女子通婚;這種制度把婚姻限制在近親之間——38。);澳大利亞人有氏族,但他們還沒有普那路亞家庭,而只有比較粗陋的群婚形式(注:在1884年版中不是“而只有比較粗陋的群婚形式”,而是“他們的組織具有十分個別的性質,我們就不要管它了”。——編者注)。
在一切形式的群婚家庭中,誰是某一個孩子的父親是不確定的,但誰是孩子的母親則是確定的。即使母親把共同家庭的一切子女都叫作自己的子女,對於他們都擔負母親的義務,但她仍然能夠把她自己親生的子女同其余一切子女區別開來。由此可知,只要存在著群婚,那麽世系就只能從母親方面來確定,因此,也只承認女系。一切蒙昧民族和處在野蠻時代低級階段的民族,實際上都是這樣;所以巴霍芬的第二個偉大功績,就在於他第一個發現了這一點。他把這種只從母親方面確認世系的情況和由此逐漸發展起來的繼承關系叫作母權制;為了簡便起見,我保留了這一名稱;不過它是不大恰當的,因為在社會發展的這一階段上,還談不到法律意義上的權利。
恩格斯 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之二)
如果我們現在從普那路亞家庭中取它的兩個典型集團之一,即由一列同胞姊妹和血統較遠的姊妹(亦即同胞姊妹所派生的第一等級、第二等級或更遠等級的姊妹)連同她們的子女以及她們母方的同胞兄弟和血統較遠的兄弟(按照我們的前提,他們不是她們◎第38頁◎的丈夫)所組成的典型集團來看,那麽,擺在我們面前的這一群人,正是後來構成原始形式的氏族的成員。她們全體有一個共同的女始祖;由於世系出自同一個女始祖,後代的所有女性每一代都是姊妹。但是,這些姊妹的丈夫們,再也不能是她們的兄弟,從而不能是出自這個女始祖的,因而也不包括在血緣親屬集團即後來的氏族以內了;然而,他們的子女卻屬於這個集團,因為只有唯一確知的母方世系才具有決定的作用。一切兄弟和姊妹間,甚至母方最遠的旁系親屬間的性關系的禁規一經確立,上述的集團便轉化為氏族了,換言之,即組成一個確定的、彼此不能結婚的女系血緣親屬集團;從這時起,這種集團就由於其他共同的社會的和宗教的設施而日益鞏固起來,並且與同一部落內的其他氏族區別開來了。關於這一點,以後還要詳細談到。不過,我們既然看到氏族不僅是必然地,而且簡直是自然而然地從普那路亞家庭發展起來的,那麽我們就有理由認定,在氏族制度可得到證實的一切民族中,即差不多在一切野蠻人和一切文明民族中,幾乎毫無疑問地都曾經存在過這種家庭形式。(注:以下直到“對偶制家庭”(本卷第43頁)那一段以前的文字,都是恩格斯在1891年版上增補的。——編者注)
當摩爾根寫他的著作的時候,我們關於群婚的知識還是非常有限的。我們僅略略知道一點那種組織為級別的澳大利亞人的群婚,此外摩爾根早在1871年發表了他所得到的關於夏威夷普那路亞家庭的材料(注:路·亨·摩爾根《人類家庭的血親制度和姻親制度》1871年華盛頓版。——編者注)。普那路亞家庭,一方面,給美洲印第安人中盛行的親屬制度提供了完備的說明,而這一制度曾經是摩爾根的全部◎第39頁◎研究的出發點;另一方面,它又是一個引出母權制氏族的現成的出發點;最後,它乃是遠比澳大利亞的級別制度更高的一個發展階段。因此,摩爾根把這個形式看作必然先於對偶婚存在的一個發展階段,並且認定它在較早的時期普遍流行,這是可以理解的。自從那時以來,我們了解了群婚的一系列其他形式,現在我們知道,摩爾根在這里走得太遠了。不過,他仍然很幸運,在他的普那路亞家庭中碰到了最高的、典型的群婚形式,從這種群婚形式向更高形式的過渡,最容易得到說明。
使我們的關於群婚的知識大大豐富起來的,是英國傳教士洛里默·法伊森,他在這種家庭形式的典型地區——澳大利亞,對群婚作了多年的研究。(注:法伊森和豪伊特多年研究澳大利亞群婚制共同取得的研究成果,載於洛·法伊森和阿·威·豪伊特《卡米拉羅依人和庫爾納依人》(1880年墨爾本—悉尼—阿德萊德—布里斯班版)一書。——40。)他在南澳大利亞的芒特甘比爾地區的澳大利亞黑人中發現了最低的發展階段。在這里,整個部落分為兩個級別:克洛基和庫米德。每個級別內部都嚴格禁止性關系;反之,一級別的每個男子生來就是另一級別的每個女子的丈夫,而後者生來也是前者的妻子。不是單個人,而是整個集團相互結婚,即級別和級別結婚。而且應當指出,這里除了兩個外婚制級別的劃分所造成的限制以外,也沒有因年齡差別或某種特殊血緣親屬關系設下什麽條件。對克洛基的任何男子說來,庫米德的每個女子都是他的當然的妻子;但是,他自己的女兒,既是庫米德女性所生,根據母權制也是庫米德,所以,她生來就是每個克洛基男人的妻子,從而也是自己父親的妻子。至少,我們所知道的這種級別組織對於這一點是沒有懸為禁規的。所以,或者是在這種組織發生的那個時期,雖然已有限制近親婚配的朦朧意向,但是人們還不把父母和子女間的性關系看作怎樣特別可怕的事情,——在這種情況下,級別制度就是從雜亂的性關系的狀態中直接產生的;或者是在級別發生的時候,父母和子女間的性關系業已為習俗所禁止,——在這種情況◎第40頁◎下,當前的狀態就表明在它以前曾經存在過血緣家庭,而它是走出血緣家庭的第一步。後面這一種情況,比較可信。據我所知,在澳大利亞,父母和子女間的婚姻關系的例子,還沒有人提到過;而比較晚一些的外婚形式,即母權制氏族,通常也默然以禁止這種關系為前提,把這種禁規看作一種在氏族產生時就已存在的事情。
兩個級別的制度,除了南澳大利亞的芒特甘比爾地區以外,在更靠東部的達令河流域和東北部的昆士蘭也有,所以,這個制度流行頗廣。它只排除母方兄弟姊妹間、母方兄弟的子女間、母方姊妹的子女間的結婚,因為他們都是屬於同一級別的;反之,姊妹的子女和兄弟的子女卻能相互結婚。進一步阻止近親婚配的辦法,可以在新南威爾士達令河流域的卡米拉羅依人中間看到,在那里,兩個最初的級別分裂成四個,而這四個級別之中每一級別又都跟其他一定的級別整體結婚。最初的兩個級別生來就互為夫妻;根據母親屬於第一或第二級別,她的子女就屬於第三或第四級別;這後兩個同樣互相結婚的級別,其子女又加入第一和第二級別。這樣,一代總是屬於第一和第二級別,下一代則屬於第三和第四級別,第三代又重新屬於第一和第二級別。根據這一制度,兄弟姊妹的子女(母方的)不得為夫妻,但是兄弟姊妹的孫子孫女卻可以為夫妻。這一特別而覆雜的制度,由於母權制氏族嫁接上來——肯定是在較後的時期——而更加覆雜。不過,在這里我們不能研討這個了。這樣,我們看到,阻止近親婚配的意向,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現出來,然而這是自發地摸索著進行的,並沒有明確的目的意識。
群婚在澳大利亞還是一種級別婚,它是往往分布於全大陸的整個一級別的男子和同樣廣布的一級別的女子的群眾性夫妻關系,——這種群婚,如果加以詳細的觀察,並不完全像習慣於娼妓制度的庸人幻想所想象的那樣可怕。相反地,過了許多年以後,人◎第41頁◎們僅僅猜測到有這種群婚存在,而不久以前又對它爭論起來。在皮相的觀察者看來,它是一種不牢固的個體婚制,而在某些地方則是與偶爾的通奸並行的多妻制。只有像法伊森和豪伊特那樣,花費許多年工夫,才能在這些使普通的歐洲人對於其實踐反倒更感到親切的婚姻關系中發現一種調節規則,根據這種規則,一個外地的澳大利亞黑人在離開本鄉數千公里的地方,在說著他所不懂的語言的人們中間,往往依然可以在一個個住宿地,在一個個部落里,找到毫無反抗和怨恨地委身於他的女子,而根據這種規則有著幾個妻子的男人,也要讓出一個妻子給自己的客人去過夜。在歐洲人視為不道德和無規則的地方,事實上都盛行著一種嚴格的規則。這些女子屬於客人的通婚級別,因而她們生來就是他的妻子;把雙方結合起來的那個道德規則,同時又用剝奪權利的懲罰方法,禁止相互所屬的通婚級別以外的任何性關系。甚至在搶劫婦女(這是經常的,某些地方還是通例)的地方,也很慎重地遵守級別的規則。
順便提一下,搶劫婦女的現象,已經表現出向個體婚制過渡的跡象,至少是以對偶婚的形式表現出這種跡象:當一個青年男子,在朋友們的幫助下劫得或拐得一個姑娘的時候,他們便輪流同她發生性關系;但是在此以後,這個姑娘便被認為是那個發動搶劫的青年男子的妻子。反之,要是被劫來的女子背夫潛逃,而被另一個男子捕獲,那麽她就成為後者的妻子,前者就喪失了他的特權。這樣,與普遍繼續存在的群婚並行,並且在它的範圍以內,就形成了一種排斥他人的關系,即或長或短時期內的成對配偶制以及與此並行的多妻制,於是在這里群婚也開始消亡,問題只在於:在歐洲人的影響下,首先消失的是什麽——是群婚制還是奉行群婚制的澳大利亞黑人。
像澳大利亞所盛行的那種整個級別的結婚,無論如何,乃是群◎第42頁◎婚的一種十分低級的、原始的形式;而普那路亞家庭,就我們所知道的而論,則是群婚的最高發展階段。前者大概是同漂泊不定的蒙昧人的社會狀況相適應的,後者則已經是以有了比較牢固的共產制公社的居民點為前提,並且直接導向下一個更高的發展階段。在這兩種婚姻形式之間,我們無疑還會發現某些中間階段;在這里,目下擺在我們面前的還是一個剛剛敞開而尚未有人進入的研究領域。
3.對偶制家庭。某種或長或短時期內的成對配偶制,在群婚(注:在1884年版中不是“群婚”,而是“普那路亞家庭”。——編者注)制度下,或者更早的時候,就已經發生了;一個男子在許多妻子中有一個主妻(還不能稱為愛妻),而他對於這個女子來說是她的許多丈夫中的最主要的丈夫。這種情況,在不小的程度上助長了傳教士中間的混亂,這些傳教士們有時把群婚(注:在1884年版中不是“群婚”,而是“普那路亞家庭”。——編者注)看作一種雜亂的共妻,有時又把它看作一種任意的通奸。但是,這種習慣上的成對配偶制,隨著氏族日趨發達,隨著不許互相通婚的“兄弟”和“姊妹”級別的日益增多,必然要日益鞏固起來。氏族在禁止血緣親屬結婚方面所起的推動作用,使事情更加向前發展了。例如我們看到,在易洛魁人和其他處於野蠻時代低級階段的大多數印第安人那里,在他們的親屬制度所點到的一切親屬之間都禁止結婚,其數多至幾百種。由於婚姻禁規日益錯綜覆雜,群婚就越來越不可能;群婚就被對偶制家庭排擠了。在這一階段上,一個男子和一個女子共同生活;不過,多妻和偶爾的通奸,則仍然是男子的權利,雖然由於經濟的原因,很少有實行多妻制的;同時,在同居期間,多半都要求婦女嚴守貞操,要是有了通奸的情事,便殘酷地加以處罰。然而,婚姻關系是很容易由任何一方解除的,而子女像以前一樣仍然只屬於◎第43頁◎母親。
在這種越來越排除血緣親屬結婚的事情上,自然選擇的效果也繼續表現出來。用摩爾根的話來說就是:
“沒有血緣親屬關系的氏族之間的婚姻,生育出在體質上和智力上都更強健的人種;兩個正在進步的部落混合在一起了,新生代的顱骨和腦髓便自然地擴大到綜合了兩個部落的才能的程度。”(注:見路·亨·摩爾根《古代社會》1877年倫敦版第459頁;並參看馬克思《摩爾根〈古代社會〉一書摘要》(《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第363頁)——44。)
這樣,實行氏族制度的部落便必然會對落後的部落取得上風,或者帶動它們來仿效自己。
由此可見,原始歷史上家庭的發展,就在於不斷縮小最初包括整個部落、其內部盛行兩性共同婚姻的那個範圍。由於次第排斥親屬通婚(起初是血統較近的,後來是血統越來越遠的親屬,最後甚至是僅有姻親關系的),任何群婚形式終於在實際上成為不可能的了,結果,只剩下一對暫時松散地結合的配偶,即一旦解體整個婚姻就終止的分子。從這一點就已經可以看出,個體婚制的發生同字面的現代意義上的個人的性愛是多麽沒有關系了。所有正處於這一發展階段的各民族的實踐,更加證明了這一點。在以前的各種家庭形式下,男子是從來不缺乏女子的,相反,女子倒是多了一點;而現在女子卻稀少起來,不得不去尋找了。因此,隨著對偶婚的發生,便開始出現搶劫和購買婦女的現象,這是發生了一個深刻得多的變化的普遍跡象,不過只是跡象而已;但是蘇格蘭的學究麥克倫南,卻把這些跡象,這些單純的求妻方法,說成是“搶劫婚姻”和“買賣婚姻”,虛構為兩種特殊的家庭。此外,在美洲印第安人和其他處於同一發展階段的民族中間,締結婚姻並不是當事人本人的事情(甚至往往不同他們商量),而是他們的母親的事情。這樣,訂婚的往往是兩個彼此全不相識的人,只是到婚期臨近時,才告訴他們業◎第44頁◎已訂婚。在婚禮之前,新郎贈送禮物給新娘的同氏族親屬(即新娘的母方親屬,而不是她的父親和父親的親屬);這種禮物算是被出讓的女兒的代價。婚姻可以根據夫婦任何一方的意願而解除,但是在許多部落中,例如在易洛魁人中,逐漸形成了對這種離婚采取否定態度的社會輿論;在夫婦不和時,雙方的氏族親屬便出面調解,只有在調解無效時,才實行離婚,此時子女仍歸妻方,以後雙方都有重新結婚的自由。
這種對偶制家庭,本身還很脆弱,還很不穩定,不能使人需要有或者只是希望有自己的家戶經濟,因此它根本沒有使早期傳下來的共產制家戶經濟解體。但是共產制家戶經濟意味著婦女在家內的統治,正如在不能確認生身父親的條件下只承認生身母親意味著對婦女即母親的高度尊敬一樣。那種認為婦女在最初的社會里曾經是男子的奴隸的意見,是18世紀啟蒙時代所流傳下來的最荒謬的觀念之一。在一切蒙昧人中,在一切處於野蠻時代低級階段、中級階段、部分地還有處於高級階段的野蠻人中,婦女不僅居於自由的地位,而且居於受到高度尊敬的地位。這種地位到了對偶婚時期是怎樣的情形,可以由在塞訥卡部落的易洛魁人中做過多年傳教士的阿瑟·萊特作證明。他說:
“講到他們的家庭,當他們還住在老式長屋〈包含幾個家庭的共產制家戶經濟〉中的時候……那里總是由某一個克蘭〈氏族〉占統治地位,因此婦女是從別的克蘭〈氏族〉中招來丈夫的…… 通常是女方在家中支配一切;貯藏品是公有的;但是,倒黴的是那種過於怠惰或過於笨拙因而不能給公共貯藏品增加一分的不幸的丈夫或情人。不管他在家里有多少子女或占有多少財產,仍然要隨時聽候命令,收拾行李,準備滾蛋。對於這個命令,他不可有反抗的企圖;他無法在這棟房子里住下去,他非回到自己的克蘭〈氏族〉去不可;或者像他們通常所做的那樣,到別的克蘭內重新結婚。婦女在克蘭〈氏族〉里,乃至一般在任何地方,都有很大的勢力。有時,她們可以毫不猶豫地撤換酋長,把◎第45頁◎他貶為普通的戰士。”(注:這段引文出自阿·萊特1874年5月19日寫給摩爾根的信,這封信曾全文發表在美國威斯康星州默納沙出版的《美國人類學家》雜志(新輯)1933年第1期第138—140頁。恩格斯轉引自摩爾根《古代社會》1877年倫敦版第455頁(摩爾根指明該信寫於1873年),馬克思在《摩爾根〈古代社會〉一書摘要》中也摘錄了這段引文(參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第361頁)。——46。)
在共產制家戶經濟中,大多數或全體婦女都屬於同一氏族,而男子則來自不同的氏族,這種共產制家戶經濟是原始時代普遍流行的婦女占統治地位的客觀基礎,發現婦女占統治地位,乃是巴霍芬的第三個功績。——為補充起見,我還要指出:旅行家和傳教士關於蒙昧人和野蠻人的婦女都擔負過重工作的報告,同上面所說的並不矛盾。決定兩性間的分工的原因,是同決定婦女社會地位的原因完全不同的。有些民族的婦女所做的工作比我們所設想的要多得多,這些民族比我們歐洲人常常對婦女懷著更多的真正尊敬。外表上受尊敬的、脫離一切實際勞動的文明時代的貴婦人,比起野蠻時代辛苦勞動的婦女來,其社會地位是無比低下的;後者在本民族中被看作真正的貴婦人(lady,frowa,Frau=女主人),而就其地位的性質說來,她們也確是如此。
要弄清現在美洲的群婚(注:在1884年版中不是“群婚”,而是“普那路亞家庭”。——編者注)是否已完全被對偶婚所排除的問題,必須更加仔細地研究一下還處於蒙昧時代高級階段的西北部民族、特別是南美的各民族。關於後者,流傳著各種各樣的性關系不受限制的事例,使人很難設想在這里舊時的群婚已經完全克服。(注:“使人很難設想……”這句話是恩格斯在1891年版上增補的。——編者注)無論如何,群婚的遺跡還沒有完全消失。在北美的至少40個部落中,同長姊結婚的男子有權把她的一俟達到婚齡的一切妹妹也娶為妻子——這是一整群姊妹共夫的遺風。而加利福尼亞半島的居民(蒙昧時代高級階段),據班克羅夫特說,則有一些節日,在節日里幾個“部落”聚集在一起,不加區別地發生性關系。(注:見休·豪·班克羅夫特《北美太平洋沿岸各州的土著民族》1875年倫敦版第1卷第565頁。恩格斯在《休·豪·班克羅夫特〈北美太平洋沿岸各州的土著民族〉一書摘要》第10頁上寫道“……在節日里幾個部落聚集在一起,目的是不加區別地發生性關系(這顯然是古老的,是通過脫離了平日生活的舊習俗來重溫往昔歲月的部落集團)第565頁。”恩格斯在1883年2月10日寫給考茨基的信中,也提到班克羅夫特談到的加利福尼亞居民的情況(《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5卷第432頁)。——46。)這顯然◎第46頁◎是指一些氏族,它們在這些節日里,對於從前一個氏族的婦女以另一氏族的所有男子為她們的共同丈夫,而男子則以另一氏族的所有婦女為他們的共同妻子的時代,還保存著一點朦朧的記憶。(注:以下直到“對偶制家庭產生於蒙昧時代和野蠻時代交替的時期”(本卷第50頁)以前,在1884年版中是如下一句話:“舊大陸的這一類遺跡是眾所周知的,例如,腓尼基姑娘在阿斯塔爾塔節在寺廟中獻身的風俗;甚至中世紀的初夜權,也是大概由克爾特氏族(克蘭)傳下來的普那路亞家庭的殘余,盡管德國的新浪漫派竭力掩飾這個事實,初夜權卻極其確鑿地存在過。”——編者注)這種習俗在澳大利亞仍然盛行著。有些民族中,還有這種情形,即男性長者、酋長和巫師,利用共妻制來為自己服務,自己獨占大多數婦女;但是,他們在一定節日和民眾大集會時,必須重新實行以前的共妻制,讓自己的妻子去和年輕的男子們尋樂。韋斯特馬克在他的《人類婚姻史》一書第28-29頁,舉了許多例子,表明在印度的霍人、桑塔爾人、潘劄人和科塔爾人部落中,在某些非洲民族和其他民族中,都有這種定期的沙特恩節(注:沙特恩節是古羅馬每年冬季農事結束後舉行的紀念農神沙特恩的節日。節日從12月7日開始,起初為一至三天,後來延長到五至七天。在節日期間舉行群眾性的盛宴和狂飲;奴隸也可以參加沙特恩節,允許他們與自由民同席。在沙特恩節盛行性關系的自由。“沙特恩節”遂成了表示縱情歡樂的盛宴狂飲的普通名詞。——47。),即在一個短時期內恢覆舊時的自由的性關系。奇怪的是,韋斯特馬爾克由此得出一個結論,說這並不是他所否認的群婚的殘余,而是原始人和其他動物所共有的交尾期的殘余。
在這里,我們便接觸到了巴霍芬的第四個偉大的發現:廣泛流行的從群婚到對偶婚的過渡形式。被巴霍芬說成是對違反古代神戒的贖罪,即婦女用以贖買貞操權利的贖罪,事實上不過是對一種贖身辦法的神秘化的說法,婦女用這種辦法,把自己從舊時的共夫制之下贖出來,而獲得只委身於一個男子的權利。這種贖身,是一種有限制的獻身:巴比倫的女子每年須有一次在米莉塔廟里獻身;其他前亞細亞各民族把自己的姑娘送到阿娜伊蒂斯廟去住好幾◎第47頁◎年,讓她們在那里同自己的意中人進行自由戀愛,然後才允許她們結婚;穿上宗教外衣的類似的風俗,差不多在地中海和恒河之間的所有亞洲民族中間都是共同的。為贖身而作出的贖罪犧牲,隨著時間的進展而越來越輕,正如巴霍芬已經指出的:
“年年提供的這種犧牲,讓位於一次的供奉;從前是婦人的淫遊婚,現在是姑娘的淫遊婚;從前是在結婚後進行,現在是在結婚前進行;從前是不加選擇地獻身於任何人,現在是只獻身於某些人了。”(《母權論》第XIX頁)
在其他民族中,沒有這種宗教的外衣:在有些民族中——在古代有色雷斯人、克爾特人等,在現代則有印度的許多土著居民、馬來亞各民族、太平洋島嶼的居民,和許多美洲印第安人——姑娘在出嫁以前,都享有極大的性的自由。特別是在南美洲,差不多到處都是如此,只要稍稍深入到該大陸內地的人,都可以證明這一點。例如,阿加西斯(《巴西旅行記》1868年波士頓-紐約版第266 頁)曾經談到一個印第安人世系的富有家庭。當他被介紹同這一家的女兒認識時,他問到她的父親,意思是指她母親的丈夫,一個正在參加對巴拉圭戰爭的軍官,但是母親含笑回答道:Na? tem pai,é filha da fortuna——她沒有父親,她是一個偶然生的孩子。◎第48頁◎
“印第安婦女或混血種婦女,總是這樣毫不害羞或者說毫無自責之意地談到她們的非婚生子女;這遠不是什麽不尋常的事,似乎倒是相反的情形才是例外。孩子們……往往只知道母親,因為一切的照顧和責任都落在她的身上;他們對於父親卻毫無所知;看來婦女也從來沒有想到她或她的子女對他應當有什麽要求。”
在這里使文明人感到奇怪的事情,按照母權制和在群婚制中卻是一種通例。
在另一些民族中,新郎的朋友和親屬或請來參加婚禮的客人,在舉行婚禮時,都可以提出古代遺傳下來的對新娘的權利,新郎按次序是最後的一個;在巴利阿里群島和在非洲的奧及婁人中,在古時都是如此;而在阿比西尼亞的巴里人中,現在也還是如此。在另一些民族中,則由一個有公職的人,——部落或氏族的頭目、酋長、薩滿、祭司、諸侯或其他不管是什麽頭銜的人,代表公社行使對新娘的初夜權。盡管新浪漫主義者竭力掩飾這一事實,但這種初夜權至今還作為群婚的殘余,存在於阿拉斯加地區的大多數居民(班克羅夫特《土著民族》第1卷第81頁)、墨西哥北部的塔胡人(同上,第584頁)及其他民族中;在整個中世紀,它至少存在於原為克爾特人的各個國家中,例如在阿拉貢;在這些地方,它是直接由群婚傳下來的。在卡斯蒂利亞,農民雖然從來沒有成為農奴,但在阿拉貢卻盛行過極醜惡的農奴制,直到1486年天主教徒斐迪南作出裁決為止(注:指1486年4月21日的所謂《瓜達盧佩詔諭》,它是西班牙國王天主教徒斐迪南五世在加泰羅尼亞農民起義的壓力下、以起義農民和封建主之間的仲裁人的身分作出的裁決,因國王召見農民和封建主代表的地方得名。裁決規定不得再把農民固定在土地上,並且取消封建主裁判權和一些羞辱性的封建習俗,其中包括初夜權;為此農民必須付出大量的贖金。——49。)。在這個文件中說:
“茲決定並宣告,上述領主〈senyors,男爵〉……亦不得在農民娶妻時與其妻同睡第一夜,或在婚禮之夜,新娘躺在床上以後,跨越該床及該女子,作為自己統治的標志;上述領主亦不得違反農民的女兒或兒子的意志去差使他們,無論償付報酬與否。”(轉引自祖根海姆《農奴制度》1861年彼得堡版第355 頁上的加泰羅尼亞語原文。)
其次,巴霍芬堅決地斷定,從他所說的“淫遊婚”或“污泥生殖”向個體婚制的過渡,主要是由婦女所完成,這是絕對正確的。古代遺傳下來的兩性間的關系,越是隨著經濟生活條件的發展,從而隨著古代共產制的解體和人口密度的增大,而失去森林原始生活的素樸性質,就必然越使婦女感到屈辱和壓抑;婦女也就必然越迫切地要求取得保持貞操的權利,取得暫時地或長久地只同一個男子結婚的權利作為解救的辦法。這個進步決不可能由男子首創,這至少是因為男子從來不會想到甚至直到今天也不會想到要放棄事實◎第49頁◎上的群婚的便利。只有在由婦女實現了向對偶婚的過渡以後,男子才能實行嚴格的專偶制——自然,這種專偶制只是對婦女而言的。
對偶制家庭產生於蒙昧時代和野蠻時代交替的時期,大部分是在蒙昧時代高級階段,有些地方剛剛到達野蠻時代低級階段。這是野蠻時代所特有的家庭形式,正如群婚之於蒙昧時代,專偶制之於文明時代一樣。要使對偶制家庭進一步發展為牢固的專偶制,需要有別的原因,這種原因與我們已經看到的一直起著作用的那些原因不同。在成對配偶制中,群已經減縮到它的最後單位,僅由兩個原子組成的分子,即一男和一女。自然選擇已經通過日益縮小婚姻共同體的範圍而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在這一方面,它再也沒有事可做了。因此,如果沒有新的、社會的動力發生作用,那麽,從成對配偶制中就沒有任何根據產生新的家庭形式了。但是,這種動力開始發生作用了。
我們現在撇開美洲這個對偶制家庭的典型地區不談吧。沒有任何跡象可以使我們作出結論說,在美洲曾經發展起更高級的家庭形式,或者在美洲被發現和被征服以前,在這里的什麽地方曾經存在過牢固的專偶制。而舊大陸的情況卻不是這樣。
在舊大陸,家畜的馴養和畜群的繁殖,開發出前所未有的財富的來源,並創造了全新的社會關系。直到野蠻時代低級階段,固定的財富差不多只限於住房、衣服、粗糙的裝飾品以及獲得食物和制作食物的工具:小船、武器、最簡單的家庭用具。天天都要重新獲得食物。現在,日益前進的遊牧民族——住在印度五河地區和恒河地區,以及當時水草更豐茂的奧克蘇斯河和藥殺水草原的雅利安人,住在幼發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流域的閃米特人——已經有了馬、駱駝、驢、牛、綿羊、山羊和豬等畜群,這些財產,只須加以看管和最簡單的照顧,就可以越來越多地繁殖起來,供給非常充裕的乳肉食◎第50頁◎物。以前一切獲取食物的方法,現在都退居次要地位了;打獵在從前曾經是必需的,如今也成了一種奢侈。
但是,這種新的財富歸誰所有呢?最初無疑是歸氏族所有。然而,對畜群的私有制,一定是很早就已經發展起來了。很難說,亞伯拉罕族長被所謂摩西一經的作者看作畜群的占有者,究竟是由於他作為家庭公社首領所擁有的權利,還是由於他作為實際上世襲的氏族酋長的身分。只有一點沒有疑問,那就是我們不應該把他設想為現代意義上的財產所有者。其次,沒有疑問的是,在成文史的最初期,我們就已經到處都可以看到畜群乃是家庭首領的特殊財產(注:在1884年版中不是“特殊財產”,而是“私有財產”。——編者注),完全同野蠻時代的工藝品一樣,同金屬器具、奢侈品以及人畜——奴隸一樣。
因為這時奴隸制度也已經發明了。對於低級階段的野蠻人來說,奴隸是沒有價值的。所以,美洲印第安人處置戰敗敵人的辦法,與較高發展階段上的人們的處置辦法,完全不同。男子被殺死或者被當作兄弟編入勝利者的部落;婦女則作為妻子,或者把她們同她們的尚存的子女一起收養入族。在這個階段上,人的勞動力還不能提供超出維持它的費用的顯著的盈余。由於采用牲畜繁殖、金屬加工、紡織以及最後田野耕作,情況就改變了。正如以前容易得到的妻子現在具有了交換價值(注:在1884年版中不是“以前容易得到的妻子現在具有了交換價值”,而是“以前眾多的妻子現在具有了價值”。——編者注)而可以購買一樣,勞動力也發生了同樣的變化,特別是在畜群完全轉歸家庭所有(注:在1884年版中不是“家庭所有”,而是“私人所有”。——編者注)以後。家庭並不像牲畜那樣迅速繁殖。現在需要有更多的人來看管牲畜;為此正可以利◎第51頁◎用被俘虜的敵人,何況這些敵人像牲畜一樣,也是可以繼續繁殖的。
這些財富,一旦轉歸家庭(注:“家庭”是恩格斯在1891年版上增補的。——編者注)私有並且迅速增加起來,就給了以對偶婚和母權制氏族為基礎的社會一個強有力的打擊。對偶婚給家庭添加了一個新的因素。除了生身的母親以外,它又確立了確實的生身的父親,而且這個生身的父親,大概比今天的許多“父親”還要確實一些。按照當時家庭內的分工,丈夫的責任是獲得食物和為此所必需的勞動工具,從而,他也取得了勞動工具的所有權;在離婚時,他就隨身帶走這些勞動工具,而妻子則保留有她的家庭用具。所以,根據當時社會的習慣,丈夫也是食物的新來源即家畜的所有者,而後來又是新的勞動工具即奴隸的所有者。但是根據同一社會的習慣,他的子女卻不能繼承他的財產,因為關於繼承問題有如下的情形。
根據母權制,就是說,當世系還是只按女系計算的時候,並根據氏族內最初的繼承習慣,氏族成員死亡以後早先是由他的同氏族親屬繼承的。財產必須留在氏族以內。最初,由於財物不多,在實踐上大概總是轉歸最親近的同氏族親屬所有,就是說,轉歸母方的血緣親屬所有。但是,男性死者的子女並不屬於死者的氏族,而是屬於他們的母親的氏族;最初他們是同母親的其他血緣親屬共同繼承母親的,後來,可能就首先由他們來繼承了;不過,他們不能繼承自己的父親,因為他們不屬於父親的氏族,而父親的財產應該留在父親自己的氏族內。所以,畜群的所有者死亡以後,他的畜群首先應當轉歸他的兄弟姊妹和他的姊妹的子女所有,或者轉歸他母親的姊妹的後代所有。他自己的子女則被剝奪了繼承權。◎第52頁◎
因此,隨著財富的增加,財富便一方面使丈夫在家庭中占據比妻子更重要的地位;另一方面,又產生了利用這個增強了的地位來廢除傳統的繼承制度使之有利於子女的原動力。但是,當世系還是按母權制來確定的時候,這是不可能的。因此,必須廢除母權制,而它也就被廢除了。這並不像我們現在所想象的那樣困難,因為這一革命——人類所經歷過的最深刻的革命之一,——並不需要侵害到任何一個活著的氏族成員。氏族的全體成員都仍然能夠和以前一樣。只要有一個簡單的決定,規定以後氏族男性成員的子女應該留在本氏族內,而女性成員的子女應該離開本氏族,轉到他們父親的氏族中去就行了。這樣就廢除了按女系計算世系的辦法和母系的繼承權,確立了按男系計算世系的辦法和父系的繼承權。這一革命在文化民族中是怎樣和在何時發生的,我們毫無所知。它是完全屬於史前時代的事。不過這一革命確實發生過,關於這一點,特別是巴霍芬所搜集的關於母權制的許多遺跡的材料可以充分證明;至於這一革命是怎樣容易地完成的,可以從許許多多印第安部落的例子上看出來;在那里,部分地由於日益增長的財富和改變了的生活方式(從森林移居大草原)的影響,部分地由於文明和傳教士的道德上的影響,這一革命不久以前方才發生,現在還在進行。在密蘇里河流域的八個部落中,有六個是實行男系世系和男系繼承制的,只有兩個還按女系。在肖尼人、邁阿密人和德拉韋人各部落中,已經形成一種習俗,即用屬於父親氏族的一個氏族人名來給子女取名字,用這種方法把他們列入父親的氏族,以便他們能繼承自己的父親。“借更改名稱以改變事物,乃是人類天賦的決疑法!於是就尋找一個縫隙,當實際利益提供足夠的推動力時在傳統的範圍以內打破傳統!”(馬克思語)(注:見馬克思《摩爾根〈古代社會〉一書摘要》(《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第467頁)。——53。)因此,就發生了一個不可救藥的混亂,這種混亂只有通過向父權制的過渡才能消除,而且確實這樣◎第53頁◎部分地被消除了。“這看來是一個十分自然的過渡。”(馬克思語)(注:參看馬克思《摩爾根〈古代社會〉一書摘要》(《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第469頁)。——54。)至於研究比較法的法學家們對這一過渡在舊大陸的各文化民族中是如何完成的說法,——當然幾乎全部只是一些假說而已,——見馬·柯瓦列夫斯基《家庭及所有制的起源和發展概論》1890年斯德哥爾摩版(注:在“(馬克思語)”以後直到本段結束是恩格斯在1891年版上增補的。——編者注)。
母權制的被推翻,乃是女性的具有世界歷史意義的失敗。丈夫在家中也掌握了權柄,而妻子則被貶低,被奴役,變成丈夫淫欲的奴隸,變成單純的生孩子的工具了。婦女的這種被貶低了的地位,在英雄時代,尤其是古典時代的希臘人中間,表現得特別露骨,雖然它逐漸被粉飾偽裝起來,有些地方還披上了較溫和的外衣,但是絲毫也沒有消除。
這樣確立的男子獨裁的第一個結果,表現在這時發生的家長制家庭這一中間形式上。這一形式的主要特點不是多妻制(關於這一點後邊再講),而是
“若幹數目的自由人和非自由人在家長的父權之下組成一個家庭。在閃米特類型的家庭中,這個家長過著多妻的生活,非自由人也有妻子和子女,而整個組織的目的在於在一定的地域範圍以內照管畜群”(注:見路·亨·摩爾根《古代社會》1877年倫敦版第465—466頁,並參看馬克思《摩爾根〈古代社會〉一書摘要》(《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第364頁)。——54。)。
這種家庭的根本之處在於,一是把非自由人包括在內,一是父權;所以,這種家庭形式的完善的典型是羅馬人的家庭。Familia這個詞,起初並不表示現代庸人的那種由脈脈溫情同家庭齟齬組合的理想;在羅馬人那里,它起初甚至不是指夫妻及其子女,而只是指奴隸。Famulus的意思是一個家庭奴隸,而familia則是指屬於一個人的全體奴隸。還在蓋尤斯時代,familia,id est patrimonium◎第54頁◎(即遺產),就是通過遺囑遺留的。這一用語是羅馬人所發明,用以表示一種新的社會機體,這種機體的首長,以羅馬的父權支配著妻子、子女和一定數量的奴隸,並且對他們握有生殺之權。
“因此,這一用語不會比拉丁部落的嚴酷的家庭制度更早,這種家庭制度是在采用田野耕作和奴隸制合法化以後,也是在雅利安意大利人同希臘人分離以後發生的。”(注:見路·亨·摩爾根《古代社會》1877年倫敦版第470頁,這段引文及馬克思的補充,參看《摩爾根〈古代社會〉一書摘要》(《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第366頁)。——55。)
對這一點,馬克思補充說:“現代家庭在萌芽時,不僅包含著奴隸制(servitus),而且也包含著農奴制,因為它從一開始就是同田野耕作的勞役有關的。它以縮影的形式包含了一切後來在社會及其國家中廣泛發展起來的對立。”
這種家庭形式表示著從對偶婚向專偶婚的過渡。為了保證妻子的貞操,從而保證子女出生自一定的父親,妻子便落在丈夫的絕對權力之下了;即使打死了她,那也不過是行使他的權利罷了。(注:以下直到“在說到隨著母權制的覆滅……”(本卷第57頁)以前是恩格斯在1891年版上增補的。——編者注)
隨著家長制家庭的出現,我們便進入成文史的領域,從而也進入比較法學能給我們以很大幫助的領域了。而比較法學在這里也確實給我們帶來了重大的進步。我們感謝馬克西姆·柯瓦列夫斯基(《家庭及所有制的起源和發展概論》1890年斯德哥爾摩版第60-100頁),他向我們證明了,今天我們在塞爾維亞人和保加利亞人中還可以見到的那種稱為紮德魯加(注:紮德魯加是塞爾維亞—克羅地亞人大家族,由同一父親的若幹後代及其妻子兒女組成的家庭公社(20—30人);共同生產,共同消費。19世紀後半期逐漸解體。——55。)(大意為大家庭)和Bratstvo(兄弟社)的家長制家庭公社,以及在東方各民族中所見到的那種形式有所改變的家長制家庭公社,乃是一個由群婚中產生的母權制家庭和現代世界的個體家庭之間的過渡階段。至少對◎第55頁◎於舊大陸各文化民族說來,對於雅利安人和閃米特人說來,這一點看來已經得到證明了。
南方斯拉夫的紮德魯加是這種家庭公社現存的最好的例子。它包括一個父親所生的數代子孫和他們的妻子,他們住在一起,共同耕種自己的田地,衣食都出自共同的儲存,共同占有剩余產品。公社處於一個家長(domá?in) 的最高管理之下,家長對外代表公社,有權出讓小物品,掌管財務,並對財務和對整個家務的正常經營負責。他是選舉產生的,完全不一定是最年長者。婦女和她們的工作受主婦(domá?ica)領導,主婦通常是家長的妻子。在為姑娘擇婿時,主婦也起著重要的,而且往往是決定性的作用。但是,最高權力集中在家庭會議,即全體成年男女社員的會議。家長向這個會議作報告;會議通過各項重大決議,對公社成員進行審判,對比較重要的買賣特別是地產的買賣等作出決定。
只是在大約十年以前,才證明了在俄國也還繼續存在著這種大家庭公社(注:見馬·馬·柯瓦列夫斯基的著作《原始的法。第一分冊:氏族》1886年莫斯科版第32—38頁。在這一著作中,柯瓦列夫斯基引用了1875年奧爾山斯基和1878年亞·雅·葉菲緬科提供的關於俄國的家庭公社的資料。——56。);現在大家都承認,這種家庭公社,像農村公社一樣在俄國的民間習俗中深深地紮下了根子。它們出現在俄羅斯最古的法典——即雅羅斯拉夫的《真理》(注:雅羅斯拉夫的《真理》是古俄羅斯的法典《俄羅斯真理》古本第一部分的名稱,它是11世紀上半葉在當時的習慣法的基礎上產生的,其中既有封建權利的法規也有原始公社制度下形成的古老法規。它反映了11—12世紀俄羅斯社會的經濟和社會關系。——56。)中,其名稱(vervj)和達爾馬提亞法典(注:達爾馬提亞法典,又稱波利察法規,是一部刑法、民法、訴訟法的匯編。15—19世紀初在波利察(歷史上達爾馬提亞的一部分)一直有效。——56。)中所用的相同;它們在波蘭和捷克的史料中,也可以得到證明。
根據霍伊斯勒(《德意志私法制度》)的意見,德意志人的經濟單位起初也不是現代意義上的個體家庭,而是由幾代人或者說幾個個體家庭所構成的、並且往往還包括許多非自由人的“家庭公社”。羅馬的家庭也被歸在這種類型以內,因此,家長的絕對權力,其他家庭成員對家長的無權地位,近來是受到很大懷疑的。在愛爾蘭的克爾特人中,據說也存在過類似的家庭公社;在法國的尼韋奈,直到法國革命時期,這種家庭公社還以par?oeries為名稱保◎第56頁◎存著;而在弗朗什孔泰,它直到現在也還沒有完全消失。在魯昂地區(在索恩-盧瓦爾省),還可以見到巨大的農民住房,中間是公用的很高的、直達屋頂的大廳,四周是臥室,由六級至八級的梯子登入,在這里住著同一家庭的好幾代人。
在印度,實行共同耕作的家庭公社,在亞歷山大大帝時代奈阿爾科斯就已經提到過(注:正文中提到的奈阿爾科斯的報道,見斯特拉本《地理學》第15卷第1章。——57。),它今天也還存在於原來那些地方,即旁遮普和該國的整個西北部。在高加索,柯瓦列夫斯基本人就可以證明這種家庭公社的存在。在阿爾及利亞,它還存在於卡比爾人中間。甚至在美洲,據說它也曾經存在過;蘇里塔所記述的古墨西哥的“calpullis”(注:Calpullis(卡爾普里)是墨西哥的印第安人在他們被西班牙人征服時期的家庭公社;每一個家庭公社的全體成員都有著共同的世系,家庭公社占有一塊公共的土地,土地不得讓渡,也不得在繼承者之間分配。阿·德·蘇里塔在他的著作《關於新西班牙的各類首領、法律、民俗、被征服前後確定的賦稅等等的報告》中記述了calpullis,這一著作載於《有關美洲發現史的遊記、報告和回憶錄原本,由太諾-孔龐第一次用法文發表》1840年巴黎版第11卷第50—64頁。——57。),人們就想把它看作是家庭公社;而庫諾(1890 年《外國》雜志第42-44期)(注:指發表在1890年10月20和27日、11月3日《外國》雜志上的亨·庫諾《古秘魯的農村公社和馬爾克公社》一文。
《外國》是1828年至1893年出版的關於地理學、民族學和博物學問題的一家德國雜志,最初是日刊,在奧格斯堡出版。從1853年起改為周刊,從1873年起改在斯圖加特出版。——57。)十分清楚地證明,在秘魯被征服時,存在過一種馬爾克制度(而且很奇怪,這種馬爾克[Mark]叫作marca),實行定期的重新分配耕地,從而實行個體耕作。
無論如何,實行土地的共同占有和共同耕作的家長制家庭公社,現在就具有了和以前完全不同的意義。我們對於它在舊大陸各文化民族和其他若幹民族中,在母權制家庭和個體家庭之間所起的重要的過渡作用,已不能有所懷疑了。在以後的闡述中,我們還要說到柯瓦列夫斯基所作的進一步的結論,即這種家長制家庭公社也是實行個體耕作以及起初是定期的而後來是永遠的分配耕地和草地的農村公社或馬爾克公社從中發展起來的過渡階段。
談到這種家庭公社內部的家庭生活,應當指出,至少在俄國,大家都知道,家長對於公社的年輕婦女,特別是對他的兒媳常常濫用他的地位,而且往往把她們作為後房;俄羅斯民歌對於這點的描述很有說服力。
在說到隨著母權制的覆滅而迅速發展起來的專偶制以前,我們再就多妻制和多夫制說幾句話。這兩種婚姻形式,只能算是例◎第57頁◎外,可以說是歷史的奢侈品,除非它們在某一個國家內同時並存,但是大家知道這是沒有的事。因此,由於被排除在多妻制以外的男子並不能從因多夫制而成為多余的婦女那里求得安慰,而且男女的數目,不管社會制度如何,迄今又差不多是相等的,所以,不論多妻制或多夫制的婚姻形式都不能上升為普遍通行的形式。事實上,一夫多妻制顯然是奴隸制度的產物,並且限於個別占據特殊地位的人物。在閃米特人的家長制家庭中,只有家長本人,至多還有他的幾個兒子,過著多妻制的生活,其余的人都以一人一妻為滿足。現在整個東方還是如此;多妻制是富人和顯貴人物的特權,多妻主要是用購買女奴隸的方法取得的;人民大眾都是過著專偶制的生活。印度-西藏的多夫制,也同樣是個例外;關於它起源於群婚(注:在1884年版中不是“群婚”,而是“普那路亞家庭”。——編者注)這個肯定並非無關緊要的問題,還需要作進一步的研究。而在實踐上,多夫制的容讓性看來要比伊斯蘭教徒的富於忌妒的後房制度大得多。例如至少在印度的納伊爾人中間,雖然每三四個或更多的男子共有一個妻子,但是他們每人同時還可以和別的三個或更多的男子共有第二個,甚至第三個、第四個……妻子。奇怪的是,麥克倫南在敘述這種婚姻俱樂部時(其成員可以同時加入幾個俱樂部),竟沒有發現俱樂部婚姻這個新類別。不過,這種婚姻俱樂部的制度,決不是真正的多夫制;恰好相反,正如日羅-特隆已經指出的,這只是群婚的一種特殊化了的形式;男子過著多妻制的生活,而婦女則過著多夫制的生活。(注:最後一句話是恩格斯在1891年版上增補的。——編者注)
4.專偶制家庭。如上所述,它是在野蠻時代的中級階段和高級階段交替的時期從對偶制家庭中產生的;它的最後勝利乃是文明◎第58頁◎時代開始的標志之一。它是建立在丈夫的統治之上的,其明顯的目的就是生育有確鑿無疑的生父的子女;而確定這種生父之所以必要,是因為子女將來要以親生的繼承人的資格繼承他們父親的財產。專偶制家庭和對偶制不同的地方,就在於婚姻關系要牢固得多,這種關系現在已不能由雙方任意解除了。這時通例只有丈夫可以解除婚姻關系,趕走他的妻子。對婚姻不忠的權利,這時至少仍然有習俗保證丈夫享有(拿破侖法典明確規定丈夫享有這種權利,只要他不把姘婦帶到家里來(注:1804年拿破侖統治時期通過的民法典第230條。——編者注));而且隨著社會的進一步發展,這種權利也行使得越來越廣泛;如果妻子回想起昔日的性的實踐而想加以恢覆時,她就要受到比過去任何時候都更嚴厲的懲罰。
這種新的家庭形式的全部嚴酷性,我們在希臘人那里可以看到。正如馬克思所指出的,神話中的女神的地位給我們展示了一個更早的時期,那時婦女還享有比較自由和比較受尊敬的地位,(注:馬克思在《摩爾根〈古代社會〉一書摘要》中說:“而對奧林波斯山的女神們的態度,則反映了對婦女以前更自由和更有勢力的地位的回憶。……”(《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第368頁)。——59。)但是到了英雄時代,我們就看到婦女已經由於男子的統治和女奴隸的競爭而被貶低了。(注:在1884年版中,這句話的末尾是這樣的:“但是到了英雄時代,我們就看到,婦女處於半囚禁的隔絕狀態,以便保證子女確實出自父親”。自此以下直到“但是,盡管有這些幽禁和監視”(本卷第62頁)以前的幾大段文字,都是恩格斯在1891年版上增補的,以代替1884年版中的如下一段話:“相反,男人卻以被俘的女奴隸、他的戰時共享帳篷的女伴來尋歡作樂。古典時期的情況未必更好。從貝克爾《查里克利斯》一書我們可以較為詳細地查閱到希臘人如何對待婦女的情形。她們雖說不是被幽禁,但也是與世隔絕的,她們成了自己丈夫最高等的婢女,只能同主要是其他的婢女來往。姑娘們則幹脆被幽禁起來;婦女們只有由女奴作伴才能離家外出。如有男子來訪,婦女就躲進自己的房間里去”。——編者注)只要讀一下《奧德賽》,就可以看到特里曼珠◎第59頁◎是怎樣打斷他母親的話並要求她緘默。(注:荷馬《奧德賽》 第1首歌。——編者注)在荷馬的史詩中,被俘虜的年輕婦女都成了勝利者的肉欲的犧牲品;軍事首領們按照他們的軍階依次選擇其中的最美麗者;大家也知道全部《伊利亞特》都是以阿基里斯和亞加米農二人爭奪這樣一個女奴隸的糾紛為中心的。荷馬的史詩每提到一個重要的英雄,都要講到同他共享帳篷和枕席的被俘的姑娘。這些姑娘也被帶回勝利者的故鄉和家里去同居,例如在埃斯庫羅斯的作品中,亞加米農對珈桑德拉就是這樣做的(注:埃斯庫羅斯《奧列斯特》三部曲中的《亞加米農》。——編者注);同這些女奴隸所生的兒子可以得到父親遺產的一小部分,並被認為是自由民;特夫克爾就是鐵拉孟的這樣一個非婚生的兒子,他可以按父名給自己取名字。對於正式的妻子,則要她容忍這一切,同時還要她自己嚴格保持貞操和對丈夫的忠誠。雖然英雄時代的希臘婦女比文明時代的婦女較受尊敬,但是歸根結蒂,她對於男子說來仍不過是他的婚生的嗣子的母親、他的最高的管家婆和女奴隸的總管而已,他可以隨意納這些女奴隸為妾,而且事實上也是這樣做的。正是奴隸制與專偶制的並存,正是完全受男子支配的年輕美貌的女奴隸的存在,使專偶制從一開始就具有了它的特殊的性質,使它成了只是對婦女而不是對男子的專偶制。這種性質它到現在還保存著。
談到較後時期的希臘人,應該把多立斯人同伊奧尼亞人區別開來。前者以斯巴達為典範,他們的婚姻關系在許多方面甚至比荷馬本人所描寫的婚姻關系還要古老。在斯巴達,是一種由國家根據當地的觀點而改變了的對偶婚制,這種對偶婚制在有些方面還像群婚。不育子女的婚姻可以解除;國王阿拿克散德里德(約公元前◎第60頁◎650年)在一個不育的妻子以外又娶了一個,有著兩個家;大約在同一時期,國王阿里斯東除了有兩個不育的妻子以外還娶了第三個,而把前兩妻中的一個退了。另一方面,幾個兄弟可以有一個共同的妻子;一個人如果喜歡自己朋友的妻子,就可以和那個朋友共同享有她;並且認為,把自己的妻子交給一個按照俾斯麥的口吻所說的壯健的“種馬”去支配,即使這個家夥本人並不屬於公民之列,也是合乎體統的事情。在普盧塔克的作品中,有一個地方談到一個斯巴達婦女,叫一個向她求愛的情人去找她的丈夫商量;因此,按照舍曼的看法,可以認為在習俗上甚至存在著更大的自由。(注:見普盧塔克《斯巴達婦女的格言》第5章;並見格·弗·舍曼《希臘的古跡》1855年柏林版第1卷第268頁。——61。)所以,真正的通奸,妻背夫不貞,是從來沒有聽說過的。另一方面,斯巴達至少在其全盛時代,還不知有家務奴隸,而處於農奴地位的黑勞士則另外居住在莊園里,因此,斯巴達人(注:斯巴達人是古斯巴達享有充分權利的公民。
黑勞士是被斯巴達征服的南伯羅奔尼撒的農民,屬於古斯巴達無權的居民。黑勞士屬於國家,並隸屬於斯巴達人的土地,他們耕種斯巴達人個人使用的土地,向斯巴達人交納國家規定的地租(約占收成的一半)。但黑勞士既不能被買賣也不能被濫殺。——61。)占有他們妻子的機會比較少。在這些條件下,斯巴達的婦女自然要比其他希臘婦女占著受人尊敬得多的地位。斯巴達的婦女和少數優秀的雅典淫遊女,是受古人尊崇並認為她們的言行是值得記載的舉世無雙的希臘婦女。
我們看到,在以雅典人為代表的伊奧尼亞人中間,情況就完全不同了。姑娘們只學習紡織縫紉,至多也不過學一點讀寫而已。她們差不多是被幽禁起來,只能同別的婦女有所交往。婦女所住的房間是在家中的單獨一部分,在樓上或者在後屋中,男子,特別是陌生人不容易入內,如果有男子來到家里,婦女就躲到那里去。婦女沒有女奴隸作伴就不能離家外出;她們在家里實際上受著監視;阿里斯托芬曾經提到摩羅西狗,說人們飼養它們是為了嚇走奸夫(注:阿里斯托芬《費斯莫佛里節日中的婦女》。——編者注),而且,至少在亞洲各城市,還用閹人來監視婦女,早在希羅多德◎第61頁◎時代,在希俄斯島上就制造這種閹人出售,據瓦克斯穆特說,並不是只賣給野蠻人(注:見希羅多德《歷史》第8卷第104和105章;並見威·瓦克斯穆特《從國家觀點研究希臘古代》1830年哈雷版第2部第2篇第77頁。——62。)。在歐里庇得斯的作品中,妻子被稱為 oikurema(注:歐里庇得斯《奧列斯特》。——編者注),即用來照管家務的一種物件(這個詞是一個中性名詞);在雅典人看來,妻子除生育子女以外,不過是一個婢女的頭領而已。丈夫從事競技運動和公共事業,而妻子不許參加;此外,丈夫還常常有女奴隸供他支配,而在雅典的全盛時期,則廣泛盛行至少是受國家保護的賣淫。希臘婦女那超群出眾的品性,正是在這種賣淫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她們由於才智和藝術上的審美教養而高出於古代婦女的一般水平之上,正如斯巴達婦女由於性格剛烈而高出一般水平之上一樣。但是,要成為婦人,必須先成為淫遊女,這是對雅典家庭的最嚴厲的判決。
這種雅典家庭隨著時間的進展,成了一種範例,不僅其余的伊奧尼亞人,而且本土和殖民地的所有希臘人都逐漸按照這種範例來建立他們的家庭關系。但是,盡管有這些幽禁和監視,希臘婦女仍然常常可以找到欺瞞自己丈夫的機會。那些似乎恥於表示任何對自己妻子的愛情的丈夫,就同淫遊女縱情取樂;但對婦女的侮辱,卻在男子身上得到了報覆並侮辱了男子本身,直到他們墮落到玩弄男童的醜惡地步,並且用加尼米德的神話使他們的神同他們自己一樣都受到侮辱為止。
根據我們對古代最文明、最發達的民族所能作的考察,專偶制的起源就是如此。它決不是個人性愛的結果,它同個人性愛絕對沒有關系,因為婚姻和以前一樣仍然是權衡利害的婚姻。專偶制是不以自然條件為基礎,而以經濟條件為基礎,即以私有制對原始的自◎第62頁◎然產生的公有制的勝利為基礎的第一個家庭形式。(注:在1884年版中這句話是:“專偶制是不以自然條件為基礎,而以社會條件為基礎的第一個家庭形式。”——編者注)丈夫在家庭中居於統治地位,以及生育只可能是他自己的並且應當能繼承他的財產的子女,——這就是希臘人坦率宣布的個體婚制的唯一目的。其實,個體婚制對希臘人說來就是一種負擔,是一種必須履行的對神、對國家和對自己祖先的義務。在雅典,法律不僅規定必須結婚,而且規定丈夫必須履行一定的最低限度的所謂婚姻義務。(注:最後一句話是恩格斯在1891年版上增補的。——編者注)
可見,個體婚制在歷史上決不是作為男女之間的和好而出現的,更不是作為這種和好的最高形式而出現的。恰好相反。它是作為女性被男性奴役,作為整個史前時代所未有的兩性沖突的宣告而出現的。在馬克思和我於1846年合寫的一個舊的、未發表的手稿中,我發現了如下一句話:“最初的分工是男女之間為了生育子女而發生的分工。”(注:恩格斯引用的可能是馬克思和恩格斯的著作《德意志意識形態》手稿中未保留下來的10頁上的一句話。不過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也有類似的思想(見本選集第1卷第82頁)。——63。)現在我可以補充幾句:在歷史上出現的最初的階級對立,是同個體婚制下的夫妻間的對抗的發展同時發生的,而最初的階級壓迫是同男性對女性的壓迫同時發生的。個體婚制是一個偉大的歷史的進步,但同時它同奴隸制和私有制一起,卻開辟了一個一直繼續到今天的時代,在這個時代中,任何進步同時也是相對的退步,因為在這種進步中一些人的幸福和發展是通過另一些人的痛苦和受壓抑而實現的。個體婚制是文明社會的細胞形態,根據這種形態,我們就可以研究文明社會內部充分發展著的對立和矛盾的本質。
舊時性關系的相對自由,決沒有隨著對偶婚或者甚至個體婚的勝利而消失。◎第63頁◎
“舊的婚姻制度,雖然由於普那路亞集團的逐漸消亡而縮小到更加狹小的範圍內,但仍然圍繞著正在向前發展的家庭,並且伴隨著它直到文明時代的最初期…… 這種舊制度最後終於消失在新型的淫遊制中,這種新型的淫遊制伴隨著人類直到進入文明時代,就像一個陰影籠罩在家庭上面。”(注:路·亨·摩爾根《古代社會》1877年倫敦版第504頁。——編者注)
摩爾根所說的淫遊制,是指與個體婚制並存的男子和未婚婦女在婚姻之外發生的性關系,這種性關系,大家知道,以各種不同的形式盛行於整個文明時代,而且日益變為公開的賣淫了。(注:以下直到“淫遊制和社會的任何其他制度一樣……”以前是恩格斯在1891年版上增補的。——編者注)這種淫遊制直接起源於群婚制,起源於婦女為贖買貞操權利而作的獻身犧牲。為金錢而獻身,最初是一種宗教行為,它是在愛神廟舉行的,所得的錢最初都歸於神廟的財庫。亞美尼亞的阿娜伊蒂斯廟、科林斯的阿芙羅狄蒂廟的廟奴(注:廟奴是古希臘和希臘殖民地中屬於神廟的男女奴隸。在許多地方,包括小亞細亞和科林斯,女廟奴都在神廟中從事賣淫。——64。),以及印度神廟中的宗教舞女,即所謂Bajaderen(葡萄牙語bailadeira——舞女一詞的訛誤),都是最初的娼妓。這種獻身起初是每個婦女的義務,後來便只由這些女尼代替其他所有婦女來實行了。在其他一些民族中,這種淫遊制起源於允許姑娘們在結婚前有性的自由,因此也是群婚制的殘余,只不過這種殘余是通過另外一種途徑傳到今天的。隨著財產差別的產生,亦即早在野蠻時代高級階段,與奴隸勞動並存就零散地出現了雇傭勞動,同時,作為它的必然補充,也出現了與女奴隸的強制獻身並存的自由婦女的職業賣淫。由此可見,群婚制傳給文明時代的遺產是兩重的,正如文明時代所產生的一切都是兩重的、口不應心的、分裂為二的、對立的一樣:一方面是專偶制,另方面則是淫遊制以及它的最極端的形式——賣淫。淫遊制和社會的任何其他制度一樣,也是一種社會的制度;它使舊時的性的自由繼續存在,以◎第64頁◎利於男子。在實際上不僅被容忍而且特別為統治階級所樂於實行的淫遊制,在口頭上是受到詛咒的。但是實際上,這種詛咒決不是針對著參與此事的男子,而只是針對著婦女:她們被剝奪權利,被排斥在外,以便用這種方法再一次宣布男子對婦女的無條件統治乃是社會的根本法則。
但是,在專偶制內部第二種對立也因此而發展起來了。同靠淫遊制來使自己的生活更美好的丈夫並存的還有一個被冷落的妻子。(注:這句話和前一句話是恩格斯在1891年版上增補的。——編者注)正如吃了半個蘋果以後就再不能有一個整蘋果一樣,沒有對立的另一面,就不可能有對立的這一面。盡管如此,男子的想法似乎仍然不是這樣,直到他們的妻子教訓了他們,使他們醒悟為止。隨著個體婚制,出現了兩種經常性的、以前所不知道的特有的社會人物:妻子的經常的情人和戴綠帽子的丈夫。男子獲得了對婦女的勝利,但是桂冠是由失敗者寬宏大量地給勝利者加上的。雖然加以禁止、嚴懲但終不能根除的通奸,已成為與個體婚制和淫遊制並行的不可避免的社會的制度了。子女是否確鑿無疑地出自父親,像從前一樣,至多只能依據道德的信念;所以,為了解決這個無法解決的矛盾,《拿破侖法典》第312條規定:
“L’enfant con?u pendant le mariage a pour père le mari ”——凡在結婚以後懷胎的嬰兒,以丈夫為父。
這便是個體婚制3000年的最後結果。
這樣,在個體家庭中,在仍然忠實於它的歷史起源和使得由於丈夫的獨占統治而出現的男女之間的沖突明白顯露出來的場合,我們就看到了自文明時代開始分裂為階級的社會在其中運動著、◎第65頁◎但是既不能解決又不能克服的那些對立和矛盾的一幅縮圖。自然,我在這里所說的,只是個體婚制的如下一些場合,即夫妻生活確實是按照這整個制度的最初性質的規則來進行而妻子反抗丈夫統治的場合。至於說並不是一切婚姻都是這樣進行的,這一點沒有人比德國庸人知道得更清楚了,他不知道怎樣維護他在家中的統治,正如他不知道怎樣維護他在國家的統治一樣,所以,他的妻子有充分權利操起不配由他掌握的權柄。但是他卻自以為,他比他的同樣不幸的、比他本人更常遇到惡劣得多的境遇的法國難友要優越得多。
不過,個體家庭決不是在任何地方和任何時候都具有像希臘人中間所有的那種古典的粗野形式。羅馬人作為世界的未來征服者,具有雖不如希臘人細致但比他們遠大的見識,在羅馬人中間,婦女是比較自由和受尊敬的。羅馬的男子認為,妻子的貞操已經由於他對妻子有生殺之權而得到了充分的保證。此外,這里婦女同男子一樣,可以自願解除婚姻關系。但是,在個體婚制發展方面的最大進步,無疑是隨著德意志人登上歷史舞台而發生的,因為在德意志人中間,大概由於他們貧窮的緣故,專偶制看來在那個時候還沒有從對偶制中完全發展起來。我們是根據塔西佗所提到的如下三種情況而得出這個結論的。第一,盡管十分尊重婚姻,——“他們以一個妻子為滿足,婦女生活在被貞操防衛起來的環境中”(注:塔西佗《日耳曼尼亞志》第18-19章。——編者注),——但是在他們的顯要人物和部落首長中間卻實行多妻制,同我們在實行對偶婚的美洲人中間看到的情況類似。第二,從母權制向父權制的過渡,在他們那里可能只是在前此不久的時候才完成的,因為母親的兄弟——按照母權制是最近的男性的同氏族親屬——在他們那里仍然被認為是比自己的父親更親近的親屬,這一點也是與◎第66頁◎美洲印第安人的觀點相一致的;正如馬克思所常常說的,他在美洲印第安人中間找到了一把了解我們自己的原始時代的鑰匙。第三,在德意志人中間,婦女很受尊敬並且對公共事務也有很大的影響,這同專偶制所特有的男子統治是直接對立的。差不多在這一切方面,德意志人都與斯巴達人相一致;正如我們已經看到的,在斯巴達人中間,對偶婚也還沒有完全被放棄。(注:後半句話是恩格斯在1891年版上增補的。——編者注)因此,在這方面,一個嶄新的要素也隨著德意志人的出現而獲得了世界的統治。在各民族混合的過程中,在羅馬世界的廢墟上發展起來的新的專偶制,使男子的統治具有了比較溫和的形式,而使婦女至少從外表上看來有了古典古代所從未有過的更受尊敬和更加自由的地位。從而就第一次造成了一種可能性,在這種可能性的基礎上,從專偶制之中——因情況的不同,或在它的內部,或與它並行,或與它相反——發展起來了我們應歸功於專偶制的最偉大的道德進步:整個過去的世界所不知道的現代的個人性愛。
但是,這個進步無疑是由這樣的情況引起的,即德意志人還生活在對偶制家庭中,他們在可能的範圍內把適應於對偶制家庭的婦女地位嫁接到專偶制上來;這一進步決不是由於德意志人的什麽傳奇性的、道德上純潔得神奇的天性所引起的,這種天性只不過是:對偶制實際上並不像專偶制那樣在明顯的道德對立中前進的。恰好相反,德意志人在其遷徙時期,特別是在向東南方,即黑海沿岸草原遊牧民族區遷徙時期,在道德上墮落得很厲害,除騎馬術以外,他們還從這些遊牧民族那里染上了醜惡的反常情的惡習,阿米亞努斯關於泰發耳人,普羅科皮阿斯關於海魯萊人的敘述就是明顯的證明。(注:見阿米亞努斯·馬爾采利努斯《歷史》(三十一卷集)第31卷第9章;並見凱撒里亞的普羅科皮阿斯《同哥特人的戰爭》第2卷第14章(《查士丁尼同波斯人、汪達爾人及哥特人的戰爭史》第6卷)。——67。)◎第67頁◎
不過,如果說在我們所知道的一切家庭形式中,專偶制是現代的性愛能在其中發展起來的唯一形式,那麽這並不是說,現代的性愛作為夫婦相互的愛完全或主要是在這一形式中發展起來的。在男子統治下的牢固的個體婚制的整個本質,是排斥這一點的。在一切歷史上主動的階級中間,即在一切統治階級中間,婚姻的締結和對偶婚以來的做法相同,仍然是一種由父母安排的、權衡利害的事情。所以,第一個出現在歷史上的性愛形式,亦即作為熱戀,作為每個人(至少是統治階級中的每個人)都能享受到的熱戀,作為性的沖動的最高形式(這正是性愛的特性),而第一個出現的性愛形式,那種中世紀的騎士之愛,就根本不是夫婦之愛。恰好相反,古典方式的、普羅旺斯人的騎士之愛,正是極力要破壞夫妻的忠實,而他們的詩人們所歌頌的也正是這個。Albas,用德文來說就是破曉歌,是普羅旺斯愛情詩(注:普羅旺斯愛情詩是指11世紀末至13世紀初法國南部的行吟詩人們的詩歌。——68。)的精華。它用熱烈的筆調描寫騎士怎樣睡在他的情人——別人的妻子——的床上,門外站著侍衛,一見晨曦(alba)初上,便通知騎士,使他能悄悄地溜走,而不被人發覺;接著是敘述離別的情景,這是歌詞的最高潮。北部法蘭西人和老實的德意志人,也學到了這種詩體和與它相適應的騎士愛的方式,而我們的老沃爾弗拉姆·馮·埃申巴赫也以這種挑逗性的主題留下了三首美妙的破曉歌,我覺得這些詩歌比他的三篇很長的英雄詩更好。
在今日的資產階級中間,締結婚姻有兩種方式。在天主教國家中,父母照舊為年輕的資產階級兒子選擇適當的妻子,其結果自然是專偶制所固有的矛盾得到了最充分的發展:丈夫方面是大肆實行淫遊婚,妻子方面是大肆通奸。天主教會禁止離婚,恐怕也只是因為它確信對付通奸就像對付死亡一樣,是沒有任何藥物可治的。相反,在新教國家中,通例是允許資產階級的兒子有或多或少的自由去從本階級選擇妻子;因此,一定程度的愛可能成為結婚的基◎第68頁◎礎,而且,為了體面,也始終以此為前提,這一點符合新教偽善的精神。在這里,丈夫實行淫遊婚並不那麽厲害,而妻子的通奸也比較不那麽常見。不過,在任何婚姻形式下,人們結婚後和結婚前仍然是同樣的人,而新教國家的資產者又大多是些庸人,所以,這種新教的專偶制,即使拿一般最好的場合來看,也只不過是導致被叫作家庭幸福的極端枯燥無聊的婚姻共同體罷了。小說就是這兩種締結婚姻的方法的最好的鏡子:法國的小說是天主教婚姻的鏡子;德國的(注:在1884年版中是:“德國的和瑞典的”。——編者注)小說是新教婚姻的鏡子。在兩種場合,“他都有所得”;在德國小說中是青年得到了少女;在法國小說中是丈夫得到了綠帽子。兩者之中究竟誰的處境更壞,不是常常都可以弄清楚的。因此,德國小說的枯燥之於法國資產者,正如法國小說的“不道德”之於德國的庸人一樣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可是,最近,自從“柏林成為世界都市”以來,德國小說也開始不那麽膽怯地描寫當地早就為人所知的淫遊和通奸了。
恩格斯 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之三)
但是,在這兩種場合,婚姻都是由當事人的階級地位來決定的,因此總是權衡利害的婚姻。(注:以下直到“只有在被壓迫階級中間……”以前是恩格斯在1891年版上增補的。——編者注)這種權衡利害的婚姻,在兩種場合都往往變為最粗鄙的賣淫——有時是雙方的,而以妻子為最通常。妻子和普通的娼妓不同之處,只在於她不是像雇傭女工做計件工作那樣出租自己的身體,而是把身體一次永遠出賣為奴隸。所以,傅立葉的一句話,可適用於一切權衡利害的婚姻,他說:
“正如在文法上兩個否定構成一個肯定一樣,在婚姻道德上兩個賣淫則算作一個美德。”(注:恩格斯在這里套用了沙·傅立葉的話,見傅立葉的著作《關於普遍統一的理論》第2版第3卷;《傅立葉全集》1841年巴黎版第4卷第120頁;這部著作第1版稱作:《論家務農業協作》1822年巴黎—倫敦版第1—2卷。——69。)◎第69頁◎
只有在被壓迫階級中間,而在今天就是在無產階級中間,性愛才成為而且也才可能成為對婦女的關系的常規,不管這種關系是否為官方所認可。不過,在這里,古典的專偶制的全部基礎也就除去了。在這里沒有任何財產,而專偶制和男子的統治原是為了保存和繼承財產而建立的;因此,在這里也就沒有建立男子統治的任何推動力了。況且,在這里也沒有達到這個目的的手段:維護男子統治的資產階級法律,只是為了有產者和為了他們同無產者的相互關系而存在的;它是要錢的,而因為工人貧窮的緣故,它對於工人同他的妻子的關系就沒有效力了。在這里,起決定作用的完全是另一種個人的和社會的關系。此外,自從大工業迫使婦女從家庭進入勞動市場和工廠,而且往往把她們變為家庭的供養者以後,在無產者家庭中,除了自專偶制出現以來就蔓延開來的對妻子的野蠻粗暴也許還遺留一些以外,男子統治的最後殘余也已失去了任何基礎。這樣一來,無產者的家庭,甚至在雙方都保持最熱烈的愛情和最牢固的忠實的情況下,也不管有可能得到什麽宗教的和世俗的祝福,也不再是嚴格意義上的專偶制的家庭了。所以,專偶制的經常伴侶——淫遊和通奸,在這里只有極其微小的作用;妻子事實上重新取得了離婚的權利,當雙方不能和睦相處時,他們就寧願分離。一句話,無產者的婚姻之為專偶制,是在這個名詞的詞源學意義上說的,決不是在這個名詞的歷史意義上說的。(注:以下直到“現在讓我們再回過來談摩爾根吧”(本卷第81頁)以前的文字,是恩格斯在1891年版上增補的。——編者注)
誠然,我們的法學家認為,立法的進步使婦女越來越失去申訴不平的任何根據。現代各文明國家的法律體系越來越承認,第一,為了使婚姻有效,它必須是一種雙方自願締結的契約;第二,在結◎第70頁◎婚同居期間,雙方在相互關系上必須具有平等的權利和義務。如果這兩種要求都能徹底實現,那麽婦女就有了她們所能希望的一切了。
這種純法律的論據,同激進的共和派資產者用來擊退和安撫無產者的論據完全一樣。勞動契約據說是由雙方自願締結的。而只要法律在字面上規定雙方平等,這個契約就算是自願締結。至於不同的階級地位給予一方的權力,以及這一權力加於另一方的壓迫,即雙方實際的經濟地位,——這是與法律毫不相幹的。在勞動契約有效期間,只要此方或彼方沒有明白表示放棄,雙方仍然被認為是權利平等的。至於經濟地位迫使工人甚至把最後一點表面上的平等權利也放棄掉,這又是與法律無關。
在婚姻問題上,即使是最進步的法律,只要當事人讓人把他們出於自願一事正式記錄在案,也就十分滿足了。至於法律幕後的現實生活發生了什麽事,這種自願是怎樣造成的,關於這些,法律和法學家都可以置之不問。但是,最簡單的法制比較,在這里也會向法學家們表明,這種自願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在法律保證子女繼承父母財產的應得部分,因而不能剝奪他們繼承權的各國,——在德國,在采用法國法制的各國以及其他一些國家中——子女的婚事必須得到父母的同意。在采用英國法制的各國,法律並不要求結婚要得到父母的同意,在這些國家,父母對自己的財產也有完全的遺贈自由,他們可以任意剝奪子女的繼承權。很明顯,盡管如此,甚至正因為如此,在英國和美國,在有財產可繼承的階級中間,結婚的自由在事實上絲毫也不比在法國和德國更多些。
男女婚後在法律上的平等權利,情況也不見得更好些。我們從過去的社會關系中繼承下來的兩性的法律上的不平等,並不是婦女在經濟上受壓迫的原因,而是它的結果。在包括許多夫婦和他們◎第71頁◎的子女的古代共產制家戶經濟中,委托婦女料理的家務,正如由男子獲得食物一樣,都是一種公共的、為社會所必需的事業。隨著家長制家庭,尤其是隨著專偶制個體家庭的產生,情況就改變了。家務的料理失去了它的公共的性質。它與社會不再相幹了。它變成了一種私人的服務;妻子成為主要的家庭女仆,被排斥在社會生產之外。只有現代的大工業,才又給婦女——只是給無產階級的婦女——開辟了參加社會生產的途徑。但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她們仍然履行自己對家庭中的私人的服務的義務,那麽她們就仍然被排除於公共的生產之外,而不能有什麽收入了;如果她們願意參加公共的事業而有獨立的收入,那麽就不能履行家庭中的義務。不論在工廠里,或是在一切行業直到醫務和律師界,婦女的地位都是這樣的。現代的個體家庭建立在公開的或隱蔽的婦女的家務奴隸制之上,而現代社會則是純粹以個體家庭為分子而構成的一個總體。現在在大多數情形之下,丈夫都必須是掙錢的人,贍養家庭的人,至少在有產階級中間是如此,這就使丈夫占據一種無需有任何特別的法律特權的統治地位。在家庭中,丈夫是資產者,妻子則相當於無產階級。不過,在工業領域內,只有在資本家階級的一切法定的特權被廢除,而兩個階級在法律上的完全平等的權利確立以後,無產階級所受的經濟壓迫的獨特性質,才會最明白地顯露出來;民主共和國並不消除兩個階級的對立,相反,正是它才提供了一個為解決這一對立而鬥爭的地盤。同樣,在現代家庭中丈夫對妻子的統治的獨特性質,以及確立雙方的真正社會平等的必要性和方法,只有當雙方在法律上完全平等的時候,才會充分表現出來。那時就可以看出,婦女解放的第一個先決條件就是一切女性重新回到公共的事業中去;而要達到這一點,又要求消除個體家庭作為社會的經濟單位的屬性。◎第72頁◎
——
這樣,我們便有了三種主要的婚姻形式,這三種婚姻形式大體上與人類發展的三個主要階段相適應。群婚制是與蒙昧時代相適應的,對偶婚制是與野蠻時代相適應的,以通奸和賣淫為補充的專偶制是與文明時代相適應的。在野蠻時代高級階段,在對偶婚制和專偶制之間,插入了男子對女奴隸的統治和多妻制。
以上全部論述證明,在這種順序中所表現的進步,其特征就在於,婦女越來越被剝奪了群婚的性的自由,而男性卻沒有被剝奪。的確,群婚對於男子到今天事實上仍然存在著。凡在婦女方面被認為是犯罪並且要引起嚴重的法律後果和社會後果的一切,對於男子卻被認為是一種光榮,至多也不過被當作可以欣然接受的道德上的小污點。但是,自古就有的淫遊制現在在資本主義商品生產的影響下變化越大,越適應於資本主義商品生產,越變為露骨的賣淫,它在道德上的腐蝕作用也就越大。而且它在道德上對男子的腐蝕,比對婦女的腐蝕要厲害得多。賣淫只是使婦女中間不幸成為受害者的人墮落,而且她們也遠沒有墮落到普通所想象的那種程度。與此相反,它敗壞著全體男子的品格。所以,舉例來說,長期的未婚夫狀態,十中有九都是婚後不忠實的真正的預備學校。
但是,我們現在正在走向一種社會變革,那時,專偶制的迄今存在的經濟基礎,正像它的補充物即賣淫的經濟基礎一樣,不可避免地都要消失。專偶制的產生是由於,大量財富集中於一人之手,也就是男子之手,而且這種財富必須傳給這一男子的子女,而不是傳給其他人的子女。為此,就需要妻子方面的專偶制,而不是丈夫方面的專偶制,所以這種妻子方面的專偶制根本不妨礙丈夫的公開的或秘密的多偶制。但是,行將到來的社會變革至少將把絕大部分耐久的、可繼承的財富——生產資料——變為社會所有,從而把◎第73頁◎這一切傳授遺產的關切減少到最低限度。可是,既然專偶制是由於經濟的原因而產生的,那麽當這種原因消失的時候,它是不是也要消失呢?
可以不無理由地回答:它不僅不會消失,而且相反地,只有那時它才能完全地實現。因為隨著生產資料轉歸社會所有,雇傭勞動、無產階級、從而一定數量的——用統計方法可以計算出來的——婦女為金錢而獻身的必要性,也要消失了。賣淫將要消失,而專偶制不僅不會滅亡,而且最後對於男子也將成為現實。
這樣一來,男子的地位無論如何要發生很大的變化。而婦女的地位,一切婦女的地位也要發生很大的轉變。隨著生產資料轉歸公有,個體家庭就不再是社會的經濟單位了。私人的家務變為社會的事業。孩子的撫養和教育成為公共的事情;社會同等地關懷一切兒童,無論是婚生的還是非婚生的。因此,對於“後果”的擔心也就消除了,這種擔心在今天成了妨礙少女毫無顧慮地委身於所愛的男子的最重要的社會因素——既是道德的也是經濟的因素。那麽,會不會由於這個原因,就足以逐漸產生更隨便的性關系,從而也逐漸產生對處女的榮譽和女性的羞恥都更加馬虎的社會輿論呢?最後,難道我們沒有看見,在現代世界上專偶制和賣淫雖然是對立物,卻是不可分離的對立物,是同一社會秩序的兩極嗎?能叫賣淫消失而不叫專偶制與它同歸於盡嗎?
在這里,一個在專偶制發展的時候最多只處於萌芽狀態的新的因素——個人的性愛,開始發生作用了。
在中世紀以前,是談不到個人的性愛的。不言而喻,形態的美麗、親密的交往、融洽的情性等等,都曾引起異性對於發生性關系的熱望;同誰發生這種最親密的關系,無論對男子還是對女子都不是完全無所謂的。但是這距離現代的性愛還很遠很遠。在整個古◎第74頁◎代,婚姻都是由父母為當事人締結的,當事人則安心順從。古代所僅有的那一點夫婦之愛,並不是主觀的愛好,而是客觀的義務;不是婚姻的基礎,而是婚姻的附加物。現代意義上的愛情關系,在古代只是在官方社會以外才有。忒俄克里托斯和莫斯庫斯曾歌頌其愛情的喜悅和痛苦的那些牧人,朗格的達夫尼斯和赫洛婭,全都是不參與國家事務,不參與自由民活動的奴隸。而除去奴隸以外,我們所遇到的愛情糾紛只是滅亡中的古代世界解體的產物,而且是與同樣也處在官方社會以外的婦女,與淫遊女,即異地婦女或被釋女奴隸發生的糾紛:在雅典是從它滅亡的前夜開始,在羅馬是在帝政時代。如果說在自由民男女之間確實發生過愛情糾紛,那只是就婚後通奸而言的。所以,對於那位古代的古典愛情詩人老阿那克里翁來說,現代意義上的性愛竟是如此無關緊要,以致被愛者的性別對於他來說也成了無關緊要的事情。
現代的性愛,同古代人的單純的性要求,同厄洛斯[情欲],是根本不同的。第一,性愛是以所愛者的對應的愛為前提的;從這方面說,婦女處於同男子平等的地位,而在古代的厄洛斯時代,決不是一向都征求婦女同意的。第二,性愛常常達到這樣強烈和持久的程度,如果不能結合和彼此分離,對雙方來說即使不是一個最大的不幸,也是一個大不幸;為了能彼此結合,雙方甘冒很大的危險,直至拿生命孤注一擲,而這種事情在古代充其量只是在通奸的場合才會發生。最後,對於性關系的評價,產生了一種新的道德標準,人們不僅要問:它是婚姻的還是私通的,而且要問:是不是由於愛和對應的愛而發生的?自然,在封建的或資產階級的實踐中,這個新的標準,並不比其他一切道德標準的境遇更好——人們對它視若無睹。不過,它的境遇也並非更壞;它和其他道德標準一樣——在理論上,在字面上,也是被承認的。而更高的要求目前它就不能◎第75頁◎提了。
中世紀是從具有性愛的萌芽的古代世界停止前進的地方接著向前走的,它以通奸的方式接著前進。我們已經敘述過那創造了破曉歌的騎士愛。從這種力圖破壞婚姻的愛情,到那應該成為婚姻的基礎的愛情,還有一段漫長的路程,這段路程騎士們將永遠走不到盡頭。甚至我們由輕浮的羅曼語族各民族進而考察有德行的德意志人時,在《尼貝龍根之歌》中也可以發現,克里姆希耳德雖然暗中鐘情於齊格弗里特,並不亞於齊格弗里特對她的鐘情,但是當貢特爾宣布已把她許配給一個騎士(他沒有說出他的名字)時,她卻簡單地回答道:
“您不必問我;您要我怎樣,我總是照辦;老爺,您要我嫁給誰,我就樂意和他訂婚。”(注:《尼貝龍根之歌》第10首歌。——編者注)
她甚至連想也沒有想,她的愛情在這里是可以加以考慮的。貢特爾向布龍希耳德求婚,埃策耳向克里姆希耳德求婚,他們一次也不曾見過她們;同樣,在《古德龍》(注:《古德龍》又稱《庫德龍》,是13世紀德國的一部敘事詩。13世紀上半葉形成,作者不詳,在16世紀的一部手稿中保存下來,直到19世紀初才被發現。——76。)中,愛爾蘭的齊格班特向挪威的烏黛求婚,黑蓋林格的黑特耳向愛爾蘭的希爾達求婚,以及莫爾蘭的齊格弗里特、諾曼的哈爾特木特和西蘭的黑爾維希向古德龍求婚,都是如此;而這里第一次出現古德龍自願嫁給黑爾維希。按照通例,年輕王公的未婚妻都是由父母選擇的,要是後者還活著的話;否則他就同大諸侯們商議,自行選擇,大諸侯們的意見在一切場合總是起著很大的作用。而且也不能不如此。對於騎士或男爵,像對於王公一樣,結婚是一種政治的行為,是一種借新的聯姻來擴大自己勢力的機會;起決定作用的是家世的利◎第76頁◎益,而決不是個人的意願。在這種條件下,愛情怎能對婚姻問題有最後決定權呢?
中世紀城市的行會市民,也是如此。單是保護著他的那些特權,帶有各種限制的行會規約,在法律上把他或者同別的行會、或者同本行會的同事、或者同他的幫工和學徒分開的種種人為的界限,就大大縮小了他尋求適當的妻子的範圍。至於這些女子當中誰是最適當的,在這種錯綜覆雜的體系下,決定這個問題的絕對不是他個人的意願,而是家庭的利益。
因此,直到中世紀末期,在絕大多數場合,婚姻的締結仍然和最初一樣,不是由當事人決定的事情。起初,人們一出世就已經結了婚——同整個一群異性結了婚。在較後的各種群婚形式中,大概仍然存在著類似的狀態,只是群的範圍逐漸縮小罷了。在對偶婚之下,通例是由母親給自己的子女說定婚事;在這里關於新的親戚關系的考慮也起著決定的作用,這種新的親戚關系應該使年輕夫婦在氏族和部落中占有更牢固的地位。當父權制和專偶制隨著私有財產的份量超過共同財產以及隨著對繼承權的關切而占了統治地位的時候,結婚便更加依經濟上的考慮為轉移了。買賣婚姻的形式正在消失,但它的實質卻在越來越大的範圍內實現,以致不僅對婦女,而且對男子都規定了價格,而且不是根據他們的個人品質,而是根據他們的財產來規定價格。當事人雙方的相互愛慕應當高於其他一切而成為婚姻基礎的事情,在統治階級的實踐中是自古以來都沒有的。至多只是在浪漫故事中,或者在不受重視的被壓迫階級中,才有這樣的事情。
這就是從地理發現的時代起,資本主義生產通過世界貿易和工場手工業而準備取得世界統治的時候它所遇到的狀況。人們應該認為,這種結婚方式對於資本主義生產是非常合適的,而事實◎第77頁◎上也確實如此。但是——世界歷史的諷刺神秘莫測——正是資本主義生產注定要把這種結婚方式打開一個決定性的缺口。它把一切變成了商品,從而消滅了過去留傳下來的一切古老的關系,它用買賣、“自由”契約代替了世代相因的習俗,歷史的法。英國的法學家亨·薩·梅恩說,同以前的各個時代相比,我們的全部進步就在於從身分到契約,從過去留傳下來的狀態進到自由契約所規定的狀態(注:見亨·薩·梅恩的《古代法;它與社會早期歷史的聯系和它與現代觀念的關系》1866年倫敦第3版第170頁。——78。),他自以為他的這種說法是一個偉大的發現,其實,這一點,就其正確之處而言,在《共產黨宣言》中早已說過了(注:見本選集第1卷第272-277頁。——編者注)。
然而,只有能夠自由地支配自己的人身、行動和財產並且彼此權利平等的人們才能締結契約。創造這種“自由”而“平等”的人們,正是資本主義生產的主要工作之一。雖然這在最初不過是半自覺地發生的,並且穿上了宗教的外衣,但是自路德和加爾文的宗教改革以來,就牢固地確立了一個原則,即一個人只有在他握有意志的完全自由去行動時,他才能對他的這些行動負完全的責任,而對於任何強迫人從事不道德行為的做法進行反抗,乃是道德上的義務。但是這同迄今為止的訂立婚約的實踐怎麽能協調起來呢?按照資產階級的理解,婚姻是一種契約,是一種法律行為,而且是一種最重要的法律行為,因為它就兩個人終身的肉體和精神的問題作出規定。雖然這種契約那時在形式上是自願締結的;沒有當事人雙方的同意就不能解決問題。不過人人都非常明白,這一同意是如何取得的,實際上是誰在訂立婚約。然而,在締結別的契約時要求真正自由的決定,那麽在訂立婚約時為什麽不要求這種自由呢?難道兩個將要被撮合的青年人沒有權利自由地支配他們自己、他們的身◎第78頁◎體以及身體的器官嗎?難道性愛不是由於騎士而成為時髦,對比騎士的通奸之愛,難道夫婦之愛不是性愛的正確的資產階級形式嗎?既然彼此相愛是夫婦的義務,難道相愛者彼此結婚而不是同任何別人結婚不同樣也是他們的義務嗎?難道相愛者的這種權利不是高於父母、親屬以及其他傳統的婚姻中介人和媒妁的權利嗎?既然自由的、個人審定的權利已經無禮地侵入教會和宗教的領域,它怎麽能在老一代支配下一代的身體、精神、財產、幸福和不幸這種無法容忍的要求面前停步呢?
這些問題,在社會的一切舊有的聯系正在松弛,而一切因襲的觀念正在動搖的時候,是必然要提出來的。世界一下子大了差不多十倍;現在展現在西歐人眼前的,已不是一個半球的四分之一,而是整個地球了,他們趕緊去占據其余的七個四分之一。傳統的中世紀思想方式的千年藩籬,同舊日的狹隘的故鄉藩籬一樣崩潰了。在人的外在的眼睛和內心的眼睛前面,都展開了無比廣大的視野。在為印度的財富、墨西哥和波托西的金礦銀礦所引誘的青年男子看來,尊長們的讚許以及世代相傳的榮耀的行會特權能有什麽意義呢?這是資產階級的漫遊騎士的時代;這個時代也有自己的浪漫故事和愛情幻想,但都是按照資產階級的方式,而且歸根到底是抱著資產階級的目的。
於是就發生了這樣的情況:正在興起的資產階級,特別是在現存制度最受動搖的新教國家里,都越來越承認在婚姻方面也有締結契約的自由,並用上述方式來實現這一自由。婚姻仍然是階級的婚姻,但在階級內部則承認當事者享有某種程度的選擇的自由。在字面上,在道德理論上以及在詩歌描寫上,再也沒有比認為不以夫妻相互性愛和真正自由的協議為基礎的任何婚姻都是不道德的那種觀念更加牢固而不可動搖的了。總之,戀愛婚姻被宣布為人權,◎第79頁◎並且不僅是droit de l’homme(注:“droit de l’homme”既有“人的權利”的意思,也有“男子的權利”的意思。——編者注),而且在例外的情況下也是婦女的權利。
但是,這種人權有一點是與其他一切所謂人權不同的。當後者實際上只限於統治階級即資產階級,而對於被壓迫階級即無產階級則直接或間接地被削減了的時候,歷史的諷刺又經受了考驗。統治階級仍然為眾所周知的經濟影響所支配,因此在他們中間,真正自由締結的婚姻只是例外,而在被統治階級中間,像我們所已看到的,這種婚姻卻是通例。
因此,結婚的充分自由,只有在消滅了資本主義生產和它所造成的財產關系,從而把今日對選擇配偶還有巨大影響的一切附加的經濟考慮消除以後,才能普遍實現。到那時,除了相互的愛慕以外,就再也不會有別的動機了。
既然性愛按其本性來說就是排他的,——雖然這種排他性今日只是在婦女身上無例外地得到實現,——那麽,以性愛為基礎的婚姻,按其本性來說就是個體婚姻。我們已經看到,巴霍芬認為由群婚向個體婚的過渡這一進步主要應歸功於婦女,是多麽的正確;只有由對偶婚制向專偶制的進步才是男子的功勞;在歷史上,後一進步實質上是使婦女地位惡化,而便利了男子的不忠實。因此,只要那種迫使婦女容忍男子的這些通常的不忠實行為的經濟考慮——例如對自己的生活,特別是對自己子女的未來的擔心——一旦消失,那麽由此而達到的婦女的平等地位,根據以往的全部經驗來判斷,與其說會促進婦女的多夫制,倒不如說會在無比大的程度上促進男子的真正的專偶制。◎第80頁◎
但是,專偶制完全肯定地將要失掉的東西就是,它因起源於財產關系而被烙上的全部特征,這些特征就是:第一,男子的統治,第二,婚姻的不可解除性。男子在婚姻上的統治是他的經濟統治的簡單的後果,它將自然地隨著後者的消失而消失。婚姻的不可解除性,部分地是專偶制所賴以產生的經濟狀況的結果,部分地是這種經濟狀況和專偶制之間的聯系還沒有被正確地理解並且被宗教加以誇大的那個時代留下的傳統。這種不可解除性現在就已經遭到千萬次的破壞了。如果說只有以愛情為基礎的婚姻才是合乎道德的,那麽也只有繼續保持愛情的婚姻才合乎道德。不過,個人性愛的持久性在各個不同的個人中間,尤其在男子中間,是很不相同的,如果感情確實已經消失或者已經被新的熱烈的愛情所排擠,那就會使離婚無論對於雙方或對於社會都成為幸事。只是要使人們免於陷入離婚訴訟的無益的泥潭才好。
這樣,我們現在關於資本主義生產行將消滅以後的兩性關系的秩序所能推想的,主要是否定性質的,大都限於將要消失的東西。但是,取而代之的將是什麽呢?這要在新的一代成長起來的時候才能確定:這一代男子一生中將永遠不會用金錢或其他社會權力手段去買得婦女的獻身;而這一代婦女除了真正的愛情以外,也永遠不會再出於其他某種考慮而委身於男子,或者由於擔心經濟後果而拒絕委身於她所愛的男子。這樣的人們一經出現,對於今日人們認為他們應該做的一切,他們都將不去理會,他們自己將做出他們自己的實踐,並且造成他們的據此來衡量的關於各人實踐的社會輿論——如此而已。
現在讓我們再回過來談摩爾根吧,我們已經把他丟開很遠了。對於在文明時期發展起來的社會制度進行歷史的考察,是超出了他的著作的範圍的。所以,他只是非常簡單地論述了一下專偶制在◎第81頁◎這一時期的命運。他也認為專偶制家庭的進一步發展是一種進步,是一種向兩性權利完全平等的接近,而這一目標他並不認為已經達到了。不過,他說:
“如果承認家庭已經依次經過四種形式而現在正處在第五種形式中這一事實,那就要產生一個問題:這一形式在將來會不會永久存在?可能的答案只有一個:它正如迄今的情形一樣,一定要隨著社會的發展而發展,隨著社會的變化而變化。它是社會制度的產物,它將反映社會制度的發展狀況。既然專偶制家庭從文明時代開始以來,已經改進了,而在現代特別顯著,那麽我們至少可以推測,它能夠進一步完善,直至達到兩性的平等為止。如果專偶制家庭在遙遠的將來不能滿足社會的需要,那也無法預言,它的後繼者將具有什麽性質了。”(注:見路·亨·摩爾根《古代社會》1877年倫敦版第491—492頁;並參看馬克思《摩爾根〈古代社會〉一書摘要》(《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第375頁)。——82。)
三 易洛魁人的氏族
我們現在來談一談摩爾根的另一發現,這一發現至少與他根據親屬制度恢覆原始家庭形式有著同等重要的意義。摩爾根證明:美洲印第安人部落內部用動物名稱命名的血族團體,實質上是與希臘人的genea[氏族]、羅馬人的gentes [氏族]相同的;美洲的形式是原始的形式,而希臘-羅馬的形式是晚出的、派生的形式;原始時代希臘人和羅馬人的氏族、胞族和部落的全部社會組織,跟美洲印第安人的組織極其相似;氏族,直到野蠻人進入文明時代為止,甚至再往後一點,是一切野蠻人所共有的制度(就現有資料而言)。摩爾根證明了這一切以後,便一下子說明了希臘、羅馬上古史中最困難的地方,同時,出乎意料地給我們闡明了原始時代——國家產生以前社會制度的基本特征。雖然這個發現在人們一旦知道◎第82頁◎它之後顯得十分簡單,但是,摩爾根只是最近才做到這一點的;在他於1871年出版的前一部著作中,他還沒有看透這個秘密,而這個秘密一揭開之後,就使一向那樣自信的英國原始史學家們一時(注:“一時”是恩格斯在1891年版上增補的。——編者注)沈默了下去。
摩爾根普遍用以表示這種血族團體的拉丁語gens[氏族]一詞,像同意義的希臘語genos一詞一樣,來源於共同雅利安語的字根gan(德語為kan,因為在德語中,通例是用k代替雅利安語的g),gan的意思是“生育”。Gens,genos,梵語的dschanas,哥特語(依照上面所說的通例)的kuni,古代斯堪的納維亞語和盎格魯撒克遜語的kyn,英語的kin,中古高地德意志語的küe,都同樣表示血族、世系。不過拉丁語的gens和希臘語的genos,都是專用以表示這樣的一種血族團體,這種團體自誇有共同的世系(這里指的是出自一個共同的男始祖),並且借某種社會的和宗教的制度而組成一個特殊的公社。但是這種血族團體的起源與本性,我們的一切歷史編纂學家迄今為止卻一直弄不清楚。
我們在前面,在研究普那路亞家庭時,已經看到原始形式的氏族是怎樣構成的。凡由於普那路亞婚姻,並且依照這種婚姻中必然占統治地位的觀念而構成一個確定的女始祖即氏族創立者的公認後代的人,都是這種氏族的成員,這樣就組成了氏族。由於在這種家庭形式下父系血統不能確定,所以只承認女系。又由於兄弟不得娶自己的姊妹為妻,只能同其他世系的婦女結婚,所以,根據母權制,同這些異族婦女所生的子女,便列在氏族以外。這樣,留在血族團體內部的只有各代女兒的子孫;兒子的子孫則歸入其母親的氏族。一俟這種血緣親屬集團構成一個與同一部落內其他類似集團◎第83頁◎相對來說的特殊集團,它又是什麽樣子呢?
摩爾根舉出易洛魁人的氏族,特別是塞訥卡部落的氏族,作為這種原始氏族的古典形式。這個部落內有八個氏族,都以動物的名稱命名:(1)狼,(2)熊,(3)龜,(4)海貍,(5)鹿,(6)鷸,(7)蒼鷺,(8)鷹。每個氏族內都盛行以下的習俗:
1.氏族選舉一個酋長(平時的首腦)和一個酋帥(軍事領袖)。酋長必須從本氏族成員中選出,他的職位在氏族內世襲,一旦出缺,必須立刻重新補上;軍事領袖,也可以從氏族以外的人中選出並且有時可以暫缺。由於易洛魁人奉行母權制,因而酋長的兒子屬於別一氏族,所以從不選舉前一酋長的兒子做酋長,而是往往選舉他的兄弟做酋長,或者選舉他的姊妹的兒子做酋長。所有的人,無論男女,都參加選舉。不過選舉須經其余七個氏族確認,只有在這以後,當選為酋長的人才被隆重地,就是說由全易洛魁聯盟的聯合議事會委任。這樣做的意義,在後面就可以看出來。酋長在氏族內部的權力,是父親般的、純粹道義性質的;他手里沒有強制的手段。此外,由於他的職位,他也是塞訥卡部落議事會以及全體易洛魁人聯盟的議事會的成員。酋帥僅僅在出征時才能發號施令。
2.氏族可以任意罷免酋長和酋帥。這仍是由男女共同決定的。被罷免的人,此後便像其他人一樣成為普通戰士,成為私人。此外,部落議事會也可以甚至違反氏族的意志而罷免酋長。
3.氏族的任何成員都不得在氏族內部通婚。這是氏族的根本規則,維系氏族的紐帶;這是極其肯定的血緣親屬關系的否定表現,賴有這種血緣親屬關系,它所包括的個人才成為一個氏族。摩爾根由於發現了這個簡單的事實,就第一次揭示了氏族的本質。從前關於蒙昧人和野蠻人的報告,把構成氏族制度的各種集團,糊里糊塗地、不加分別地混為一談,統稱為部落、克蘭(注:克蘭即氏族,在克爾特民族中,除指氏族外偶爾也指部落;在氏族關系解體時期,則指一群血緣相近且具有共同想象祖先的人們。克蘭內部保存著土地公有制和氏族制度的古老習俗。在蘇格蘭和威爾士的個別地區,克蘭一直存在到19世紀。——84、131。)、薩姆(注:薩姆是馬加爾人(見注5)的血緣團體的叫法,參看摩爾根《古代社會》1977年商務印書館版下冊第359頁。——84。)等等,◎第84頁◎而且往往說,在這種集團內部禁止通婚,這證明以前人們對於氏族是多麽不了解。這便造成了一種不可救藥的混亂,麥克倫南先生就在這個混亂中得以充當拿破侖,用最後的判決建立了這樣的秩序:一切部落分為部落內部禁止通婚的(外婚制的)和許可通婚的(內婚制的)兩種。他這樣把問題更加徹底混淆以後,便埋頭於最深沈的研究中,去探討在他的兩個無聊乏味的類別中,究竟哪一種較古:是外婚還是內婚。自從發現了那以血緣親屬關系為基礎的,因此其成員間不能通婚的氏族之後,這種荒謬的說法就不攻自破了。不言而喻,在我們見到易洛魁人時他們所處的那種發展階段,氏族內部禁止通婚是被嚴格遵守著的。
4.死者的財產轉歸其余的同氏族人所有,它必須留在氏族中。因為易洛魁人所能遺留的東西為數很少,所以他的遺產就由他最近的同氏族親屬分享;男子死時,由他的同胞兄弟、姊妹以及母親的兄弟分享;婦女死時,由她的子女和同胞姊妹而不是由她的兄弟分享。根據同一理由,夫婦不能彼此繼承,子女也不得繼承父親。
5.同氏族人必須互相援助、保護,特別是在受到外族人傷害時,要幫助報仇。個人依靠氏族來保護自己的安全,而且也能做到這一點;凡傷害個人的,便是傷害了整個氏族。因而,從氏族的血族關系中便產生了那為易洛魁人所絕對承認的血族覆仇的義務。假使一個氏族成員被外族人殺害了,那麽被害者的全氏族就有義務實行血族覆仇。起初是試行調解;行兇者的氏族議事會開會,大抵用道歉與贈送厚禮的方式,向被害者的氏族的議事會提議和平了結事件。如果提議被接受,事情就算解決了。否則,受害的氏族就指定一個或幾個覆仇者,他們的義務就是去追尋行兇者,把他殺死。如果這樣做了,行兇者的氏族也沒有訴怨的權利,事情就算了結了。◎第85頁◎
6.氏族有固定的人名或幾套人名,在全部落內只有該氏族才能使用這些人名,因此,氏族個別成員的名字,也就表明了他屬於哪一氏族。氏族的人名一開始就自行帶來氏族的權利。
7.氏族可以接納外人入族,並用這個辦法吸收他們為整個部落的成員。這樣,未殺死的俘虜,由於被一個氏族接納入族,就成為塞訥卡部落的成員,從而獲得了氏族和部落的一切權利。接納外人入族的事情,是根據氏族的個別成員的提議而實行的:男子可以提議接納外人為兄弟或姊妹;女子可以提議接納外人為自己的孩子;為了確認這種接納,必須舉行入族儀式。個別因特殊情形而人丁不旺的氏族,常常由於大批接納別一氏族(得到它的同意)的人入族而重新興旺起來。在易洛魁人中間,入族儀式在部落議事會的公共集會上舉行,實際上已經變為一種宗教儀式。
8.印第安人的氏族有無專有的宗教祭祀,很難確定;不過印第安人的宗教儀式多少都是和氏族聯系在一起的。在易洛魁人的六個一年一度的宗教節日期間,各個氏族的酋長和酋帥,由於他們的職位,都被列在“信仰守護人”以內,而執行祭司的職能。
9.氏族有著共同的墓地。紐約州境內四周都為白種人包圍的易洛魁人,他們的墓地現在已經絕跡了,但從前是存在過的。在其他印第安人那里,這種墓地還保存著;例如,和易洛魁人有近親關系的吐斯卡羅臘人,他們雖然是基督徒,但在墓地上,每一氏族都獨成一排,所以,總是把母親而不是把父親和孩子埋在一排。而在易洛魁人中間,死者的全氏族都要參加葬儀,營造墳墓,致悼詞等等。
10.氏族有議事會,它是氏族的一切成年男女享有平等表決權的民主集會。這種議事會選舉、罷免酋長和酋帥,以及其余的“信仰守護人”;它作出為被殺害的氏族成員接受贖罪獻禮(殺人賠償金)◎第86頁◎或實行血族覆仇的決定;它收養外人加入氏族。總之,它是氏族的最高權力機關。
典型的印第安人氏族的職能就是這樣。
“它的全體成員都是自由人,都有相互保衛自由的義務;在個人權利方面平等,不論酋長或酋帥都不能要求任何優越權;他們是由血親紐帶結合起來的同胞。自由、平等、博愛,雖然從來沒有明確表達出來,卻是氏族的根本原則,而氏族又是整個社會制度的單位,是有組織的印第安人社會的基礎。這就可以說明,為什麽印第安人具有那種受到普遍承認的強烈的獨立感和自尊心。”(注:見路·亨·摩爾根《古代社會》1877年倫敦版第85—86頁;並參看馬克思《摩爾根〈古代社會〉一書摘要》(《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第416頁)。——87。)
到發現美洲的時候,全北美洲的印第安人都是按照母權制組成為氏族。僅在某幾個部落如達科塔人的部落,氏族已然衰落;在另外幾個部落中間,如在奧季布瓦,奧馬哈等部落中間,氏族已經是按照父權制組成了。
在許多有五六個以上氏族的印第安人部落中間,我們遇到,每三四個或更多的氏族聯合成一個特殊的集團,摩爾根按照它的極相似的希臘式樣忠實地把印第安語的名稱譯過來,把這種集團叫作Phratrie(胞族)。例如,塞訥卡部落有兩個胞族;第一個胞族包括1-4四個氏族,第二個胞族包括5-8四個氏族。更詳細的研究表明,這種胞族大抵是當初由部落分裂成的最初的氏族;因為在氏族內部禁止通婚的情況下,每個部落必須至少包括兩個氏族才能獨立存在。隨著部落的增殖,每個氏族又分裂成兩個或兩個以上的氏族,這些氏族如今也作為單個的氏族而存在;而包括一切女兒氏族的最初的氏族,則作為胞族繼續存在。在塞訥卡人和大多數其他印第安人中間,一個胞族內的各氏族被認為是兄弟氏族,而別個胞族的各氏族則被認為是它們的從兄弟氏族,——這種稱呼,在美洲親屬制度中,像我們在前邊所看到的,都具有極其真實而明確的意◎第87頁◎義。塞訥卡人起初在胞族內也不能通婚,但是這種習俗久已廢除了,如今只限於氏族。塞訥卡部落有一種傳說,“熊”和“鹿”兩個氏族是最初的氏族,其他氏族都是從這兩個氏族分化出來的。這個新組織紮下根以後,便根據需要而改變;要是某一胞族的一些氏族滅亡了,那麽為均衡起見,有時就從別的胞族中撥幾個氏族去補充它。因此,我們在不同的部落中間,可以看到名稱相同的氏族以不同的方式集結在各胞族中。
易洛魁人的胞族的職能,部分地是社會性質的,部分地是宗教性質的。(1) 胞族間互相賽球競技;每一胞族派出自己的優秀球員,其余的人按胞族旁立觀看,並以本胞族球員的獲勝打賭。(2)在部落議事會上,每個胞族的酋長和軍事領袖坐在一起,兩個胞族彼此相對,每個發言者都面對各胞族的代表講話,把他們當作特別的團體。(3)如果部落內發生殺人事件,而行兇者與被害者不屬於同一個胞族時,被害者的氏族往往訴諸自己的兄弟氏族;於是這些氏族就舉行胞族議事會,把對方胞族作為一個整體進行交涉,使對方胞族也召集自己的議事會,以謀求事件的解決。因此,在這里,胞族又以最初的氏族的資格出現,並且比它派生的較微弱的單個氏族更有獲勝的希望。(4)在重要人物死亡時,對方胞族辦理安葬和喪禮,而死者胞族的成員則以死者的近親服喪人資格參與葬儀。酋長死時,對方胞族將出缺一事通知易洛魁人的聯盟議事會。(5)在選舉酋長時,胞族議事會也出面參預。兄弟氏族對選舉的確認,被認為是一種當然的事情;但另一個胞族的氏族則可能提出異議。在這種情況下,這個胞族的議事會即召開會議;如果議事會認為異議是正當的,選舉就算無效。(6)從前,易洛魁人有一些特殊的宗教神秘儀式,白種人把它稱為巫術集會。這種神秘儀式在塞訥卡人那里,是由兩個宗教團體舉行的;新會員入會時還舉行正式的入會的儀式;◎第88頁◎兩個胞族中各有一個這樣的團體。(7)在征服時期(注:指1519-1521 年西班牙侵略者征服墨西哥的時期。——編者注),住在特拉斯卡拉四個區的四個lineages(血族),如果是——而這差不多是肯定的——四個胞族的話,那麽這證明,像希臘人的胞族以及德意志人的類似的血族團體一樣,這種胞族也都有軍事單位的意義;這四個血族在作戰時各成一隊,各穿自己的制服,有自己的旗幟和自己的首領。
正如幾個氏族組成一個胞族一樣,幾個胞族就古典形式來說則組成一個部落;而那些大大衰微的部落則往往沒有胞族這種中間環節。那麽,美洲印第安人部落有什麽特征呢?
1.有自己的地區和自己的名稱。每一部落除自己實際居住的地方以外,還占有相當大的地區供打獵和捕魚之用。在這個地區之外,還有一塊廣闊的中立地帶,一直延伸到鄰近部落的地區邊上;在語言接近的各部落中間,這種中立地帶比較狹小,在語言不接近的各部落中間,中立地帶比較寬大。這種地帶跟德意志人的邊境森林、凱撒的蘇維匯人在他們地區四周所設的荒地相同;這也跟丹麥人和德意志人之間的isarnholt(丹麥語為jarnved,limes Danicus)、德意志人和斯拉夫人之間的薩克森森林和branibor(斯拉夫語,意即“防衛林”,勃蘭登堡這一名稱即由此而來)相同。由這種不確定的疆界隔開的地區,乃是部落的公有土地,而為相鄰部落所承認,並由部落自己來防衛,以免他人侵占。疆界的不確定,多半僅在人口大量增加的時候,才會在實際上感到不方便。部落的名稱,看來多半是偶然發生,而不是有意選擇的。隨著時間的進展,往往一個部落被鄰近各部落取了另外的名稱,與該部落自己使用的名稱不同,像德意志人的最初的歷史上的總稱“日耳曼人”是由克爾特◎第89頁◎人給他們取的一樣。
2.有獨特的、僅為這個部落所用的方言。事實上,部落和方言在實質上範圍是一致的;因分裂而形成新部落與新方言的事情,不久以前還在美洲發生,即至今日,也未必完全停止。在兩個衰落的部落合而為一的地方,有時例外地在同一個部落內說著兩種極為相近的方言。美洲各部落的平均人數在2 000人以下;但是徹羅基部落卻有26 000人,這是在合眾國說同一方言的數目最多的印第安人。
3.有隆重委任氏族所選出的酋長和軍事領袖的權利。
4.有罷免他們的權利,甚至可以違反他們氏族的願望而罷免他們。由於這些酋長和軍事領袖都是部落議事會的成員,部落對待他們有這種權利是當然的。凡已經組成部落聯盟而且一切部落都有代表參加聯盟議事會的地方,上述權利便轉歸聯盟議事會了。
5.有共同的宗教觀念(神話)和崇拜儀式。
“印第安人,是按照野蠻人方式信仰宗教的人民。”(注:見路·亨·摩爾根《古代社會》1877年倫敦版第115頁;並見馬克思《摩爾根〈古代社會〉一書摘要》(《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第436頁)。——90。)
他們的神話迄今還遠沒有得到考證性的研究;他們已經給自己的宗教觀念——各種精靈——賦予人的形象,但是他們還處在野蠻時代低級階段,所以還不知道具體的造像,即所謂偶像。這是一種正向多神教發展的自然崇拜與自然力崇拜。各部落各有其定期的節日和一定的崇拜形式,特別是舞蹈和競技;舞蹈尤其是一切宗教祭祀的主要組成部分;每一部落各自慶祝自己的節日。
6.有管理公共事務的部落議事會。它是由各個氏族的酋長和軍事領袖組成的——這些人是氏族的真正代表,因為他們是隨時都可以罷免的;議事會公開開會,四周圍著其余的部落成員,這些成員有權加入討論和發表自己的意見;決議則由議事會作出。按照◎第90頁◎通例,每個出席的人都可以隨意發表意見,婦女也可以通過她們所選出的演說人陳述自己的意見。在易洛魁人中間,最後的決定需要一致通過,跟德意志人的馬爾克公社在作出某些決定時一樣。部落議事會特別負有調整同其他部落的關系的責任;它接待和派遣使者,宣戰及媾和。要是發生戰爭,大多由志願者去作戰。在原則上,每一個部落只要沒有同其他部落訂立明確的和平條約,它同這些部落便都算是處在戰爭狀態。反對這種敵人的軍事行動,大多由一些優秀的戰士來組織;這些戰士發起一個戰爭舞蹈,凡參加舞蹈的人,就等於宣告加入了出征隊,隊伍便立刻組織起來,即刻出動。部落的領土若被侵犯,其防衛也大多由志願者來擔任。這種隊伍的出發和歸來,總要舉行公共的典禮。這種出征並不需要得到部落議事會的同意,沒有人去征求這種同意,也沒有人給予這種同意。這正和塔西佗所記述的德意志人扈從隊的私人出征一樣(注:塔西佗《日耳曼尼亞志》。——編者注),不過德意志人的扈從隊伍,已具有比較常備的性質,而成為一種在平時也有組織,在戰時團結其他志願兵的強固核心了。這種武裝隊伍的人數一般不多;印第安人的最重要的出征,即使到距離很遠的地方去,也是由不大的戰鬥力量來進行的。假如有幾支這樣的扈從隊為了一次大規模戰事而聯合起來時,其中每支隊伍只服從它自己的首領;作戰計劃的統一,好歹由這些首領的議事會來保證。據阿米亞努斯·馬爾采利努斯的記載,4 世紀阿勒曼尼人在上萊茵的作戰方法,就是如此。
7.在有些部落中間,有一個最高的首領,但他的權力很小。他是酋長之一,當需要緊急行動時,他應當在議事會召集會議作出最後決定之前采取臨時的措施。這是一種具有執行權力的官員的微◎第91頁◎弱萌芽,不過它在進一步發展方面多半都沒有結果;這種官員,如我們在後面將要看到的,雖不是到處,但在大多數場合,都是由最高軍事首長發展來的。
大多數的美洲印第安人,都沒有超過聯合為部落的階段。他們的人數不多的部落,彼此由廣大的邊境地帶隔離開來,而且為不絕的戰爭所削弱,這樣他們就以少數的人口占有遼闊的地區。親屬部落間的聯盟,常因暫時的緊急需要而結成,隨著這一需要的消失即告解散。但在個別地方,最初本是親屬部落的一些部落從分散狀態中又重新團結為永久的聯盟,這樣就朝民族[Nation]的形成跨出了第一步。在合眾國,我們在易洛魁人中間,便可以見到這種聯盟的最發達的形式。他們從密西西比河以西的地方(在這里,他們大概是很大的達科塔族系的一個分支)遷移出來,經過長期漂泊才定居在今日的紐約州,並分成了五個部落:塞訥卡,卡尤加,奧嫩多加,歐奈達及摩霍克。他們以捕魚、打獵及原始園藝為生;住在大多用柵欄防衛起來的村落中。他們的人數從未超過兩萬;五個部落中有幾個氏族是共同的;他們說著同一種語言的非常近似的方言,占有互相接壤的、為五個部落所瓜分的地區。因為這個地區是他們不久以前才征服來的,所以這些部落慣於團結起來對付被他們驅逐的部落,是自然而然的事。這樣至遲到15世紀初,就發展成為一種正式的“永世聯盟”,這種聯盟,一經意識到它的新的實力,便立刻具有了進攻的性質,在1675年前後,當它達到了極盛的時候,便征服了它四周的廣大土地,把這些地方上的居民一部分驅逐出境,一部分使之納貢。易洛魁人聯盟是尚未越過野蠻時代低級階段的印第安人(因而,墨西哥人、新墨西哥人(注:普韋布洛印第安人是原居住在新墨西哥(今美國西南部和墨西哥北部)的一個部落集團的名稱。他們的村莊是一些木箱形的房屋,彼此上下和左右相連,融成一體,可容納上千人。因西班牙殖民者稱這些宅居群為pueblo(意為人民、村莊、公社)故而得名。普韋布洛印第安人同屬史前阿納薩齊人的有史時期的後裔,但語言並不相同,有四大語系。他們按居住地分為東西兩支,東支有較發達的農業,能種植多種農作物,並具有灌溉系統,掌握覆雜的建築術,水平較高,已接近階級社會;西支則仍保留氏族制度。普韋布洛印第安人在摩爾根《古代社會》一書中一般指印第安人的村莊;在班克羅夫特《北美太平洋沿岸各州的土著民族》中,被用作美國西南部部落集團的總稱。——21、92。)和秘魯人除外)所曾達到的最進步的社會組織。聯盟的基本特點如下:
1.五個血緣親屬部落以完全平等和在部落的一切內部事務上◎第92頁◎的獨立為基礎,結成永世聯盟。這種血緣親屬關系是聯盟的真實基礎。五個部落中有三個稱為父親部落,互為兄弟部落;其余兩個稱為兒子部落,也互為兄弟部落。有三個氏族——最老的——在五個部落中都還存在著,另外有三個氏族在三個部落中都還存在著;這些氏族中的每一個氏族,其成員在所有五個部落中都被認為是兄弟。僅在方言上有差異的共同語言,便是共同世系的表現和證明。
2.聯盟的機關是聯盟議事會,由50個地位和威信平等的酋長組成;這個議事會對聯盟的一切事務作最後的決定。
3.這50個酋長,在聯盟成立時,被分配在各部落和氏族中,擔任專為聯盟目的而設立的新的公職。當出缺時,有關的氏族便重新進行選舉,同時有關的氏族也可以隨時罷免他們;不過委任權則屬於聯盟議事會。
4.聯盟的這些酋長們,在他們各自的部落中也是酋長,享有參加部落議事會和表決的權利。
5.聯盟議事會的一切決議,須經全體一致通過。
6.表決是按部落舉行的,這樣,每個部落以及每個部落內的議事會全體成員,都必須一致讚成,決議才算有效。
7.五個部落議事會中每一個都可以召集聯盟議事會,但聯盟議事會本身不得自行召集。
8.會議在聚集起來的民眾面前公開舉行,每個易洛魁人都可以發言;但只有議事會才能作決定。
9.聯盟沒有一長制首長,即沒有主掌執行權的首腦。
10. 但聯盟有兩個具有平等職能和平等權力的最高軍事首長(類似斯巴達人的兩“王”,羅馬的兩執政官)。
易洛魁人在其中生活了四百余年、而且直至今日還生活於其中的整個社會制度,就是如此。我依據摩爾根,比較詳細地敘述了◎第93頁◎這種制度,因為我們在這里有可能研究還不知有國家的一個社會的組織情況。國家是以一種與全體固定成員相脫離的特殊的公共權力為前提的,所以毛勒憑其正確的直覺,確認德意志的馬爾克制度是一種純粹社會的制度,雖然它以後大部分成了國家的基礎,但在本質上它是和國家不同的。因此,毛勒在他的一切著作中所研究的,是公共權力逐漸從馬爾克、鄉村、農戶、城市等最初的組織中產生,和與之並行產生的情形。(注:格·路·毛勒的主要著作有:《馬爾克制度、農戶制度、鄉村制度、城市制度和公共權力的歷史概論》1854年慕尼黑版、《德國馬爾克制度史》1856年埃朗根版、《德國領主莊園、農戶和農戶制度史》1862—1863年埃朗根版第1—4卷、《德國鄉村制度史》1865—1866年埃朗根版第1—2卷和《德國城市制度史》1869—1871年埃朗根版第1—4卷。——94。)我們從北美印第安人那里可以看出,一個原來統一的氏族集團怎樣逐漸散布於遼闊的大陸;各部落怎樣通過分裂而轉化為各民族[V?lker],轉化為整個的部落集團;語言怎樣改變,以致不僅成了互相不懂的東西,而且差不多失去了原來統一性的任何痕跡;與此同時,在部落內部,單個的氏族怎樣分裂為好幾個氏族,老的母親氏族作為胞族保存下來,但是這些最老的氏族的名稱,在彼此相距極遠的、老早就分離了的部落中間仍是一樣的——“狼”和“熊”在大多數印第安部落中仍然是氏族的名稱。一般說來,上述的社會制度適用於印第安人的一切部落,只是有許多部落沒有達到親屬部落聯盟的程度罷了。
但是,我們也看到,氏族作為社會單位出現以後,氏族、胞族和部落這整個社會組織就怎樣以幾乎不可抗拒的必然性(因為是天然性)從這種單位中發展出來。這三種集團代表著不同層次的血緣親屬關系,每個都是閉關自守,自己的事情自己管理,但是又互相補充。歸它們管轄的事情,包括低級階段上的野蠻人的全部公共事務。所以,我們凡遇見某一民族是把氏族作為社會單位時,我們也就可以去尋找類似前面所講的那種部落組織;凡有充足資料的地方,如在希臘人和羅馬人那里,我們不僅能找出這種組織,而且也會確信,即使在沒有資料作為依據的地方,只要與美洲社會制度作一比較,也有助於我們解決最困難的疑難和啞謎。◎第94頁◎
而這種十分單純質樸的氏族制度是一種多麽美妙的制度呵!沒有大兵、憲兵和警察,沒有貴族、國王、總督、地方官和法官,沒有監獄,沒有訴訟,而一切都是有條有理的。一切爭端和糾紛,都由當事人的全體即氏族或部落來解決,或者由各個氏族相互解決;血族覆仇僅僅當作一種極端的、很少應用的威脅手段;我們今日的死刑,只是這種覆仇的文明形式,而帶有文明的一切好處與弊害。雖然當時的公共事務比今日多得多,——家戶經濟是由一組家庭按照共產制共同經營的,土地是全部落的財產,僅有小小的園圃歸家戶經濟暫時使用,——可是,絲毫沒有今日這樣臃腫覆雜的管理機關。一切問題,都由當事人自己解決,在大多數情況下,歷來的習俗就把一切調整好了。不會有貧窮困苦的人,因為共產制的家戶經濟和氏族都知道它們對於老年人、病人和戰爭殘廢者所負的義務。大家都是平等、自由的,包括婦女在內。他們還不曾有奴隸;奴役異族部落的事情,照例也是沒有的。當易洛魁人在1651年左右征服伊利部落和“中立民族”(注:“中立民族”指17世紀居住在伊利湖北岸的幾個與易洛魁人血緣相近的印第安部落所組成的軍事聯盟。這個名稱是法國殖民者加上的,因為它在易洛魁人和古朗人的戰爭中保持了中立。——95。)的時候,他們曾建議這兩個部落作為完全的平等的成員加入他們的聯盟;只是在被征服者拒絕了這個建議之後,才被驅逐出自己所居住的地區。凡與未被腐蝕的印第安人接觸過的白種人,都稱讚這種野蠻人的自尊心、公正、剛強和勇敢,這些稱讚證明了,這樣的社會能夠產生怎樣的男子,怎樣的婦女。
不久以前,我們在非洲看到了這種勇敢的例證。祖魯卡菲爾人在數年前,也像努比亞人在數月前一樣,——兩者都是至今還保存著氏族制度的部落——曾做出了任何歐洲軍隊都不能做到的事情。(注:指祖魯人和努比亞人反對英國殖民者的民族解放鬥爭。
1879年1月英國人向祖魯人進攻,祖魯人在自己的領袖開芝瓦約的領導下非常頑強地抵抗了英國殖民軍達半年之久。後者只是由於在武器裝備方面占巨大優勢而在經過一系列戰鬥之後才取得勝利的。直到1887年,英國人由於利用了他們在祖魯人中間挑起的連續幾年的部落混戰,才得以最後征服祖魯人。
19世紀70年代英國殖民者開始侵入蘇丹,遇到蘇丹各族人民的頑強抵抗。1881年爆發了以穆斯林傳教主穆罕默德-阿罕默德(他自稱“馬赫迪”,意即“救世主”)為首的蘇丹的努比亞人、阿拉伯人和其他民族的民族解放起義,起義於1883—1884年獲得勝利,從英國殖民軍手中解放了幾乎全部國土。在起義的過程中成立了獨立的統一的馬赫迪國家。只是到1899年,英國殖民軍利用這個國家因連年打仗和發生部落紛爭而內部削弱之機,同時依靠武器的絕對優勢,才征服了蘇丹。——95、458。)他們沒有槍炮,僅僅用長矛和投槍武裝起來,在英國步兵——在密集隊形戰鬥上被公認為世界第一——的後裝槍的彈雨之下,竟然一直向前沖到刺刀跟前,不止一次打散英軍隊伍,甚至使英軍潰退,盡管在武器上非常懸殊,盡管他們根本沒有什麽服兵◎第95頁◎役,也不知道什麽是操練。英國人訴苦說,卡菲爾人比馬走得還快,一晝夜比馬走得還遠,這就可以證明這種野蠻人的能力和毅力。“他們的最小的一條筋都暴栗起來,堅硬如鋼,像鞭條一樣。”——一位英國的畫家這樣說。
在沒有分化為不同的階級以前,人類和人類社會就是如此。要是我們把他們的狀況和現代絕大多數文明人的狀況作一比較,那麽就可以看出,在今日的無產者和小農同古代自由的氏族成員之間,差距是巨大的。
這是一個方面。但我們不要忘記,這種組織是注定要滅亡的。它沒有超出部落的範圍;部落聯盟的建立就已經標志著這種組織開始崩潰,這一點我們在後面將會看到,易洛魁人征服其他部落的企圖也表明了這一點。凡是部落以外的,便是不受法律保護的。在沒有明確的和平條約的地方,部落與部落之間便存在著戰爭,而且這種戰爭進行得很殘酷,使別的動物無法和人類相比,只是到後來,才因物質利益的影響而緩和一些。全盛時期的氏族制度,如我們在美洲所見的,其前提是生產極不發展,因而廣大地區內人口極度稀少;因此,人類差不多完全受著同他異己地對立著的、不可理解的外部大自然的支配,這也就反映在幼稚的宗教觀念中。部落始終是人們的界限,無論對別一部落的人來說或者對他們自己來說都是如此:部落、氏族及其制度,都是神聖而不可侵犯的,都是自然所賦予的最高權力,個人在感情、思想和行動上始終是無條件服從的。這個時代的人們,雖然使人感到值得讚嘆,他們彼此並沒有差別,他們都仍依存於——用馬克思的話說——自然形成的共同體的臍帶(注:參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第96頁。——編者注)。這種自然形成的共同體的權力必然要被打破,而且也確◎第96頁◎實被打破了。不過它是被那種使人感到從一開始就是一種退化,一種離開古代氏族社會的純樸道德高峰的墮落的勢力所打破的。最卑下的利益——無恥的貪欲、狂暴的享受、卑劣的名利欲、對公共財產的自私自利的掠奪——揭開了新的、文明的階級社會;最卑鄙的手段——偷盜、強制、欺詐、背信——毀壞了古老的沒有階級的氏族社會,把它引向崩潰。而這一新社會自身,在其整整兩千五百余年的存在期間,只不過是一幅區區少數人靠犧牲被剝削和被壓迫的大多數人而求得發展的圖畫罷了,而這種情形,現在比從前更加厲害了。
四 希臘人的氏族
希臘人,像皮拉斯基人以及其他起源於同一部落的民族一樣,在史前時代,就已經按照美洲人的那種有機的序列——氏族、胞族、部落、部落聯盟組織起來了。胞族可能是沒有的,在多立斯人中間就是這樣;部落聯盟也不是到處都有成立的必要,但無論如何氏族是基本的單位。希臘人,在他們出現在歷史舞台上的時候,已經站在文明時代的門檻上了;他們與上述美洲部落之間,橫著差不多整整兩個很大的發展時期,亦即英雄時代的希臘人超過易洛魁人兩個時期。所以,希臘人的氏族也絕不再是易洛魁人的那種古老的氏族了,群婚(注:在1884年版中不是“群婚”,而是“普那路亞家庭”。——編者注)的痕跡正開始顯著地消失。母權制已讓位給父權制;正在產生的私有制就這樣在氏族制度上打開了第一個缺口。第◎第97頁◎二個缺口是第一個缺口的自然結果:由於在實行父權制以後,富有的女繼承人的財產在她出嫁時應當歸她的丈夫所有,從而歸別的氏族所有,所以,這便摧毀了整個氏族權利的基礎,在這種情況下,為了把少女的財產保存在氏族以內,不僅容許少女在氏族內出嫁,而且也規定要這樣做。
根據格羅特的《希臘史》(注:見喬·格羅特《希臘史》1869年倫敦版第3卷第54—55頁,並見馬克思《摩爾根〈古代社會〉一書摘要》(《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第496—497頁)。——98。),其中雅典的氏族是建立在以下的基礎上的:
1.共同的宗教祭祀和祭司為祀奉一定的神所擁有的特權。這種神被假想為氏族的男始祖,並用獨特的名稱作這種地位的標志。
2.共同的墓地(參看狄摩西尼《反駁歐布利得》(注:指狄摩西尼在法庭上反駁歐布利得的演說詞。在這個演說詞中提到在氏族墓地只能埋葬本氏族死人的習俗。——98。))。
3.相互繼承權。
4.在受到侵害時提供幫助、保護和支援的相互義務。
5.在一定情況下,特別是在事關孤女或女繼承人的時候,在氏族內部通婚的相互權利和義務。
6.至少在某些情況下擁有共同財產,有自己的一位Archon(酋長)和一位司庫。
此後,幾個氏族結合為一個比較不那麽密切的胞族;但是在這里我們也可以看到類似的相互權利與義務,特別是共同舉行一定的宗教儀式以及在胞族成員被殺害時進行追究的權利。一個部落的所有胞族,又有共同的定期舉行的祭祀,由一個從貴族(Eupatriden)中間選出的Phylobasileus(部落酋長)主持。
格羅特所說的,就是這樣。馬克思補充說:“但是,透過希臘氏族,也可以清楚地看到蒙昧人(例如易洛魁人)。”(注:見馬克思《摩爾根〈古代社會〉一書摘要》(《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第497頁)。——98。)要是我們作進一步的研究,那就看得更加清楚。
希臘的氏族還具有以下這幾個特征:
7.按照父權制計算世系。◎第98頁◎
8.禁止氏族內部通婚,但女繼承人例外。這一例外及其確立成為規定,就證明舊時的規則仍然有效。這也是從下述普遍通行的原則中產生的,即婦女出嫁後,就不再參加本氏族的宗教儀式,而改行她丈夫的氏族的宗教儀式,注籍於她丈夫的胞族。根據這一點以及狄凱阿爾科斯的著名的一段話看來(注:恩格斯在這里提到的古希臘哲學家狄凱阿爾科斯的沒有留傳下來的著作中的片斷,引自瓦克斯穆特的著作《從國家觀點研究希臘古代》1826年哈雷版第1部第1篇第312頁。——99。),可知外婚乃是規則,而貝克爾在《哈里克爾》一書中徑直認為,無論什麽人都不得在本氏族內部通婚。(注:見威·阿·貝克爾《哈里克爾。古代希臘習俗狀況。對希臘人的私生活的較詳細的介紹》1840年萊比錫版第2部第447頁;並參看馬克思《摩爾根〈古代社會〉一書摘要》(《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第498頁)。——99。)
9.接納外人入族的權利;這是用家庭接納的辦法來實現的,不過要有公開的儀式,而且只限於例外情形。
10.選舉和罷免酋長的權利。我們知道,每一氏族都有自己的酋長;但是,任何地方都沒有說過這一職務是在一定的家庭里世襲的。在野蠻時代結束以前,不大可能有嚴格的(注:“嚴格的”是恩格斯在1891年版上增補的。——編者注)世襲制,因為這種世襲制是同富人和窮人在氏族內部享有完全平等權利的秩序不相容的。
不僅格羅特,而且尼布爾、蒙森以及迄今為止的其他一切古典古代歷史編纂學家,都沒有解決氏族問題。不論他們多麽正確地敘述了氏族的許多特征,但是他們總是把氏族看作家庭集團,因此便不能理解氏族的本性和起源。在氏族制度之下,家庭從來不是,也不可能是一個組織單位,因為夫與妻必然屬於兩個不同的氏族。氏族整個包括在胞族內,胞族整個包括在部落內;而家庭卻是一半包括在丈夫的氏族內,一半包括在妻子的氏族內。國家在公法上也不承認家庭,到今日為止,家庭不過存在於私法上而已。然而我們的全部歷史編纂學直至現在都是從以下一個荒誕的,尤其在18世紀已成為不可侵犯的假定出發的:未必早於文明時代的專偶制個體◎第99頁◎家庭,曾是社會和國家圍繞它而逐漸萌發起來的核心。
馬克思補充說:“格羅特先生應當進一步注意到,雖然希臘人是從神話中引伸出他們的氏族的,但是這些氏族比他們自己所創造的神話及其諸神和半神要古老些。”(注:見馬克思《摩爾根〈古代社會〉一書摘要》(《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第500頁)。——100。)
摩爾根愛引用格羅特的話,因為後者是一個很有名望的和十分受人信任的證人。格羅特又說到,每個雅典氏族都有一個從它的假想的男始祖傳給他們的名稱;在梭倫時代以前,死者的財產一律由同氏族人(geêtes)繼承,在梭倫時代以後,死者如無遺言,其財產亦由同氏族人繼承;遇有殺害事件,首先是被害者的親屬有權利和義務向法庭控告犯罪者,其次是同氏族人,最後是同胞族人:
“我們所知道的關於最古的雅典法律的一切,都是以劃分成氏族和胞族為基礎的。”(注:見喬·格羅特《希臘史》1869年倫敦版第3卷第66頁,並參看馬克思《摩爾根〈古代社會〉一書摘要》(《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第501頁)。——100。)
氏族起源於共同祖先,成了“庸人學者”(馬克思語)(注:見馬克思《摩爾根〈古代社會〉一書摘要》(《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第502頁)。——100。)絞盡腦汁而不能解決的難題。既然他們很自然地認為這種祖先純粹是神話人物,他們便根本沒有可能解釋氏族是怎樣從許多彼此相鄰的、起初完全沒有親屬關系的家庭中產生出來的,然而單是為了解釋氏族的存在,他們還是非這樣做不可。這樣他們便陷入了說空話的圈子,不能超出這樣一個論題:族系的確是一種虛構,但氏族是一個現實,因之,格羅特終於說(括弧內的話是馬克思加的):
“我們只是偶而聽到這種族系,因為僅僅在一定的、特別隆重的場合才公開把它提出來。可是,比較卑微的氏族也有其共同的宗教儀式(這真奇怪,格羅特先生!),有一個共同的超人的男始祖和族系,像比較有名的氏族那樣(格羅特先生,這在比較卑微的氏族那里真十分奇怪呵!);根本的結構和觀念的基礎(親愛的先生!不是觀念的而是物質的,直白地說是肉欲的!)在一切氏族中都是相同的。”(注:見喬·格羅特《希臘史》1869年倫敦版第3卷第60頁,並參看馬克思《摩爾根〈古代社會〉一書摘要》(《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第503頁)。——100。)◎第100頁◎
馬克思把摩爾根對這個問題的答案概括如下:“與原始形態的氏族——希臘人像其他凡人一樣也曾有過這種形態的氏族——相適應的血緣親屬制度,保存了全體氏族成員彼此之間的親屬關系的知識。他們從童年時代起,就在實踐上熟悉了這種對他們極其重要的事物。隨著專偶制家庭的產生,這種事物就湮沒無聞了。氏族名稱創造了一個族系,相形之下,個體家庭的族系便顯得沒有意義。氏族名稱的作用就在於使具有這種名稱的人不忘他們有共同世系的事實;但是氏族的族系已經十分久遠,以致氏族的成員,除了有較近的共同祖先的少數場合以外,已經不能證明他們相互之間有事實上的親屬關系了。氏族名稱本身就是共同世系的證據,而且除了接納外人入族的情形以外,也是不可更改的證據。反之,像格羅特(注:在馬克思的手稿中不是格羅特,而是格羅特經常引用其著作的公元 2世紀的古希臘學者坡呂克斯。——編者注)和尼布爾所作的那樣,把氏族變為純粹虛構和幻想的產物,從而事實上否定氏族成員之間的任何親屬關系,這是只有’觀念的’、亦即蟄居式的書齋學者才能幹出來的事情。由於血族聯系(尤其是專偶制發生後)已經湮遠,而過去的現實看來是反映在神話的幻想中,於是老實的庸人們便作出了而且還在繼續作著一種結論,即幻想的族系創造了現實的氏族!”(注:見馬克思《摩爾根〈古代社會〉一書摘要》(《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第503—504頁)。——101。)
胞族,像在美洲人那里一樣,是一種分裂成幾個女兒氏族同時又把它們聯合起來的母親氏族,這種母親氏族常常還能表明所有這些女兒氏族出自一個共同的男始祖。比如,據格羅特說:
“赫卡泰胞族的所有同時代的成員,都承認在第十六親屬等級內有一個共同的神為其男始祖。”(注:見喬·格羅特《希臘史》1869年倫敦版第3卷第58—59頁,並參看馬克思《摩爾根〈古代社會〉一書摘要》(《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第505頁)。——101。)◎第101頁◎
所以,這一胞族的一切氏族都是真正的兄弟氏族。在荷馬的詩篇中,還把胞族看作軍事單位,在那著名的一段中,奈斯托爾勸告亞加米農說:要按照部落和胞族來編制軍隊,以便胞族幫助胞族,部落幫助部落。(注:見荷馬《伊利亞特》第2首歌,並參看馬克思《摩爾根〈古代社會〉一書摘要》(《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第506頁)。——102、105。)此外,胞族在其成員被害時有追究的權利和義務;可見在較早的時代,胞族也有血族覆仇的義務。其次,胞族有共同的神殿和節日,而且,從古代雅利安人的傳統的自然崇拜而來的全部希臘神話,其發展本身,實質上也是由氏族及胞族所制約並在它們內部進行的。再次,胞族有一個胞族長(phratriarchos),據德·庫朗日說,它還有全體大會,通過必須執行的決定,擁有法庭和行政機關。(注:指菲斯泰爾·德·庫朗日《古代城市》第3冊第1章。見該書1864年巴黎—斯特拉斯堡版第146頁;並參看馬克思《摩爾根〈古代社會〉一書摘要》(《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第506—507頁)。——102。)甚至以後的輕視氏族的國家,也給胞族保留下了若幹公共的行政性的職能。
幾個親屬胞族構成一個部落。在阿提卡,共有四個部落,每個部落有三個胞族,每個胞族有三十個氏族。這樣細密的集團劃分,是以有意識的和有計劃的幹涉自然形成的秩序為前提的。至於這是怎樣發生的,什麽時候發生的,發生的原因何在,希臘歷史都沒有提到,希臘人自己關於他們的歷史所保存下來的記憶僅僅追溯到英雄時代為止。
擁擠在一個比較小的地區上的希臘人,其方言上的差異不像在廣大的美洲森林中那樣顯著;但是就是在這里我們也看到,只有主要方言相同的部落才聯合成為一個大的整體;甚至小小的阿提卡也有獨特的方言,這一方言後來獲得了統治地位而成為共同的散文語言。
在荷馬的詩中,我們可以看到希臘的各部落大多數已聯合成為一些小民族 [kleine V?lkerschaften];在這種小民族內部,氏族、胞族和部落仍然完全保持著它們的獨立性。它們已經住在有城墻保護的城市里;人口的數目,隨著畜群的增加、農業的擴展以及手◎第102頁◎工業的萌芽而日益增長;與此同時,就產生了財產上的差別,隨之也就在古代自然形成的民主制內部產生了貴族分子。各個小民族[V?lkchen],為了占有最好的土地,也為了掠奪戰利品,進行著不斷的戰爭;以俘虜充作奴隸,已成為公認的制度。
這些部落和小民族的組織如下:
1.常設的權力機關為議事會(bulê),這種議事會最初大概是由各氏族的酋長組成的,後來,由於其人數增加得太多,便由其中選出的一部分人組成,這就造成了發展和加強貴族分子的機會;狄奧尼修斯所描述的英雄時代的議事會正是這樣由貴族(kratistoi)組成的(注:見哈利卡納蘇的狄奧尼修斯《古代羅馬史》第2冊第12章,並參看馬克思《摩爾根〈古代社會〉一書摘要》(《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第508—509頁)。——103。)。議事會對於一切重要問題作出最後決定;例如,在埃斯庫羅斯的作品中就談到過忒拜議事會曾作了一個對當時局勢有決定意義的決議,即為伊托克利斯舉行榮譽葬禮,而波呂涅克斯的屍體則扔出去讓狗吃掉。(注:見埃斯庫羅斯《七雄攻打忒拜》,並參看馬克思《摩爾根〈古代社會〉一書摘要》(《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第508—509頁)。——103。)隨著國家的設立,這種議事會就變為元老院了。
2.人民大會(agora[阿哥臘])。我們在易洛魁人中間已經看到,當議事會開會時,人民——男男女女都站在周圍,有秩序地參加討論,這樣來影響它的決定。在荷馬所描寫的希臘人中間,這種“圍立”[Umstand] (這是古代德意志人的法庭用語)已經發展成為一種真正的人民大會,這種情形在古代德意志人那里也有。人民大會由議事會召集,以解決各項重要事務;每個男子都可以發言。決定是用舉手(埃斯庫羅斯的《求援女》)或歡呼通過的。人民大會是最高級的權力,因為,正如舍曼所說(《希臘的古代》),
“當談到一件須要人民協助來辦的事情的時候,荷馬並未向我們指出任何可以違反人民意志而強迫他們來這樣做的手段”(注:見格·弗·舍曼《希臘的古跡》1855年柏林版第1卷第27頁,並參看馬克思《摩爾根〈古代社會〉一書摘要》(《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第510頁)。——103。)。
原來,當部落中每個成年男子都是戰士的時候,那脫離了人民◎第103頁◎的、有可能和人民對抗的公共權力還不存在。自然形成的民主制還處於全盛時期,所以無論在判斷議事會的或者巴賽勒斯的權力與地位時,都應當以此為出發點。
3.軍事首長(Basileus[巴賽勒斯])。關於這一點馬克思說道:“歐洲的學者們大都是天生的宮廷奴才,他們把巴賽勒斯變為現代意義上的君主。共和黨人美國佬摩爾根是反對這一點的。他極其辛辣地、但很公正地說到油滑的格萊斯頓先生和他的《世界的少年時代》一書(注:指威·尤·格萊斯頓《世界的少年時代。英雄時代的神和人》第11章,見該書1869年倫敦版第428頁。這本著作的第1版於1869年在倫敦出版。——104。):
‘格萊斯頓先生向我們把英雄時代的希臘酋長描寫成國王和公侯,而且還給他們加上紳士的資格,但是他本人不得不承認:總的說來,我們發現在他們那里似乎有長子繼承的習慣或法律,而且規定得很充分但是並不是明確到了極點’(注:見馬克思《摩爾根〈古代社會〉一書摘要》(《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第510頁);摩爾根的這段話引自《古代社會》1877年倫敦版第248頁。——104。)。”
看來,格萊斯頓先生本人也會覺得,帶有這種保留條件的長子繼承制,也已經充分地等於沒有,盡管並不是明確到了極點地等於沒有。
我們已經看到,易洛魁人和其他印第安人的酋長職位是怎樣繼承的。一切職位多半都是在氏族內部選舉的,因而是在氏族範圍內繼承的。出缺時,最親近的同氏族男親屬——兄弟,或姊妹的兒子,逐漸享有了優先權,除非有理由屏棄他。因此,如果說在希臘人中間,在父權制統治之下,巴賽勒斯的職位通常是傳給兒子或兒子中的一個,那麽這僅僅證明,兒子們在這里很有可能通過人民選舉而獲得繼承權,但決不證明不經過人民選舉就實行合法繼承。這里所說的情況,在易洛魁人和希臘人那里,就是氏族內部特殊的貴族家庭的最初萌芽,而在希臘人那里,除此之外還是未來的世襲元首或君主制的最初萌芽。因此,這種推想說明,希臘人的巴賽勒斯,正像羅馬的“王”(勒克斯)一樣,必定是或者由人民選舉的,或者為人◎第104頁◎民的公認的機關——議事會或人民大會——所認可的。
在《伊利亞特》里,勇士的統領亞加米農,並不是作為希臘人的最高國王,而是作為圍城盟軍的最高統帥而出現的。當希臘人中間發生內訌時,奧德賽在一段著名的話中指明了他的這一地位:多頭指揮是不好的,應該由一個人做統帥等等(此外還有一節人人愛誦的關於權杖的詩,但這是後人加的)。(注:見荷馬《伊利亞特》第2首歌,並參看馬克思《摩爾根〈古代社會〉一書摘要》(《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第506頁)。——102、105。)“奧德賽在這里並不是講述統治的形式,而是要求服從戰爭中的最高統帥。對於在特洛伊城下僅僅作為軍隊出現的希臘人說來,人民大會是進行得十分民主的。阿基里斯在說到贈品,即說到分配戰利品時,他總是既不讓亞加米農也不讓其他某個巴賽勒斯來分配,而是讓’亞該亞人的兒子們’即人民來分配。’宙斯所生的’,’宙斯所養的’這一類稱號,不能證明任何東西,因為每個氏族都起源於一個神,而部落首長的氏族則起源於一個’更顯赫’的神,在這里就是起源於宙斯。甚至人身不自由的人,例如牧豬人優瑪士等人,也都是’神的’(dioi和theioi),這是在《奧德賽》中所描述的情形,即在比《伊利亞特》晚得多的時期中發生的情形;在這本《奧德賽》中,’英雄’的稱號還給予傳令官木利奧斯和盲人歌手德莫多克。(注:在馬克思的手稿中接著還有一句為恩格斯所省略的話:“奧德賽用來稱呼亞加米農的’科伊臘諾斯’(ko?ρavos) 這個詞和’巴賽勒斯’ 這個詞一樣,也僅僅意味著’戰爭中軍隊的統帥’”。——編者注)簡言之,希臘著作家用來表示荷馬所說的王權的basileia[巴賽勒亞]一詞(因為這一權力的主要特征是軍事的統率),在同時存在議事會和人民大會的情況下,其意不過是軍事民主制而已。”(馬克思語)(注:見馬克思《摩爾根〈古代社會〉一書摘要》(《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第511—512頁)。——105。)
巴賽勒斯除軍事的權限以外,還有祭祀的和審判的權限;審判的權限沒有詳細規定,但祭祀的權限是他作為部落或部落聯盟的◎第105頁◎最高代表而被賦予的。關於民政、行政的權限從來沒有提到過;但是巴賽勒斯由於職位的關系大概也是議事會的成員。可見,用K?nig來翻譯 Basileus一詞,在語源上是完全正確的,因為K?nig(Kuning)是由Kuni、Küe而來的,即氏族酋長的意思。不過,古希臘文的basileus跟現代意義的K?nig一詞是完全不相符合的。 修昔的底斯把古代的basileia很確定地叫作patrikê,即由氏族產生的意思,並說basileia有明確規定的、因而是有限的權限。(注:見修昔的底斯《伯羅奔尼撒戰爭史》第1卷第13章,並參看馬克思《摩爾根〈古代社會〉一書摘要》(《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第513頁)。——106。)亞里士多德也說,英雄時代的basileia是對自由人的統率,巴賽勒斯是軍事首長、法官和最高祭司(注:見亞里士多德《政治學》第3篇第10章,並參看馬克思《摩爾根〈古代社會〉一書摘要》(《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第513頁)。——106。);可見,巴賽勒斯並未握有後來的意義上的統治權力。(注:就像希臘的巴賽勒斯一樣,阿茲特克人的軍事首長也被誤解為近代的王公。摩爾根最先對於西班牙人的起初是出於誤會和誇張,後來簡直是說謊的報告作了歷史的考證,並證明,墨西哥人處於野蠻時代中級階段,但他們的發展程度超過了新墨西哥的普韋布洛印第安人,他們的社會制度在根據被曲解了的報告來推論的範圍內說,相當於以下的情形:這是一個包括三個部落的聯盟,它征服了其他幾個部落並使之納貢;它由聯盟議事會和聯盟軍事首長來管理,西班牙人就是把這個聯盟軍事首長變成了“皇帝”。)
恩格斯 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之四)
這樣,我們看到,在英雄時代的希臘社會制度中,古代的氏族組織還是很有活力的,不過我們也已經看到,它的瓦解已經開始:由子女繼承財產的父權制,促進了財產積累於家庭中,並且使家庭變成一種與氏族對立的力量;財產的差別,通過世襲貴族和王權的最初萌芽的形成,對社會制度發生反作用;奴隸制起初雖然僅限於俘虜,但已經開辟了奴役同部落人甚至同氏族人的前景;古代部落對部落的戰爭,已經逐漸蛻變為在陸上和海上為攫奪牲畜、奴隸和財寶而不斷進行的搶劫,變為一種正常的營生,一句話,財富被當◎第106頁◎作最高的價值而受到讚美和崇敬,古代氏族制度被濫用來替暴力掠奪財富的行為辯護。所缺少的只是一件東西,即這樣一個機關,它不僅保障單個人新獲得的財富不受氏族制度的共產制傳統的侵犯,不僅使以前被輕視的私有財產神聖化,並宣布這種神聖化是整個人類社會的最高目的,而且還給相繼發展起來的獲得財產從而不斷加速財富積累的新的形式,蓋上社會普遍承認的印章;所缺少的只是這樣一個機關,它不僅使正在開始的社會分裂為階級的現象永久化,而且使有產者階級剝削無產者階級的權利以及前者對後者的統治永久化。
而這樣的機關也就出現了。國家被發明出來了。
五 雅典國家的產生
國家怎樣靠部分地改造氏族制度的機關,部分地用設置新機關來排擠掉它們,並且最後全部以真正的國家機關來取代它們而發展起來;同時受這些國家機關支配的,因而也可以被用來反對人民的,武裝的“公共權力”,又怎樣代替了氏族、胞族和部落中自己保衛自己的真正的“武裝的人民”——關於這一切,至少是它的初始階段,再好莫過於從古雅典來加以研究。各種形式的更替,基本上已由摩爾根描繪出來了;我所要補充的,多半是引起這種形式更替的經濟內容。
在英雄時代,雅典人的四個部落,還分居在阿提卡的各個地區;甚至組成這四個部落的十二個胞族,看來也還有自己單獨的居住地,即凱克羅普斯的十二個城市。制度也是英雄時代的制度:人◎第107頁◎民大會,人民議事會和巴賽勒斯。從有成文歷史的時候起,土地已被分割而成了私有財產,這種情形正是和野蠻時代高級階段末期已經比較發達的商品生產以及與之相適應的商品交易相符合的。除了谷物以外,還生產葡萄酒和植物油;愛琴海的海上貿易,逐漸脫離腓尼基人的控制而大半落於阿提卡居民之手。由於地產的買賣,由於農業和手工業、商業和航海業之間的分工的進一步發展,氏族、胞族和部落的成員,很快就都雜居起來;在胞族和部落的地區內,移來了這樣的居民,他們雖然也是本民族的同胞,但並不屬於這些團體,因而他們在自己的居住地上被看作外人。在和平時期,每一個胞族和每一個部落都是自己管理自己的事務,也不向雅典的人民議事會或巴賽勒斯請示。但是那些住在胞族或部落的地區內而不屬於這個胞族或部落的人,自然是不能參與這種管理的。
這就擾亂了氏族制度機關的正常活動,以致在英雄時代就需要設法補救。於是實行了據說是提修斯所規定的制度。這一改變首先在於,在雅典設立了一個中央管理機關,就是說,以前由各部落獨立處理的一部分事務,被宣布為共同的事務,而移交給設在雅典的共同的議事會管轄了。由於這一點,雅典人比美洲任何土著民族都前進了一步:相鄰的各部落的單純的聯盟,已經由這些部落融合為單一的民族[Volk]所代替了。於是就產生了淩駕於各個部落和氏族的法的習慣之上的雅典普遍適用的民族法[Volksrecht];只要是雅典的公民,即使在非自己部落的地區,也取得了確定的權利和新的法律保護。但這樣一來就跨出了摧毀氏族制度的第一步,因為這是後來容許不屬於全阿提卡任何部落並且始終都完全處於雅典氏族制度以外的人也成為公民的第一步。據說是提修斯所規定的第二個制度,就是把全體人民,不問氏族、胞族或部落,一概分為 Eupatriden 即貴族、Geomoren即農民和Demiurgen即手工業◎第108頁◎者三個階級,並賦予貴族以擔任公職的獨占權。不過這一劃分,除了由貴族擔任公職以外,並沒有起什麽作用,因為除此以外,它並沒有規定各個階級之間的任何權利上的差別。(注:在1884年版中這句話的結尾是這樣寫的:“因為其余兩個階級並未獲得任何特殊的權利”。——編者注)但它有著重大的意義,因為它向我們展示了新的、悄悄發展起來的社會要素。它表明,由一定家庭的成員擔任氏族公職的習慣,已經變為這些家庭擔任公職的無可爭辯的權利;這些因擁有財富而本來就有勢力的家庭,開始在自己的氏族之外聯合成一種獨特的特權階級;而剛剛萌芽的國家,也就使這種霸占行為神聖化。其次,它表明,農民和手工業者之間的分工已經如此牢固,以致以前氏族和部落的劃分在社會意義方面已不是最重要的。最後,它宣告了氏族社會和國家之間的不可調和的對立;建立國家的最初企圖,就在於破壞氏族的聯系,其辦法就是把每一氏族的成員分為特權者和非特權者,把非特權者又按照他們的職業分為兩個階級,從而使之互相對立起來。
以後的雅典政治史,直到梭倫時代,知道得很不完全。巴賽勒斯一職已經廢除;國家首腦人物已由貴族中所選出的執政官來充任。貴族的統治日益加強,到了公元前600年左右,已經變得令人不能忍受了。這時,貨幣和高利貸已成為壓制人民自由的主要手段。貴族們的主要居住地是雅典及其近郊,在那里,海上貿易以及附帶的有時仍然進行的海上掠奪,使貴族們發財致富,並使貨幣財富集中在他們手中。由此而日益發達的貨幣經濟,就像腐蝕性的酸類一樣,滲入了農村公社的以自然經濟為基礎的傳統的生活方式。氏族制度同貨幣經濟絕對不能相容;阿提卡小農的破產是與保護他們的舊的氏族聯系的松弛同時發生的。債務契約和土地抵押(雅◎第109頁◎典人已經發明了抵押辦法)既不理會氏族,也不理會胞族。而舊的氏族制度既不知有貨幣,也不知有貸款,更不知有貨幣債務。因此,貴族的日益擴展的貨幣統治,為了保護債權人對付債務人,為了使貨幣所有者對小農的剝削神聖化,也造成了一種新的習慣法。在阿提卡的田地上到處都豎立著抵押柱,上面寫著這塊地已經以多少錢抵押給某某人了。沒有豎這種柱子的田地,大半都因未按期付還押款或利息而出售,歸貴族高利貸者所有了;農民只要被允許作佃戶租種原地,能得自己勞動生產品的六分之一以維持生活,把其余六分之五作為地租交給新主人,那他就謝天謝地了。不僅如此,如果出賣土地所得的錢不夠還債,或者債務沒有抵押保證,那麽債務人便不得不把自己的子女出賣到國外去做奴隸,以償還債務。父親出賣子女——這就是父權制和專偶制的第一個果實!要是吸血鬼還不滿足,那麽他可以把債務人本身賣為奴隸。雅典人民的文明時代的歡樂的曙光,就是如此。
以前,當人民的生活條件和氏族制度還相適應時,這樣的變革是不可能的;但是現在這一變革發生了,人們不知道它是怎樣發生的。我們暫且回轉來看一下易洛魁人吧。這時強加在雅典人身上而他們可以說並未參與策劃並且又確乎違反他們意志的狀況,在易洛魁人中間是不能想象的。在易洛魁人那里,年年不變的生產生活資料的方式,決不會產生這種仿佛從外面強加的沖突,這種富人與窮人、剝削者與被剝削者之間的對立。易洛魁人離支配自然的地步還遠得很,但是在他們能起作用的自然界限以內,他們是支配著自己的生產的。除開他們的小小園圃的歉收,他們的河流湖泊內的魚類的罄竭以及森林中獵物的絕跡以外,他們知道他們獲取生活資料的方式會產生什麽結果。所必然產生的結果是生活資料,盡管有時少,有時多;但是決不會產生那種無意中產生的社會變革,氏◎第110頁◎族聯系的破裂,或同氏族人和同部落人分裂為互相鬥爭的對立階級。生產是在極狹隘的範圍內進行的,但生產品完全由生產者支配。這是野蠻時代的生產的巨大優越性,這一優越性隨著文明時代的到來便喪失了。奪回這一優越性,但是以今日人類所獲得的對自然的有力支配以及今日已有可能的自由聯合為基礎,這將是下幾代人的任務。
希臘人的情形就不同了。業已出現的對畜群和奢侈品的私人占有,引起了單個人之間的交換,使產品變成了商品。這就包含著隨之而來的全部變革的萌芽。當生產者不再直接消費自己的產品,而是通過交換把它轉讓出去的時候,他們就失去了對自己的產品的支配權力。他們已不再知道產品的結局如何,於是產品有那麽一天被用來反對生產者、剝削和壓迫生產者的可能性便產生了。因此,不論哪一個社會,只要它不消滅單個人之間的交換,它便不能長久保持對它自己的生產的支配,不能長久保持對自己生產過程的社會效果的控制。
然而,產品是怎樣在單個人之間的交換發生以後以及隨著產品變成商品而迅速地支配了它的生產者的——這一點雅典人不得不親自來體驗了。隨著商品生產,出現了個人單獨經營的土地耕作,以後不久又出現了個人的土地所有制。隨後就出現了貨幣,即其余一切商品都可以和它交換的普遍商品。但是當人們發明貨幣的時候,他們並沒有想到,這樣一來他們就創造了一種新的社會力量,一種整個社會都要向它屈膝的普遍力量。這種未經它自身創造者的預知並違反其意志而突然崛起的新力量,就以其全部青春時代的粗暴性使雅典人感受到它的支配了。
怎麽辦呢?古老的氏族制度,不僅無力反對貨幣的勝利進軍,而且它也絕對沒有辦法能在自己的結構內部給貨幣、債權人、債務◎第111頁◎人以及逼債等找到立足之地。但是新的社會力量已經存在;挽回舊的美好時光的虔誠願望和渴望,都沒有能再把貨幣和高利貸從世界上消除。而且,在氏族制度中已經打開了一系列其他的次要缺口。在全部阿提卡境內,特別是在雅典城本身,各氏族和胞族的成員相互雜居,已經一代比一代厲害了,盡管這時雅典人仍然只能把土地而不能把自己的住宅賣給本氏族以外的人。隨著工業和交換的進一步發展,各種生產部門——農業、手工業(在手工業內又有無數行業)、商業、航海業等——之間的分工日益充分地發展起來;居民現在依其職業分成了相當穩定的集團;其中每個集團都有好多新的共同的利益,這種利益在氏族或胞族內是沒有存在的余地的,因而就需要創設新的公職來處理這種利益。奴隸的數量已經大大增加,那個時候肯定就已經遠遠超過自由的雅典人的數量;氏族制度最初並沒有奴隸制,因而也就沒有控制這大批非自由人的手段。最後,貿易把許多外地人吸引到雅典來,這些外地人是為了易於賺錢而定居這里的;按照舊制度,他們既沒有權利,也不受法律保護,所以盡管有傳統的容忍精神,他們仍然是人民中間令人不安的異己分子。
一句話,氏族制度已經走到了盡頭。社會一天天成長,越來越超出氏族制度的範圍;即使是最嚴重的壞事在它眼前發生,它也既不能阻止,又不能鏟除了。但在這時,國家已經不知不覺地發展起來。最初在城市和鄉村間,然後在各種城市勞動部門間實行的分工所造成的新集團,創立了新的機關以保護自己的利益;各種公職都設置起來了。這時,年輕的國家首先就需要一支自己的軍事力量,而在操航海業的雅典人中間,起初只能是一支海上的軍事力量,用以進行個別的小規模戰爭和保護商船。在梭倫以前的一個不能確知的時期,設置了諾克拉里,即小規模的區,每個部落設十二個;每◎第112頁◎一諾克拉里必須提供一只戰船,配備上武器和船員,此外,還要提供兩個騎士。這個設施對氏族制度起了雙重的破壞作用;第一,它造成了一種已不再直接等同於武裝起來的全體人民的公共權力;第二,它第一次不依親屬集團而依共同居住地區為了公共目的來劃分人民。這有什麽意義,可以從下面看出來。
既然氏族制度對於被剝削的人民不能有任何幫助,於是就只有期望正在產生的國家。而國家也確實以梭倫制度的形式給予了這種幫助,同時它又靠犧牲舊制度來增強自己。梭倫揭開了一系列所謂政治革命,而且是以侵犯所有制來揭開的,至於他在公元前594年實現改革的方式,我們在這里可以不談。迄今的一切革命,都是為了保護一種所有制以反對另一種所有制的革命。它們如果不侵犯另一種所有制,便不能保護這一種所有制。在法國大革命時期,是犧牲封建的所有制以拯救資產階級的所有制;在梭倫所進行的革命中,應當是損害債權人的財產以保護債務人的財產。債務簡單地被宣布無效了。詳情我們雖然不太清楚,但是梭倫在他的詩中自誇說,他清除了負債土地上的抵押柱,使那些因債務而被出賣和逃亡到海外的人都重返家園。這只有通過公開侵犯財產所有權才能做到。的確,一切所謂政治革命,從頭一個起到末一個止,都是為了保護一種財產而實行的,都是通過沒收(或者也叫作盜竊)另一種財產而進行的。所以毫無疑問,2500年來私有財產之所以能保存下來,只是由於侵犯了財產所有權的緣故。
但現在必須防止這種使自由的雅典人變為奴隸的情形重演。這一點,首先是通過普遍實行的措施而做到的,例如禁止締結以債務人的人身作抵押的債務契約。此外,又規定了個人所能占有的地產的最大數額,以便至少把貴族對於農民土地的無限貪欲限制一下。然後又對制度本身作了修改;對我們說來,最重要的有以下◎第113頁◎幾點:
議事會規定由400人組成,每一部落為100人;因此在這里,部落依然是基礎。不過這是新的國家組織從舊制度中接受下來的唯一方面。至於其他方面,梭倫把公民按照他們的地產和收入分為四個階級;500、300及150袋谷物(1袋約等於41公升),為前三個階級的最低限度的收入額;地產少於此數或完全沒有地產的人,則屬於第四階級。一切公職只有三個上等階級的人才能擔任;最高的公職只有第一階級的人才能擔任;第四階級只有在人民大會上發言和投票的權利,但是,一切官吏都是在這里選出的,一切官吏都要在這里報告自己的工作;一切法律都是在這里制定的;而第四階級在這里占多數。貴族的特權,部分地以財富特權的形式得到更新;但人民卻保留有決定的權力。此外,四個階級都是新的軍隊組織的基礎。前兩個階級提供騎兵,第三階級提供重裝步兵,第四階級提供不穿甲胄的輕裝步兵或在海軍中服務,大概還領薪餉。
這樣,在制度中便加入了一個全新的因素——私有財產。公民的權利和義務,是按照他們的地產的多寡來規定的,於是,隨著有產階級日益獲得勢力,舊的血緣親屬團體也就日益遭到排斥;氏族制度遭到了新的失敗。
然而,按照財產來規定政治權利,並不是國家不可缺少的辦法。雖然這種辦法在國家制度史上起過很大的作用,但是許多國家,而且恰好是最發達的國家,都是不需要它的。即使在雅典,它也只起了暫時的作用;從亞里斯泰迪茲的時候起,一切公職對每個公民都是開放的。(注:公元前477年通過的選舉資格法,允許雅典公民第四階級,即最低階級自由的貧民擔任民政職務。一部分歷史學家曾認為這是從亞里斯泰迪茲時期開始的。——114。)
其後80年間,雅典社會就逐漸采取了一個它在以後數百年中都遵循著的發展方向。在梭倫以前的時代盛行的農村高利貸,以及地產的無限制的集中,都受到了節制。商業以及靠奴隸勞動日益大◎第114頁◎規模發展起來的手工業和工藝,都成了流行的職業。人們也比較開通了。舊時殘酷剝削自己同胞的方法,已經棄而不用,如今主要是剝削奴隸和雅典以外的買主了。動產,即由貨幣、奴隸以及商船構成的財富,日益增加,但是,這時它已經不是單單用作購置地產的手段,像在眼光狹小的最初時期那樣,——它已經變成目的本身了。結果,一方面形成了新階級即從事工商業的富人對舊的貴族權力的勝利競爭,而另一方面,也使舊的氏族制度的殘余失去了它的最後地盤。現在氏族、胞族和部落的成員遍布於全阿提卡並完全雜居在一起,因此,氏族、胞族和部落已不適宜於作為政治集團了;大量的雅典公民不屬於任何氏族;他們是移民,他們雖然取得了公民權,但是並沒有被接納入任何舊的血族團體;此外,還有不斷增加的僅僅被保護的外來的移民。(注:指麥特克,即在古希臘城邦定居的外來移民。他們雖有人身自由,但沒有雅典的公民權利。他們不能參加人民大會,擔任公職和占有不動產,不許和雅典公民通婚等,可以從事手工業、商業等職業並參加祭祀慶祝活動,必須交納特別的捐稅和服兵役,但必須有全權的公民作為自己的保護人,在法庭上也只能由全權公民代為辯護。公元前5—4世紀,麥特克成為阿提卡的城市人口中重要的部分,在阿提卡的經濟生活,尤其是貿易方面起了重要作用。——115。)
這時,幫派鬥爭在進行著;貴族想奪回他們以前的特權,並在短時期內占了上風,直到克利斯提尼革命(公元前509年)最終把他們推翻,但與之同時也推翻了氏族制度的最後殘余。(注:克利斯提尼革命指公元前510—507年雅典平民反對舊氏族貴族統治的鬥爭。這場鬥爭的領袖是阿爾克梅奧尼德氏族的代表克利斯提尼,結果推翻了貴族的統治,並實行了目的在於消滅氏族制度殘余的改革。——115。)
克利斯提尼的新制度撇開了以氏族和胞族為基礎的四個舊部落。代替它們的是一種全新的組織,這種組織是以曾經用諾克拉里試驗過的只依居住地區來劃分公民的辦法為基礎的。有決定意義的已不是血族團體的族籍,而只是常住地區了;現在要加以劃分的,不是人民,而是地區了;居民在政治上已變為地區的簡單的附屬物了。
全阿提卡被劃分成一百個區域,即所謂德莫,分別實行自治。居住在每個德莫內的公民(德莫特),選舉出自己的區長(德馬赫)和司庫、以及審理輕微案件的30個法官。各個德莫同樣也有自己的神廟及守護神或英雄,並選出侍奉他們的祭司。德莫的最高權力,屬於德莫特大會。摩爾根說得對,這是實行自治的美洲市鎮區◎第115頁◎的一種原型。當時在雅典正在產生的國家借以開始的單位,正好和現代國家在其最高發展階段上借以完結的單位相同。
十個這樣的單位,即德莫,構成一個部落,但是這種部落和過去的血族部落不同,現在它被叫作地區部落。地區部落不僅是一種自治的政治組織,而且也是一種軍事組織;它選出一個菲拉爾赫(注:來源於古希臘文的“菲拉”(部落)一詞。——編者注)即部落長,指揮騎兵;一個塔克色阿赫,指揮步兵;一個將軍,統率在部落境內征召的全體軍人。其次,它提供5 艘配有船員和船長的戰船;並且有阿提卡的一位英雄作為自己的守護神,英雄的名字也就是部落的名稱。最後,它選舉50名代表參加雅典議事會。
結果組成了雅典國家,它是由10個部落所選出的500 名代表組成的議事會來管理的,最後一級的管理權屬於人民大會,每個雅典公民都可以參加這個大會並享有投票權;此外,有執政官和其他官員掌管各行政部門和司法事務。在雅典沒有總攬執行權力的最高官員。
由於實施這個新制度和容納大量被保護民——一部分是移民,一部分是被釋奴隸,——血族制度的各種機關便受到排擠而不再過問公事;它們下降為私人性質的團體和宗教社團。不過,舊氏族時代的道德影響、傳統的觀點和思想方式,還保存很久,只是逐漸才消亡下去。這一點從下面的一個國家設施中可以看出來。
我們已經看到,國家的本質特征,是和人民大眾分離的公共權力。雅典在當時只有一支國民軍和一支直接由人民提供的艦隊,它們被用來抵御外敵和壓制當時已占人口絕大多數的奴隸。對於公民,這種公共權力起初只不過作為警察而存在,警察和國家一樣古老,所以18世紀的質樸的法國人就不講文明民族而講警察民族◎第116頁◎(nations policées)(注:法文“police”(警察)的形容詞“policé”意為“文明的”。——編者注)。這樣,雅典人在創立他們國家的同時,也創立了警察,即由步行的和騎馬的弓箭手組成的真正的憲兵隊,或者如德國南部和瑞士所說的Landj?ger(注:方言,意即憲兵。——編者注)。不過,這種憲兵隊卻是由奴隸組成的。這種警察職務,在自由的雅典人看來是非常卑賤的,以致他們寧願讓武裝的奴隸逮捕自己,而自己卻不肯去幹這種丟臉的工作。這仍是舊的氏族觀念。國家是不能沒有警察的,不過國家還很年輕,還未享有充分的道義上的威望,足以使那種必然要被舊氏族成員視為卑賤的行業受到尊敬。
現在已經大體上形成的國家是多麽適合雅典人的新的社會狀況,這可以從財富、商業和工業的迅速繁榮中得到證明。現在社會制度和政治制度所賴以建立的階級對立,已經不再是貴族和平民之間的對立,而是奴隸和自由民之間的對立,被保護民和公民之間的對立了。到了雅典全盛時期,自由公民的總數,連婦女和兒童在內,約為9萬人,而男女奴隸為365 000人,被保護民——外地人和被釋奴隸為45 000人。這樣,每個成年的男性公民至少有18個奴隸和2 個以上的被保護民。大量奴隸的存在,是由於許多奴隸在監工的監督下在手工工場,在大房間內一起工作。但是,隨著商業和工業的發展,發生了財富積累和集中於少數人手中以及大批自由公民貧困化的現象;擺在自由公民面前的只有兩條道路:或者從事手工業去跟奴隸勞動競爭,而這被認為是可恥的、卑賤的職業,而且也不會有什麽成效;或者就變成窮光蛋。他們在當時條件下必不可免地走上了後一條道路;由於他們數量很大,於是就把整個雅典國家引向了滅亡。所以,使雅典滅亡的並不是民主制,像歐洲那◎第117頁◎些討好君主的學究們所斷言的那樣,而是排斥自由公民勞動的奴隸制。
雅典人國家的產生乃是一般國家形成的一種非常典型的例子,一方面,因為它的形成過程非常純粹,沒有受到任何外來的或內部的暴力幹涉,——庇西特拉圖的篡位為時很短,並未留下任何痕跡(注:公元前560年貧困破產的貴族氏族的代表庇西特拉圖奪取了雅典的政權,建立了個人統治的制度即僭主政體。這種制度除去在庇西特拉圖去世(公元前527年)前曾兩次被逐出雅典而有過中斷以外,一直存在到公元前510年他的兒子希庇亞斯被逐為止,此後不久,在雅典便建立了以克利斯提尼為首的奴隸主民主派的統治。庇西特拉圖的旨在保護中小地主的利益反對氏族貴族的活動,沒有引起雅典國家政治結構的重大改變。——118。),——另一方面,因為它使一個具有很高發展形態的國家,民主共和國,直接從氏族社會中產生;最後,因為我們是充分知道這個國家形成的一切重要詳情的。
六 羅馬的氏族和國家
從羅馬建城的傳說中可以看出,最早在這里定居的是由許多拉丁氏族(傳說有100 個)聯合而成的一個部落;不久又加入了一個薩伯力安部落,據說也有100個氏族;最後加入的是一個由各種不同的分子構成的第三個部落,傳說它也有100個氏族。初看起來,這全部故事表明,在這里除了氏族以外,很少再有自然形成的東西,連氏族本身在許多情況下,也只不過是在故土上繼續存在的母親氏族的分支。各個部落都帶有人為構成的痕跡,但它們大部分都是由有親屬關系的分子構成的,並且不是按照人為的部落而是按照古代的已經長成的部落的樣子構成的;同時仍不排除三個部落中每一個部落的核心都是一個真正的老部落。中間環節——胞族,是由10個氏族組成的,叫作庫里亞;因此,共有30個庫里亞。
人們公認,羅馬氏族的制度和希臘氏族的制度是相同的;如果◎第118頁◎說,希臘氏族是我們在美洲紅種人中間發現其原始形態的那種社會單位的進一步發展,那麽,這對於羅馬氏族也完全適用。因此,我們在這里可以談得簡單些。
羅馬的氏族,至少在該城存在的早期,有以下的制度:
1.氏族成員的相互繼承權;財產仍保留在氏族以內。在羅馬氏族里,也像在希臘氏族里一樣,因為父權制已經盛行,所以女系後裔已經沒有繼承權。根據我們所知道的最古的羅馬成文法即十二銅表法(注:十二銅表法是古羅馬最早的成文法,它代替了原先在羅馬有效的習慣法。習慣法的解釋權原先操於貴族手中,在平民的要求下,成立了以亞庇烏斯·克勞狄烏斯為首的十人委員會(十人團)編制法律,公元前451年編出十表,次年又成立新的十人委員會,再編兩表,先後刻在十二塊銅牌上公布,故而得名,原物已散失,僅在拉丁作家文集中保存下來不完整的法律條文。十二銅表法反映了羅馬社會財產分化的過程,奴隸制的發展和奴隸主國家的形成過程。十二銅表法是後來羅馬法以及歐洲法學的淵源。——119。),首先是子女作為直系繼承人繼承財產;要是沒有子女,則由父方宗親(男系親屬)繼承;倘若連父方宗親也沒有,則由同氏族人繼承。無論在哪種情況下,財產都是留在氏族以內的。在這里我們看到,由財富的增加和專偶制所產生的新的法律規範已逐漸滲入氏族的習俗:同氏族人的原先是平等的繼承權,起初——如前面所說的在很早的時期——在實踐上只限於父方宗親,最後只限於親生子女及其男系後裔;不言而喻,這和十二銅表法上的順序是相反的。
2.擁有共同的墓地。克勞狄名門氏族,在由雷吉爾城遷到羅馬時,得到了一塊土地,此外還在城內得到了一塊共同墓地。還在奧古斯都時代,死在條頓堡林山的瓦魯斯的首級運到羅馬後(注:公元9年,在條頓堡林山會戰中,阿爾米紐斯領導的德意志部落起義軍殲滅了三個羅馬軍團,羅馬軍隊的統帥普卜利烏斯·昆提利烏斯·瓦魯斯自殺身亡。
構成羅馬人名的中間部分是表明其氏族屬性的原名,由此可以推斷瓦魯斯是昆提利氏族的成員。——119。),即埋在氏族墳地;可見他的氏族(昆提利)還有專用的墳地。(注:“可見他的氏族(昆提利)還有專用的墳地”是恩格斯在1891年版上增補的。——編者注)
3.共同的宗教節日。這些氏族祭典是眾所周知的。
4.氏族內部不得通婚。這在羅馬似乎從來沒有成為一種成文法,但一直是一種習俗。在名字一直保存到今天的大量羅馬人夫婦中,沒有一對夫婦的氏族名稱是相同的。繼承權也證實了這一規◎第119頁◎則。婦女出嫁後就喪失了她的父方宗親的權利,而退出自己的氏族;不論她或她的子女都不能繼承她的父親或父親的兄弟,因為不然的話,父親的氏族就會失掉一部分財產。這一慣例只有在女子不能和同氏族人結婚的前提下才有意義。
5.共同的地產。這在原始時代,從部落土地開始實行分配的時候起,始終是存在的。在各拉丁部落中間,我們看到,土地一部分為部落占有,一部分為氏族占有,一部分為家戶占有,那時這種家戶未必是(注:在1884年版中不是“未必是”,而是“並不必定是”。——編者注)個體家庭。相傳羅慕洛第一次把土地分配給了個人,每人大約一公頃(兩羅馬畝)。但是後來我們也還看到氏族掌握的地產,至於那為共和國全部內政史所圍繞的國有土地,就更不必說了。
6.同氏族人有互相保護和援助的義務。關於這一點,成文史僅有片斷的記載;羅馬國家,一開始就表現為這樣一種超乎一切的力量,以致防御侵害的權利就轉到了它的手里。當亞庇烏斯·克勞狄烏斯被捕時,他的氏族的全體成員,包括他的私敵在內,都穿上喪服。(注:亞庇烏斯·克勞狄烏斯在公元前451年和450年被選進十人委員會(十人團),委員會受托制定法律,即著名的十二銅表法;在此期間,委員會享有充分權力,在期滿以後,亞庇烏斯·克勞狄烏斯同十人團的其他人一起企圖把委員會的權力延長到公元前449年;但是十人團尤其是亞庇烏斯·克勞狄烏斯的專橫和暴力引起了平民的起義,結果十人團被推翻;亞庇烏斯·克勞狄烏斯被關進了監獄,不久就死在那里。——120。)在第二次布匿戰爭(注:布匿戰爭是古代地中海地區兩個最大的奴隸制國家——羅馬和迦太基——為了確立在地中海西部的統治,為了爭奪新的土地和奴隸而進行的三次戰爭。第二次布匿戰爭發生於公元前218—201年,以迦太基的失敗而告終。——120。)時,各氏族都聯合起來,贖回他們的被俘的同氏族人;元老院則禁止它們這樣做。
7.使用氏族名稱的權利。這種權利一直保持到帝政時代;被釋奴隸可以采用他們從前的主人的氏族名稱,但不能獲得氏族的權利。
8.接納外人入族的權利。其辦法是接納到某一家庭中(像印第安人所做的那樣),這同時也就是接納入族。
9.關於選舉和罷免酋長的權利,任何地方都沒有提到過。但是,由於在羅馬存在的最初時期,從選舉產生的王起,自上而下一◎第120頁◎切官職都是選舉或任命的,同時,庫里亞的祭司也是由庫里亞選舉的,因此我們可以推斷,氏族酋長(princi-pes)也定然如此,雖然氏族酋長從氏族內同一家庭選出的辦法可能已成為規則。
這就是羅馬氏族的職能。除了已經完成向父權制的過渡這一點以外,都完全是易洛魁氏族的權利與義務的再版;在這里也“可以清楚地看到易洛魁人”(注:這里恩格斯再次引用馬克思關於希臘氏族的意見,參看馬克思《摩爾根〈古代社會〉一書摘要》(《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第497頁)。——121。)。
今天(注:從本段開始到“在羅馬建城差不多300年後”(本卷第125頁)以前是恩格斯在1891年版上增補的。——編者注)就連最著名的歷史編纂學家們在內,關於羅馬氏族制度的概念還是怎樣的一片混亂,僅舉一例就可以看出。在蒙森關於共和時代和奧古斯都時代羅馬氏族名稱的論文(《羅馬研究》1864年柏林版第1卷)中,有這樣一段話:
“除了血族的一切男性成員以外,——被接納入族和受保護的人包括在內,但奴隸當然除外,——血族的名稱也給予婦女…… 部落〈蒙森在這里如此翻譯gens一詞〉是……一個從共同的——真實的或推測的或甚至虛構的——世系中產生的,由共同的節日、墓地和繼承權聯合起來的共同體,一切有人身自由的個人,因而也包括婦女,都可以而且必須算在該共同體內。但是,確定已婚婦女的血族名稱卻成了一種困難。當婦女只能同自己血族的成員結婚時,這一困難自然是不存在的;而可以證明的是,在長時期內,婦女和血族以外的人結婚比同血族以內的人結婚要困難得多,因為這種在血族以外結婚的權利(gentis enuptio) 到6世紀時,還被當作賞給個人的特權…… 但是,凡是實行這種外婚制的地方,婦女在上古時代是轉入夫方部落的。毫無疑問,依照古代的宗教婚姻,婦女完全加入夫方的法的和宗教的公社,而脫離她自己的公社。誰不知道出嫁的婦女就喪失了在本氏族內繼承遺產或將自己的遺產傳給本氏族成員的權利,而加入自己的丈夫、子女以及他們的所有同氏族人的繼承團體呢?假使她被她的丈夫接納而加入他的家庭,那麽她怎能和他的血族不相幹呢?”(第9-11頁)◎第121頁◎
可見,蒙森斷言,屬於某一氏族的羅馬女子,最初只能在她的氏族內部結婚,因而,羅馬的氏族是內婚制,不是外婚制。這種跟其他民族的全部經歷相矛盾的觀點,主要是(即使不完全是)以李維著作中引起很多爭論的唯一的一段話(第39卷第19章)(注:梯·李維《羅馬建城以來的歷史》。——編者注)為依據的,這段話說,元老院於羅馬城建立568年即公元前186年,曾作出如下的決議:
uti Feceniae Hispalae datio, deminutio, gentis enuptio, tutoris optio item esset quasi ei vir testamento dedisset;utique ei ingenuonubere liceret,neu quid ei qui eam duxisset,ob id fraudi ignominiaeveesset,——費策妮婭·希斯帕拉應有處理她的財產、減少她的財產、在氏族以外結婚、給自己選定保護人的權利,如同她的〈已故的〉丈夫曾用遺囑把這個權利授予她一樣;她可以和一個完全自由的人結婚,不能認為娶她為妻的人是做了不好的或可恥的事情。
毫無疑問,在這里,一個被釋女奴隸費策妮婭獲得了在氏族以外結婚的權利。同樣無疑的是,丈夫也有權用遺囑的方式允許妻子在他死後有權在氏族以外結婚。但是在哪一個氏族以外呢?
如果像蒙森所推測的那樣,婦女必須在她的氏族內部結婚,那麽她在結婚以後也仍然留在該氏族以內。不過,第一,正是這個關於氏族內婚的斷言,尚待證明。第二,如果婦女必須在她的氏族內部結婚,那麽,男子自然也應當如此,否則他就會找不到妻子。這樣一來,就成了丈夫可以用遺囑把一項他自己也沒有並且自己也享受不到的權利傳給他的妻子了;這從法律的觀點來看是荒謬的。蒙森也感覺到了這一點,因此,他又推測道:
“為了在血族以外結婚,在法律上,大概不僅需要得到掌權者的同意,而◎第122頁◎且需要得到全體氏族成員的同意。”(第10頁注)
這首先是一個非常大膽的推測;其次,它跟那個決議的明確語意相矛盾;元老院是代替她的丈夫把這個權利給予她的;元老院給予她的顯然不多不少恰恰和她的丈夫可能給予她的一樣多;但是元老院給予她的乃是沒有任何其他限制的絕對權利,以便她如果使用這個權利,她的新丈夫也不應因此受到損害;元老院甚至責成現在的和將來的執政官和大法官注意不要使她因此遭到任何煩惱。這樣,蒙森的推測便全然不能成立了。
或者,再假定,一個婦女和別的氏族的男子結婚,而她本人仍留在她原來的氏族內。這樣一來,依照上面所引的那個決議,她的丈夫就有權允許他的妻子在她自己的氏族以外結婚。這就是說,他有權處理他所不屬於的那個氏族的事務了。這是十分荒謬的事,用不著多說的。
因此,剩下的只有這樣一個推測,即婦女第一次結婚是嫁給別的氏族的男子,結婚後她便立即轉入夫方的氏族,如蒙森事實上對於這類場合所容許的那樣。這樣一來,一切相互關系立刻就不言自明了。婦女由於結婚而脫離她的老氏族,加入新的、夫方的氏族團體,這樣她便在那里占著一個完全特殊的地位。雖然她也是氏族的一員,但她並不是血緣親屬;她加入氏族的方式,從一開始就使她不受因結婚而加入的那個氏族禁止內部通婚的一切規定的束縛;其次,她已經被接受到氏族的繼承團體中來,可以在她的丈夫死亡時繼承他的財產,即一個氏族成員的財產。為了把財產保存在氏族以內,她必須同她的第一個丈夫的同氏族人結婚而不得同別的任何人結婚,這豈不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嗎?如果一定要造成例外,那麽除了把這份財產遺留給她的第一個丈夫之外,試問誰還有資格◎第123頁◎授權她這樣做呢?在他把一部分財產遺留給她,而同時允許她通過結婚或當作結婚的結果而把這一部分財產轉移到別的氏族的瞬間,這份財產還是屬於他的;因而,他實際上只是處置他自己的財產。至於這個婦女本身以及她和她的丈夫的氏族的關系,那麽,正是他通過自由意志的行為——結婚,使她加入了這個氏族;因此,同樣自然的是,也正是他可以授權她通過第二次結婚而退出這個氏族。總之,只要我們拋棄羅馬氏族實行內婚制的奇怪觀念,而同摩爾根一起承認它最初是實行外婚制的氏族,那麽問題就很簡單而不言自明了。
還有最後一種推測,這種推測也有它的擁護者,而且它的擁護者似乎最多。根據這個推測,那個決議只是說:
“被釋奴婢(libertae)沒有特別的許可,不得e gente enubere 〈在氏族以外結婚〉,也不得作出任何由於喪失家庭權利而使被釋奴婢脫離氏族團體的行為。”(朗格《羅馬的古代》1856年柏林版第1卷第195頁,那里談到我們從李維著作中引用的那段話時,引用了胡施克的話(注:胡施克關於被釋奴婢沒有特別許可不得在氏族以外結婚的這段話,見他的學位論文《關於元老院決議賦予費策妮婭·希斯帕拉的特權(《李維全集》第39卷第19章)》1822年格丁根版。——124。))
如果這一推測是正確的,那麽那個決議對於完全自由的羅馬婦女的地位根本就什麽也沒有證明;更談不上她們應在氏族內部結婚的義務了。
Enuptio gentis[在氏族以外結婚]一語,只出現在上面那個決議中,在全部羅馬文獻中再沒有遇見過;enubere——與外人結婚——一語只遇見三次,也是在李維的著作中,而且和氏族無關。那種虛幻的、認為羅馬婦女只能在本氏族內部結婚的看法,其來源僅僅是那個決議。但是這種看法是絕對站不住腳的。因為,那個決議或者只是與被釋女奴隸所受的特殊限制有關,那麽它對於完全自由的婦女(ingenuae)就什麽都沒有證明;或者它也適用於完全自由的婦女,那麽它倒證明婦女按照通例是在本氏族以外結婚,而◎第124頁◎結婚以後便轉入夫方的氏族,從而證明蒙森說得不對,而摩爾根是正確的。
在羅馬建城差不多300年後,氏族聯系還這樣牢固,以致一個名門氏族,即法比氏族,經元老院許可,竟以自己的力量征伐了鄰近的維愛城。據說有306 個法比人出征,盡為伏兵所殺;唯一剩下的一個男孩,延續了這個氏族。
我們已經說過,10個氏族構成一個胞族,胞族在這里叫作庫里亞,它有著比希臘胞族更重要的社會職能。每一個庫里亞都有自己的宗教儀式、聖物和祭司;全體祭司構成羅馬祭司團之一。10個庫里亞構成一個部落,這種部落,像其余的拉丁部落一樣,最初大概有一個選舉產生的酋長——軍事首長兼最高祭司。所有三個部落合在一起,構成羅馬人民,即populus romanus。
這樣,只有身為氏族成員,並且通過自己的氏族而為庫里亞成員和部落成員的人,才能屬於羅馬人民。羅馬人民最初的制度是這樣的:公共事務首先由元老院處理,而元老院,正像尼布爾最先正確地看到的那樣,是由300 個氏族的酋長組成的(注:巴·格·尼布爾《羅馬史》(三卷集)1827年柏林修訂第2版第1部第352頁。恩格斯的這段話轉引自摩爾根《古代社會》第315頁的腳注。參看馬克思《摩爾根〈古代社會〉一書摘要》(《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第418—419頁)。——125。);正因為如此,他們作為氏族的長老被稱為patres,即父老,而他們全體則構成元老院(長老議事會,由senex——老者一詞而來)。氏族酋長總是從每個氏族的同一家庭中選出的習俗,在這里也造成了最初的部落顯貴;這些家庭自稱為貴族,並且企求進入元老院和擔任其他一切官職的獨占權。隨著時間的進展,人民容忍了這種企求,這種企求就變成實際的權利,這一點在關於羅慕洛賜給第一批元老及其子孫以貴族身分和特權的傳說中得到了反映。元老院像雅典議事會一樣,在許多事情上有決定權,在比較重要的事情,尤其是新法律方面有權預先討論。這些新法律,最後由叫作comitia curiata (庫里亞大會)的人民大會通過。來參加大會的人民按庫里亞分組,而在◎第125頁◎每個庫里亞內大概又按氏族分組;在通過決議時30個庫里亞各有一票表決權。庫里亞大會通過或否決一切法律,選舉一切高級公職人員,包括勒克斯(所謂王)在內,宣戰(但由元老院媾和),並以最高法院資格,在一切事關判處羅馬公民死刑的場合,根據當事人的上訴作最後的決定。最後,與元老院和人民大會並列的,還有勒克斯,他完全相當於希臘的巴賽勒斯,但決不像蒙森所描述的那樣(注:見泰·蒙森《羅馬史》1881年柏林第7版第1卷第62—63頁。該書第1卷第1版於1854年在萊比錫出版。——126。)幾乎是專制的王。(注:拉丁語的rex[勒克斯],相當於克爾特-愛爾蘭語的righ(部落長)和哥特語的reiks[勒克斯]。哥特語的這個詞,像德語Fürst的本義(與英語的first,丹麥語的f?rste相同,意即“第一”)一樣,也是氏族酋長或部落酋長的意思,這從哥特人在4 世紀時對於後世的王即全體人民的軍事首長已有特別名稱即thiudans[狄烏丹斯]一事中已可以看出來。在烏爾菲拉所翻譯的聖經中,阿爾塔薛西斯和希律從來不叫作reiks[勒克斯],而是叫作thiudans[狄烏丹斯],提比利烏斯皇帝的國家從來不叫做reiki,而叫作thiudinassus。在哥特的thiudans (這個詞我們不大確切地譯為“王”)的名字Thiudareiks即德語的Theodorich [狄奧多里希]亦稱Dietrich[迪特里希]中,兩個名稱合而為一了。)他同樣也是軍事首長、最高祭司和某些法庭的審判長。他決沒有民政方面的權力,換句話說,決沒有處理公民的生命、自由和財產的權力,除非這些權力來自軍事首長的懲戒權或法庭審判長的判決執行權。勒克斯的職位不是世襲的;相反地,他大概是由其前任推薦,先由庫里亞大會選出,然後在第二次大會上被隆重委任。他也是可以罷免的,高傲的塔克文的命運,便是證明。
像英雄時代的希臘人一樣,羅馬人在所謂王政時代也生活在一種以氏族、胞族和部落為基礎,並從它們當中發展起來的軍事民主制之下。盡管庫里亞和部落可能一部分是人為的組織,但它們都是按照它們所由發生並且從四面包圍著它們的那種真正的、自然◎第126頁◎產生的社會的模型造成的。盡管自然成長的羅馬貴族已經獲得了牢固的基礎,盡管擔任勒克斯的人力圖逐漸擴大自己的權力,但是所有這一切並沒有改變制度的最初的根本性質,而全部問題就在於這個最初的根本性質。
這時,羅馬城以及靠征服而擴大了的羅馬地區上的人口日益增加;增加的人口中一部分是外來移民,一部分是被征服地區,主要是拉丁地區的居民。所有這些新的國民(關於被保護民的問題,這里暫且不談),都處在舊的氏族、庫里亞和部落之外,因而,不是populus romanus即本來的羅馬人民的組成部分。他們是人身自由的人,可以占有地產,必須納稅和服兵役。可是他們不能擔任任何官職;既不能參加庫里亞大會,也不能參與征服得來的國有土地的分配。他們構成被剝奪了一切公權的平民。由於他們的人數不斷增加,由於他們受過軍事訓練並有武裝,於是就成了一種同這時根本禁止增加外人的舊的populus 相對抗的可怕力量了。加以土地看來幾乎是平均分配於populus和平民之間的,而商業和工業的財富,雖然還不十分發達,可能也主要是在平民手中。
由於全部傳說的羅馬原始史都被濃厚的黑暗所籠罩,這種黑暗又因後世受過法學教育的史料典籍著作家們的唯理主義-實用主義的解釋的嘗試和報告而更加濃厚,因而,關於使古代氏族制度終結的革命發生的時間、進程和動因,都不可能說出什麽確定的意見。只有一點是肯定的,這就是革命的原因在於平民和 populus之間的鬥爭。
據說是由塞爾維烏斯·土利烏斯這位勒克斯依照希臘的榜樣特別是梭倫的榜樣制定的新制度,設立了新的人民大會;能參加或不得參加這個大會的,不分populus和平民,都依是否服兵役而定。凡是應服兵役的男子,都按其財產分為六個階級。前五個階級◎第127頁◎中每個階級的最低財產額為:一、10 萬阿司;二、75000阿司;三、5萬阿司;四、25 000阿司;五、11 000阿司;據杜羅·德·拉·馬爾計算,這些數目大約相當於14 000、10 500、7 000、3 600和1 540馬克(注:杜羅·德拉馬爾的計算,見他的《羅馬人的政治經濟學》(兩卷集)1840年巴黎版第1卷第39及以下幾頁和第448頁。該卷卷末附有新舊度量衡以及貨幣單位比較表。——128。) 。第六階級為無產者,是由那些沒有什麽財產、不服兵役和不納稅的人構成的。在新的百人團人民大會(comitia centuriata)上,公民以軍隊方式按連隊來編組,每隊100人,稱百人團,每個百人團有1票表決權。但是,第一階級出80個百人團,第二階級出22個,第三階級出20個,第四階級出22個,第五階級出30個,而第六階級,為了體面起見,也準出1個。此外,還有從最富裕的公民中征集的騎士所組成的18個百人團;一共有193個百人團;多數票為97票。但騎士和第一階級合在一起就有98票,即占多數;只要他們意見一致,就可以不征詢其余階級的意見,決議也就有效了。
以前庫里亞大會的一切政治權利(除了若幹名義上的權利以外),現在都歸這個新的百人團大會了;這樣一來,庫里亞和構成它們的各氏族,像在雅典一樣,就降為純粹私人的和宗教的團體,並且作為這樣的團體還茍延殘喘了很久,而庫里亞大會不久就完全消失了。為了把三個舊的血族部落也從國家中排除出去,便設立了四個地區部落,每個地區部落居住羅馬城的四分之一,並享有一系列的政治權利。
這樣,在羅馬也是在所謂王政被廢除之前,以個人血緣關系為基礎的古代社會制度就已經被炸毀了,代之而起的是一個新的、以地區劃分和財產差別為基礎的真正的國家制度。公共權力在這里體現在服兵役的公民身上,它不僅被用來反對奴隸,而且被用來反對不許服兵役和不許有武裝的所謂無產者。
只是在那僭取了真正王權的最後一個勒克斯,即高傲的塔克文被驅逐以後,在兩個擁有同等職權(像在易洛魁人那里那樣)的◎第128頁◎軍事首長(執政官)代替了一個勒克斯以後,這個新制度才得到了進一步的發展,而羅馬共和國的全部歷史也就在這個制度的範圍內演變,這里包括,共和國的貴族與平民為了擔任官職以及分享國有土地而進行種種鬥爭,最後貴族溶化在大土地所有者和大貨幣所有者的新階級中,這種大土地所有者和大貨幣所有者逐漸吞並了因兵役而破產的農民的一切地產,並使用奴隸來耕種由此產生的廣大莊園,把意大利弄到十室九空的地步,從而不僅給帝政而且也給帝政的後繼者德意志野蠻人打開了門戶。
七 克爾特人和德意志人(注:“德意志人”過去譯為“日耳曼人”。在我國習慣上,“日耳曼人”是指中古以前的德意志人,“德意志人”是指那以後的德意志人。但在德文中和恩格斯著作中,卻沒有這樣的區別。恩格斯在本卷第89—90頁指明:“德意志人的最初的歷史的總稱’日耳曼人’是由克爾特人給他們取的……”本篇中所用的“德意志人”、“德語”、“高地德意志語”、“德意志國家”等詞,都譯為“德意志”,不再一一加以區別。恩格斯在個別地方使用日耳曼一詞的,則依原文譯為“日耳曼”。——129。)的氏族(注:摩爾根《古代社會》第2編第15章(《人類其他部落中的氏族》)對克爾特人和日耳曼人的氏族闡述得比較簡單,於是恩格斯決定撰寫這一章。
摩爾根在上述第15章中還扼要地對其他各民族的氏族發表了看法。馬克思在他的《摩爾根〈古代社會〉一書摘要》第2編第15章《人類其他部落中的氏族》(《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第566—571頁)中完全略去了摩爾根的這些探討。除一小段關於克爾特人的摘錄外,他集中摘記了日耳曼人氏族的材料,同時根據凱撒和塔西佗著作的拉丁文版本核對了摩爾根所引用的資料,在核對過程中又摘錄了比摩爾根更多的原始資料。恩格斯在論述日耳曼人時使用了馬克思搜集的原始資料。至於克爾特人,他可能依據了他自己在1869年至1870年間寫的《愛爾蘭史》(《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6卷第523—571頁);在論述日耳曼人時,他利用了自己的《馬爾克》、《論日耳曼人的古代歷史》和《法蘭克時代》(《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第351—369、478—538和539—599頁)等著作。——129。)
由於篇幅的原因,我們不能詳細研究今天仍然在各種不同的蒙昧民族和野蠻民族中間以比較純粹或比較模糊的形式存在著的氏族制度,或者亞洲的文化民族的古代歷史上的氏族制度的痕跡了。(注:以下直到本段結束是恩格斯在1891年版上增補的。——編者注)這兩者是到處都可以見到的。只舉幾個例子:在人們還不知道什麽是氏族的時候,那一位曾經費了莫大氣力去誤解氏族問題的麥克倫南,就已經證實了氏族的存在,並且大體上正確地描述了卡爾梅克人、切爾克斯人、薩莫耶特人(注:涅涅茨人的舊稱。——編者注)的氏族,以及三個印度民族——華拉耳人、馬加爾人、曼尼普爾人的氏族。(注:約·弗·麥克倫南《原始婚姻》1865年愛丁堡版。——編者注)不久以前,馬·柯瓦列夫斯基也發現並描述了北蕭胡人、顯胡蘇人、斯萬人和其他◎第129頁◎高加索部落的氏族。在這里,我們只對克爾特人和日耳曼人的氏族的存在,作若幹簡短的記述。
克爾特人的保存到今天的最古的法律,使我們看到了仍然充滿著活力的氏族;在愛爾蘭,甚至到今天,在英國人用暴力炸毀了氏族以後,它至少還本能地存在於人民的意識中;在蘇格蘭,在上世紀中葉,它還處於全盛時期,在這里它也只是由於英國人的武器、立法和法庭才被消滅的。
在威爾士被英國人征服以前數世紀(注:威爾士在1283年被英格蘭人征服,但在這以後繼續保持自治;到16世紀中葉它才完全並入英國。——130。),即至遲於11世紀所制定的古代威爾士的法律,還表明有整個村落共同耕作的事情,雖然這只是一種普遍流行的早期習俗的稀有殘余;每個家庭有供自己耕作的五英畝土地;此外,另有一塊土地共同耕種,收獲物實行分配。從它跟愛爾蘭和蘇格蘭類似這一點來看,毫無疑問這種農村公社乃是一種氏族或氏族分支,即使對威爾士法律的重新考查——我沒有時間去這樣做(我的摘要是在1869年作的(注:1869—1870年,恩格斯著手編寫一部長篇歷史著作《愛爾蘭史》。為此他曾開列了一個多達150余種圖書的有關愛爾蘭的書目,從這些著作中作的摘要共有15本,此外還有劄記、單頁資料、剪報等準備材料。但是1870年7月開始出現的一些重大歷史事件迫使恩格斯中止寫作,這部未完成的《愛爾蘭史》收入《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6卷第523—571頁。後來,在寫作《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時,恩格斯利用了這些準備材料和研究成果。這里談到的有關威爾士法律的摘要,是指他當時對安·歐文受官方委托於1841年出版的歷史資料集《威爾士的古代法律和規章》一書所作的摘要,見恩格斯1870年7月6日寫給馬克思的信(《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2卷第511頁)。——130。))——未必能直接證實這一點。然而,威爾士以及愛爾蘭的材料卻直接證明,在11世紀時,克爾特人的對偶婚還根本沒有被專偶制所代替。在威爾士,婚姻只有滿了七年之後才不能解除,或者更確切些說,才不能終止。甚至只差三夜就滿七年,夫妻還是可以分離的。那時便要分家:由妻子來分,丈夫取他的一份。家具是按一定的非常有趣的規則來分的。如果是丈夫提出離婚的,那他必須把妻子的嫁妝和其他某些東西還給她;如果是妻子提出離婚的,那她便少得一點。如有三個子女,丈夫分兩個,妻子分一個,即中間那一個。如果妻子在離婚後重新結婚,而她的前夫想重新要她時,即使她的一只腳已經踏上新夫的婚床,也要順從前夫的要求。而如果已經同居七年,即使以前並未正式結婚,他們也是夫和妻。在結婚以前,少女的貞操完全不嚴格遵守,也不要求遵守;與此有關的◎第130頁◎規定,具有非常輕佻的性質,同資產階級的道德完全不符。如果妻子與人通奸,丈夫可以毆打她(這是允許他這樣做的三種情況之一,在其余場合毆打妻子是要受罰的),但是這樣一來,他就無權要求別的補償了;因為
“對於同一過錯,或者要求贖罪,或者要求報覆,但兩者不可得兼”。(注:《威爾士的古代法律和規章》1841年版第1卷第93頁。——編者注)
妻子可據以要求離婚而且在分財產時自己的權利又不受損失的理由,範圍非常廣:只要丈夫口有臭氣就夠了。為贖回初夜權而付給部落首領或國王的贖金(gobr merch,中世紀的marcheta這個名稱、法語的marquette 就是由此而來的)在法典上起著很大的作用。婦女在人民大會上享有表決權。如果我們補充下面幾點:在愛爾蘭已經證明有類似情況存在;在那里,暫時性的婚姻也非常流行,在離婚時,妻子享有很大的明確規定的照顧,甚至對她的家務操持也要給以賠償;在那里,還有“長妻”與其他諸妻並存的事,而在分配遺產時,婚生子女和非婚生子女沒有任何差別,這樣,我們便看到了一幅對偶婚的圖景,與這種對偶婚比較起來,北美現行的婚姻形式就顯得嚴格了,不過,對於一個在凱撒時代還過著群婚生活的民族來說,在11世紀有這種情形,是不足為奇的。愛爾蘭氏族(即sept[塞普特];部落稱為claie,即克蘭(注:克蘭即氏族,在克爾特民族中,除指氏族外偶爾也指部落;在氏族關系解體時期,則指一群血緣相近且具有共同想象祖先的人們。克蘭內部保存著土地公有制和氏族制度的古老習俗。在蘇格蘭和威爾士的個別地區,克蘭一直存在到19世紀。——84、131。) )不僅由古代法典,而且還由17世紀被派到那里去把克蘭領地變成英王王室領地的英國法學家們所證實並作過記述。直到那時,土地只要未被首領變為自己的私有領地,就仍是克蘭或氏族的公共財產。如果某一氏族成員死亡,因而一戶經濟不再存在,首領(英國法學◎第131頁◎家稱之為caput cognationis [宗族長])便把全部土地在其他各戶中間進行一次重新分配。這種分配,大體上應該是依照在德國通行的規則來進行的。即在今日,還可以見到一些屬於所謂rundale[朗得爾]制度的村田,在四五十年前,這種村田是很多的。農民們,即租種被英國征服者所掠奪的先前屬於氏族公有的土地的個體佃農們,每人為自己承租的地段交納租金,但是卻把全部耕地和草地合並起來,按照方位和土質分成許多“Gewae”[“大塊”],如摩澤爾河沿岸所稱呼的那樣;每個人在每一大塊中都有一份;沼地和牧場共同使用。就在50年前,有時還重新分配土地,有些時候每年都重新分配。這種實行朗得爾制度的村落的地界圖,看去極似摩澤爾河沿岸或霍赫瓦爾德地區的一個德意志人農家公社的地界圖。氏族此外還繼續存在於“factions”[“幫”]中。愛爾蘭農民常常分成各種幫派,它們是建立在看起來毫無意思和十分荒誕的、為英國人所完全不理解的差別的基礎之上的,並且它們除了彼此之間進行心愛的盛大毆鬥而外,似乎別無任何目的。這是被消滅了的氏族的人為的覆活,是氏族滅亡後產生的代替物,這種代替物以特殊的方式證明了流傳下來的氏族本能的繼續存在。此外,有些地方,同氏族人還一道住在他們舊有的地區內;比如在30年代,莫納亨郡的大多數居民只有四個姓,換言之,即起源於四個氏族或克蘭。(注:恩格斯在1891年版上加了一個注:“在愛爾蘭度過的那幾天中(1891年9月8日至23日,恩格斯同瑪麗·艾倫·羅舍和路·考茨基在蘇格蘭和愛爾蘭作了一次旅行。
由於恩格斯在1891年9月底拿到最後的清樣,所以這個注是後來加上的。——132。),我重新鮮明地意識到那里的鄉村居民還是多麽厲害地生活在氏族時代的觀念中。土地所有者在他的佃戶農民的眼中還儼然是一種為了全體的利益而管理土地的克蘭首領;農民以租金的形式向他納貢,但認為在困難時也應得到他的幫助。同樣,一切比較富裕的人,也被認為當自己的比較貧苦的鄰居有急需時,有責任接濟他們,這種幫助並不是施舍,而是比較富有的克蘭成員或克蘭首領理所當然地應給予比較貧苦的克蘭成員的。政治經濟學家和法學家們抱怨無法使愛爾蘭農民接受現代資產階級的財產概念,這是可以理解的;只有權利而無義務的財產概念,絕不能灌輸到愛爾蘭人頭腦中去。當具有這種素樸氏族觀念的愛爾蘭人突然流落到英國或美國的大城市,置身於道德觀念和法律觀念全然不同的居民中時,他們在道德和法律問題上會多麽容易迷惑惶亂,失去一切依托並且往往大批地道德淪喪——這也是可以理解的”。——編者注)◎第132頁◎
在蘇格蘭,氏族制度是隨著1745年起義被鎮壓而滅亡的。(注:1745—1746年蘇格蘭山民舉行起義,反對英格蘭—蘇格蘭的土地貴族和資產階級的奪地運動。蘇格蘭高地的一部分貴族,為了保存封建宗法的氏族制度,並支持被推翻的斯圖亞特王朝的代表對英國王位的要求,而利用了山民的不滿。起義失敗的結果,造成了蘇格蘭山地氏族制度被徹底破壞,並加劇了剝奪蘇格蘭農民的土地的進程。——133。)至於蘇格蘭的克蘭是這個制度的哪一個環節,尚待研究;但它是這樣一個環節,則是沒有疑問的。在瓦爾特·司各脫的小說中,我們可以看到關於蘇格蘭高地的這種克蘭的生動描寫。摩爾根說,這種克蘭,
“就組織和精神而言,乃是氏族的最好典型,也是氏族生活支配氏族成員的突出例證…… 從他們的結世仇和血族覆仇上,從按克蘭劃分地區上,從他們的共同使用土地上,從克蘭成員對於酋長的忠誠以及彼此間的忠誠上,我們都看到了氏族社會的那種通常的、持久的特征…… 世系是按照父權制計算的,因此男子的子女仍留在克蘭內,而婦女的子女則轉到他們父親的克蘭里去”(注:路·亨·摩爾根《古代社會》1877年倫敦版第357-358頁。——編者注)。
至於從前在蘇格蘭盛行過母權制,有下述事實為證:據貝達說,皮克特人的王室是按照女系繼承的。(注:貝達《盎格魯教會史》第1冊第1章。——編者注)甚至普那路亞家庭的殘余,在威爾士人以及蘇格蘭人中間還以初夜權的形式一直保存到中世紀,那時,只要是初夜權沒有贖回,克蘭的首領或國王,便可以◎第133頁◎作為以前的共同丈夫的最後代表者,對每個新娘行使這個權利。(注:在1884年版中在這句話後面接著還有兩段話,第一段話是:“這種權利——在北美洲的最西北部地區經常可以見到——在俄國人當中也流行過;到10世紀時被奧麗珈女大公廢除。”這一段話在1891年版中被恩格斯略去。第二段話是:“在法國,特別是在尼韋奈和弗朗什孔泰,直到法國革命時期還存在著與塞爾維亞-克羅地亞地區的斯拉夫人的家庭公社相似的由農奴家庭組成的共產制家戶,這也是從前氏族組織的殘余。這種共產制家戶還沒有完全消亡,例如在魯昂地區(在索恩-盧瓦爾省)還可以看到一些巨大的、造型別致的農民住房,中間是公用的大廳,四周是臥室,住著同一家庭的好幾代人。”這一段話在1891年版中被恩格斯修改後補入第二章(見本卷第56-57頁)。——編者注)
——
德意志人在民族大遷徙以前,曾組織成為氏族,這是沒有疑問的。他們只是在公元前數世紀,才有可能占據了多瑙河、萊茵河、維斯瓦河和北方諸海之間的地區;基姆布利人和條頓人正處在大遷徙中,而蘇維匯人只是到凱撒時代才穩定地定居下來。 凱撒談到蘇維匯人時明確地說過: 他們是按氏族和親屬關系(gentibus cognationibusque)分開居住的(注:見凱撒《高盧戰記》第6卷第22章。——134。);而在gens Julia [尤利氏族]的一個羅馬人的口中,gentibus這個名詞有著不容誤解的確定的意義。這適用於全體德意志人;甚至在被征服的羅馬各行省,他們似乎還按氏族(注:以下直到“像在墨西哥人和希臘人那里一樣,在德意志人那里”(本卷第136 頁)以前的段落,是恩格斯在1891年版中增補的;在1884年版中原是如下一段話:“……還按氏族居住。在公元8世紀的《阿勒曼尼法典》中genealogia 一詞完全與馬爾克公社一詞同義。這樣我們就看到,德意志民族之一,並且恰恰又是蘇維匯人,在這里是按血族即gentes分居的,每個氏族都分有確定的地區。勃艮第人和倫巴德人的氏族稱為fara,而《勃艮第法典》中所使用的氏族成員(faramai)一詞,同時也指勃艮第人,這是針對著羅馬居民說的,後者自然不包括在勃艮第氏族內。因而在勃艮第人那里,土地的分配也是按照氏族進行的。日耳曼法學家們一百年來為之絞盡腦汁的faramai問題,這樣就可解決。在德意志人中並不是到處都把氏族稱為fara,盡管我們在一個哥特系的民族和另一個赫米奧南(高地德意志)系的民族那里可以發現這個名稱。在德語中用來表示親屬關系的字根是很多的,這些字根同樣使用在我們可以推斷是和氏族有關的詞語中。”——編者注)定居。從《阿勒曼尼亞法典》(注:阿勒曼尼亞法典是從5世紀起占有現在的阿爾薩斯、瑞士東部和德國西南部的阿勒曼尼亞(阿拉曼尼亞)德意志部落聯盟的習慣法匯編;這一法典產生於6世紀末7世紀初和8世紀。恩格斯在這里引用的是《阿勒曼尼亞法典》第八十一(八十四)條。——134。)中可以得到證實,在多瑙河以南◎第134頁◎的被征服的土地上人們是按血族(genealogiae)分開居住的。這里使用的genealogia一詞,與後來的馬爾克公社或農村公社的意義完全相同。不久以前,柯瓦列夫斯基提出了一種見解,說這些genealogiae都是大家庭公社,土地在它們之間進行分配,農村公社只是後來才從它們當中發展起來的。(注:指馬·馬·柯瓦列夫斯基的著作《原始法。第一分冊:氏族》1886年莫斯科版和《家庭及所有制的起源和發展概論》1890年斯德哥爾摩版。——135。)所以關於fara也可以這樣說,這個詞在勃艮第人和倫巴德人那里——自然也在哥特部落和赫米奧南部落或高地德意志部落那里——的含義和《阿勒曼尼法典》上的genealogia一詞的含義雖不完全相同,卻也大體一致。這里擺在我們面前的究竟是氏族還是家庭公社,還需要作進一步研究。
在一切德意志人中是否有一個表示氏族的共同名詞,這個名詞又是什麽,關於這個問題,古代語言研究文獻沒有給我們提供答案。在語源上,哥特語的kuni,中古高地德意志語的küe是和希臘語的genos,拉丁語的gens相當的,而且是在相同的意義上來使用的。 婦女的名稱來自同一個詞根,如希臘語的gyne、斯拉夫語的?ena、哥特語的qvino,古斯堪的納維亞語的kona,kuna等,這表明曾存在過母權制時代。——在倫巴德人和勃艮第人那里,像剛才◎第135頁◎說過的,我們看到fǎra一詞,這個詞被格林假定來源於詞根fisan,意即生育。我則傾向於認為它來源於更顯而易見的詞根faran,意即乘車(注:德語是fahren。——編者注)、遷徙,用來表示當然只由親屬構成的遷徙隊伍的一個固定的分隊。這個詞,在起初是向東方,後來又向西方遷徙的許多世紀中,漸漸地被用來指血族共同體本身了。——其次,哥特語的sibja,盎格魯撒克遜語的sib,古代高地德意志語的sippia,sippa,都是親屬(注:德語是Sippe。——編者注)的意思。在古代斯堪的納維亞語中,僅有覆數的sifjar即親屬一詞;單數只用作女神西芙[Sif]的名字。——最後,在《希爾德布蘭德之歌》(注:《希爾德布蘭德之歌》這部英雄史詩,是8世紀古代德意志敘事詩文獻,保留下來的是一些片斷。——136、163。)中還見到另外一種用語,它出現在希爾德布蘭德問哈杜布蘭德的話中:
“這群人中的男子,誰是你的父親……或你是哪一血族的?”(eddo huêlêhhes cnuosles du sls)
要是德意志語有表示氏族的共同名稱,那麽這恐怕就是哥特語的kuni了;這不僅因為它和親屬語中相應的說法一致,而且因為最初表示氏族酋長或部落酋長的kuning(K?nig[王])一詞就是從kuni這個字演變來的。sibja (親屬)這個詞似乎無須加以考慮;至少,sifjar在古代斯堪的納維亞語中,不僅表示血緣親屬,而且也表示姻親親屬,即包括至少兩個氏族的成員;因此,sif 這個詞本身不可能是表示氏族的用語。
像在墨西哥人和希臘人那里一樣,在德意志人那里,騎兵隊和楔形步兵縱隊的戰鬥隊形,也是按氏族的組織來編的;如果塔西佗說的是按家庭和親屬關系(注:塔西佗《日耳曼尼亞志》第7章。——編者注),那麽這種不明確的用語的來由◎第136頁◎是,在塔西佗時代氏族在羅馬早已不再是一個有生命力的團體了。
有決定意義的是塔西佗的這一段話,那里說:母親的兄弟把他的外甥看作自己的兒子;有些人甚至認為舅父和外甥之間的血緣關系,比父子之間的血緣關系還要神聖和密切,所以當要求人質的時候,那個將受到約束的人的姊妹的兒子被認為是比他自己的兒子還要大的保證。在這里,我們看到了按照母權制組織起來的、因而是最初的氏族的活生生的殘余,而且這種殘余還被當作德意志人特有的一種東西。(注:起源於母權制時代並在許多民族中間都可以看到的舅父和外甥之間的特別密切的關系,只是在英雄時代的神話中希臘人才具有。據狄奧多魯斯(第4卷第34章)說,梅里格爾殺死了鐵斯特士的兒子們,也就是自己母親阿耳泰婭的兄弟們。阿耳泰婭認為這種行為是一種無可饒恕的罪行,她詛咒兇手——她自己的兒子,並祈求他死。“據說,諸神聽從了她的願望,結束了梅里格爾的生命。”又據狄奧多魯斯(第4卷第44章)說,海格立斯率領下的亞爾古船英雄在色雷斯登陸,他們在那里發現,菲尼士受他新妻子的教唆,殘酷虐待被他遺棄的前妻——博雷阿德族的克利奧帕特臘所生的兩個兒子。但在亞爾古船英雄中間,也有博雷阿德族的人,即克利奧帕特臘的兄弟們,也就是被虐待者的母親的兄弟們。他們立刻保護他們的兩個外甥,釋放他們並殺死看守者。指西西里的狄奧多魯斯《史學叢書》第4卷第34、43—44章。——137。)某一個這樣的氏族,其成員假如把自己的兒子當作某一莊嚴義務的擔保物,而這個兒子卻成了父親違約的犧牲品,那麽這位父親就責任自負。但是假如成為犧牲品的是姊妹的兒子,那麽這就違反了最神聖的氏族法規;男孩子或少年的最近的同氏族親屬,即首先負有保護他的義務的人,便對他的死負有罪責;這個同氏族親屬或者是不應當把他作為人質,或者是必須履行契約。即使我們在德意志人那里沒有發現氏族制度的其他任何痕◎第137頁◎跡,那麽有上面這一段話也就夠了。(注:以下直到本頁“此外,在塔西佗時代”以前是恩格斯在1891年版上增補的。——編者注)
在古代斯堪的納維亞的關於諸神的晚景和世界的毀滅的《V?lusp a》(《女預言者的預言》)(注:《Vóluspa》(《女預言者的預言》)是《老艾達》(見注16)中最著名的一首歌。描述了世界從創始到毀滅及其再生——和平與公正的勝利。接下來引述的兩行詩中的著重號是恩格斯加的,這兩行詩的德譯文是恩格斯譯的。——138。)中,有一個地方更具有決定的意義,因為那是此後又過了大約800年。在這個《女預言者的預言》中,——如現在班格和布格所證明的(注:安·克·班格《女預言者的預言和西維拉的卜辭》1879年版和索·布格《斯堪的納維亞關於神和英雄的傳說的起源問題探討》1881—1889年克里斯蒂安尼亞版。——138。),這首歌中也包含有基督教的因素,——在描述大災難前的普遍墮落和道德敗壞的時代時說道:
“Broedhr munu berjask ok at b?num verdask,
munu systrungar sifjum spilla”.
“兄弟們將互相仇視,互相殺戮,
姊妹的兒女們就要毀壞親屬關系了。”
Systrungr一字是母親的姊妹的兒子的意思,在詩人看來,姊妹的子女否認相互之間的血緣親屬關系比兄弟互相殘殺的罪還要大。起加強作用的是表示母方親屬關系的systrungar一詞;要是不用這個詞,而用syskina-b?rn (兄弟姊妹的子女)或syskinasynir(兄弟姊妹的兒子們),那麽第二行對於第一行就不是加強,而是減弱了。由此可見,甚至在產生《女預言者的預言》的海盜時代,在斯堪的納維亞對於母權制的回憶還沒有消失。
此外,在塔西佗時代,至少在他較為熟悉的(注:“至少在他較為熟悉的”是恩格斯在1891年版上增補的。——編者注)德意志人中間,母權制已經讓位給父權制了:父親的遺產由子女繼承;如果沒有子女,就由兄弟及叔伯和舅父繼承。容許母親的兄弟參加繼承這一事◎第138頁◎實,是和剛剛所說的習俗的保存有關系的,同時也證明德意志人的父權制在當時還是多麽新近。直到進入中世紀很久之後,也仍然可以見到母權制的遺跡。那時,在人們中間,特別是在農奴中間,似乎仍然不大信賴父系血統;所以,當封建領主向某個城市要求追回逃亡的農奴的時候,例如在奧格斯堡、巴塞爾和凱澤斯勞滕,就要求有六個最近的血緣親屬,而且是只限於母方的親屬來宣誓證實被告的農奴身分(毛勒《城市制度》第1 卷第381頁(注:毛勒《德國城市制度史》1869年埃朗根版。——編者注))。
當時剛剛滅亡的母權制,還有一個殘余,這就是在羅馬人看來幾乎是不可理解的、德意志人對於女性的尊敬。在同德意志人締結條約時,貴族家庭的少女被認為是最可靠的人質;想到自己的妻女可能被俘而淪為奴隸,這對於德意志人說來是很可怕的,並且最能激勵他們的戰鬥士氣;他們認為婦女體現著某種神聖的和先知的東西,他們甚至在最重要的事情上也聽取婦女的意見,例如,利珀河畔布魯克泰人的女祭司魏勒妲,就曾經是推動巴達維人起義的靈魂,在這次起義中,齊維利斯領導德意志人和比利時人動搖了羅馬人在高盧的全部統治。(注:齊維利斯領導的德意志部落和高盧部落反對羅馬統治的起義,發生在69—70年(有些史料認為發生在69—71年),由增加賦稅、加緊募兵和羅馬官吏的胡作非為所引起的這次起義,席卷了高盧和被羅馬統治的德意志地區的大部分,使羅馬有失去這些地區的危險。起義者起初獲得了一些勝利,之後卻遭到了幾次失敗,最後被迫同羅馬媾和。——139。) 在家里妻子的統治看來是無可爭辯的;自然,一切家務也都由妻子、老人和子女關照;丈夫則打獵,飲酒或遊手好閒。塔西佗就是這樣說的;但是由於他沒有說誰耕田種地,並且確定地說,奴隸只納貢,不服任何勞役,因此,耕種土地所需要的少量勞動,看來仍須由眾成年男子來承擔。
如前所述,婚姻的形式是逐漸接近專偶制的對偶制。這還不是嚴格的專偶制,因為還允許顯要人物實行多妻制。少女的貞操,一般說來,是嚴格遵守的(這和克爾特人相反),同樣,塔西佗也特別熱情地說到德意志人的婚姻關系的不可破壞。他舉出只有妻子通◎第139頁◎奸,才是離婚的理由。不過,他的話在這里留下了一些漏洞,而且過分明顯地用來給放蕩的羅馬人作美德的鏡子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如果說德意志人在自己的森林中曾經是這種世上少有的美德騎士,那麽,只要和外界稍一接觸,便足以使他們墮落到其余一般歐洲人的水平;在羅馬世界中,恪守道德準則的最後痕跡消失得比德語還要快得多。只消讀一讀圖爾的格雷戈里的作品,就可以相信這點了。不言而喻,在德意志人的原始森林中,不可能像在羅馬那樣,盛行驕奢淫逸的享樂生活,因此,在這方面,即使我們沒有硬給德意志人加上在任何時候和任何地方的整個民族中都沒有盛行過的節欲行為,他們也比羅馬世界優越得多。
從氏族制度中產生了把父親或親屬的仇敵關系像友誼關系一樣繼承下來的義務;同樣,也繼承用以代替血族覆仇的、為殺人或傷人贖罪的賠償金。這種賠償金在上一代還被認為是德意志人特有的制度,但現在已經證明,在成百個民族中都是這樣,這是起源於氏族制度的血族覆仇的一種普遍的較緩和的形式。這種賠償金,就像款待客人的義務一樣,我們在美洲印第安人中間也可以看到;塔西佗關於款待客人的情形的描述(《日耳曼尼亞志》第21章),與摩爾根關於印第安人款待客人的情形的描述,幾乎在細節上都是一致的。
塔西佗時代的德意志人是否已經最終分配了耕地以及與此有關的那幾段文字應如何解釋,像這種熱烈而無休止的爭論,如今已經是過去的事了。自從證明差不多一切民族都實行過土地由氏族後來又由共產制家庭公社共同耕作,——據凱撒證明(注:凱撒《高盧戰記》第4卷第1章。——編者注),在蘇維匯人當中就是如此,——繼而差不多一切民族都實行過把土地分配◎第140頁◎給單個家庭並定期實行重新分配以來;自從確定耕地的這種定期重新分配的辦法在德意志本土有些地方還保存到今日以來,關於這個問題就不必再費一詞了。如果從凱撒到塔西佗的150年間,德意志人從凱撒所明確指出的蘇維匯人的共同耕作(他說,他們完全沒有被分割的或私有的土地)過渡到了土地每年重新分配的個體耕作,那麽這確實是個很大的進步;在這樣短的時間內,而且沒有任何外來幹涉,要從那個階段過渡到土地完全私有,是根本不可能的。因此,我在塔西佗的著作中只讀到他說得很簡潔的話:他們每年更換(或重新分配)耕地一次,同時還留下充分的公有土地。(注:塔西佗《日耳曼尼亞志》第26章。——編者注)這是和德意志人當時的氏族制度完全相適應的一個耕作和土地占有階段。(注:以下直到“在凱撒時代,一部分德意志人……”(本卷第142頁)以前是恩格斯在1891 年版上增補的。——編者注)
上面這一段,我仍照以前各版的樣子保留下來,未作更改。在此期間,問題已轉到另外一個方面了。柯瓦列夫斯基已經證明(見前引書,第44頁(注:見本卷第55-57頁。——編者注)),家長制家庭公社乃是母權制共產制家庭和現代的孤立的家庭之間的中間階段,它雖不是到處流行,但是流行很廣。在這以後,問題已經不再像毛勒和瓦茨爭論的那樣——土地是公有還是私有,而是公有的形式是什麽了。毫無疑問,在凱撒時代,蘇維匯人不僅有過土地公有,而且也有過共同核算的共同耕作。至於他們的經濟單位是氏族,還是家庭公社,或者是介於兩者之間的某種共產制親屬集團,或者所有三種集團依土地條件的不同都存在過,關於這些問題將來還會長久爭論。但柯瓦列夫斯基認定,塔◎第141頁◎西佗所描述的狀況,不是以馬爾克公社或農村公社為前提,而是以家庭公社為前提的;只是過了很久,由於人口增加,農村公社才從這種家庭公社中發展出來。
按照這個觀點,德意志人在羅馬時代在他們所占據的土地上的居住區,以及後來在他們從羅馬人那里奪取的土地上的居住區,不是由村組成,而是由大家庭公社組成的,這種大家庭公社包括好幾代人,耕種著相當的地帶,並和鄰居一起,作為共同的馬爾克來使用四周的荒地。在這種情況下,塔西佗著作中談到更換耕地的那個地方,實際上就應當從農學意義上去理解:公社每年耕種另一個地帶,而將上年的耕地休耕,或令其全然拋荒。由於人口稀少,荒地總是很多的,因之,任何爭奪地產的糾紛,就沒有必要了。只是經過數世紀之後,當家庭成員的人數過多,以致在當時的生產條件下共同經營已經成為不可能的時候,這種家庭公社才解體;以前公有的耕地和草地,就按人所共知的方式,在此後正在形成的單個農戶之間實行分配,這種分配起初是暫時的,後來便成為永久的,至於森林、牧場和水域則依然是公共的。
這一發展過程,對於俄國,看來已經是歷史上完全證實了的。至於德意志,乃至其余的日耳曼諸國,不可否認,這個推測,在許多方面,較之迄今流行的把農村公社的存在追溯到塔西佗時代的推測,能更好地詮釋典籍,更容易解決困難。最古的文件,例如Codex Laureshamensis(注:《CodexLaureshamensis》(《洛爾希寺院文書》)是授予洛爾希寺院的證書和特權的副本集子。洛爾希寺院是764年在法蘭克王國建立的,距沃爾姆斯城不遠,它是德國西南部的一個大封建領地。《洛爾希寺院文書》於12世紀編成,它匯集了有關特權和饋贈的各類寺院檔案證書3836份。其中2700份是涉及8—9世紀的檔案,它是關於德國西南部農民和封建土地所有制的重要史料之一。——142。),一般說來,用家庭公社來解釋,就比用農村馬爾克公社來解釋要好得多。另一方面,這種家庭公社又造成了新的困難和引起了新的需要解決的問題。在這里只有新的研究才能作出結論;但是,我不能否認,作為中間階段的家庭公社,在德國、斯堪的納維亞以及英國很可能也都有過。
在凱撒時代,一部分德意志人剛剛定居下來,一部分人尚在找◎第142頁◎尋定居的地方,但在塔西佗時代,他們已有整整百年之久的定居生活了;與此相適應,在生活資料的生產方面也有了無可懷疑的進步。他們居住在木屋中,穿的還是很原始的森林居民的衣服:粗糙的羊毛外套,獸皮;婦女和顯要人物則穿麻布內衣。食物為乳、肉、野生果實,以及像普林尼所補充的燕麥粥(注:普林尼《博物志》(三十七卷集)第18卷第17章。——編者注)(直到今日,這還是愛爾蘭和蘇格蘭的克爾特人的民族食物)。他們的財富是家畜,但是品種很差;牛矮小難看,沒有角;馬是小馬,不善奔馳。錢幣很少使用,數量有限,而且只是羅馬錢幣。他們不制造金銀飾品,也不重視這些。鐵是很少見的,看來至少在萊茵河和多瑙河諸部落中間差不多全靠輸入,而不是自行冶煉。魯恩文字(模仿希臘和拉丁字母造成文字)僅僅用作暗語文字,並且專供宗教巫術之用。把人當作祭品的做法還在流行。一句話,我們在這里所看到的,是一個剛從野蠻時代中級階段進到高級階段的民族。不過,雖然與羅馬人直接接壤的各部落由於輸入羅馬的工業品方便,因而其獨立的金屬業和紡織業的發展受到了阻礙,但是在東北部,在波羅的海沿岸諸部落中,則無疑發展起了這樣的工業。在石勒蘇益格沼地所發現的武器——長的鐵劍、環甲、銀盔等等,和2 世紀末的羅馬鑄幣一起——以及由於民族大遷徙而流傳各地的德意志金屬制品,這些東西即使起初是模仿羅馬式樣的,但都相當講究和獨具風格。向文明的羅馬帝國遷徙,使這種土生土長的工業,除了在英國以外,到處都絕跡了。至於這種工業是怎樣一致地發生和發展起來的,可以拿青銅手鐲為例來說明。在勃艮第、羅馬尼亞、亞速海沿岸發現的青銅手鐲,看來可能跟英國和瑞典的青銅手鐲同出於一個作坊,因而同樣無疑地是由日耳曼人生產的。◎第143頁◎
他們的制度也是跟野蠻時代高級階段相適應的。據塔西佗說,到處都有氏族酋長(principes)議事會,它處理比較小的事情,而比較重大的事情則由它提交人民大會去解決;這種人民大會,在野蠻時代低級階段上,至少在我們知道有人民大會的地方,例如在美洲人那里,僅僅氏族才有,而部落或部落聯盟是沒有的。氏族酋長(principes)和軍事頭領(duces)還有顯著的區別,正像在易洛魁人那里一樣。氏族酋長已經部分地靠部落成員的獻禮如家畜、谷物等來生活;他們——如在美洲一樣——大半是從同一家庭中選舉出來的;向父權制的過渡,例如在希臘和羅馬,促進了選舉制逐漸變為世襲制,從而促進了每個氏族形成一個貴族家庭。這種古代的所謂部落貴族,大多數在民族大遷徙中或在它以後不久便衰落了。軍事首長完全是按才能來選舉的,不問世系如何。他們的權力很小,必須以自己的榜樣來發揮作用;至於軍隊的實際懲戒權,塔西佗確定地說,是握在祭司們手里的。真正的權力集中在人民大會上。大會由王或部落酋長主持;決定由人民來做:怨聲表示反對,喝采、敲打武器表示讚成。人民大會同時也是審判法庭;各種控訴都向它提出,並由它作出判決,死刑也在這里宣判,但只有對卑怯、背叛民族和反自然的淫行才判處死刑。在氏族和其他分支中,也是由以氏族酋長為主席的全體大會進行審判;像在德意志人的一切最早的法庭上一樣,氏族酋長可能只是訴訟的領導者和審問者;德意志人的判決,不拘何時何地,都是由全體作出的。
部落聯盟從凱撒時代起就組成了;其中有幾個聯盟已經有了王;最高軍事首長,像在希臘人和羅馬人中間一樣,已經圖謀奪取專制權,而且有時也達到了目的。這種僥幸的篡奪者決不是絕對的統治者;不過他們已經開始粉碎氏族制度的枷鎖了。被釋奴隸一般處於低微地位,因為他們不能屬於任何氏族,而在新王的手下,這◎第144頁◎樣一些寵兒卻往往獲得高官、財富和榮譽。羅馬帝國被征服以後,現在成了大國國王的軍事首長那里也發生了同樣的事。在法蘭克人中間,國王的奴隸和被釋奴隸,起初在宮廷里,後來在國家中,都起了重要的作用;新的貴族有很大一部分是從他們當中產生的。
有一種設施促進了王權的產生,這就是扈從隊。我們在美洲紅種人中間就已經看到,與氏族制度並行,還形成了一種獨立自主地從事戰爭的私人團體。這種私人團體,在德意志人中間,已經成為經常性的團體了。博得了聲譽的軍事領袖,在自己周圍集合一隊掠奪成性的青年人,他們對他個人必須忠誠,而他對他們亦然。首領供給吃喝並獎賞他們,把他們編成等級;對於小規模的征戰,他們充當衛隊和隨時可以戰鬥的隊伍;對於大規模的征戰,他們是現成的軍官團。不管這種扈從隊必然是多麽弱小,像後來例如在意大利奧多亞克麾下所表現的那樣,但是他們仍然成為古代的人民自由走向衰落的開端;在民族大遷徙時期和遷徙以後,他們也表明自己的作用正是這樣。因為,第一,他們促進了王權的產生;第二,如塔西佗已經指出的,只有通過不斷的戰爭和搶劫,才能把他們糾合在一起。掠奪成了目的。如果扈從隊首領在附近地區無事可做,他就把自己的人馬帶到發生了戰爭、可以指望獲得戰利品的別的民族那里去;由德意志人組成的輔助軍,在羅馬的旗幟下,甚至大舉對德意志人作戰,這種輔助軍有一部分就是由這種扈從隊編成的。德意志人的恥辱和詛咒——雇傭兵制度,在這里已經初具雛形。在羅馬帝國被征服以後,國王們的這種扈從兵,就同非自由人和羅馬人出身的宮廷奴仆一起,成了後來的貴族的第二個主要組成部分。
由此可見,一般說來,在聯合為民族[Volk]的德意志各部落中,也曾發展出像英雄時代的希臘人和所謂王政時代的羅馬人那樣的制度,即人民大會、氏族酋長議事會和已在圖謀獲得真正王權◎第145頁◎的軍事首長。這是氏族制度下一般所能達到的最發達的制度;這是野蠻時代高級階段的典型制度。只要社會一越出這一制度所適用的界限,氏族制度的末日就來到了;它就被炸毀,由國家來代替了。
恩格斯 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之五)
八 德意志人國家的形成
據塔西佗說,德意志人是人口眾多的民族。我們從凱撒的著作中可以得出一個關於各德意志民族人數的大致概念;他認為住在萊茵河左岸的烏濟佩特人和鄧克泰人的人口,包括婦女和兒童在內,共為18萬人。因而,每個民族大約有10萬人(注:這里所推測的數字,在狄奧多魯斯關於高盧的克爾特人的一段文字中可以得到證實。他說:“在高盧住著人口不等的許多民族,其中最大者,人口約為20萬人,最小者約為5萬人。”(Diodorus Siculus,V,25.)因而,平均起來是125 000人;由於各個高盧民族發展程度較高,應該把他們的人口設想得比德意志人多一些。),這已經大大超過例如易洛魁人在其全盛時代的總數,那時易洛魁人不到2萬人,但已成為自大湖至俄亥俄河和波托馬克河整個地區的可怕力量。如果我們根據現有材料,把萊茵河附近定居的大家知道得比較確切的民族試著劃分一下,那麽每一個這樣的民族在地圖上所占的面積平均約等於普魯士的一個行政區,即約為1萬平方公里,或182 平方地理里。但是,羅馬人的GermaniaMagna[大日耳曼尼亞],直到維斯瓦河為止,占有依整數計共50 萬平方公里的面積。如果一個民族的平均人口為10萬人,那麽整個大日耳曼尼亞的人口總數,應達500萬;對於野蠻時代的民族集團來說,這是一個很◎第146頁◎大的數目,而就今日的情況來說——1平方公里10人,或1平方地理里550人——這是極其微小的數目。但是這並不包括生活在那個時候的全部德意志人。我們知道,沿喀爾巴阡山脈直至多瑙河口,都居住著哥特系統的德意志民族——巴斯塔爾人、佩夫金人等等,——它們的人數非常之多,因而,普林尼認為他們是德意志人的第五個大系統(注:普林尼《博物志》第4卷第14章。——編者注),而這些在公元前180年已經替馬其頓王柏修斯做過雇傭兵的德意志人,還在奧古斯都在位的初年就已突進到阿德里安堡附近了。假定他們的人數只有100萬人,那麽到公元初,德意志人的大概數目,就至少有600萬了。
在他們定居日耳曼尼亞以後,人口一定是日益迅速地增長的;單是上面提到的工業方面的進步,就足以證明這一點。在石勒蘇益格沼地所發現的古物,就其中的羅馬鑄幣來判斷,是屬於3世紀的。由此可見,到這個時候,在波羅的海沿岸金屬業和紡織業已經很發達了,跟羅馬帝國已有頻繁的往來,比較有錢的人已享有某些奢侈品,——這一切都是人口更為稠密的跡象。而在這個時期,德意志人在萊茵河、羅馬邊墻和多瑙河全線,從北海起到黑海止,也開始了總進攻,——這也是人口日益增多,竭力向外擴張的直接證明。鬥爭持續了300年,在鬥爭期間,哥特民族的整個大系統(斯堪的納維亞的哥特人和勃艮第人除外)向東南推進,形成了漫長的進攻線的左翼;進攻線的中央是高地德意志人(赫米奧南人),沿多瑙河上遊突進;右翼是易斯卡伏南人即現今所謂法蘭克人,沿萊茵河突進;征服不列顛,則是印格伏南人的事情。到5世紀末,羅馬帝國已是那麽衰弱,毫無生氣和束手無策,因而為德意志人的入侵敞開了大門。◎第147頁◎
上面我們是站在古希臘羅馬文明的搖籃旁邊。這里我們卻站在這一文明的棺木旁邊了。羅馬的世界霸權的刨子,刨削地中海盆地的所有地區已經有數百年之久。凡在希臘語沒有進行抵抗的地方,一切民族語言都不得不讓位於被敗壞的拉丁語;一切民族差別都消失了,高盧人、伊比利亞人、利古里亞人、諾里克人都不覆存在,他們都變成羅馬人了。羅馬的行政和羅馬的法到處都摧毀了古代的血族團體,這樣也就摧毀了地方的和民族的自主性的最後殘余。新出爐的羅馬公民身分並沒有提供任何補償;它並不表現任何民族性,它只是民族性欠缺的表現。新民族[neue Nationen]的要素是到處都具備的;各行省的拉丁方言差別越來越大;一度使意大利、高盧、西班牙、阿非利加成為獨立區域的自然疆界依然存在,依然使人感覺得到。但是,任何地方都不具備能夠把這些要素結成新民族[neue Nation]的力量,任何地方都還沒有顯示出發展能力或抵抗力的痕跡,更不用說創造力了。廣大領土上的廣大人群,只有一條把他們自己聯結起來的紐帶,這就是羅馬國家,而這個國家隨著時間的推移卻成了他們最兇惡的敵人和壓迫者。各行省消滅了羅馬,羅馬本身變成了行省的城市,像其他城市一樣;它雖然有特權,但已經不再居於統治地位,已經不再是世界帝國的中心了,甚至也不再是皇帝和副皇帝的所在地了,他們現在住在君士坦丁堡、特里爾、米蘭。羅馬國家變成了一架龐大的覆雜機器,專門用來榨取臣民的膏血。捐稅、國家徭役和各種代役租使人民大眾日益陷於窮困的深淵;地方官、收稅官以及兵士的勒索,更使壓迫加重到使人不能忍受的地步。羅馬國家及其世界霸權引起了這樣的結果:它把自己的生存權建立在對內維持秩序對外防御野蠻人的基礎上;然而它的秩序卻比最壞的無秩序還要壞,它說是保護公民防御野蠻人的,而公民卻把野蠻人奉為救星來祈望。◎第148頁◎
社會狀況同樣也是絕望的。從共和制的末期起,羅馬統治的目的已經放在殘酷剝削被征服的各行省上了;帝制不但沒有消除這種剝削,反而把它變成了常規。帝國越是走向沒落,捐稅和賦役就越是增加,官吏就越是無恥地進行掠奪和勒索。商業和工業向來不是統治著各民族的羅馬人的事業;只有在高利貸方面,他們做到了空前絕後。商業所得到所保持的東西,都在官吏的勒索下毀滅了;而殘存下來的東西,僅在帝國東部的希臘部分才有,不過,這一部分不在我們研究範圍之內。普遍的貧困化,商業、手工業和藝術的衰落,人口的減少,都市的衰敗,農業退回到更低的水平——這就是羅馬人的世界霸權的最終結果。
農業是整個古代世界的決定性的生產部門,現在它更是這樣了。在意大利,從共和制衰亡的時候起就幾乎遍布全境的面積巨大的大莊園(Latifundien),是用兩種方法加以利用的:或者當作牧場,那里居民就被牛羊所代替,因為看管牛羊只用少數奴隸就行了;或者當作田莊,那里使用大批奴隸經營大規模的園藝業,——一部分為了滿足主人的奢侈生活,一部分為了在城市市場上出售。大牧場保存了下來,甚至還擴大了;但田莊田產及其園藝業卻隨著主人的貧窮和城市的衰落而衰敗了。以奴隸勞動為基礎的大莊園經濟,已經不再有利可圖;而在當時它卻是大規模農業的唯一可能的形式。現在小規模經營又成了唯一有利的形式。田莊一個一個地分成了小塊土地,分別租給繳納一定款項的世襲佃農,或者租給分成制農民,這種分成制農民只能獲得他們一年勞動生產品的1/6,或者僅僅1/9,他們與其說是佃農,勿寧說是田產看管人。但是這種小塊土地主要是交給隸農,他們每年繳納一定的款項,被束縛在土地上,並且可以跟那塊土地一起出售;這種隸農雖不是奴隸,但也◎第149頁◎不是自由的,他們不能和自由民通婚,他們相互間的婚姻也不被看作完全有效的,而是像奴隸的婚姻一樣,只被看作簡單的同居( contubernium)。他們是中世紀農奴的前輩。
古典古代的奴隸制,已經過時了。無論在鄉村的大規模農業方面,還是在城市的工場手工業方面,它都已經不能提供值得費力去取得的收益,因為它的產品市場已經消失了。帝國繁榮時代的龐大的生產已經收縮為小農業和小手工業,這種小農業和小手工業都不能容納大量奴隸了。只有富人的家庭奴隸和供他們顯示豪華的奴隸,在社會上還有存在余地。但是,日趨滅亡的奴隸制仍然能夠使人認為,一切生產勞動都是奴隸的事,讓自由的羅馬人來做有失他們的身分,而現在人人都是這種自由的羅馬人了。結果,一方面,多余而成了累贅的被釋奴隸的人數日益增加;另一方面,隸農的人數,破產的自由民(類似美國從前各蓄奴州的白種貧民)的人數,也日益增多。基督教對於古典古代奴隸制的逐漸滅亡是完全沒有罪過的。它在羅馬帝國和奴隸制同流合污達數世紀之久,以後也從來沒有阻止過基督徒買賣奴隸,——既沒有阻止過德意志人在北方或威尼斯人在地中海買賣奴隸,也沒有阻止過後世買賣黑奴。(注:據克雷莫納的主教利烏特普朗德說,10世紀在凡爾登,也就是說,在神聖德意志帝國,制造閹人成了一個主要的行業,因為把這些閹人輸入西班牙,供摩爾人的後宮使用,可獲厚利。(見克雷莫納的利烏特普朗德《獎賞》第6卷第6章。——150。))奴隸制已不再有利,因此也就滅亡了。但是垂死的奴隸制卻留下了它那有毒的刺,即鄙視自由民的生產勞動。在這里羅馬世界就陷入了絕境:奴隸制在經濟上已經不可能了,而自由民的勞動卻在道德上受鄙視。前者是已經不能再作為社會生產的基本形式,後者是還不能成為這種形式。只有一次徹底革命才能擺脫這種絕境。◎第150頁◎
各行省的情況,也不見得好些。我們所有的材料,以關於高盧的為最多。在這里,與隸農並存的,還有自由的小農。他們為了不受官吏、法官和高利貸者的侵害,往往托庇於有權勢者以求保護;不僅農民個人這樣做,而且整個公社也這樣做,以致4世紀的皇帝們屢次發布命令,禁止這種行為。但是尋求保護的人這樣做有什麽好處呢?保護者向他們提出了這樣的條件:他們把自己那塊土地的所有權轉讓給他,而他則保證他們終身使用這塊土地,——這也就是神聖的教會所心領神會的,並且在9和10世紀竭力仿效以擴張神的國家即教會地產的詭計。誠然,在那個時候,即公元475年左右,馬賽的主教薩爾維安還對這種掠奪表示憤慨,並且說,羅馬官吏和大地主的壓迫已經如此嚴重,以致許多“羅馬人”紛紛逃往野蠻人所占領的地方,而移居那里的羅馬公民最怕的是重新落入羅馬統治之下。(注:薩爾維安《論神的統治》第5冊第8章。——編者注)關於那時父母常常因貧窮而把自己的子女賣為奴隸的事情,為禁止這種行為而頒布的法律就證明了這一點。
德意志野蠻人把羅馬人從他們自己的國家里解放了出來,為此他們便強奪了羅馬人全部土地的2/3在自己人當中分配。這一分配是按照氏族制度進行的;由於征服者的人數相對來說較少,仍有廣大的土地未被分配,一部分歸全體人民占有,一部分歸各個部落和氏族占有。在每個氏族內,則用抽簽方法把耕地和草地平均分給各戶;後來是否進行過重新分配,我們不得而知,但無論如何,這樣的做法在羅馬各行省不久就取消了,單塊的份地變成了可以轉讓的私有財產即自主地。森林和牧場始終沒有分配而留作共同使用;這種使用,以及被分配下去的耕地的耕種方式,都是按照古代的習◎第151頁◎俗和全體的決定來調整的。氏族在自己的村落里定居越久,德意志人和羅馬人越是逐漸融合,親屬性質的聯系就越是讓位於地區性質的聯系;氏族消失在馬爾克公社中了,但在馬爾克公社內,它起源於各成員的親屬關系的痕跡往往還是很顯著的。可見,至少在保存著馬爾克公社的各個國家——在法國北部,在英國,在德國,在斯堪的納維亞,——氏族制度不知不覺地變成了地區制度,因而才能夠和國家相適應。但是,它仍保存了它那種自然形成而為整個氏族制度所特有的民主性質;甚至在它後來被迫蛻變的時候,也還留下了氏族制度的片斷,從而在被壓迫者手中留下了一種武器,直到現代還有其生命力。
這樣,如果說氏族中的血緣紐帶很快就喪失了自己的意義,那麽,這是血緣紐帶的各種機關在部落和整個民族內由於征服而同樣發生蛻變的結果。我們知道,對被征服者的統治,是和氏族制度不相容的。在這里我們可以很普遍地看到這一點。各德意志民族做了羅馬各行省的主人,就必須把所征服的地區組織管理起來。但是,它們既不能把大量的羅馬人吸收到氏族團體里來,又不能通過氏族團體去統治他們。必須設置一種代替物來代替羅馬國家,以領導起初大都還繼續存在的羅馬地方行政機關,而這種代替物只能是另一種國家。因此,氏族制度的機關必須轉化為國家機關,並且為時勢所迫,這種轉化還非常迅速。但是,征服者民族的最近的代表人是軍事首長。被征服地區對內對外的安全,要求增大他的權力。於是軍事首長的權力轉變為王權的時機來到了,這一轉變發生了。
就拿法蘭克王國來說,在這里,勝利了的撒利法蘭克人不僅完全占有了廣大的羅馬國有領地,而且完全占有了一切不曾分配給大大小小的區域公社和馬爾克公社的大片土地,特別是全部較大◎第152頁◎的林區。從一個普通的最高軍事首長變成了真正君主的法蘭克國王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這種人民的財產變為王室的財產,從人民方面把它盜竊過來而贈送或賞賜給他的扈從隊。這種起初由他的私人軍事扈從以及其余的下級軍事首長組成的扈從隊,不久就膨脹了起來,這不僅由於補入了羅馬人即羅馬化的高盧人,這些人因為能書寫、有教養,懂得羅曼口語、拉丁文言和當地法律很快就變成他所離不開的人,而且還由於也補入了奴隸、農奴和被釋奴隸,這些人構成了他的宮廷,他就從他們中間挑選自己的寵兒。所有這些人都得到了大片的人民的田地,這些田地起初多半是贈送給他們,後來就以采邑(注:采邑(beneficium,字面意思是“恩賜”)是8世紀上半葉在法蘭克王國盛行的一種賞賜土地的形式。一塊塊的土地連同居住在土地上的依附的農民一起以采邑的形式授予領用人(采邑主)終身享用,條件是要完成一定的多半是軍事性的義務。在領用人或采邑主死亡,或未完成義務以及田園荒蕪的情況下,采邑就應當歸還給原主或他的繼承人,若要恢覆采邑關系,就須第二次賞賜。實行分配采邑的不僅有王權,教會,而且還有豪紳巨富。采邑制度促進了封建主階級、特別是中小貴族的形成,使農民群眾處於更加受奴役的地位,同時促進了藩屬關系和封建等級制的發展。後來采邑變成了世襲封地。恩格斯在《法蘭克時代》這篇著作(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第539—599頁)中揭示了采邑制度在封建制度形成史上的作用。——153。)的形式賞賜給他們——起初多半是享用到國王去世時為止。這樣,就靠犧牲人民而造成了新貴族的基礎。
不僅如此,由於王國幅員廣闊,就不能利用舊的氏族制度的手段來管理了;氏族酋長議事會即使沒有老早消失,也已經不能召集了,它很快就被國王的固定親信所代替;舊的人民大會還繼續存在著做做樣子,但是也越來越變成純粹是下級軍事首長和新貴的會議。占有土地的自由農民,即法蘭克人的主體,正如以前共和制末期的羅馬農民一樣,也由於連年內戰和征服戰爭、特別是查理大帝時期的征服戰爭而弄得疲憊不堪和貧困衰敗了。這種起初構成全部軍隊,而在征服法蘭西地區以後,又構成該地的核心的農民,到9世紀之初,已窮困到五個人之中難得抽出一個人出去作戰了。以前由國王直接召募的自由農民的衛國軍,現在已經由新貴的仆從所組成的軍隊代替。在這些仆從中,還有一些依附農民,他們是那些先前只知有國王而不知有主人,而更早一點根本不知有任何主人,甚至也不知有國王的農民的後裔。在查理大帝的後代統治時,由於國內戰爭、王權的削弱和相應的貴人跋扈(在這種貴人之中還加上了查理大帝所任命的那些力圖把自己的職位變成世襲的郡◎第153頁◎守(注:郡守是法蘭克王國擔任州郡領導的王室官吏。每一個郡守在自己的區域內都享有司法權,可以征稅和管轄軍隊,並在出征的時候統率軍隊。郡守在任內可以享有王室在該郡的收入的三分之一,並獲得賞賜的土地作為酬勞。後來郡守逐漸由王室委派的官員變成了大封建領主,擁有自主權,特別是在877年以後,正式建立了郡守官職的世襲制。——154。)),最後,還由於諾曼人的侵犯,法蘭克的農民等級就完全破產了。查理大帝死後50年,法蘭克王國便毫無反抗地匍匐在諾曼人的腳下,正和400年前羅馬帝國匍匐在法蘭克人的腳下一樣。
不僅對外軟弱無能,而且內部的社會秩序(不如說是社會無秩序),差不多也是一樣。自由的法蘭克農民陷入了與他們的前輩即羅馬的隸農一樣的處境。他們被戰爭和掠奪弄得破產,不得不去乞求新貴或教會的保護,因為國王的權力太弱了,已經不能保護他們;不過這種保護使他們不得不付出很高的代價。像以前高盧農民那樣,他們必須將自己那塊土地的所有權交給保護人,再以各種不同的和變化的形式——不過總不外是力役和代役租——從他那里把這塊土地作為租地而租回來。一經陷入這種依附形式,他們也就逐漸地喪失了自己的人身自由;過不了幾代,他們大多數已經都是農奴了。自由的農民等級滅亡得多麽迅速,這從伊爾米農所編的聖日爾曼-德-普雷修道院(當時在巴黎附近,現在巴黎市內)的地產登記冊(注:指9世紀編成的聖日耳曼-德-普雷修道院地產登記冊(地產、人口和收入登記冊),以《修道院院長伊爾米農地產登記冊》的名稱而聞名。恩格斯從地產登記冊中引用的材料大概載於保·羅特《遠古至十世紀采邑制度史》1850年埃朗根版第378頁。——154。)中可以得到證明。這個修道院的地產散布四周,面積極為廣大,還在查理大帝在世的時候,就住有2 788戶人家,差不多全是取德意志名字的法蘭克人。其中2 080戶是隸農,35戶是黎特,220戶是奴隸,只有8 戶是自由的佃農!保護人讓農民把自己那塊土地交歸他所有,然後僅僅是再將這塊土地交回農民終身使用,這個曾被薩爾維安宣布為背神行為的習俗,如今到處被教會施加在農民身上了。現在日益盛行的徭役,其原型既是羅馬的安加利(注:安加利是羅馬帝國中派給居民的義務,規定居民必須提供馬匹和挑夫為政府運輸;後來範圍更加擴大了,成為居民的沈重負擔。——154。),即為國家所服的強制勞役,又是德意志馬爾克公社成員為修橋、築路,以及其他共同目的而出的工役。這樣一來,居民的主體在過了400 年以後好像完全又回到起初的狀況去了。
然而,這不過證明兩點:第一,沒落時期羅馬帝國的社會分◎第154頁◎化和財產分配,是跟當時的農業和工業的生產水平完全相適應的,因而是不可避免的;第二,這一生產水平在以後400年間,並沒有根本性的下降和上升,因此,才以同樣的必然性重新產生了同樣的財產分配和同樣的居民階級。在羅馬帝國的最後數百年間,城市喪失了它從前對鄉村的統治,而在德意志人統治的最初數百年間,也沒有把它恢覆起來。這是由農業與工業的發展程度很低決定的。這樣一個總的狀況,必然產生居於統治地位的大地主和依附的小農。要把使用奴隸勞動的羅馬大莊園經濟或使用徭役的新的大規模經營嫁接在這種社會上面是多麽不可能,這可以從查理大帝用著名皇室田莊所作的幾乎沒有留下痕跡的龐大實驗中得到證明。只有修道院才又繼續了這種實驗,也只是對修道院說來才獲益甚豐;但是修道院是以獨身生活為基礎的非正常的社會團體;它們可能會有例外的成績,然而正因為如此,才不能不永遠是一個例外。
但在這400年間,畢竟是繼續前進了。即使我們在這一時期末所看到的主要階級差不多跟初期一樣,但構成這些階級的人卻已經不同了。古典古代的奴隸制已經消失;破產的、貧窮的、輕視勞動為奴隸賤事的自由民也已經消失。介於羅馬隸農和新的農奴之間的是自由的法蘭克農民。奄奄一息的羅馬世界的“無益的回憶與徒然的鬥爭”已經死亡並且被埋葬了。9世紀的社會階級,不是在垂死文明的沈淪中,而是在新文明誕生的陣痛中形成的。新的世代,無論是主人還是仆從,跟他們的羅馬前輩比較起來,已經是成年人的世代了。有權勢的地主和服勞役的農民之間的關系,對羅馬前輩來說曾經是古典古代世界毫無出路的沒落形式,現在對新的世代來說則是新發展的起點。其次,不論這400 年看起來多麽沒有成果, 可是卻留下了一個重大的成果:這就是一些現代的民族 [mod◎第155頁◎erne Nationalit?ten],亦即西歐人類為了未來的歷史而實行的分化和改組。德意志人確實重新使歐洲有了生氣,因此,日耳曼時期的國家解體過程才不是以諾曼-薩拉秦人的征服而告終,而是以采邑制度和保護關系(依附制度(注:依附制度是從8至9世紀起在歐洲盛行的農民受封建主“保護”,或者小封建主受大封建主“保護”的形式之一,接受保護要履行一定的條件,即為“保護人”服兵役和其他徭役,並把自己的土地交給“保護人”,然後以有條件地占有的形式領回這些土地。這對於那些迫於暴力而不得不如此做的農民來說,意味著人身自由的喪失,而對於小封建主來說,則意味著處於大封建主的藩屬的地位,因而依附制度一方面促使農民淪入受奴役的境地,另一方面鞏固了封建等級制度。——156。) )的進一步發展為封建制度而告終,(注:以下直到本段結束是恩格斯在1891年版上增補的。——編者注)而人口也有了這樣巨大的增長,以致能夠完好無恙地經受了不到200年後的十字軍遠征的大流血。
然而,德意志人究竟是用了什麽神秘的魔法,給垂死的歐洲注入了新的生命力呢?是不是像我們的沙文主義的歷史編纂學所虛構的那樣,德意志種族天生有一種特別的魔力呢?決不是。德意志人,尤其在當時,是一個天資高的雅利安族系,並且正處在生機勃勃的發展中。但是使歐洲返老還童的,並不是他們的特殊的民族特點,而只是他們的野蠻狀態,他們的氏族制度而已。
他們的個人才能和勇敢,他們的自由意識,以及把一切公共的事情看作是自己的事情的民主本能,總之,是羅馬人所喪失的一切品質,而僅僅這些品質就能從羅馬世界的污泥中造成新的國家,培養出新的民族[neue Nationalit?ten]——所有這一切,如果不是高級階段野蠻人的特征——他們的氏族制度的果實,又是什麽呢?
如果說,德意志人改革了專偶制的古代形式,緩和了男子在家庭中的統治,給了婦女以比古典世界任何時期都更高的地位,那麽,使他們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如果不是他們的野蠻狀態、他們的氏族習慣,如果不是他們仍有母權制時代的遺風,又是什麽呢?
如果說,他們至少在三個最重要的國度——德國、法國北部和英國——以馬爾克公社的形式保存下來一部分真正的氏族制度,並把它帶到封建國家里去,從而使被壓迫階級即農民甚至在中世◎第156頁◎紀農奴制的最嚴酷條件下,也能有地方性的團結即一個抵抗的手段,而這一手段無論在古典古代的奴隸那里或者在近代的無產階級那里都沒有這樣現成,那麽,造成這種情況的,如果不是他們的野蠻狀態、如果不是他們的純粹野蠻人的按血族定居的方式,又是什麽呢?
最後,如果說,他們能把那種在他們的故鄉已經實行的比較溫和的隸屬形式——在羅馬帝國,奴隸制也日益轉化為這種形式——發展起來,並使之成為唯一的形式,而這種隸屬形式,正如傅立葉最早強調指出的(注:沙·傅立葉《關於四種運動和普遍命運的理論》第3版;《傅立葉全集》1846年巴黎版第1卷第220頁。——157。),給被奴役者提供了一個使自己作為階級而逐漸獲得解放的手段(fournit aux cultivateurs desmoyens d’ affranchissement collectif et progressif(注:給土地耕種者提供了一個獲得集體和逐漸解放的手段。——編者注)),因此之故,這種形式大大勝過奴隸制——在奴隸制下,只能有單個人不經過過渡狀態而立即獲得釋放(古代是沒有用勝利的起義來消滅奴隸制的事情的),而中世紀的農奴實際上卻作為階級而逐漸實現了自己的解放,——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這一切如果不是歸功於他們的野蠻狀態(由於這種野蠻狀態,他們還沒有達到形成了的奴隸制:既沒有達到古典古代的勞動奴隸制,也沒有達到東方的家庭奴隸制),又歸功於什麽呢?
凡德意志人給羅馬世界注入的一切有生命力的和帶來生命的東西,都是野蠻時代的東西。的確,只有野蠻人才能使一個在垂死的文明中掙紮的世界年輕起來。而德意志人在民族大遷徙之前已經達到並努力開拓的野蠻時代高級階段,對於這一過程恰好最為適宜。這就說明了一切。◎第157頁◎
九 野蠻時代和文明時代
我們已經根據希臘人、羅馬人和德意志人這三大實例,探討了氏族制度的解體。最後,我們來研究一下那些在野蠻時代高級階段已經破壞了氏族社會組織,而隨著文明時代的到來又把它完全消滅的一般經濟條件。在這里,馬克思的《資本論》對我們來說是和摩爾根的著作同樣必要的。
氏族在蒙昧時代中級階段發生,在高級階段繼續發展起來,就我們現有的資料來判斷,到了野蠻時代低級階段,它便達到了全盛時代。所以現在我們就從這一階段開始。
這一階段應當以美洲紅種人為例;在這一階段上,我們發現氏族制度已經完全形成。一個部落分為幾個氏族,通常是分為兩個(注:“通常是分為兩個”是恩格斯在1891年版上增補的。——編者注);隨著人口的增加,這些最初的氏族每一個又分裂為幾個女兒氏族,對這些女兒氏族來說,母親氏族便是胞族;部落本身分裂成幾個部落,在其中的每一個部落中,我們多半又可以遇到那些老氏族;部落聯盟至少是在個別情況下把親屬部落聯合在一起。這種簡單的組織,是同它所由產生的社會狀態完全適應的。它無非是這種社會狀態所特有的、自然長成的結構;它能夠處理在這樣組織起來的社會內部一切可能發生的沖突。對外的沖突,則由戰爭來解決;這種戰爭可能以部落的消滅而告終,但從沒能以它的被奴役而告終。氏族制度的偉大,但同時也是它的局限,就在於這里沒有統治◎第158頁◎和奴役存在的余地。在氏族制度內部,還沒有權利和義務的分別;參與公共事務,實行血族覆仇或為此接受贖罪,究竟是權利還是義務這種問題,對印第安人來說是不存在的;在印第安人看來,這種問題正如吃飯、睡覺、打獵究竟是權利還是義務的問題一樣荒謬。同樣,部落和氏族分為不同的階級也是不可能的。這就使我們不能不對這種狀態的經濟基礎加以研究了。
人口是極其稀少的;只有在部落的居住地才比較稠密,在這種居住地的周圍,首先是一片廣大的狩獵地帶,其次是把這個部落同其他部落隔離開來的中立的防護森林。分工是純粹自然產生的;它只存在於兩性之間。男子作戰、打獵、捕魚,獲取食物的原料,並制作為此所必需的工具。婦女管家,制備衣食——做飯、紡織、縫紉。男女分別是自己活動領域的主人:男子是森林中的主人,婦女是家里的主人。男女分別是自己所制造的和所使用的工具的所有者:男子是武器、漁獵用具的所有者,婦女是家內用具的所有者。家戶經濟是共產制的,包括幾個、往往是許多個家庭。(注:特別是在美洲的西北沿岸,見班克羅夫特的著作。在夏洛特皇後群島上的海達人部落中,還有700 人聚居在一所房屋中的家戶經濟。在努特卡人那里,整個部落都聚居在一所房屋中生活。)凡是共同制作和使用的東西,都是共同財產:如房屋、園圃、小船。所以,在這里,而且也只有在這里,才真正存在著文明社會的法學家和經濟學家所捏造的“自己勞動所得的財產”——現代資本主義所有制還依恃著的最後一個虛偽的法律借口。
但是,人並不是到處都停留在這個階段。在亞洲,他們發現了可以馴服和在馴服後可以繁殖的動物。野生的雌水牛,需要去獵取;但已經馴服的雌水牛,每年可生一頭小牛,此外還可以擠奶。有◎第159頁◎些最先進的部落——雅利安人、閃米特人,也許還有圖蘭人,——其主要的勞動部門起初就是馴養牲畜,只是到後來才又有繁殖和看管牲畜。遊牧部落從其余的野蠻人群中分離出來——這是第一次社會大分工。遊牧部落生產的生活資料,不僅比其余的野蠻人多,而且也不相同。同其余的野蠻人比較,他們不僅有數量多得多的乳、乳制品和肉類,而且有獸皮、綿羊毛、山羊毛和隨著原料增多而日益增加的紡織物。這就第一次使經常的交換成為可能。在更早的階段上,只能有偶然的交換;制造武器和工具的特殊技能,可能導致暫時的分工。例如,在許多地方,都發現石器時代晚期的石器作坊的無可置疑的遺跡;在這種作坊中發展了自己技能的匠人,大概是靠全體和為全體工作,正如印度的氏族公社的終身手藝人至今仍然如此一樣。在這個階段上,除了部落內部發生的交換以外,決不可能有其他的交換,而且,即使是部落內部的交換,也仍然是一種例外的事件。相反地,自從遊牧部落分離出來以後,我們就看到,各不同部落的成員之間進行交換以及它作為一種經常制度來發展和鞏固的一切條件都具備了。起初是部落和部落之間通過各自的氏族酋長來進行交換;但是當畜群開始變為特殊財產(注:在1884年版中不是“特殊財產”,而是“私有財產”。——編者注)的時候,個人交換便越來越占優勢,終於成為交換的唯一形式。不過,遊牧部落用來同他們的鄰人交換的主要物品是牲畜;牲畜變成了一切商品都用它來估價並且到處樂於同它交換的商品——一句話,牲畜獲得了貨幣的職能,在這個階段上就已經起貨幣作用了。在商品交換剛剛產生的時候,對貨幣商品的需求,就以這樣的必然性和速度發展起來了。
園圃種植業大概是亞洲的低級階段野蠻人所不知道的,但它◎第160頁◎在那里作為田野耕作的先驅而出現不遲於中級階段。在圖蘭平原的氣候條件下,在漫長而嚴寒的冬季,沒有飼料儲備,遊牧生活是不可能的;因此,牧草栽培和谷物種植,在這里就成了必要條件。黑海以北的草原,也是如此。但谷物一旦作為家畜飼料而種植,它很快也成了人類的食物。耕地仍然是部落的財產,最初是交給氏族使用,後來由氏族交給家庭公社使用,最後(注:“交給家庭公社使用,最後”是恩格斯在1891年版上增補的。——編者注)交給個人使用;他們對耕地或許有一定的占有權,但是沒有更多的權利。
在這一階段工業的成就中,特別重要的有兩件。第一是織布機;第二是礦石冶煉和金屬加工。銅、錫以及二者的合金——青銅是頂頂重要的金屬;青銅可以制造有用的工具和武器,但是並不能排擠掉石器;這一點只有鐵才能做到,而當時還不知道冶鐵。金和銀已開始用於首飾和裝飾,其價值肯定已比銅和青銅高。
一切部門——畜牧業、農業、家庭手工業——中生產的增加,使人的勞動力能夠生產出超過維持勞動力所必需的產品。同時,這也增加了氏族、家庭公社或個體家庭的每個成員所擔負的每日的勞動量。吸收新的勞動力成為人們向往的事情了。戰爭提供了新的勞動力:俘虜變成了奴隸。第一次社會大分工,在使勞動生產率提高,從而使財富增加並且使生產領域擴大的同時,在既定的總的歷史條件下,必然地帶來了奴隸制。從第一次社會大分工中,也就產生了第一次社會大分裂,分裂為兩個階級:主人和奴隸、剝削者和被剝削者。
至於畜群怎樣並且在什麽時候從部落或氏族的共同占有變為各個家庭首長的財產,我們至今還不得而知。不過,基本上,這一過◎第161頁◎渡一定是在這個階段上發生的。隨著畜群和其他新的財富的出現,便發生了對家庭的革命。謀取生活資料總是男子的事情,謀取生活資料的工具是由男子制造的,並且是他們的財產。畜群是新的謀取生活資料的工具,最初對它們的馴養和以後對它們的照管都是男子的事情。因此,牲畜是屬於他們的;用牲畜交換來的商品和奴隸,也是屬於他們的。這時謀生所得的全部剩余都歸了男子;婦女參加它的享用,但在財產中沒有她們的份兒。“粗野的”戰士和獵人,以在家中次於婦女而占第二位為滿足,但“比較溫和的”牧人,卻依恃自己的財富擠上了首位,把婦女擠到了第二位。而婦女是不能抱怨的。家庭內的分工決定了男女之間的財產分配;這一分工仍然和以前一樣,可是它現在卻把迄今所存在的家庭關系完全顛倒了過來,這純粹是因為家庭以外的分工已經不同了。從前保證婦女在家中占統治地位的同一原因——婦女只限於從事家務勞動,——現在卻保證男子在家中占統治地位:婦女的家務勞動現在同男子謀取生活資料的勞動比較起來已經相形見絀;男子的勞動就是一切,婦女的勞動是無足輕重的附屬品。在這里就已經表明,只要婦女仍然被排除於社會的生產勞動之外而只限於從事家庭的私人勞動,那麽婦女的解放,婦女同男子的平等,現在和將來都是不可能的。婦女的解放,只有在婦女可以大量地、社會規模地參加生產,而家務勞動只占她們極少的工夫的時候,才有可能。而這只有依靠現代大工業才能辦到,現代大工業不僅容許大量的婦女勞動,而且是真正要求這樣的勞動,並且它還力求把私人的家務勞動逐漸融化在公共的事業中。
隨著男子在家中的實際統治的確立,實行男子獨裁的最後障礙便崩毀了。這種獨裁,由於母權制的傾覆、父權制的實行、對偶婚制向專偶制的逐步過渡而被確認,並且永久化了。但是這樣一來,◎第162頁◎在古代的氏族制度中就出現了一個裂口:個體家庭已經成為一種力量,並且以威脅的姿態起來與氏族對抗了。
下一步把我們引向野蠻時代高級階段,一切文化民族都在這個時期經歷了自己的英雄時代:鐵劍時代,但同時也是鐵犁和鐵斧的時代。鐵已在為人類服務,它是在歷史上起過革命作用的各種原料中最後的和最重要的一種原料。所謂最後的,是指直到馬鈴薯的出現為止。鐵使更大面積的田野耕作,廣闊的森林地區的開墾,成為可能;它給手工業工人提供了一種其堅硬和銳利非石頭或當時所知道的其他金屬所能抵擋的工具。所有這些,都是逐漸實現的;最初的鐵往往比青銅還軟。所以,石制武器只是慢慢地消失的;不僅在《希爾德布蘭德之歌》(注:《希爾德布蘭德之歌》這部英雄史詩,是8世紀古代德意志敘事詩文獻,保留下來的是一些片斷。——136、163。) 中,而且在1066年的黑斯廷斯會戰中(注:1066年10月14日侵入英國的諾曼底公爵威廉的軍隊在黑斯廷斯附近同盎格魯撒克遜人發生了戰鬥。盎格魯撒克遜人的軍隊由於在自己的軍事組織中還保持著公社制度的殘余,使用的武器裝備也是原始的,因此被擊敗了。盎格魯撒克遜國王哈羅德戰死,而威廉則成了英國國王,稱威廉一世,史稱征服者威廉一世。——163。)都還使用石斧。但是,進步現在是不可遏止地、更少間斷地、更加迅速地進行著。用石墻、城樓、雉堞圍繞著石造或磚造房屋的城市,已經成為部落或部落聯盟的中心;這是建築藝術上的巨大進步,同時也是危險增加和防衛需要增加的標志。財富在迅速增加,但這是個人的財富;織布業、金屬加工業以及其他一切彼此日益分離的手工業,顯示出生產的日益多樣化和生產技術的日益改進;農業現在除了提供谷物、豆科植物和水果以外,也提供植物油和葡萄酒,這些東西人們已經學會了制造。如此多樣的活動,已經不能由同一個人來進行了;於是發生了第二次大分工:手工業和農業分離了。生產的不斷增長以及隨之而來的勞動生產率的不斷增長,提高了人的勞動力的價值;在前一階段上剛剛產生並且是零散現象的奴隸制,現在成為社會制度的一個根本的組成部分;奴隸們不再是簡單的助手了;他們被成批地趕到田野和工場去勞動。隨著生產分為農業和手工業這兩大主要部門,便出現了直接以交換為目的的生產,即商品生產;隨之而來的是貿易,不僅有部落內部和部落邊◎第163頁◎境的貿易,而且海外貿易也有了。然而,所有這一切都還很不發達;貴金屬開始成為占優勢的和普遍性的貨幣商品,但是還不是鑄造的貨幣,只是不作加工按重量交換罷了。
除了自由民和奴隸的差別以外,又出現了富人和窮人的差別,——隨著新的分工,社會又有了新的階級劃分。各個家庭首長之間的財產差別,炸毀了各地迄今一直保存著的舊的共產制家庭公社;同時也炸毀了為這種公社而實行的土地的共同耕作。耕地起初是暫時地、後來便永久地分配給各個家庭使用,它向完全的私有財產的過渡,是逐漸進行的,是與對偶婚制向專偶制的過渡平行地發生的。個體家庭開始成為社會的經濟單位了。
住得日益稠密的居民,對內和對外都不得不更緊密地團結起來。親屬部落的聯盟,到處都成為必要的了;不久,各親屬部落的融合,從而分開的各個部落領土融合為一個民族[Volk]的整個領土,也成為必要的了。民族的軍事首長——勒克斯,巴賽勒斯,狄烏丹斯,——成了不可缺少的常設的公職人員。還不存在人民大會的地方,也出現了人民大會。軍事首長、議事會和人民大會構成了繼續發展為軍事民主制的氏族社會的各機關。其所以稱為“軍事”,是因為戰爭以及進行戰爭的組織現在已經成為民族生活的正常功能。鄰人的財富刺激了各民族的貪欲,在這些民族那里,獲取財富已成為最重要的生活目的之一。他們是野蠻人:掠奪在他們看來比勞動獲得更容易甚至更光榮。以前打仗只是為了對侵犯進行報覆,或者是為了擴大已經感到不夠的領土;現在打仗,則純粹是為了掠奪,戰爭成了經常性的行當。在新的設防城市的周圍屹立著高峻的墻壁並非無故:它們的深壕寬塹成了氏族制度的墓穴,而它們的城樓已經高聳入文明時代了。內部也發生了同樣的情形。掠奪戰爭加強了最高軍事首長以及下級軍事首長的權力;習慣地由同一家◎第164頁◎庭選出他們的後繼者的辦法,特別是從父權制實行以來,就逐漸轉變為世襲制,他們最初是耐心等待,後來是要求,最後便僭取這種世襲制了;世襲王權和世襲貴族的基礎奠定下來了。於是,氏族制度的機關就逐漸掙脫了自己在民族中,在氏族、胞族和部落中的根子,而整個氏族制度就轉化為自己的對立物:它從一個自由處理自己事務的部落組織轉變為掠奪和壓迫鄰近部落的組織,而它的各機關也相應地從人民意志的工具轉變為獨立的、壓迫和統治自己人民的機關了。但是,如果不是對財富的貪欲把氏族成員分裂成富人和窮人,如果不是“同一氏族內部的財產差別把利益的一致變為氏族成員之間的對抗”(馬克思語)(注:參看馬克思《摩爾根〈古代社會〉一書摘要》(《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第522頁)。——165。),如果不是奴隸制的盛行已經開始使人認為用勞動獲取生活資料是只有奴隸才配做的、比掠奪更可恥的活動,那麽這種情況是決不會發生的。
——
這樣,我們就走到文明時代的門檻了。它是由分工方面的一個新的進步開始的。在野蠻時代低級階段,人們只是直接為了自身的消費而生產;間或發生的交換行為也是個別的,只限於偶然的剩余物。在野蠻時代中級階段,我們看到遊牧民族已經有牲畜作為財產,這種財產,到了畜群具有相當規模的時候,就可以經常提供超出自身消費的若幹余剩;同時,我們也看到了遊牧民族和沒有畜群的落後部落之間的分工,從而看到了兩個並存的不同的生產階段,也就是看到了進行經常交換的條件。在野蠻時代高級階段,進一步又發生了農業和手工業之間的分工,於是勞動產品中日益增加的一部分是直接為了交換而生產的,這就把單個生產者之間的交換提升為社會的生活必需。文明時代鞏固並加強了所有這些已經發生的各次分工,特別是通過加劇城市和鄉村的對立(或者是像古代那樣,城市在經濟上統治鄉村,或者是像中世紀那樣,鄉村在經濟◎第165頁◎上統治城市)而使之鞏固和加強,此外它又加上了一個第三次的、它所特有的、有決定意義的重要分工:它創造了一個不再從事生產而只從事產品交換的階級——商人。在此以前,階級的形成的一切萌芽,還都只是與生產相聯系的;它們把從事生產的人分成了領導者和執行者,或者分成了規模較大和較小的生產者。這里首次出現一個階級,它根本不參與生產,但完全奪取了生產的領導權,並在經濟上使生產者服從自己;它成了每兩個生產者之間的不可缺少的中間人,並對他們雙方都進行剝削。在可以使生產者免除交換的辛勞和風險,可以使他們的產品的銷路擴展到遙遠的市場,而自己因此就成為一個居民的最有用的階級的借口下,一個寄生階級,真正的社會寄生蟲階級形成了,它從國內和國外的生產上榨取油水,作為對自己的非常有限的實際貢獻的報酬,它很快就獲得了大量的財富和相應的社會影響;正因為如此,它在文明時期便取得了越來越榮譽的地位和對生產的越來越大的統治權,直到最後它自己也生產出自己的產品——周期性的商業危機為止。
不過,在我們正在考察的這個發展階段上,年輕的商人階級還絲毫沒有預感到它未來的偉大事業。但是這個階級正在形成並且使自己成為必不可少的,而這就夠了。隨著它,出現了金屬貨幣即鑄幣,隨著金屬貨幣就出現了非生產者統治生產者及其生產的新手段。商品的商品被發現了,這種商品以隱蔽的方式包含著其他一切商品,它是可以任意變為任何值得向往和被向往的東西的魔法手段。誰有了它,誰就統治了生產世界。但是誰首先有了它呢?商人。對貨幣的崇拜掌握在他手中是萬無一失的。他盡心竭力地叫人們知道,一切商品,從而一切商品生產者,都應該畢恭畢敬地匍匐在貨幣面前。他在實踐上證明,在這種財富本身的化身面前,其他一切財富形式都不過是一個影子而已。以後貨幣的權力再也沒◎第166頁◎有像在它的這個青年時代那樣,以如此原始的粗野和橫暴的形式表現出來。在使用貨幣購買商品之後,出現了貨幣借貸,隨著貨幣借貸出現了利息和高利貸。後世的立法,沒有一個像古雅典和古羅馬的立法那樣殘酷無情地、無可挽救地把債務人投在高利貸債權人的腳下,——這兩種立法都是作為習慣法而自發地產生的,都只有經濟上的強制。
除了表現為商品和奴隸的財富以外,除了貨幣財富以外,這時還出現了表現為地產的財富。各個人對於原來由氏族或部落給予他們的小塊土地的占有權,現在變得如此牢固,以致這些小塊土地作為世襲財產而屬於他們了。他們最近首先力求實現的,正是要擺脫氏族公社索取這些小塊土地的權利,這種權利對他們已成為桎梏了。這種桎梏他們是擺脫了,但是不久他們也失去了新的土地所有權。完全的、自由的土地所有權,不僅意味著不折不扣和毫無限制地占有土地的可能性,而且也意味著把它出讓的可能性。只要土地是氏族的財產,這種可能性就不存在。但是,當新的土地占有者徹底擺脫了氏族和部落的最高所有權這一桎梏的時候,他也就掙斷了迄今把他同土地密不可分地連在一起的紐帶。這意味著什麽,和土地私有權同時被發明出來的貨幣,向他作了說明。土地現在可以成為出賣和抵押的商品了。土地所有權剛一確立,抵押就被發明出來了(見關於雅典的一章)。像淫遊和賣淫緊緊跟著專偶制而來一樣,如今抵押也緊緊跟著土地所有權而來了。你們曾希望有完全的、自由的、可以出售的土地所有權,那麽好了,現在你們得到它了——這就是你所希望的,喬治·唐丹!(注:莫里哀《喬治·唐丹》第1幕第9場。——編者注)
這樣,隨著貿易的擴大,隨著貨幣和貨幣高利貸、土地所有權◎第167頁◎和抵押的產生,財富便迅速地積聚和集中到一個人數很少的階級手中,與此同時,大眾日益貧困化,貧民的人數也日益增長。新的財富貴族,只要從一開始就恰巧不是舊的部落顯貴,便把部落顯貴完全排擠到後面去了(在雅典,在羅馬,以及在德意志人中間)。隨著這種按照財富把自由民分成各個階級的劃分,奴隸的人數特別是在希臘便大大增加起來(注:雅典奴隸的人數見前第117 頁。在科林斯城全盛時代,奴隸的人數達46萬人,在埃吉納達47萬人;在這兩個地方奴隸的人數都等於自由民的十倍。),奴隸的強制性勞動構成了整個社會的上層建築所賴以建立的基礎。
現在我們來看看,在這種社會變革中,氏族制度怎麽樣了。面對著沒有它的參與而興起的新因素,它顯得軟弱無力。氏族制度的前提,是一個氏族或部落的成員共同生活在純粹由他們居住的同一地區中。這種情況早已不存在了。氏族和部落到處都雜居在一起,到處都有奴隸、被保護民和外地人在公民中間居住著。直到野蠻時代中級階段末期才達到的定居狀態,由於居住地受商業活動、職業變換和土地所有權轉讓的影響而變動不定,所以時常遭到破壞。氏族團體的成員再也不能集會來處理自己的共同事務了;只有不重要的事情,例如宗教節日,還勉強能夠安排。除了氏族團體有責任並且能夠予以保證的需要和利益以外,由於謀生條件的變革及其所引起的社會結構的變化,又產生了新的需要和利益,這些新的需要和利益不僅同舊的氏族制度格格不入,而且還千方百計在破壞它。由於分工而產生的手工業集團的利益,城市的對立於鄉村的特殊需要,都要求有新的機構;但是,每一個這種集團都是由屬於極不相同的氏族、胞族和部落的人們組成的,甚至還包括外地人◎第168頁◎在內;因此,這種機構必須在氏族制度以外,與它並列地形成,從而又是與它對立的。——同時,在每個氏族團體中,也表現出利益的沖突,這種沖突由於富人和窮人、高利貸者和債務人結合於同一氏族和同一部落中而達到最尖銳的地步。——此外,又加上了大批新的、外氏族公社的居民,他們在國內已經能夠成為一種力量,像羅馬的情況那樣,同時他們人數太多,不可能被逐漸接納到血緣親屬的血族和部落中來。氏族公社作為一種封閉的享有特權的團體對抗著這一批居民;原始的自然形成的民主制變成了可憎的貴族制。——最後,氏族制度是從那種沒有任何內部對立的社會中生長出來的,而且只適合於這種社會。除了輿論以外,它沒有任何強制手段。但是現在產生了這樣一個社會,它由於自己的全部經濟生活條件而必然分裂為自由民和奴隸,進行剝削的富人和被剝削的窮人,而這個社會不僅再也不能調和這種對立,反而必然使這些對立日益尖銳化。一個這樣的社會,只能或者存在於這些階級相互間連續不斷的公開鬥爭中,或者存在於第三種力量的統治下,這第三種力量似乎站在相互鬥爭著的各階級之上,壓制它們的公開的沖突,頂多容許階級鬥爭在經濟領域內以所謂合法形式決出結果來。氏族制度已經過時了。它被分工及其後果即社會之分裂為階級所炸毀。它被國家代替了。◎第169頁◎
——
前面我們已經分別考察了國家在氏族制度的廢墟上興起的三種主要形式。雅典是最純粹、最典型的形式:在這里,國家是直接地和主要地從氏族社會本身內部發展起來的階級對立中產生的。在羅馬,氏族社會變成了封閉的貴族制,它的四周則是人數眾多的、站在這一貴族制之外的、沒有權利只有義務的平民;平民的勝利炸毀了舊的血族制度,並在它的廢墟上面建立了國家,而氏族貴族和平民不久便完全融化在國家中了。最後,在戰勝了羅馬帝國的德意志人中間,國家是直接從征服廣大外國領土中產生的,氏族制度不能提供任何手段來統治這樣廣闊的領土。但是,由於同這種征服相聯系的,既不是跟舊有居民的嚴重鬥爭,也不是更加進步的分工;由於被征服者和征服者差不多處於同一經濟發展階段,從而社會的經濟基礎依然如故,所以,氏族制度能夠以改變了的、地區的形式,即以馬爾克制度的形式,繼續存在幾個世紀,甚至在以後的貴族血族和城市望族的血族中,甚至在農民的血族中,例如在迪特馬申(注:對於氏族的本質至少已有大致概念的第一個歷史編纂學家是尼布爾,這應歸功於他熟悉迪特馬申(迪特馬申是德國北部的一個地區,曾是自由民的一個要塞。自由民曾長期保留公社制度,反抗德國和丹麥封建主的征服。從12世紀中葉起迪特馬申的居民逐漸取得獨立。舊的地方貴族到13世紀事實上已經消失,在獨立時期迪特馬申仍是自治的農民公社的總和,這些農民公社的基礎在許多地方都是舊有的農民氏族。到14世紀,迪特馬申的最高權力屬於全體土地自由占有者大會,後來轉歸三個選舉產生的委員會。1559年丹麥國王弗雷德里克二世和荷爾斯泰因公爵約翰和阿道夫的軍隊摧毀了迪特馬申居民的反抗,勝利者瓜分了這個地區。但是公社制度和部分自治在迪特馬申一直保存到19世紀下半葉。——170。)的血族。但是他的錯誤也是直接由此而來的。),還以削弱了的形式覆興了一個時期。
可見,國家決不是從外部強加於社會的一種力量。國家也不像黑格爾所斷言的是“倫理觀念的現實”,“理性的形象和現實”。(注:喬·威·弗·黑格爾《法哲學原理》第257和360節。該書第1版於1821年在柏林出版。——170。)確切說,國家是社會在一定發展階段上的產物;國家是承認:這個社會陷入了不可解決的自我矛盾,分裂為不可調和的對立面而又無力擺脫這些對立面。而為了使這些對立面,這些經濟利益互相沖突的階級,不致在無謂的鬥爭中把自己和社會消滅,就需要有一種表面上淩駕於社會之上的力量,這種力量應當緩和沖突,把沖突保持在“秩序”的範圍以內;這種從社會中產生但又自居於社會之上並且日益同社會相異化的力量,就是國家。
國家和舊的氏族組織不同的地方,第一點就是它按地區來劃分它的國民。正如我們所看到的,由血緣關系形成和聯結起來的舊的氏族公社已經很不夠了,這多半是因為它們是以氏族成員被束縛在一定地區為前提的,而這種束縛早已不覆存在。地區依然,但◎第170頁◎人們已經是流動的了。因此,按地區來劃分就被作為出發點,並允許公民在他們居住的地方實現他們的公共權利和義務,不管他們屬於哪一氏族或哪一部落。這種按照居住地組織國民的辦法是一切國家共同的。因此,我們才覺得這種辦法很自然;但是我們已經看到,當它在雅典和羅馬能夠代替按血族來組織的舊辦法以前,曾經需要進行多麽頑強而長久的鬥爭。
第二個不同點,是公共權力的設立,這種公共權力已經不再直接就是自己組織為武裝力量的居民了。這個特殊的公共權力之所以需要,是因為自從社會分裂為階級以後,居民的自動的武裝組織已經成為不可能了。奴隸也包括在居民以內;9萬雅典公民,對於365 000奴隸來說,只是一個特權階級。雅典民主制的國民軍,是一種貴族的、用來對付奴隸的公共權力,它控制奴隸使之服從;但是如前所述,為了也控制公民使之服從,憲兵隊也成為必要了。這種公共權力在每一個國家里都存在。構成這種權力的,不僅有武裝的人,而且還有物質的附屬物,如監獄和各種強制設施,這些東西都是以前的氏族社會所沒有的。在階級對立還沒有發展起來的社會和偏遠的地區,這種公共權力可能極其微小,幾乎是若有若無的,像有時在美利堅合眾國的某些地方所看到的那樣。但是,隨著國內階級對立的尖銳化,隨著彼此相鄰的各國的擴大和它們人口的增加,公共權力就日益加強。就拿我們今天的歐洲來看吧,在這里,階級鬥爭和爭相霸占已經把公共權力提升到大有吞食整個社會甚至吞食國家之勢的高度。
為了維持這種公共權力,就需要公民繳納費用——捐稅。捐稅是以前的氏族社會完全沒有的。但是現在我們卻十分熟悉它了。隨著文明時代的向前進展,甚至捐稅也不夠了;國家就發行期票,借債,即發行公債。關於這點,老歐洲也已經屢見不鮮了。◎第171頁◎
官吏既然掌握著公共權力和征稅權,他們就作為社會機關而淩駕於社會之上。從前人們對於氏族制度的機關的那種自由的、自願的尊敬,即使他們能夠獲得,也不能使他們滿足了;他們作為同社會相異化的力量的代表,必須用特別的法律來取得尊敬,憑借這種法律,他們享有了特殊神聖和不可侵犯的地位。文明國家的一個最微不足道的警察,都擁有比氏族社會的全部機構加在一起還要大的“權威”;但是文明時代最有勢力的王公和最偉大的國家要人或統帥,也可能要羨慕最平凡的氏族酋長所享有的,不是用強迫手段獲得的,無可爭辯的尊敬。後者是站在社會之中,而前者卻不得不企圖成為一種處於社會之外和社會之上的東西。
由於國家是從控制階級對立的需要中產生的,由於它同時又是在這些階級的沖突中產生的,所以,它照例是最強大的、在經濟上占統治地位的階級的國家,這個階級借助於國家而在政治上也成為占統治地位的階級,因而獲得了鎮壓和剝削被壓迫階級的新手段。因此,古希臘羅馬時代的國家首先是奴隸主用來鎮壓奴隸的國家,封建國家是貴族用來鎮壓農奴和依附農的機關,現代的代議制的國家是資本剝削雇傭勞動的工具。但也例外地有這樣的時期,那時互相鬥爭的各階級達到了這樣勢均力敵的地步,以致國家權力作為表面上的調停人而暫時得到了對於兩個階級的某種獨立性。17世紀和18世紀的專制君主制,就是這樣,它使貴族和市民等級彼此保持平衡;法蘭西第一帝國特別是第二帝國的波拿巴主義,也是這樣,它唆使無產階級去反對資產階級,又唆使資產階級來反對無產階級。使統治者和被統治者都顯得同樣滑稽可笑的這方面的最新成就,就是俾斯麥國家的新的德意志帝國:在這里,資本家和工人彼此保持平衡,並為了破落的普魯士土容克的利益而遭受同等的欺騙。◎第172頁◎
此外,在歷史上的大多數國家中,公民的權利是按照財產狀況分級規定的,這直接地宣告國家是有產階級用來防御無產階級的組織。在按照財產狀況劃分階級的雅典和羅馬,就已經是這樣。在中世紀的封建國家中,也是這樣,在那里,政治的權力地位是按照地產來排列的。現代的代議制的國家的選舉資格,也是這樣。但是,對財產差別的這種政治上的承認,決不是本質的東西。相反地,它標志著國家發展的低級階段。國家的最高形式,民主共和國,在我們現代的社會條件下正日益成為一種不可避免的必然性,它是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之間的最後決定性鬥爭只能在其中進行到底的國家形式,——這種民主共和國已經不再正式講什麽財產差別了。在這種國家中,財富是間接地但也是更可靠地運用它的權力的。其形式一方面是直接收買官吏(美國是這方面的典型例子),另一方面是政府和交易所結成聯盟,而公債越增長,股份公司越是不僅把運輸業而且把生產本身集中在自己手中,越是把交易所變成自己的中心,這一聯盟就越容易實現。除了美國以外,最新的法蘭西共和國,也是這方面的一個顯著例證,甚至一本正經的瑞士,在這方面也作出了自己的成績。不過,為了使政府和交易所結成這種兄弟般的聯盟,並不一定要有民主共和國,除英國以外,新的德意志帝國也證明了這一點,在德國,很難說普選制究竟是把誰擡得更高,是把俾斯麥還是把布萊希勒德。最後,有產階級是直接通過普選制來統治的。只要被壓迫階級——在我們這里就是無產階級——還沒有成熟到能夠自己解放自己,這個階級的大多數人就仍將承認現存的社會秩序是唯一可行的秩序,而在政治上成為資本家階級的尾巴,構成它的極左翼。但是,隨著被壓迫階級成熟到能夠自己解放自己,它就作為獨立的黨派結合起來,選舉自己的代表,而不是選舉資本家的代表了。因此,普選制是測量工人階級成熟性的標◎第173頁◎尺。在現今的國家里,普選制不能而且永遠不會提供更多的東西;不過,這也就足夠了。在普選制的溫度計標示出工人的沸點的那一天,他們以及資本家同樣都知道該怎麽辦了。
所以,國家並不是從來就有的。曾經有過不需要國家、而且根本不知國家和國家權力為何物的社會。在經濟發展到一定階段而必然使社會分裂為階級時,國家就由於這種分裂而成為必要了。現在我們正在以迅速的步伐走向這樣的生產發展階段,在這個階段上,這些階級的存在不僅不再必要,而且成了生產的真正障礙。階級不可避免地要消失,正如它們從前不可避免地產生一樣。隨著階級的消失,國家也不可避免地要消失。在生產者自由平等的聯合體的基礎上按新方式來組織生產的社會,將把全部國家機器放到它應該去的地方,即放到古物陳列館去,同紡車和青銅斧陳列在一起。
——
所以,根據以上所述,文明時代是社會發展的這樣一個階段,在這個階段上,分工,由分工而產生的個人之間的交換,以及把這兩者結合起來的商品生產,得到了充分的發展,完全改變了先前的整個社會。
先前的一切社會發展階段上的生產在本質上是共同的生產,同樣,消費也是在較大或較小的共產制共同體內部直接分配產品。生產的這種共同性是在極狹小的範圍內實現的,但是它隨身帶來的是生產者對自己的生產過程和產品的支配。他們知道,產品的結局將是怎樣:他們把產品消費掉,產品不離開他們的手;只要生產在這個基礎上進行,它就不可能越出生產者的支配範圍,也不會產生鬼怪般的、對他們來說是異己的力量,像在文明時代經常地和不可避免地發生的那樣。◎第174頁◎
但是,分工慢慢地侵入了這種生產過程。它破壞生產和占有的共同性,它使個人占有成為占優勢的規則,從而產生了個人之間的交換,——這是如何發生的,我們前面已經探討過了。商品生產逐漸地成了統治的形式。
隨著商品生產,即不再是為了自己消費而是為了交換的生產的出現,產品必然易手。生產者在交換的時候交出自己的產品;他不再知道產品的結局將會怎樣。當貨幣以及隨貨幣而來的商人作為中間人插進生產者之間的時候,交換過程就變得更加錯綜覆雜,產品的最終命運就變得更加不確定了。商人是很多的,他們誰都不知道誰在做什麽。商品現在已經不僅是從一手轉到另一手,而且是從一個市場轉到另一個市場;生產者喪失了對自己生活領域內全部生產的支配權,這種支配權商人也沒有得到。產品和生產都任憑偶然性來擺布了。
但是,偶然性只是相互依存性的一極,它的另一極叫作必然性。在似乎也是受偶然性支配的自然界中,我們早就證實,在每一個領域內,都有在這種偶然性中去實現自己的內在的必然性和規律性。然而適用於自然界的,也適用於社會。一種社會活動,一系列社會過程,越是超出人們的自覺的控制,越是超出他們支配的範圍,越是顯得受純粹的偶然性的擺布,它所固有的內在規律就越是以自然的必然性在這種偶然性中去實現自己。這種規律也支配著商品生產和商品交換的偶然性:它們作為異己的、起初甚至是未被認識的、其本性尚待努力研究和探索的力量,同各個生產者和交換的參加者相對立。商品生產的這些經濟規律,隨這個生產形式的發展階段的不同而有所變化,但是總的說來,整個文明期都處在這些規律的支配之下。直到今天,產品仍然支配著生產者;直到今天,社會的全部生產仍然不是由共同制定的計劃,而是由盲目的規律來◎第175頁◎調節,這些盲目的規律,以自發的威力,最後在周期性商業危機的風暴中顯示著自己的作用。
上面我們已經看到,在相當早的生產發展階段上,人的勞動力就能夠提供大大超過維持生產者生存所需要的產品了,這個發展階段,基本上就是產生分工和個人之間的交換的那個階段。這時,用不了多久就又發現一個偉大的“真理”:人也可以成為商品;如果把人變為奴隸,人力(注:在1884年版中不是“人力”,而是“人的勞動力”。——編者注)也是可以交換和消費的。人們剛剛開始交換,他們本身也就被交換起來了。主動態變成了被動態,不管人們願意不願意。
隨著在文明時代獲得最充分發展的奴隸制的出現,就發生了社會分成剝削階級和被剝削階級的第一次大分裂。這種分裂繼續存在於整個文明期。奴隸制是古希臘羅馬時代世界所固有的第一個剝削形式;繼之而來的是中世紀的農奴制和近代的雇傭勞動制。這就是文明時代的三大時期所特有的三大奴役形式;公開的而近來是隱蔽的奴隸制始終伴隨著文明時代。
文明時代所由以開始的商品生產階段,在經濟上有下列特征:(1) 出現了金屬貨幣,從而出現了貨幣資本、利息和高利貸;(2) 出現了作為生產者之間的中間階級的商人;(3)出現了土地私有制和抵押;(4)出現了作為占統治地位的生產形式的奴隸勞動。與文明時代相適應並隨著它而徹底確立了自己的統治地位的家庭形式是專偶制、男子對婦女的統治,以及作為社會經濟單位的個體家庭。國家是文明社會的概括,它在一切典型的時期毫無例外地都是統治階級的國家,並且在一切場合在本質上都是鎮壓被壓迫被剝削階級的機器。此外,文明時代還有如下的特征:一方面,是把城市和◎第176頁◎鄉村的對立作為整個社會分工的基礎固定下來;另一方面,是實行所有者甚至在死後也能夠據以處理自己財產的遺囑制度。這種同古代氏族制度直接沖突的制度,在雅典直到梭倫時代之前還沒有過;在羅馬,它很早就已經實行了,究竟在什麽時候我們不知道(注:拉薩爾的《既得權利體系》(斐·拉薩爾《既得權利體系》第2部:《羅馬和日耳曼繼承權在歷史—哲學發展中的實質》。該書第1版於1861年在萊比錫出版。——177。)一書第二部的中心,主要是這樣一個命題:羅馬的遺囑制同羅馬本身一樣古老,以致在羅馬歷史上,從來“沒有過無遺囑制的時代”,遺囑制確切些說是在羅馬以前的時代從對死者的崇拜中產生的。拉薩爾作為一個虔誠的老年黑格爾派,不是從羅馬人的社會關系中,而是從意志的“思辨概念”中引伸出羅馬的法的規定,從而得出了上述的完全非歷史的論斷。這在該書中是不足為奇的,因為該書根據同一個思辨概念得出結論,認為在羅馬的繼承制中財產的轉移純粹是次要的事情。拉薩爾不僅相信羅馬法學家,特別是較早時期的羅馬法學家的幻想,而且還比他們走得更遠。);在德意志人中間,這種制度是由教士引入的,為的是使誠實的德意志人能夠毫無阻礙地將自己的遺產遺贈給教會。
文明時代以這種基本制度完成了古代氏族社會完全做不到的事情。但是,它是用激起人們的最卑劣的沖動和情欲,並且以損害人們的其他一切秉賦為代價而使之變本加厲的辦法來完成這些事情的。鄙俗的貪欲是文明時代從它存在的第一日起直至今日的起推動作用的靈魂;財富,財富,第三還是財富,——不是社會的財富,而是這個微不足道的單個的個人的財富,這就是文明時代唯一的、具有決定意義的目的。如果說在文明時代的懷抱中科學曾經日益發展,藝術高度繁榮的時期一再出現,那也不過是因為在積累財富方面的現代的一切積聚財富的成就不這樣就不可能獲得罷了。
由於文明時代的基礎是一個階級對另一個階級的剝削,所以它的全部發展都是在經常的矛盾中進行的。生產的每一進步,同時◎第177頁◎也就是被壓迫階級即大多數人的生活狀況的一個退步。對一些人是好事的,對另一些人必然是壞事,一個階級的任何新的解放,必然是對另一個階級的新的壓迫。這一情況的最明顯的例證就是機器的采用,其後果現在已是眾所周知的了。如果說在野蠻人中間,像我們已經看到的那樣,不大能夠區別權利和義務,那麽文明時代卻使這兩者之間的區別和對立連最愚蠢的人都能看得出來,因為它幾乎把一切權利賦予一個階級,另方面卻幾乎把一切義務推給另一個階級。
但是,這並不是應該如此的。凡對統治階級是好的,對整個社會也應該是好的,因為統治階級把自己與整個社會等同起來了。所以文明時代越是向前進展,它就越是不得不給它所必然產生的壞事披上愛的外衣,不得不粉飾它們,或者否認它們,——一句話,是實行習慣性的偽善,這種偽善,無論在較早的那些社會形式下還是在文明時代初期階段都是沒有的,並且最後在下述說法中達到了極點:剝削階級對被壓迫階級進行剝削,完全是為了被剝削階級本身的利益;如果被剝削階級不懂得這一點,甚至想要造反,那就是對行善的人即對剝削者的一種最卑劣的忘恩負義行為。(注:我最初打算引用散見於沙爾·傅立葉著作中的對文明時代的卓越的批判,同摩爾根和我自己對文明時代的批判並列。可惜我沒有時間來做這個工作了。現在我只想說明,傅立葉已經把專偶制和土地所有制作為文明時代的主要特征,他把文明時代叫作富人對窮人的戰爭。同樣,我們也發現他有一個深刻的觀點,即認為在一切不完善的、分裂為對立面的社會中,個體家庭(les familles incohérentes)是一種經濟單位。)
現在把摩爾根對文明時代的評斷引在下面作一個結束:
“自從進入文明時代以來,財富的增長是如此巨大,它的形式是如此繁◎第178頁◎多,它的用途是如此廣泛,為了所有者的利益而對它進行的管理又是如此巧妙,以致這種財富對人民說來已經變成了一種無法控制的力量。人類的智慧在自己的創造物面前感到迷惘而不知所措了。然而,總有一天,人類的理智一定會強健到能夠支配財富,一定會規定國家對它所保護的財產的關系,以及所有者的權利的範圍。社會的利益絕對地高於個人的利益,必須使這兩者處於一種公正而和諧的關系之中。只要進步仍將是未來的規律,像它對於過去那樣,那麽單純追求財富就不是人類的最終的命運了。自從文明時代開始以來所經過的時間,只是人類已經經歷過的生存時間的一小部分,只是人類將要經歷的生存時間的一小部分。社會的瓦解,即將成為以財富為唯一的最終目的的那個歷程的終結,因為這一歷程包含著自我消滅的因素。管理上的民主,社會中的博愛,權利的平等,普及的教育,將揭開社會的下一個更高的階段,經驗、理智和科學正在不斷向這個階段努力。這將是古代氏族的自由、平等和博愛的覆活,但卻是在更高級形式上的覆活。”(摩爾根《古代社會》第552頁)寫於1884年3月底-5月26日
選自《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1卷第32-203頁
原文是德文
1884年以單行本形式在蘇黎世出版
◎第179頁◎
恩格斯 馬克思和《新萊茵報》
*(注:《新萊茵報。民主派機關報》是德國1848—1849年革命時期民主派中無產階級一翼的戰鬥機關報,1848年6月1日至1849年5月19日每日在科隆出版,主編是馬克思;參加編輯部的有恩格斯、威·沃爾弗、格·維爾特、斐·沃爾弗、恩·德朗克、斐·弗萊里格拉特和亨·畢爾格爾斯。 《新萊茵報》起了教育和鼓舞人民群眾的作用。闡述報紙對德國和歐洲革命的重要觀點的社論,通常都是由馬克思和恩格斯執筆。盡管遭到當局的種種迫害和阻撓,《新萊茵報》還是英勇地捍衛了革命民主主義運動的利益,捍衛了無產階級的利益。1849年5月,在反革命勢力全面進攻的形勢下,普魯士政府借口馬克思沒有普魯士國籍而把他驅逐出境,同時又加緊迫害《新萊茵報》的其他編輯,致使該報被迫停刊。1849年5月19日,《新萊茵報》用紅色油墨印出了最後一號即第301號。報紙的編輯在致科隆工人的告別書中說:“無論何時何地,他們的最後一句話始終將是:工人階級的解放!”——180、204、401、506。)
(1848-1849年)(注:《馬克思和〈新萊茵報〉》一文是恩格斯紀念馬克思逝世一周年為《社會民主黨人報》(見注294)撰寫的。——180。)
當二月革命(注:二月革命是指1848年2月爆發的法國資產階級民主革命。代表金融資產階級利益的“七月王朝”推行極端反動的政策,反對任何政治改革和經濟改革,阻礙資本主義發展,加劇對無產階級和農民的剝削,引起全國人民的不滿;農業歉收和經濟危機進一步加深了國內矛盾。1848年2月22—24日巴黎爆發了革命,推翻了“七月王朝”,建立了資產階級共和派的臨時政府,宣布成立法蘭西第二共和國。無產階級和小資產階級積極參加了這次革命。但革命果實卻落到資產階級手里。——180、197、484。)爆發的時候,我們所稱的德國“共產黨”僅僅是一個人數不多的核心,即作為秘密宣傳團體而組成的共產主義者同盟(注:共產主義者同盟是歷史上第一個建立在科學社會主義基礎上的無產階級政黨,1847年在倫敦成立,共產主義者同盟的前身是1836年成立的正義者同盟,這是一個主要由無產階級化的手工業工人組成的德國政治流亡者秘密組織,後期也有一些其他國家的人參加,隨著形勢的發展,正義者同盟的領導成員終於確信馬克思和恩格斯的理論正確,並認識到必須使同盟擺脫舊的密謀傳統和方式,遂於1847年邀請馬克思和恩格斯參加正義者同盟,協助同盟改組,1847年6月,正義者同盟在倫敦召開第一次代表大會,按照恩格斯的倡議把同盟的名稱改為共產主義者同盟,因此這次大會也是共產主義者同盟的第一次代表大會,大會還批準了以民主原則作為同盟組織基礎的章程草案,並用“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的戰鬥口號代替了正義者同盟原來的“人人皆兄弟!”的口號,同年11月29日—12月8日舉行的同盟第二次代表大會通過了章程,大會委托馬克思和恩格斯起草同盟的綱領,這就是1848年2月問世的《共產黨宣言》。
由於法國革命爆發,在倫敦的同盟中央委員會於1848年2月底把同盟的領導權移交給了以馬克思為首的布魯塞爾區部委員會。在馬克思被驅逐出布魯塞爾並遷居巴黎以後,巴黎於3月初成了新的中央委員會的駐在地。恩格斯也當選為中央委員。
1848年3月下半月到4月初,馬克思、恩格斯和數百名德國工人(他們多半是共產主義者同盟盟員)回國參加已經爆發的德國革命,馬克思和恩格斯在3月底所寫成的《共產黨在德國的要求》(《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5卷第3—5頁)是共產主義者同盟在這次革命中的政治綱領,當時,馬克思主編的《新萊茵報》(見注119)已成為共產主義者同盟的領導和指導中心。)
(注:雖然革命的失敗打擊了共產主義者同盟,但它仍然於1849—1850年進行了改組並繼續開展活動。1850年夏,共產主義者同盟中央委員會內部在策略問題上的原則性分歧達到了很尖銳的程度。以馬克思和恩格斯為首的中央委員會多數派堅決反對維利希—沙佩爾集團提出的宗派主義、冒險主義的策略,反對它無視客觀規律和德國及歐洲其他各國的現實政治形勢而主張立即發動革命,1850年9月中,維利希—沙佩爾集團的分裂活動終於導致了同盟與該集團的分裂。1851年5月,由於警察的迫害和盟員的被捕,共產主義者同盟在德國的活動實際上已陷於停頓。1852年11月17日,在科隆共產黨人案件發生後不久,同盟根據馬克思的建議宣告解散。
共產主義者同盟起了巨大的歷史作用,它是培養無產階級革命家的學校,是國際工人協會(第一國際)的前身,相當多的前共產主義者同盟盟員都積極參加了國際工人協會的建立工作。關於共產主義者同盟的歷史,見本卷第190—210頁。——180、720。)。同盟之所以是秘密的,只是因為當時在德國沒有結社和集會的權利。同盟除了得以從中吸收盟員的國外各工人協會之外,在本國大約有30個支部或小組,此外,在許多地方還有單個的盟員。但是,這個不大的戰鬥隊,卻擁有一個大家都樂於服從的,第一流的領袖馬克思,並且賴有他才擁有一個至今還完全適用的原則性的和策略的綱領——《共產黨宣言》。
這里應該談到的首先是綱領的策略部分。這一部分一般指出:
“共產黨人不是同其他工人政黨相對立的特殊政黨。
他們沒有任何同整個無產階級的利益不同的利益。
他們不提出任何特殊的原則,用以塑造無產階級的運動。
共產黨人同其他無產階級政黨不同的地方只是:一方面,在無產者不同的民族的鬥爭中,共產黨人強調和堅持整個無產階級共同的不分民族的利益;另一方面,在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的鬥爭所經歷的各個發展階段上,共產黨人始終代表整個運動的利益。◎第180頁◎
因此,在實踐方面,共產黨人是各國工人政黨中最堅決的、始終起推動作用的部分;在理論方面,他們勝過其余無產階級群眾的地方在於他們了解無產階級運動的條件、進程和一般結果。”(注:見本選集第1卷第285頁。——編者注)
而對於德國黨,則特別指出:
“在德國,只要資產階級采取革命的行動,共產黨就同它一起去反對專制君主制、封建土地所有制和小市民的反動性。
但是,共產黨一分鐘也不忽略教育工人盡可能明確地意識到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的敵對的對立,以便德國工人能夠立刻利用資產階級統治所必然帶來的社會的和政治的條件作為反對資產階級的武器,以便在推翻德國的反動階級之後立即開始反對資產階級本身的鬥爭。
共產黨人把自己的主要注意力集中在德國,因為德國正處在資產階級革命的前夜”等等(《宣言》第4章)(注:見本選集第1卷第306-307頁。——編者注)。
從來沒有一個策略綱領像這個策略綱領一樣是得到了證實的。它在革命前夜被提出後,就經受住了這次革命的檢驗;並且從那時起,任何一個工人政黨每當背離這個策略綱領的時候,都因此而受到了懲罰。而現在,差不多過了40年以後,它已經成為歐洲——從馬德里到彼得堡所有堅決而有覺悟的工人政黨的準則。
巴黎的二月事變促使即將來臨的德國革命匆忙上陣,從而改變了這個革命的性質。德國資產階級不是依靠自己的力量取得勝利,而是仰仗法國工人革命才取得了勝利。它還沒有來得及把自己那些舊的敵人即專制君主制、封建土地所有制、官僚以及怯懦的小市民徹底打倒,就已經不得不轉過來反對新的敵人即無產階級了。◎第181頁◎但是這時,德國比法英兩國落後得多的經濟狀況以及因此同樣落後的階級關系,立刻就發生作用了。
當時德國資產階級還剛剛開始建立自己的大工業,它既沒有力量,也沒有勇氣,更沒有迫切要求去爭得在國家中的絕對統治地位;無產階級也是同樣不發展的,是在完全的精神奴役中成長起來的,沒有組織起來,甚至還沒有能力獨立地進行組織,它只是模糊地感覺到自己的利益同資產階級的利益的深刻對立。因此,雖然它在實際上是資產階級的危險敵人,但是另一方面它仍然是資產階級的政治附庸。資產階級不是被德國無產階級當時的樣子所嚇倒,而是被它勢將變成而法國無產階級已經變成的樣子所嚇倒,所以資產階級認為唯一的生路就是去同君主制度和貴族進行任何的、甚至最懦弱的妥協;而無產階級則由於還不知道它自己應該扮演的歷史角色,所以它的絕大多數起初不得不充當資產階級先進的極左翼的角色。當時德國工人應當首先爭得那些為他們獨立地組成階級政黨所必需的權利:新聞出版、結社和集會的自由——這些權利本來是資產階級為了它自己的統治必須爭得的,但是它現在由於害怕竟不讚成工人們享有這些權利。兩三百個分散的同盟盟員消失在突然卷入運動的廣大群眾中間了。因此,德國無產階級最初是作為最極端的民主派登上政治舞台的。
當我們在德國創辦一種大型報紙的時候,我們就有了現成的旗幟。這個旗幟只能是民主派的旗幟,但這個民主派到處,在各個具體場合,都強調了自己的特殊的無產階級性質,這種性質是它還不能一下子就寫在自己旗幟上的。如果我們當時不願意這樣做,不願意站在已經存在的、最先進的、實際上是無產階級的那一端去參加運動並推動運動前進,那我們就只好在某一偏僻地方的小報上宣傳共產主義,只好創立一個小小的宗派而不是創立一個大型的◎第182頁◎行動黨了。但是我們已經不適於做沙漠中的布道者:我們對空想主義者研究得太清楚了,而我們制定自己的綱領目的也不在這里。
當我們到達科隆的時候,那里已經由民主派人士,部分地也由共產主義者在籌備創辦大型報紙。他們想把報紙辦成純地方性的,即科隆的報紙,而把我們趕到柏林去。可是,我們(主要是由於有馬克思)在24小時內就把陣地奪了過來;報紙成了我們的;不過我們作了讓步,把亨利希·畢爾格爾斯列入編輯部。此人只寫過一篇文章(刊登在第2號上),以後就什麽也沒有寫。
當時我們要去的地方正是科隆,而不是柏林。首先,科隆是萊茵省的中心,而萊茵省經歷過法國革命,通過拿破侖法典(注:恩格斯在這里和下面提到的拿破侖法典,不僅僅是指在拿破侖統治時期於1804年通過並以《拿破侖法典》著稱的民法典,而是廣義地指整個資產階級法體系,即1804—1810年拿破侖第一統治時期通過的五部法典(民法典、民事訴訟法典、商業法典、刑法典和刑事訴訟法典);這些法典曾沿用於拿破侖法國所占領的德國西部和西南部,在萊茵省於1815年歸並於普魯士以後仍繼續在該省生效。恩格斯稱法蘭西民法典(《拿破侖法典》本身)為“典型的資產階級社會的法典”(見本卷第253頁)。——183、702。)而保持有現代法的觀念,發展了規模極大的大工業,當時在各方面它都是德國最先進的部分。我們根據自己的觀察,十分了解當時的柏林,知道它那里有剛剛誕生的資產階級,有口頭上勇敢,行動上怯懦的奴顏婢膝的小資產階級,有還極不發展的工人,有大批的官僚以及貴族的和宮廷的奴仆,我們知道它僅僅作為一個“京城”所具有的一切特點。但是,關鍵是:在柏林實行的是可憐的普魯士邦法,並且政治案件是由職業法官審理的;而在萊茵地區實行的則是拿破侖法典,由於已經存在書報檢查制度,法典中根本沒有提到報刊案件;人們受陪審法庭審判並不是由於政治上違法,而只是由於某種犯罪行為。在柏林,革命以後,年輕的施勒弗爾為了一點小事就被判處一年徒刑(注:德國學生、民主主義者古·阿·施勒弗爾1848年三月革命後曾在柏林出版《人民之友》報,由於4月19日在該報第5號上發表了他的兩篇文章,抨擊私有資產,捍衛勞動群眾的權利,他在1848年4月受審,並以教唆暴動的罪名被判處六個月要塞監禁。——183。),而在萊茵地區,我們卻享有絕對的新聞出版自由,我們也充分利用了這個自由。
我們於1848年6月1日開始出版報紙時,只擁有很少的股份資本,其中只有一小部分付了款;並且股東本身也極不可靠。第一號出版後就有一半股東退出了,而到月底竟一個也沒有剩下。
編輯部的制度是由馬克思一人獨裁。一家必須定時出版的大◎第183頁◎型日報,如果采用別的制度,就不能保持一種貫徹始終的立場。況且在這方面馬克思的獨裁對我們來說是理所當然和勿容置疑的,我們大家都樂於接受它。首先是馬克思的洞察力和堅定立場,才使得這家日報成了革命年代德國最著名的報紙。
《新萊茵報》的政治綱領有兩個要點:
建立統一的、不可分割的、民主的德意志共和國和對俄國進行一場包括恢覆波蘭的戰爭。
小資產階級民主派當時分為兩個派別:希望有一個民主的普魯士皇帝的北德意志派,和希望把德國變成瑞士式聯邦共和國的南德意志派,後者當時幾乎是清一色的巴登人。我們當時應該對這兩派都進行鬥爭。不論是把德國普魯士化,或者是把德國的小邦割據狀況永遠保存下去,都是無產階級的利益所不能容許的。無產階級的利益迫切要求德國徹底統一成一個民族,只有這樣才能造成一個清除了過去遺留下來的一切瑣碎障礙、讓無產階級同資產階級可以較量的戰場。但是,建立普魯士的領導地位同樣也是無產階級的利益所不容許的;普魯士國家及其全部制度、傳統和王朝,正是德國革命應當打倒的唯一的國內勁敵;此外,普魯士只有先把德國分裂,只有先把德意志奧地利從德國排除出去,才能統一德國。普魯士國家的消滅,奧地利國家的崩潰,德國真正統一成為共和國,——我們在最近將來的革命綱領只能是這樣的。要實現這個綱領,就要通過對俄戰爭,而且只有走這條路。關於這一點後面還要講到。
一般說來,報紙的語調完全不是莊重、嚴肅或熱烈的。我們的敵人全都很卑鄙,我們對他們一律采取極端鄙視的態度。進行密謀的君主國、權奸、貴族、《十字報》(注:《十字報》是《新普魯士報》的別名(因報頭上印有後備軍的十字章圖樣),是德國的一家日報。1848年6月至1939年在柏林出版,該報是反革命的宮廷奸黨和普魯士容克以及後來的德國保守黨極右派的喉舌。——184、568。),引起庸人極大的道義憤慨的整個“反動派”,——對待他們我們只用嘲笑和諷刺。但是,我們對◎第184頁◎那些由革命創造的新偶像,如三月的大臣們、法蘭克福議會和柏林議會(無論對其右派或左派)的態度也沒有兩樣。第一號報紙就開始刊載一篇文章來諷刺法蘭克福議會形同虛設,諷刺它的冗長的演說無濟於事,諷刺它的怯懦的決議毫無用處。(注:指恩格斯《法蘭克福議會》一文(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5卷第14—18頁)。——185。) 這篇文章的代價就是使我們失去了一半股東。法蘭克福議會甚至連辯論俱樂部都算不上;這里幾乎根本不進行什麽辯論,而大多都是宣讀預先準備好的學院式論文,通過一些用來鼓舞德國庸人,但卻無人理睬的決議。
柏林議會就具有較大的意義了,它是在同一種實際力量相對抗,它是在平地上,而不是在法蘭克福的空中樓閣里進行辯論和通過決議。因此,對它就談得較為詳細。可是,我們對待那里的左派偶像,如舒爾采-德里奇、貝倫茲、埃爾斯納、施泰因等的態度,也像對待法蘭克福分子的態度一樣尖銳;我們無情地揭露了他們的猶豫、畏縮和瞻前顧後,向他們指出,他們怎樣用自己的妥協一步一步地出賣了革命。這一點自然引起了民主派小資產者的恐懼,他們正是為了供自己使用才制造出這些偶像的。但是,這種恐懼恰好證明我們擊中了要害。
同樣,我們也反對了小資產階級熱心散布的一種錯覺,仿佛革命已經隨著三月事變而告結束,現在只需收獲它的果實了。在我們看來,2月和3月只有在下述情況下才能具有真正革命的意義,那就是:它們不是長期革命運動的終點,相反地是長期革命運動的起點,在這個革命運動中,像在法國偉大的變革時期一樣,人民在自己的鬥爭過程中不斷發展起來,各個政黨越來越明顯地自成一家,直到它們同各個大階級即資產階級、小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完全相吻合為止,而無產階級則在一系列戰鬥中相繼奪得各個陣地。所以,凡是民主派小資產階級想用它慣用的詞句——◎第185頁◎我們大家的願望都是一樣的,一切分歧只是出於誤會——來抹煞它與無產階級的階級對立的場合,我們也反對了民主派小資產階級。而我們越是不讓小資產階級對我們無產階級民主派發生誤解,它對我們就越順從,越好說話。越是激烈和堅決地反對它,它就越容易屈服,就越是對工人政黨作更多的讓步。這一點我們已經體會到了。
最後,我們揭露了各種所謂國民議會的議會迷(用馬克思的說法)(注:指載於《新萊茵報》(見注119)的許多篇批評法蘭克福國民議會和柏林國民議會的文章,其中一部分出自馬克思之手(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5卷和第6卷);這一批評也以概括的形式見之於恩格斯的《德國的革命和反革命》一書(見本選集第1卷第482—578頁)。——186。)。這些先生們放過了一切權力手段,把它們重新交還給——部分是自願地交還給——政府。在柏林和法蘭克福,在重新鞏固起來的反動政府旁邊存在著無權的議會,但這種議會卻以為自己的無力的決議能扭轉乾坤。這種癡迷不悟的自我欺騙,支配了直到極左派為止的所有的人。我們告誡他們:他們在議會中的勝利,同時也將是他們在實際上的失敗。
在柏林和法蘭克福結果正是這樣。當“左派”獲得多數時,政府便把整個議會解散了;政府之所以能夠這樣做,是因為議會已經失去人民的信任。
當我後來讀到布日爾論馬拉的一本書(注:阿·布日爾《馬拉,人民之友》1865年巴黎版第1-2卷。——編者注)時,我便發覺,我們不只是在一個方面都不自覺地僅僅模仿了真正的(不是保皇黨人捏造的)《人民之友》(注:《人民之友》是法國的一家報紙,1789年9月12日至1793年7月14日由雅各賓派領袖之一讓·保爾·馬拉在巴黎出版;該報於1789年9月16日至1792年9月21日用這個名稱出版;報上有這樣的題字:Marat,l’AmiduPeuple(馬拉,人民之友)。——186。) 的偉大榜樣;一切的怒吼,以及使人們在幾乎一百年中只知道一個完全被歪曲了形象的馬拉的全部歷史捏造,只不過是由於馬拉無情地扯下了當時那些偶像——拉斐德、巴伊等人的假面具,揭露了他們已經成了十足的革命叛徒的面目,還由於,他也像我們一樣要求不宣布革命已經結束,而宣布革命是不斷◎第186頁◎的革命。
我們曾經公開聲明,我們所代表的派別,只有在德國現有的正式政黨中最極端的政黨掌握政權的時候,才能開始為達到我們黨的真正目的而鬥爭:那時我們將成為反對派,同這個最極端的政黨相對立。
但是,事變卻要使人除了嘲笑德國的敵人以外,還要表現出一種昂揚的激情。1848年6月巴黎工人起義的時候,我們正守衛在自己崗位上。從第一聲槍響,我們便堅決站到起義者方面。他們失敗以後,馬克思寫了一篇極其有力的論文向戰敗者致敬。(注:指馬克思《六月革命》一文(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5卷第153—157頁)。——183。)
這時最後一些股東也離開了我們。但是,使我們感到滿意的是,當各國資產階級和小市民對戰敗者橫加誹謗的時候,在德國,並且幾乎是在全歐洲,我們的報紙是高舉被擊潰了的無產階級的旗幟的唯一報紙。
我們的對外政策很簡單:支持一切革命民族,號召革命的歐洲對歐洲反動派的強大支柱——俄國,進行一場普遍的戰爭。從2月24日起,我們已經清楚了解到,革命只有一個真正可怕的敵人——俄國(注:1848年2月24日是法國路易-菲力浦君主制被推翻的日子。1848年俄歷2月24日(公歷3月7日),尼古拉一世在獲悉法國二月革命(見注121)勝利的消息以後,向陸軍大臣發布了在俄國實行部分動員的命令,準備對付歐洲的革命。——187。),運動越是具有全歐洲的規模,這個敵人也就越是不得不開始鬥爭。維也納事變、米蘭事變、柏林事變不免延遲了俄國的進攻,然而革命越是逼近俄國,這一進攻的最終到來就越是肯定無疑。可是,如果能使德國對俄國作戰,那麽,哈布斯堡王朝和霍亨索倫王朝就會滅亡,而革命就會在全線獲得勝利了。
這一政策貫穿著俄軍真正入侵匈牙利以前的每一號報紙,而俄軍的入侵完全證實了我們的預見並決定了革命的失敗。
在1849年春季,決戰臨近的時候,報紙的語調就變得一號比一號更猛烈和熱情。威廉·沃爾弗在《西里西亞的十億》(共8篇論文)(注:馬克思和恩格斯的朋友和戰友威·沃爾弗的一組文章《西里西亞的十億》於1849年3月22日至4月25日發表在《新萊茵報》(見注119)第252、255、256、258、264、270—272和281號。1886年,這些文章略經修改後,由恩格斯作導言(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1卷第277—289頁)以單行本形式出版。恩格斯在《威廉·沃爾弗》一文(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第61—106頁)中對這些文章作了詳細的評述。——187。)中提醒西里西亞的農民說,在他們解脫封建義務時,地主怎◎第187頁◎樣在政府的幫助下騙取了他們的錢財和土地,他並且要求10億塔勒的賠償費。
與此同時,馬克思關於雇傭勞動與資本的論文(注:見本選集第1卷第331-363頁。——編者注)在4月間以一組社論的形式發表了,論文明確指出了我們政策的社會目的。每一號報紙,每一個號外,都指出一場偉大戰鬥正在準備中,指出了在法國、意大利、德國和匈牙利各種對立的尖銳化。特別是4月、5月兩月間出版的號外,都是號召人民準備戰鬥的。
在整個德國,人們都因為我們在普魯士的頭等堡壘里敢於面對著8 000 駐軍和警察作出這一切事情而感到驚訝;但編輯室內的8枝步槍和250發子彈,以及排字工人頭上戴著的紅色雅各賓帽(注:紅色雅各賓帽,即弗利基亞帽,是古代弗利基亞(小亞細亞)人的一種紅色尖頂帽。後來在18世紀末法國資產階級革命時期成為雅各賓黨人的帽子。從此它就成了自由的象征。——188。),使得我們的報館在軍官們眼中也成了一個不能用簡單的奇襲來奪取的堡壘。
1849年5月18日,打擊終於到來了。
德累斯頓和埃爾伯費爾德的起義被鎮壓下去了,伊瑟隆的起義被圍困;萊茵省和威斯特伐利亞遍布軍隊,在徹底鎮壓普魯士萊茵地區之後就要向普法爾茨和巴登進軍。這時政府終於敢來進攻我們了。編輯部人員有一半受到法庭迫害;另一半作為非普魯士人被依法驅逐。對此是無可奈何的,因為政府有整整一個軍團作為後盾。我們不得不交出自己的堡壘,但我們退卻時攜帶著自己的武器和行裝,奏著軍樂,高舉著印成紅色的最後一號報紙的飄揚旗幟,我們在這號報紙上警告科隆工人不要舉行毫無希望的起義,並且對他們說:
“《新萊茵報》的編輯們在向你們告別的時候,對你們給予他們的同情表示感謝。無論何時何地,他們的最後一句話將始終是:工◎第188頁◎人階級的解放!”(注: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6卷第619頁。——編者注)
《新萊茵報》在它創辦即將一周年時就這樣停刊了。開始時它幾乎沒有任何資金,——我已經說過,人們答應給它的一筆不大的款子沒有照付,——而在9月已經差不多發行到5 000份了。在科隆宣布戒嚴時,報紙曾經一度被封;在10月中報紙又不得不重新從頭開始。但是,1849年5月,在它被禁止時,它又有了6 000訂戶,而當時《科隆日報》(注:《科隆日報》是德國的一家日報,自1802年起即以此名稱在科隆出版;1848—1849年革命時期和在此以後的反動統治時期,該報反映了普魯士自由資產階級的怯懦和背叛的政策;它經常猛烈地攻擊《新萊茵報》(見注119)。——189。),據該報自己承認也不過只有9 000訂戶。沒有一家德國報紙——無論在以前或以後——像《新萊茵報》這樣有威力和有影響,這樣善於鼓舞無產階級群眾。
而這一點首先歸功於馬克思。
遭到打擊後,編輯部解散了。馬克思去了巴黎,當時那里正準備著1849 年6月13日(注:1849年6月13日小資產階級政黨山岳黨在巴黎組織了一次和平示威,抗議派遣法國軍隊去鎮壓意大利的革命,破壞法蘭西共和國的憲法——該憲法禁止使用法國軍隊去反對別國人民的自由。這次示威被軍隊驅散,它的失敗證實法國小資產階級民主主義的破產。6月13日以後,當局開始迫害民主主義者,其中包括外僑。——189、205。)到來的結局;威廉·沃爾弗這時已經在法蘭克福議會里占有他的席位——當時這個議會必須在被從上面解散或是投向革命之間進行選擇;而我則到了普法爾茨,作了維利希志願部隊中的副官(注:關於恩格斯作為維利希志願部隊中的一員參加1849年巴登—普法爾茨起義一事,見他的著作《德國維護帝國憲法的運動》(《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7卷第127—235頁)。——189。)。
寫於1884年2月中-3月初
原文是德文
載於1884年3月13日《社會民主黨人報》第11號
選自《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1卷第17-26頁◎第189頁◎
恩格斯 關於共產主義者同盟的歷史
*(注:恩格斯的《關於共產主義者同盟的歷史》一文,是為馬克思的抨擊性著作《揭露科隆共產黨人案件》(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8卷第457—536頁)德文第3版而寫的引言,第一次載於1885年11月12、19日和26日《社會民主黨人報》(見注294)第46、47和48號,並收入1885年11月下半月在霍廷根—蘇黎世出版的小冊子:馬克思《揭露科隆共產黨人案件。新版附弗里德里希·恩格斯的引言和幾個文件》。在這本書中,除了馬克思的抨擊性著作外,還包括:馬克思的著作《福格特先生》的第四篇附錄《科隆共產黨人案件》(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4卷第726—734頁),馬克思給這本抨擊性著作德文第2版寫的跋(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8卷第624—627頁),以及共產主義者同盟中央委員會1850年3月和6月的告同盟書(見本選集第1卷第364—375頁和《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7卷第359—366頁)。——190。)
隨著1852年科隆共產黨人被判決,德國獨立工人運動第一個時期的帷幕便降下了。這個時期現在幾乎已經被遺忘。但它從1836年起持續到了1852年,並且隨著德國工人散居國外,這個運動差不多在一切文明國家中都曾經開展過。而且還不僅如此。目前的國際工人運動實際上是當時德國工人運動的直接繼續,那時的德國工人運動一般說來是第一次國際工人運動,並且產生出許多在國際工人協會中起領導作用的人。而共產主義者同盟於1847年在《共產黨宣言》中寫在旗幟上的理論原則,則是目前歐洲和美洲整個無產階級運動的最牢固的國際紐帶。
直到現在,關於這個運動的系統的歷史只有一個主要的史料來源。這就是所謂的黑書:維爾穆特和施梯伯《十九世紀共產主義者的陰謀》,1853年和1854年柏林版,上下兩冊。(注:《十九世紀共產主義者的陰謀》一書上冊敘述了工人運動的“歷史”,在它的附錄中轉載了若幹落到警察手里的共產主義者同盟的文件。下冊的內容是一份同工人運動和民主運動有聯系的人的“黑名單”以及他們的履歷表。——190。) 本世紀兩個最卑鄙的警棍制造的這本充滿故意捏造的拙劣作品,至今還是一切論述那一時期的非共產主義著作的重要的史料來源。
我在這里所能談的只是一個梗概,而且也只限於同盟本身;只能談一談為了理解《揭露》(注:馬克思《揭露科隆共產黨人案件》,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8卷第457-536頁。——編者注)所絕對必要的東西。我希望,將來還能◎第190頁◎有機會,把馬克思和我收集的關於國際工人運動光輝的青年時代的歷史的豐富材料整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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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6年,從德國流亡者於1834年在巴黎建立的民主共和主義的秘密同盟“流亡者同盟”中分出了最激進的、大部分是無產階級的分子,他們組成了一個新的秘密同盟——正義者同盟。原先那個只剩下雅科布·費奈叠這類最不活動的分子的同盟,很快便沈寂了:當警察在1840年破獲它在德國的幾個支部時,它幾乎只剩下一個影子。相反,新的同盟卻發展得比較迅速。它原是當時在巴黎形成的受巴貝夫主義(注:巴貝夫主義是空想的平均共產主義流派之一,18世紀末由法國革命家弗·諾·巴貝夫及其擁護者創立。主張用密謀方式策動工人、貧民和士兵進行革命,消滅私有制,建立財產公有、人人平等的勞動人民共和國。——191。)影響的法國工人共產主義的一個德國分支;它要求實行財產共有,作為實現“平等”的必然結果。它的宗旨同當時巴黎各秘密團體的宗旨一樣,都是半宣傳、半密謀的團體,而巴黎也一向被看作革命活動的中心,雖然決不排除準備適當時機在德國舉行起義的可能。但是,由於巴黎仍是決戰的場所,所以事實上這個同盟在當時不過是法國各秘密團體,特別是它與之有密切聯系的由布朗基和巴爾貝斯領導的四季社(注:四季社是法國七月王朝時期的秘密革命團體,1837—1839年在巴黎進行活動。1835年,布朗基等人建立了家族社,1837年改組為四季社。其目的是以暴力推翻現存的金融貴族政權,運用少數革命家的專政,建立共和國,實現社會平等。1839年5月12日發動了巴黎武裝起義,占領市政廳。起義中革命工人起了主要作用,但沒有獲得廣大群眾的支持,當天即被政府軍隊和國民自衛軍鎮壓。布朗基等被捕,四季社亦不覆存在。——191。)的德國分支。法國人在1839年5月12日舉行了起義;同盟各支部都同他們一起行動,因而也同他們一起遭到了失敗。
德國人之中被捕的有卡爾·沙佩爾和亨利希·鮑威爾;路易-菲力浦政府覺得把他們比較長期地監禁之後驅逐出境也就夠了。(注:沙佩爾在1839年5月12日起義後立即被捕,經過七個月監禁後被逐出法國;鮑威爾仍在巴黎繼續從事革命活動,後來,於1841年12月被逮捕後也被驅逐出境。——191。)兩人都去了倫敦。沙佩爾出生在拿騷的魏爾堡;他在吉森學習林業科學時於1832年加入了格奧爾格·畢希納組織的密謀團體,1833年4月3日參加了襲擊法蘭克福警察崗哨的行動(注:法蘭克福襲擊崗哨事件是德國民主主義者同維也納會議後在德國建立的反動統治進行鬥爭的事件之一。1833年4月3日,一群激進分子,主要是大學生,企圖通過襲擊德意志聯邦中央機關——美因河畔法蘭克福的聯邦議會——在國內掀起變革,宣布成立全德意志共和國,這一準備得很差的發動被軍隊鎮壓了下去。——191。),而後逃亡國外,並於1834年2月參加了馬志尼向薩瓦的進軍(注:1834年2月,意大利資產階級民主主義者馬志尼組織了他在1831年創建的“青年意大利”社的成員以及一群外國革命流亡者,從瑞士向屬於撒丁王國(皮埃蒙特)的薩瓦進軍,目的是在那里發動人民起義,以便統一意大利和建立獨立的資產階級意大利共和國;進入薩瓦的部隊被皮埃蒙特的軍隊擊潰。——191。)。他身材魁偉,果斷剛毅,時刻準備犧牲生活幸福以至生命,是30年代起過一定作用的職業革命家的典型。正像他從“蠱惑者”(注:蠱惑者指19世紀20年代德國知識分子反政府運動的參加者。他們組織政治性的示威遊行,提出統一德國的要求。1819年大學生桑德刺殺神聖同盟的擁護者和沙皇代理人科策布成了鎮壓這些人的借口。1819年8月德意志各邦大臣卡爾斯巴德聯席會議通過了對付蠱惑者的陰謀的專門決議,這之後“蠱惑者”一詞開始流行開來。——191、601。)到共產◎第191頁◎主義者的發展所證明的,他雖然思維有些遲緩,但決不是不能較深刻地理解理論問題,並且一經理解就更加堅定地奉行。正因為如此,他的革命熱情有時要越出他的理智,但他事後總是發現自己的錯誤,並公開承認這些錯誤。他是個能幹的人,他在建立德國工人運動方面所做的一切是永遠不會被遺忘的。
亨利希·鮑威爾生於法蘭克尼亞,是皮鞋匠;他是個活潑、靈敏而詼諧的小個子;但在他那矮小的身體里也蘊藏著許多機警和果斷。
鮑威爾到達倫敦後,遇見了曾在巴黎當過排字工人的沙佩爾,他靠教授語文維持生活;他們兩人一起恢覆了同盟的各種中斷了的聯系,使倫敦成了同盟的中心。在這里(或許更早些時候在巴黎)同他們聯合起來的有科隆的鐘表匠約瑟夫·莫爾;這是個中等身材的大力士——他同沙佩爾一起(屢次!)勝利地抵擋住成百個企圖闖進廳門的敵人,——在毅力和決心方面起碼不亞於他的兩個同志,而在智力上則勝過他們。他不僅是個天生的外交家,他多次作為全權代表出差獲得的成功證明了這點,而且,對於理論問題也比較容易領會。1843年我在倫敦認識了他們三人,這是我遇到的第一批革命無產者。盡管我們當時的觀點在個別問題上有分歧——對於他們的狹隘平均共產主義(注:如上所述,我把平均共產主義理解為全部或主要以要求平等為依據的共產主義。),我當時還報之以在某種程度上同樣狹隘的哲學高傲態度,——但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這三個真正的男子漢在我自己還剛剛想要成為一個男子漢的時候所留給我的令人敬佩的印象。
在倫敦,也像在瑞士(在較小的程度上)一樣,結社、集會的自◎第192頁◎由便利了他們。早在1840年2月7日,公開的德意志工人教育協會就已經成立,它直到今天還存在著。(注:倫敦德意志工人共產主義教育協會是1840年2月7日正義者同盟的卡·沙佩爾、約·莫爾和其他活動家建立的。共產主義者同盟成立後,在協會中起領導作用的是同盟的地方支部。1847年和1849—1850年,馬克思和恩格斯積極參加了協會的活動。在馬克思和恩格斯領導下的共產主義者同盟中央委員會多數派同宗派主義冒險主義少數派(維利希—沙佩爾集團)之間的鬥爭中,協會中大部分會員站在少數派一邊,因此馬克思、恩格斯和他們的許多擁護者在1850年9月17日退出了協會。從50年代末起,馬克思和恩格斯重新參加了該協會的活動。國際工人協會成立之後,協會(弗·列斯納是協會的領導人之一)就加入了國際工人協會。倫敦教育協會一直存在到1918年為英國政府所封閉。——193。)這個協會成了同盟吸收新盟員的地方;因為共產主義者一向是最活動最有知識的會員,協會的領導權自然就完全掌握在同盟手中。不久,同盟在倫敦便建立了一些支部,當時尚稱為“秘所”。這個十分明顯的策略在瑞士和其他地方也都采用了。凡是能夠建立工人協會的地方,同盟盟員都以同樣的方式利用了它們。凡是法律禁止這樣做的地方,同盟的盟員便參加歌詠團、體操協會等團體。聯系主要靠不斷來往的盟員來維持,這些盟員在必要時也擔任特使。在這兩方面,各政府的高明才略給了同盟很大幫助,這些政府把它們看不慣的工人——十有九個是同盟盟員——全都驅逐出境,結果就把他們變成了特使。
恢覆了的同盟大大擴展起來了。例如在瑞士,魏特林、奧古斯特·貝克爾(一個智力非凡的人,但也像許多德國人一樣由於動搖而垮台)等人建立了一個或多或少忠於魏特林共產主義(注:魏特林共產主義是19世紀30年代末和40年代初由威·魏特林創立的一種空想的工人共產主義。他的學說在一些時候曾是正義者同盟的政治和思想的綱領,在科學共產主義產生以前,在工人運動中基本上起了積極的作用。然而,魏特林觀點的空想內容旨在建立一種粗陋的平均共產主義,這使他的學說很快就成了不斷發展的工人運動的障礙,因為工人運動要求有科學根據的思想體系和政策。從40年代中起,魏特林的學說的落後面變得日益突出,他自己也日益脫離工人運動。1846年5月,在關於“真正的社會主義者”海·克利蓋的一場爭論中,馬克思、恩格斯及其擁護者同魏特林徹底決裂。——193、628。)體系的堅強組織。這里不是批評魏特林共產主義的地方。但是,對於它作為德國無產階級的第一次獨立理論運動所具有的意義,至今我還同意馬克思在1844年巴黎《前進報》(注:《前進報》是一家德文報紙,1844年1月至12月在巴黎出版,每周出兩次。馬克思和恩格斯曾為該報撰稿;1845年1月馬克思及該報其他一些工作人員被基佐政府驅逐出法國,《前進報》因而停刊。——193。) 上所說的話:(德國的)“資產階級及其哲學家和科學家哪里有一部論述資產階級解放(政治解放)的著作能和魏特林的《和諧與自由的保證》一書媲美呢?只要把德國的政治論著中的那種俗不可耐畏首畏尾的平庸氣拿來和德國工人的這種史無前例的光輝燦爛的處女作比較一下,只要把這雙無產階級巨人的童鞋拿來和資產階級侏儒的政治爛鞋比較一下,我們就能夠預言這位灰姑娘將來必然長成一個大力士。”(注:馬克思《評“普魯士人”的〈普魯士國王和社會改革〉一文》,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第483頁。——編者注)這◎第193頁◎個大力士今天已站在我們面前,雖然他還遠遠沒有發育完全。
在德國也有了許多支部,這些支部由於當時的情況而帶有短暫的性質;但是,新成立的支部遠遠多於瓦解的支部。警察只是在七年以後(1846年底)才在柏林(門特爾)和馬格德堡(貝克)發現了同盟的蹤跡,但進一步追尋就無能為力了。
在巴黎,1840年還住在那里的魏特林在他去瑞士以前,也把分散的成員重新聚集起來。
同盟骨幹是裁縫。德國裁縫在瑞士,在倫敦,在巴黎,到處都有。在巴黎,德語在裁縫業中占有如此主要地位,以致1846年我在那里認識的一個從德隆特海姆乘船直達法國的挪威裁縫,在一年半內幾乎沒有學會一個法文字,而德語卻學得很好。1847 年,在巴黎各支部中,有兩個支部成員主要是裁縫,有一個支部成員主要是家具工人。
自從重心由巴黎移到倫敦,便明顯地出現了一個新的情況:同盟逐漸從德國的變成國際的了。參加工人協會的,除了德國人和瑞士人以外,還有主要是用德語同外國人交往的那些民族的會員,就是斯堪的納維亞人、荷蘭人、匈牙利人、捷克人、南方斯拉夫人以及俄國人和阿爾薩斯人。1847年,甚至有一個穿軍服的英國近衛擲彈兵也成了常客。協會不久便命名為工人共產主義教育協會,在會員證上至少用20種文字寫著(雖然某些地方不免有錯誤)“人人皆兄弟!”這句話。像公開的協會一樣,秘密的同盟不久也具有了更大的國際性;起初這種國際性還是有限的:在實踐上,是由於盟員的民族成分覆雜,在理論上,是由於認為任何革命要取得勝利,都必須是歐洲規模的。當時還沒有超出這個範圍,但基礎已經打下了。
通過流亡在倫敦的1839年5月12日起義的戰友,同盟和法國革命者保持了密切的聯系。同樣也和波蘭激進派保持了密切的◎第194頁◎聯系。波蘭的正式流亡者,也和馬志尼一樣,當然與其說是盟友,不如說是敵人。英國的憲章派,由於他們的運動的性質僅限於英國,被看作不革命的而受到漠視。同盟的倫敦領導者們只是後來通過我才同他們建立了聯系。
此外,隨著一樁樁事變的發生,同盟的性質也發生了變化。雖然人們的目光仍然盯著巴黎,把它看作革命策源地——這在當時是有充分理由的,但是已經擺脫對巴黎密謀活動家的依賴性。隨著同盟的發展,它的自覺性也提高了。人們可以感到,運動日益在德國工人階級中間紮根,這些德國工人負有成為北歐和東歐工人的旗手的歷史使命。他們擁有魏特林這樣一個共產主義理論家,可以大膽地把他放在同當時他的那些法國競爭者相匹敵的地位。最後,5月12 日的經驗表明,盲動的企圖已經應該放棄。如果說當時人們仍然把每個事變解釋為風暴來臨的預兆,如果說當時人們仍然完全保留著半密謀性的章程,那麽,這主要是由於老革命者固執己見,他們的見解已經開始同那些正在為自己開辟道路的比較正確的觀點發生沖突。
另一方面,同盟的社會學說很不確定,它有一個很大的、根源於社會關系本身的缺點。一般地說,同盟的成員是工人,但他們幾乎都是地道的手工業者。即使在世界各大城市,剝削他們的也多半只是小作坊師傅。通過把裁縫手工業變成聽命於大資本家的大規模的家庭工業,從而對裁縫業即現在所謂的服裝業實行剝削,當時甚至在倫敦也還剛剛產生。一方面,剝削這些手工業者的是小作坊師傅;另一方面,這些手工業者全都希望自己最終也能成為小作坊師傅。此外,當時的德國手工業者還有許多流傳下來的行會觀念。這些手工業者的最大光榮是:雖然他們本身還不是真正的無產者,而只不過是剛剛向現代無產階級轉變的、附屬於小資產階級的一◎第195頁◎部分人,還沒有同資產階級即大資本處於直接對立地位,但他們已經能夠本能地預料到自己未來的發展,並且能夠組成為(雖然還不是充分自覺地)一個無產階級政黨了。但是,有一點也是不可避免的:每當問題涉及具體批判現存社會,即分析經濟事實的時候,他們的手工業者舊有的成見對於他們就成為一種障礙。我不相信當時在整個同盟里有一個人讀過一本經濟學書籍。但這沒有多大關系;“平等”、“博愛”和“正義”暫時還有助於克服一切理論上的困難。
但是,除了同盟和魏特林的共產主義以外,同時還有另外一種根本不同的共產主義形成了。我在曼徹斯特時異常清晰地觀察到,迄今為止在歷史著作中根本不起作用或者只起極小作用的經濟事實,至少在現代世界中是一個決定性的歷史力量;這些經濟事實形成了產生現代階級對立的基礎;這些階級對立,在它們因大工業而得到充分發展的國家里,因而特別是在英國,又是政黨形成的基礎,黨派鬥爭的基礎,因而也是全部政治史的基礎。馬克思不僅得出同樣的看法,並且在《德法年鑒》(1844年)(注:《德法年鑒》是馬克思提議創辦、由阿·盧格和馬克思在巴黎編輯出版的德文雜志,僅僅在1844年2月出版過一期雙刊號。其中刊載有馬克思的著作《論猶太人問題》和《〈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第419—451頁和本選集第1卷第1—16頁),以及恩格斯的著作《國民經濟學批判大綱》和《英國狀況。評托馬斯·卡萊爾的〈過去和現在〉》(《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第596—625、626—655頁)。這些著作標志著馬克思和恩格斯從革命民主主義最終轉向唯物主義和共產主義。雜志停刊的主要原因是馬克思和盧格之間存在原則分歧。——196、578、642。) 里已經把這些看法概括成如下的意思:決不是國家制約和決定市民社會,而是市民社會制約和決定國家,因而應該從經濟關系及其發展中來解釋政治及其歷史,而不是相反。當我1844年夏天在巴黎拜訪馬克思時,我們在一切理論領域中都顯出意見完全一致,從此就開始了我們共同的工作。當我們1845年春天在布魯塞爾再次會見時,馬克思已經從上述基本原理出發大致完成了發揮他的唯物主義歷史理論的工作,於是我們就著手在各個極為不同的方面詳細制定這種新觀點了。
但是,這個在史學方面引起變革的發現,這個正如我們所看到的主要是馬克思作出而我只能說參加了很少一部分工作的發現,◎第196頁◎對於當時的工人運動卻有著直接的意義。法國人和德國人的共產主義,英國人的憲章運動,現在不再像是一種也可能不會發生的偶然現象了。這些運動現在已經被看作現代被壓迫階級即無產階級的運動,被看作他們反對統治階級即資產階級的歷史上必然的鬥爭的或多或少發展了的形式,被看作階級鬥爭的形式,但是這一階級鬥爭和過去一切階級鬥爭不同的一點是:現代被壓迫階級即無產階級如果不同時使整個社會擺脫階級劃分,從而擺脫階級鬥爭,就不能爭得自身的解放。因此,共產主義現在已經不再意味著憑空設想一種盡可能完善的社會理想,而是意味著深入理解無產階級所進行的鬥爭的性質、條件以及由此產生的一般目的。
我們決不想把新的科學成就寫成厚厚的書,只向“學術”界吐露。正相反,我們兩人已經深入到政治運動中;我們已經在知識分子中間,特別在德國西部的知識分子中間獲得一些人的擁護,並且同有組織的無產階級建立了廣泛聯系。我們有義務科學地論證我們的觀點,但是,對我們來說同樣重要的是:爭取歐洲無產階級,首先是爭取德國無產階級擁護我們的信念。我們明確了這一點以後,就立即著手工作了。我們在布魯塞爾建立了德意志工人協會(注:布魯塞爾德意志工人教育協會是馬克思和恩格斯於1847年8月底建立的德國工人團體,目的是對僑居比利時的德國工人進行政治教育,向他們宣傳科學共產主義思想。在馬克思和恩格斯及其戰友的領導下,協會成了團結僑居比利時的德國革命無產者的合法中心,並同佛蘭德和瓦隆工人俱樂部保持了直接的聯系。協會中的優秀分子加入了共產主義者同盟的布魯塞爾支部。1848年法國資產階級二月革命(見注121)後不久,由於該會成員被比利時警察當局逮捕和驅逐出境,協會在布魯塞爾的活動即告停止。——197、720。),取得了《德意志-布魯塞爾報》(注:《德意志—布魯塞爾報》是僑居布魯塞爾的德國流亡者創辦的報紙,1847年1月3日至1848年2月28日由阿·馮·伯恩施太德編輯和出版;起初具有小資產階級民主主義傾向,後來在馬克思和恩格斯的影響下,開始傳播革命民主主義思想和共產主義思想。威·沃爾弗從1847年2月起,馬克思和恩格斯從1847年9月起成為報紙的經常撰稿人,並實際領導編輯部的工作。——197。),該報一直到二月革命(注:二月革命是指1848年2月爆發的法國資產階級民主革命。代表金融資產階級利益的“七月王朝”推行極端反動的政策,反對任何政治改革和經濟改革,阻礙資本主義發展,加劇對無產階級和農民的剝削,引起全國人民的不滿;農業歉收和經濟危機進一步加深了國內矛盾。1848年2月22-24日巴黎爆發了革命,推翻了“七月王朝”,建立了資產階級共和派的臨時政府,宣布成立法蘭西第二共和國。無產階級和小資產階級積極參加了這次革命。但革命果實卻落到資產階級手里。——180、197、484。)始終是我們的機關報。我們通過朱利安·哈尼同英國憲章派中的革命部分保持著聯系,哈尼是憲章運動中央機關報《北極星報》(注:《北極星報》是英國的一家周報,憲章派的中央機關報,1837年創刊,1852年停刊;最初在利茲出版,1844年11月起在倫敦出版。該報的創辦人和編輯是菲·奧康瑙爾,喬·哈尼也是編輯之一。1843年至1850年該報發表過恩格斯的論文和短評。——197。)的編輯,我是該報的撰稿人。我們也和布魯塞爾的民主派(馬克思是民主協會(注:民主協會於1847年秋在布魯塞爾成立,它把無產階級革命者(其中主要是德國的革命流亡者)和資產階級以及小資產階級的民主進步分子團結在自己的隊伍中。馬克思和恩格斯,以及他們所領導的布魯塞爾德意志工人協會(見注148),對民主協會的成立起了積極的作用。1847年11月15日,馬克思當選為該協會的副主席,比利時的民主主義者律·若特蘭被推行為主席。在馬克思的影響下,布魯塞爾民主協會成了國際民主主義運動的巨大中心之一。在法國資產階級二月革命(見注121)時期,布魯塞爾民主協會的無產階級分子曾設法武裝比利時工人開展爭取民主共和國的鬥爭。但在1848年3月初馬克思被驅逐出布魯塞爾和比利時當局懲治了協會中最革命的分子以後,比利時的資產階級民主主義者已不能領導勞動群眾反對君主政體的運動,民主協會的活動就成為更狹窄和純地方性的了;到1849年它的活動實際上已告停止。——197。)副主席),以及《改革報》(注:《改革報》是法國的一家日報,小資產階級民主共和黨人和小資產階級社會主義者的機關報;1843年至1850年在巴黎出版。1847年10月至1848年1月恩格斯在該報發表了許多文章。——197。)(我向該報提供關於英國和德國運動的消息)方面的法國社會民主派結成了某種聯盟關系。總之,我們同激進派的和無產階級的組織和刊物的聯系是再好也沒有了。
我們同正義者同盟的關系有如下述。存在這樣一個同盟,我們◎第197頁◎當然是知道的;1843年沙佩爾建議我加入同盟,當時我自然拒絕了這個建議。但是,我們不僅同倫敦的盟員經常保持通訊聯系,並且同巴黎各支部當時的領導人艾韋貝克醫生有更為密切的交往。我們不參與同盟的內部事務,但仍然知道那里發生的一切重要事件。另一方面,我們通過口頭、書信和報刊,影響著最傑出的盟員的理論觀點。我們在問題涉及當時正在形成的共產黨內部事務的特殊場合,向世界各處的朋友和通訊員分發各種石印通告,也是為了這個目的。這些通告有時也涉及同盟本身。例如,有一個年輕的威斯特伐利亞大學生海爾曼·克利蓋,到了美洲,在那里以同盟特使的身份出現,和一個瘋子哈羅·哈林建立了聯系,企圖利用同盟在南美洲掀起變革;他創辦了一家報紙(注:指《人民代言者報》,它是德國“真正的社會主義者”在紐約創辦的周報,1846年1月5日至12月31日出版,該報編輯是海·克利蓋。——198。),在報紙上以同盟的名義鼓吹一種以“愛”為基礎、充滿著愛、十分多情、陶醉於愛的共產主義。我們在一個通告(注:指《反克利蓋的通告》(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卷第3-20頁)。——198。)里反對了他,這個通告立即發生了作用:克利蓋從同盟舞台上消失了。
後來,魏特林到了布魯塞爾。但這時他已經不再是一個天真年輕的幫工裁縫了,他對自己的才能感到驚訝,力求弄清共產主義社會究竟會是什麽樣子的。這時他是一個由於自己的優勢而受忌妒者迫害的大人物,到處都覺得有競爭者、暗敵和陷阱;這個從一個國家被趕到另一國家的預言家,口袋里裝有一個能在地上建成天堂的現成藥方,並且覺得每個人都在打算竊取他的這個藥方。他在倫敦時就已經和同盟盟員發生爭吵,在布魯塞爾(在那里特別是馬克思夫婦對他表現了幾乎是超人的耐心)他也還是同任何人都合不來。所以不久他就到美洲去了,想要在那里完成他的預言家的使命。
所有這些情況都促進了同盟中,特別是倫敦領導者當中不知不覺發生的轉變。他們越來越明白,過去的共產主義觀點,無論是◎第198頁◎法國樸素的平均共產主義還是魏特林共產主義,都是不夠的。魏特林所著《一個貧苦罪人的福音》一書中有個別的天才論斷,但他把共產主義歸結為原始基督教,這就使瑞士的運動多半起初是掌握在阿爾布雷希特這種蠢貨手中,後來又掌握在庫爾曼這種詐取錢財的騙人預言家手中。由幾個美文學家所傳播的“真正的社會主義”,是把法國社會主義語句翻譯成陳腐的黑格爾德文和傷感的陶醉於愛的幻想(見《共產黨宣言》中關於德國的或“真正的”社會主義一節)(注:見本選集第1卷第298-301頁。——編者注),這種通過克利蓋和閱讀有關著作而傳入同盟的社會主義,僅僅由於它軟弱無力就必然會引起同盟中老革命者的厭惡。過去的理論觀念毫無根據以及由此產生的實踐上的錯誤,越來越使倫敦的盟員認識到馬克思和我的新理論是正確的。當時倫敦領導者中有兩個人無疑促進了這種體會,他們在理論理解能力上大大超過上面所說的那些人。這兩個人,是海爾布隆的細工畫家卡爾·普芬德和圖林根的裁縫格奧爾格·埃卡留斯。(注:普芬德約在八年前死於倫敦。他具有一個思維獨特而縝密的頭腦,有詼諧、譏諷和舌辯的才能。埃卡留斯,大家都知道,後來曾多年任國際工人協會總書記,在參加協會總委員會的人當中,有共產主義者同盟的如下老盟員:埃卡留斯、普芬德、列斯納、羅赫納、馬克思和我。後來埃卡留斯完全獻身於英國工會運動。)
一句話,1847年春天莫爾到布魯塞爾去找馬克思,接著又到巴黎來找我,代表他的同志們再三邀請我們加入同盟。他說,他們確信我們的觀點都是正確的,也確信必須使同盟擺脫陳舊的密謀性的傳統和形式。如果我們願意加入同盟,我們將有可能在同盟的代表大會上以宣言形式闡述我們的批判的共產主義,然後可以作為同盟的宣言發表;同時我們也將有可能幫助同盟用新的符合時◎第199頁◎代和目的的組織來代替它的過時的組織。
至於說在德國工人階級隊伍中必須有一個哪怕只以宣傳為目的的組織,至於說這個組織由於它將不只具有地方性質,所以即使在德國境外也只能是秘密的組織,對此我們沒有懷疑過。而同盟就正是這樣一個組織。我們以前認為是同盟的缺點的地方,現在同盟代表們自己承認,並且已經消除;甚至還邀請我們參加改組工作,我們能拒絕嗎?當然不能。於是我們加入了同盟。馬克思在布魯塞爾把比較靠近我們的朋友組成一個同盟支部,而我則經常到巴黎的三個支部去。
1847年夏天在倫敦舉行了同盟第一次代表大會,威·沃爾弗代表布魯塞爾各支部,我代表巴黎各支部參加了這次大會。會上首先進行了同盟的改組。密謀時代遺留下來的一切舊的神秘名稱都被取消了;同盟現在已經是由支部、區部、總區部、中央委員會以及代表大會構成的了,並且從這時起它命名為“共產主義者同盟”。“同盟的目的是:推翻資產階級,建立無產階級統治,消滅舊的以階級對立為基礎的資產階級社會和建立沒有階級、沒有私有制的新社會。”——章程第一條這樣說。(注: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卷第572頁。——編者注)組織本身是完全民主的,它的各委員會由選舉產生並隨時可以罷免,僅這一點就已堵塞了任何要求獨裁的密謀狂的道路,而同盟——至少在平常的和平時期——已變成一個純粹宣傳性的團體。這個新章程曾交付——現在一切都按這樣的民主制度進行——各支部討論,然後又由第二次代表大會再次審查並於1847年12 月8日最後通過。這個章程載於維爾穆特和施梯伯的書第1冊第239頁附錄十。
第二次代表大會於同年11月底至12月初舉行。馬克思也出◎第200頁◎席了這次代表大會,他在長時間的辯論中——大會至少開了十天——捍衛了新理論。所有的分歧和懷疑終於都消除了,一致通過了新原則,馬克思和我被委托起草宣言。宣言在很短時間內就完成了。二月革命前幾個星期它就被送到倫敦去付印。自那時起,它已經傳遍全世界,差不多譯成了所有各種文字,並且直到今天還是世界各國無產階級運動的指南。同盟的舊口號“人人皆兄弟”,已經由公開宣布鬥爭的國際性的新戰鬥口號“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所代替。17年以後,這個口號作為國際工人協會的戰鬥號角響徹全世界,而今天世界各國鬥爭著的無產階級都已經把它寫到自己的旗幟上。
二月革命爆發了。倫敦中央委員會立刻把它的職權轉交給布魯塞爾總區部。但當這個決定傳到布魯塞爾時,那里事實上已經完全處於戒嚴狀態,特別是德國人,在任何地方都不能舉行集會了。我們大家都正準備到巴黎去,而新中央委員會因此也決定自行解散,把它的全部職權交給馬克思,並且授權他在巴黎立刻成立新中央委員會。通過這個決議(1848年3月3日)的五個人剛一分手,警察就闖進了馬克思的住宅,把他逮捕起來,並強迫他第二天就動身,前往他正好要去的法國。
不久我們大家又在巴黎會面了。在這里擬定了下面的由新中央委員會的委員簽署的文件,這個文件曾在整個德國傳播,並且許多人直到今天還可以從里面學到一些東西。
共產黨在德國的要求(注:《共產黨在德國的要求》(《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5卷第3-5頁)是馬克思和恩格斯在1848年3月21日和29日之間在巴黎寫成的。這些要求是共產主義者同盟在剛開始的德國革命中的政治綱領。3月30日左右,《共產黨在德國的要求》印成了傳單,4月初發表在一系列民主報紙上。《要求》是作為指示性文件分發給回國的共產主義者同盟盟員的。在革命的進程中,馬克思、恩格斯和他們的擁護者竭力在人民群眾中宣傳這個綱領性的文件。1848年9月10日以前,《要求》在科隆印成了傳單,並由科隆工人聯合會的會員在萊茵省的許多地方散發。1848年10月在柏林召開的第二屆民主主義者代表大會上,科隆工人聯合會的代表博伊斯特以社會問題處理委員會的名義,建議通過一個措施綱領,這個綱領幾乎完全摘自《要求》。1848年11月和12月在科隆工人聯合會的多次會議上曾討論過《要求》中的個別條文。1848年底或1849年初,《要求》在萊比錫也以單行本形式摘要發表。
恩格斯沒有全部引用這個文件。——201。)
1.宣布全德國為統一的、不可分割的共和國。
3.給人民代表支付薪金,使德國工人也有可能出席德國人民◎第201頁◎的國會。
4.武裝全體人民。
7.各邦君主的領地和其他封建地產,一切礦山、礦井等等,全部歸國家所有。在這些土地上用最新的科學方法大規模地經營農業,以利於全社會。
8.宣布農民的抵押地歸國家所有。這些抵押地的利息由農民交納給國家。
9.在通行租佃制的地區,地租或租金作為賦稅交納給國家。
11.國家掌握一切運輸工具:鐵路、運河、輪船、道路、郵局等。它們全部轉為國家財產,並且無償地由沒有財產的階級支配。
14.限制繼承權。
15.實行高額累進稅,取消消費稅。
16.建立國家工廠。國家保證所有工人都能生存,並且負責照管沒有勞動能力的人。
17.實行普遍的免費的國民教育。
為了德國無產階級、小資產階級和小農的利益,必須盡力爭取實現上述各項措施;因為只有實現這些措施,德國千百萬一直受少數人剝削、少數人今後仍力圖使之受壓迫的人,才能爭得自己的權利和作為一切財富的生產者所應有的權力。
委員會:
卡爾·馬克思 卡爾·沙佩爾 亨·鮑威爾
弗·恩格斯 約·莫爾 威·沃爾弗
當時在巴黎人們熱中於組織革命義勇軍。西班牙人、意大利人、比利時人、荷蘭人、波蘭人和德國人,都組成隊伍,準備去解放◎第202頁◎自己的祖國。德國義勇軍是由海爾維格、伯恩施太德和伯恩施太因三人領導的。由於一切外國工人在革命以後不但立刻失去工作,而且還在社會上受到排擠,所以願意加入這種義勇軍的人數是很多的。新政府想利用組織義勇軍的辦法來擺脫外國工人,於是決定給他們提供I'étape du soldat,即行軍營房和每日50生丁的津貼,直到他們到達邊境為止,在那里,經常被感動得流淚的外交部長、饒舌家拉馬丁就有辦法把他們出賣給有關政府。
我們最堅決地反對了這種革命兒戲。正在德國發生騷動的時候侵入德國,以便從外面強行輸入革命,那就等於破壞德國的革命,加強各邦政府,並且使義勇軍徒手去受德國軍隊擺布,——這一點是有拉馬丁作保證的。由於維也納和柏林的革命取得勝利,組織義勇軍已經毫無意義;然而,兒戲一開始,就停不下來了。
我們建立了一個德國共產主義俱樂部(注:指德國工人俱樂部,它是根據共產主義者同盟領導人的提議於1848年3月8-9日在巴黎建立的。馬克思在這個團體中起了領導作用。建立俱樂部的目的是要團結在巴黎的德國工人流亡者,向他們說明無產階級在資產階級民主革命中的策略。反對資產階級和小資產階級民主派企圖通過民族主義的宣傳引誘工人參加志願軍團打回德國的冒險行徑。俱樂部在組織德國工人個別回國參加革命鬥爭方面,進行了很多工作。——203。),在里面說服工人不要去參加義勇軍,而應當單個返回祖國,在那里為加強運動而進行活動。我們的老友弗洛孔當時任臨時政府委員,為那些由我們派回國的工人爭得了許諾給義勇軍的同樣的旅途便利。這樣我們就送了三四百個工人回到德國去,其中絕大多數是同盟盟員。
當時很容易預見到,在突然爆發的人民群眾運動面前,同盟是個極其軟弱的工具。過去在國外僑居的同盟盟員,有四分之三回國後就改變了自己的住址。他們以前的支部因此大部分都瓦解了,他們和同盟的聯系完全斷絕。他們中間有一部分比較愛出風頭的人,甚至不想恢覆這種聯系,而各行其是,在自己所在的地方開始開展小小的分散的運動。最後,各小邦,各省份,各城市的形勢非常不同,以致同盟要發指示也只能發出極為一般的指示;而這種指示通過報刊來傳播要好得多。一句話,自從使秘密同盟需要存在的原因◎第203頁◎消失時起,這樣的秘密同盟本身也就失去了意義。而這對於剛剛使這個秘密同盟擺脫了最後一點密謀性殘余的人們來說,是毫不奇怪的。
但同盟卻是一個極好的革命活動學校,這一點現在已經得到證明了。在有《新萊茵報》(注:《新萊茵報。民主派機關報》是德國1848-1849年革命時期民主派中無產階級一翼的戰鬥機關報,1848年6月1日至1849年5月19日每日在科隆出版,主編是馬克思;參加編輯部的有恩格斯、威·沃爾弗、格·維爾特、斐·沃爾弗、恩·德朗克、斐·弗萊里格拉特和亨·畢爾格爾斯。
《新萊茵報》起了教育和鼓舞人民群眾的作用。闡述報紙對德國和歐洲革命的重要觀點的社論,通常都是由馬克思和恩格斯執筆。盡管遭到當局的種種迫害和阻撓,《新萊茵報》還是英勇地捍衛了革命民主主義運動的利益,捍衛了無產階級的利益。1849年5月,在反革命勢力全面進攻的形勢下,普魯士政府借口馬克思沒有普魯士國籍而把他驅逐出境,同時又加緊迫害《新萊茵報》的其他編輯,致使該報被迫停刊。1849年5月19日,《新萊茵報》用紅色油墨印出了最後一號即第301號。報紙的編輯在致科隆工人的告別書中說:“無論何時何地,他們的最後一句話始終將是:工人階級的解放!”——180、204、401、506。)作為堅強中心的萊茵地區,在拿騷,在萊茵黑森等等地方,到處都是由同盟盟員在領導極端民主運動。在漢堡也是如此。在德國南部,小資產階級民主派的優勢地位成了這樣做的障礙。在布雷斯勞,威廉·沃爾弗成效卓著地活動到1848年夏天;他還在西里西亞獲得了法蘭克福議會議員委任狀。最後,曾在布魯塞爾和巴黎作為同盟盟員積極活動的排字工人斯蒂凡·波爾恩,在柏林建立了“工人兄弟會”(注:工人兄弟會是共產主義者同盟盟員斯·波爾恩於1848年在柏林建立的德國工人和手工業者的組織。波爾恩是工人運動中改良主義路線的代表,他把兄弟會的活動局限於組織經濟罷工和力圖實現有利於手工業者的狹隘的行會性措施,如給小生產者貸款和組織合作社等。兄弟會的綱領是片斷的被曲解的《共產黨宣言》的思想和路易·勃朗及蒲魯東的小資產階級學說的混合物。但是,兄弟會的一些經常接受共產主義者同盟盟員領導的地方分會,在1848-1849年革命事件的直接影響下積極參加了革命鬥爭。1849年春,馬克思和恩格斯在籌建擺脫小資產階級民主派的無產階級政黨時,他們曾想利用工人兄弟會的組織。1850年,政府禁止了兄弟會的活動,但是它的若幹分會還繼續存在了許多年。——204。),這個組織有過很廣泛的發展,並且一直存在到1850 年。波爾恩是一個有才能的青年,但是他有些太急於要成為大政治家,竟和各色各樣的壞家夥“稱兄道弟”起來,只圖在自己周圍糾合一群人。他完全不是一個能統一各種矛盾意向、澄清混亂狀況的人物。因此,他那個兄弟會所發表的正式文件往往混亂不堪,竟把《共產黨宣言》的觀點同行會習氣和行會願望、同路易·勃朗和蒲魯東的觀點的殘屑碎片、同擁護保護關稅政策的立場等等混雜在一起;一句話,這些人想討好一切人。他們特別致力於組織罷工,組織工會和生產合作社,卻忘記了首要任務是通過政治上的勝利先取得一塊唯一能夠持久地實現這些的領土。所以,當反動勢力的勝利迫使這個兄弟會的首腦們感到必須直接參加革命鬥爭的時候,原先集合在他們周圍的烏合之眾就自然而然地離開了他們。波爾恩參加了1849年5月德累斯頓的起義(注:1849年5月3-8日在德累斯頓發生了武裝起義,薩克森國王拒絕承認帝國憲法並且任命極端反動分子欽斯基擔任首相,是這次起義的導火線。起義者曾控制了一個主要城區,成立了以激進的民主主義者賽·埃·奇爾訥為首的臨時政府。在起義中起積極作用的有米·巴枯寧、斯·波爾恩和作曲家理·瓦格納。資產階級和小資產階級幾乎沒有參加鬥爭,工人和手工業者在街壘戰中起了主要作用。起義遭到政府軍隊和開抵薩克森的普魯士軍隊的鎮壓。德累斯頓起義為1849年5-7月在德國南部和西部發生的維護帝國憲法運動揭開了序幕。——204。),僥幸得免於死,但是,“工人兄弟會”則對無產階級的偉大政治運動采取袖手旁觀的態度,成為一個宗得崩德(注:宗得崩德原是瑞士七個經濟落後的天主教州為對抗進步的資產階級改革和維護教會的特權而於19世紀40年代建立的單獨聯盟。馬克思和恩格斯用這個名稱來諷刺1850年9月15日共產主義者同盟分裂後另立自己的中央委員會的維利希-沙佩爾宗派集團。這個集團的活動方便了普魯士警察當局破獲共產主義者同盟的德國地下支部,使它得到借口於1852年在科隆制造了迫害共產主義者同盟著名活動家的案件。——203、209、738。),在很大程度上只是存在於紙面上,它的作用小到極點,所以直到1850年反動◎第204頁◎派才覺得必須取締它,而它的分支則經過許多年以後才被取締。真姓是布特爾米爾希的波爾恩沒有成為大政治家,而成了瑞士的一個小小的教授,他不再把馬克思著作譯成行會語言,而是把溫和的勒南的作品譯成他那特有的多愁善感的德語。
隨著1849年巴黎的6月13日(注:1849年6月13日小資產階級政黨山岳黨在巴黎組織了一次和平示威,抗議派遣法國軍隊去鎮壓意大利的革命,破壞法蘭西共和國的憲法——該憲法禁止使用法國軍隊去反對別國人民的自由。這次示威被軍隊驅散,它的失敗證實法國小資產階級民主主義的破產。6月13日以後,當局開始迫害民主主義者,其中包括外僑。——189、205。),隨著德國五月起義的失敗和俄國人對匈牙利革命的鎮壓(注:指1849年5月德國一些地方為維護法蘭克福國民議會於1849年3月28日通過的帝國憲法而舉行的起義,以及1849年沙皇軍隊為了鎮壓匈牙利資產階級革命和恢覆奧地利哈布斯堡王朝的統治而對匈牙利進行的武裝幹涉。——205。),1848年革命的整個偉大時期便結束了。但是,反動派的勝利這時還決不是最後的勝利。必須把被打散的革命力量並從而把同盟重新組織起來。像1848年以前一樣,形勢使得無產階級任何公開組織都不可能存在;因此,不得不重新秘密地組織起來。
1849年秋天,以前各中央委員會和代表大會的大多數代表重新聚集在倫敦;只缺少沙佩爾和莫爾。沙佩爾當時被監禁於威斯巴登,1850年春天獲釋後也到了倫敦。莫爾為了執行重要任務和進行宣傳鼓動,曾在極危險的情況下多次出差(最後他在萊茵省普魯士軍隊中為普法爾茨炮兵隊召募騎乘炮手),後來加入了維利希部隊的貝桑松工人連,在穆爾格河戰役中在羅滕費爾斯橋邊頭部中彈犧牲。但這時維利希出現了。維利希是1845年以來在德國西部常見的感情用事的共產主義者之一;只從這一點來說,他就本能地對我們批判派暗中抱對立態度。但他不僅僅是這樣,他還是一個十足的預言家,對於自己肩負著作為德國無產階級天生的解放者的使命深信不疑,並以這種預言家身份直接覬覦政治獨裁權和同樣多的軍事獨裁權。這樣,除了過去由魏特林所鼓吹的原始基督教共產主義之外,又產生了某種共產主義的伊斯蘭教。不過,這一新宗教的宣傳暫時還沒有越出維利希所指揮的流亡者兵營的範圍。
同盟就這樣重新組織起來,發表了刊登在附錄(九,第1號)中◎第205頁◎的1850年3月的《告同盟書》(注:見本選集第1卷第364-375頁。——編者注),亨利希·鮑威爾作為特使被派往德國。由馬克思和我校審的這篇告同盟書直到今天還是有意義的,因為小資產階級民主派直到現在也還是這樣一個政黨,它在即將來臨的下一次歐洲震動(各次歐洲革命——1815年、1830年、1848-1852年、1870年——間隔的時間,在我們這一世紀是15年到18年)中在德國無疑會作為使社會擺脫共產主義工人的救星而首先獲得政權。因此,在那里所說的,有許多今天也還適用。亨利希·鮑威爾的出使得到了完全的成功。這個矮小快活的皮鞋匠是個天生的外交家。他把有些是離開了工作,有些是獨立進行工作的過去的盟員重新集合在一個積極的組織內,其中也包括“工人兄弟會”當時的領袖們。同盟開始在各個工人協會、農民協會和體操協會中起著比1848年以前還要大得多的主導作用,所以在1850年6 月印出的最近一期(三個月一期)告各支部書已經可以指出:為小資產階級民主派而周遊德國的波恩大學生叔爾茨(後來在美國當過部長)“發現所有可用的力量已經都掌握在同盟的手里”(見附錄九,第2號)(注:這句話引自1850年6月的《共產主義者同盟中央委員會告同盟書》(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7卷第361頁)。1885年,恩格斯在編輯出版馬克思《揭露科隆共產黨人案件》第3版時,把1850年3月和6月的兩個告同盟書都收入該書的附錄之中。——206。)。同盟無疑是在德國唯一起過作用的革命組織。
然而這個組織應當有怎樣的作為,則主要取決於革命新高漲的前景能否實現。而這一點在1850 年期間越來越不大可能,甚至完全不可能了。曾經準備了1848年革命的1847年工業危機已經消除;一個新的、空前未有的工業繁榮時期已經開始。每個長著眼睛來看事物,並且用它看過事物的人,都應該很清楚地知道:1848年的革命風暴正在逐漸平息。
“在這種普遍繁榮的情況下,即在資產階級社會的生產力正以◎第206頁◎在整個資產階級關系範圍內所能達到的速度蓬勃發展的時候,也就談不到什麽真正的革命。只有在現代生產力和資產階級生產方式這兩個要素互相矛盾的時候,這種革命才有可能。大陸秩序黨內各個集團的代表目前爭吵不休,並使對方丟醜,這決不能導致新的革命;相反,這種爭吵之所以可能,只是因為社會關系的基礎在目前是那麽鞏固,並且——這一點反動派並不清楚——是那麽明顯地具有資產階級特征。一切想阻止資產階級發展的反動企圖都會像民主派的一切道義上的憤懣和熱情的宣言一樣,必然會從這個基礎上反彈回來。”馬克思和我在載於《新萊茵報。政治經濟評論》(注:《新萊茵報。政治經濟評論》是馬克思和恩格斯創辦的共產主義者同盟的理論和政治刊物。1849年12月-1850年11月出版。是馬克思和恩格斯在1848-1849年革命期間出版的《新萊茵報》(見注119)的續刊。該雜志從1850年3月至11月底總共出了六期,其中有一期是合刊(5、6兩期合刊)。雜志在倫敦編輯,在漢堡印刷。在封面上注明的出版地點還有紐約,因為馬克思和恩格斯打算在僑居美國的德國流亡者中間發行這個雜志。雜志的絕大部分材料(論文、短評、書評)都是馬克思和恩格斯寫的,他們也約請他們的支持者如威·沃爾弗、約·魏德邁、格·埃卡留斯等人撰稿。馬克思主義創始人在雜志上發表的著作有:馬克思的《1848年至1850年的法蘭西階級鬥爭》(見本選集第1卷第376-481頁),恩格斯的《德國維護帝國憲法的運動》和《德國農民戰爭》(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7卷第127-235、383-483頁),以及其他一些著作。這些著作總結了1848-1849年的革命,進一步制定了革命無產階級政黨的理論和策略。1850年11月,雜志由於德國警察的迫害和資金缺乏而停刊。——207。)的《1850年5月至10月時評》一文里這樣寫過(1850年漢堡版第5、6兩期合刊第153頁)。(注: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7卷第513-514頁。——編者注)
但是,對局勢的這一清醒看法在當時竟被許多人看作邪說,那時賴德律-洛蘭、路易·勃朗、馬志尼、科蘇特以及那些不大顯要的德國名人像盧格、金克爾、戈克等等一類人,群集在倫敦,他們不但為各自的祖國,並且為全歐洲建立了一些未來的臨時政府,而全部問題不過是要用舉借革命貸款的辦法在美國取得必要的經費,以便馬上實現歐洲革命,從而建立理所當然的各個共和國。因此,像維利希這樣一個人落入這種圈套,連懷有舊日革命熱情的沙佩爾也任人愚弄,以及多數倫敦工人(大部分是流亡者)也跟著他們滾入資產階級民主派革命制造者的陣營,也就不足為怪了。一句話,我們所堅持的沈著態度並不合乎這班人的口味;他們認為,應該開始制造革命;我們極為堅決地拒絕了這種做法。於是發生了分裂。關於以後的情況,可在《揭露》里讀到。接著,諾特榮克首先被捕,後來又有豪普特在漢堡被捕,後者成了叛徒,竟泄露了科隆中央委員◎第207頁◎會委員的姓名,並且還必須在法庭審判時充當主要證人;他的親戚不願蒙受這種恥辱,便把他送到里約熱內盧去了,後來他在那里做了商人,由於他有功,先被任命為普魯士總領事,後又被任命為德國總領事。現在他又在歐洲了。(注:沙佩爾在60年代末在倫敦去世。維利希參加了美國內戰,並且戰功卓著;他任準將時在默夫里斯伯勒(田納西州)戰役中胸部受傷,但又治愈;約於十年前在美國去世。關於上面說過的其他人,我還要指出:亨利希·鮑威爾在澳大利亞失蹤了,魏特林和艾韋貝克在美國去世。)
為了使人更好地理解《揭露》,我把科隆被告的名單列在下面:(1) 彼·格·勒澤爾,雪茄煙工人;(2)亨利希·畢爾格爾斯,後來去世時是進步黨邦議會議員;(3)彼得·諾特榮克,裁縫,數年前在布雷斯勞去世,那時正做攝影師;(4)威·約·賴夫;(5)海爾曼·貝克爾博士,現任科隆市市長,上議院議員;(6)羅蘭特·丹尼爾斯博士,醫生,案件以後幾年死於在獄中染上的肺病;(7) 卡爾·奧托,化學家;(8)阿伯拉罕·雅科比博士,目前在紐約當醫生;(9)約·雅·克萊因博士,目前在科隆當醫生並任市議員;(10)斐迪南·弗萊里格拉特,但他當時已在倫敦;(11)約·路·埃爾哈德,店員;(12)弗里德里希·列斯納,裁縫,目前住在倫敦。經過1852年10月4日至11月12日的公開審判,他們之中由陪審法庭按未遂叛國罪判處六年要塞監禁的有勒澤爾、畢爾格爾斯和諾特榮克,判處五年徒刑的有賴夫、奧托和貝克爾,判處三年徒刑的有列斯納;丹尼爾斯、克萊因、雅科比和埃爾哈德被宣告無罪。
從科隆案件時起就結束了德國共產主義工人運動第一時期。緊接著判決之後,我們解散了我們的同盟;又幾個月以後,維利◎第208頁◎希-沙佩爾的宗得崩德(注:宗得崩德原是瑞士七個經濟落後的天主教州為對抗進步的資產階級改革和維護教會的特權而於19世紀40年代建立的單獨聯盟。馬克思和恩格斯用這個名稱來諷刺1850年9月15日共產主義者同盟分裂後另立自己的中央委員會的維利希-沙佩爾宗派集團。這個集團的活動方便了普魯士警察當局破獲共產主義者同盟的德國地下支部,使它得到借口於1852年在科隆制造了迫害共產主義者同盟著名活動家的案件。——203、209、738。) 也一命嗚呼了。
——
從那時到現在已經有三十多年了。那時,德國是一個手工業和以手工勞動為基礎的家庭工業國家,現在它已經是一個工業不斷急遽發展的大工業國了。那時,只有極少數工人理解自己作為工人的地位和自己同資本在歷史上經濟上的對立,因為那時這種對立本身還剛剛產生。現在,哪怕只是想稍稍延遲一下德國無產階級發展到完全理解它作為被壓迫階級的地位的過程,也必須對整個德國無產階級使用非常法。那時,已經認識到無產階級歷史使命的少數人,不得不秘密地聚集在一起,分成三人到二十人不等的小團體悄悄地舉行集會。現在,德國無產階級不再需要正式的組織,無論是公開的或秘密的;思想一致的階級同志間的簡單的自然聯系,即使沒有任何章程、委員會、決議以及諸如此類的具體形式,也足以震撼整個德意志帝國。俾斯麥在歐洲、在德國境外是公斷人;而在國內,卻如馬克思還在1844年就已預見到的,德國無產階級赫然可畏的大力士形象日益增長,對這個巨人來說,那個專供庸人使用的狹小的帝國建築已經過於狹窄,他那魁偉的體格和寬闊的雙肩不斷壯大,有朝一日他從自己座位上站立起來,就可以使帝國憲法的整個建築變為廢墟。不僅如此,歐洲和美洲無產階級的國際運動現在已經壯大到如此地步,以致不僅它那狹窄的第一個形式即秘密同盟,而且連它那更廣泛無比的第二個形式即公開的國際工人協會,對它來說也成為一種桎梏了;單靠那種認識到階級地位的共同性為基礎的團結感,就足以使一切國家和操各種語言的工人建立同樣的偉大無產階級政黨並使它保持團結。同盟在1847年到1852年所代表的學說,那時曾被聰明的庸人帶著嘲笑的神情看作狂人囈語,看作幾個孤單的宗派分子的秘密學說,現在,這個學說◎第209頁◎在世界一切文明國家里,在西伯利亞礦山的囚徒中,在加利福尼亞的采金工人中,擁有無數的信徒;而這個學說的創始人、當時受到人們的憎恨和誹謗最多的一個人——卡爾·馬克思,臨到逝世時,卻是新舊兩大陸無產階級的經常被請教的和永遠樂於幫助的顧問。 弗里德里希·恩格斯
1885年10月8日於倫敦
載於1885年在霍廷根-蘇黎世出版的卡·馬克思《揭露科隆共產黨人案件》一書,並載於1885年11月12、19和26日《社會民主黨人報》第46-48號
原文是德文
選自《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1卷第241-261頁◎第210頁◎
恩格斯 路德維希·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之一)
*(注:恩格斯的著作《路德維希·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是馬克思主義的基本著作之一。書中揭示了馬克思主義對其哲學先驅——德國古典哲學的最傑出代表黑格爾和費爾巴哈的關系,並對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原理作了系統的敘述。
這部著作寫於1886年初,最初刊登在德國社會民主黨的理論雜志《新時代》(見注3)1886年第4期和第5期。1888年又以單行本的形式在斯圖加特出版。恩格斯專門為之寫了序言,並在該書附錄中第一次發表了馬克思的《關於費爾巴哈的提綱》。
1889年聖彼得堡的雜志《北方通報》第3期和第4期刊登了恩格斯這部著作的俄譯文,標題為《德國古典唯心主義哲學的危機》。1890年,這部著作被譯成波蘭文。1892年,日內瓦勞動解放社全文發表了格·普列漢諾夫翻譯的俄譯文,同年葡萄牙譯文面世。1894年,在巴黎出版的法國社會主義月刊《新紀元》第4期和第5期上登載了勞·拉法格翻譯並經恩格斯審閱的法譯文。1903年,由美國凱爾出版社發表的英譯文,標題為《社會主義哲學的根源》。——211。)
1888年單行本序言
馬克思在《政治經濟學批判》(1859年柏林版)的序言中說,1845年我們兩人在布魯塞爾著手“共同闡明我們的見解”——主要由馬克思制定的唯物主義歷史觀——“與德國哲學的意識形態的見解的對立,實際上是把我們從前的哲學信仰清算一下。這個心願是以批判黑格爾以後的哲學的形式來實現的。兩厚冊八開本的原稿早已送到威斯特伐利亞的出版所,後來我們才接到通知說,由於情況改變,不能付印。既然我們已經達到了我們的主要目的——自己弄清問題,我們就情願讓原稿留給老鼠的牙齒去批判了”(注:見本選集第2卷第34頁。——編者注)。
從那時起已經過了四十多年,馬克思也已逝世,而我們兩人誰也沒有過機會回到這個題目上來。關於我們和黑格爾的關系,我們曾經在一些地方作了說明,但是無論哪個地方都不是全面系統的。至於費爾巴哈,雖然他在好些方面是黑格爾哲學和我們的觀點之◎第211頁◎間的中間環節,我們卻從來沒有回顧過他。
這期間,馬克思的世界觀遠在德國和歐洲境界以外,在世界的一切文明語言中都找到了擁護者。另一方面,德國的古典哲學在國外,特別是在英國和斯堪的納維亞各國,有某種覆活。甚至在德國,各大學里借哲學名義來施舍的折衷主義殘羹剩汁,看來已叫人吃厭了。
在這種情況下,我感到越來越有必要把我們同黑格爾哲學的關系,我們怎樣從這一哲學出發又怎樣同它脫離,作一個簡要而又系統的闡述。同樣,我也感到我們還要還一筆信譽債,就是要完全承認,在我們的狂飈時期,費爾巴哈給我們的影響比黑格爾以後任何其他哲學家都大。所以,當《新時代》3 雜志編輯部要我寫一篇批評文章來評述施達克那本論費爾巴哈的書(注:指卡·尼·施達克《路德維希·費爾巴哈》1885年斯圖加特版。——編者注)時,我也就欣然同意了。我的這篇文章發表在該雜志1886年第4期和第5期,現在經過修訂以單行本出版。
在這篇稿子送去付印以前,我又把1845-1846年的舊稿(注:指《德意志意識形態》,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11-640頁。——編者注)找出來看了一遍。其中關於費爾巴哈的一章沒有寫完。已寫好的部分是闡述唯物主義歷史觀的;這種闡述只是表明當時我們在經濟史方面的知識還多麽不夠。舊稿中缺少對費爾巴哈學說本身的批判;所以,舊稿對現在這一目的是不適用的。可是我在馬克思的一本舊筆記中找到了十一條關於費爾巴哈的提綱,現在作為本書附錄刊印出來。這是匆匆寫成的供以後研究用的筆記,根本沒有打算◎第212頁◎付印。但是它作為包含著新世界觀的天才萌芽的第一個文件,是非常寶貴的。
弗里德里希·恩格斯
1888年2月21日於倫敦
載於1888年在斯圖加特出版的《路德維希·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一書
原文是德文
選自《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1卷第411-412頁◎第213頁◎
路德維希·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
的終結
一
我們面前的這部著作(注:哲學博士卡·尼·施達克《路德維希·費爾巴哈》1885年斯圖加特,斐·恩克版。)使我們返回到一個時期,這個時期就時間來說離我們不過一代之久,但是它對德國現在的一代人卻如此陌生,似乎已經整整一個世紀了。然而這終究是德國準備1848年革命的時期;那以後我國所發生的一切,僅僅是1848年的繼續,僅僅是革命遺囑的執行罷了。
正像在18世紀的法國一樣,在19世紀的德國,哲學革命也作了政治崩潰的前導。但是這兩個哲學革命看起來是多麽不同啊!法國人同整個官方科學,同教會,常常也同國家進行公開的鬥爭;他們的著作在國外,在荷蘭或英國印刷,而他們本人則隨時都可能進巴士底獄(注:巴士底獄是14-18世紀巴黎的城堡和國家監獄。從16世紀起,主要用來囚禁政治犯。——214。)。相反,德國人是一些教授,一些由國家任命的青年的導師,他們的著作是公認的教科書,而全部發展的最終體系,即黑格爾的體系,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已經被推崇為普魯士王國的國家哲學!在這些教授後面,在他們的迂腐晦澀的言詞後面,在他們的笨拙枯燥的語句里面竟能隱藏著革命嗎?那時被認為是革命代表◎第214頁◎人物的自由派,不正是最激烈地反對這種使頭腦混亂的哲學嗎?但是,不論政府或自由派都沒有看到的東西,至少有一個人在1833年已經看到了,這個人就是亨利希·海涅。(注:恩格斯指海涅關於德國哲學革命的言論,這些言論包含在海涅的著作《論德國宗教和哲學的歷史》中。這部著作發表於1834年,它是對德國精神生活中所發生的事件進行評論(一部分發表於1833年)的繼續。海涅的這些言論貫徹了這樣的思想:當時由黑格爾哲學總其成的德國哲學革命,是德國即將到來的民主革命的序幕。——215。)
舉個例子來說吧。不論哪一個哲學命題都沒有像黑格爾的一個著名命題那樣引起近視的政府的感激和同樣近視的自由派的憤怒,這個命題就是:
“凡是現實的都是合乎理性的,凡是合乎理性的都是現實的。”(注:恩格斯在這里套用黑格爾《法哲學原理》序言中的話。該書第1版於1821年在柏林出版。——215。)
這顯然是把現存的一切神聖化,是在哲學上替專制制度、警察國家、專斷司法、書報檢查制度祝福。弗里德里希-威廉三世是這樣認為的,他的臣民也是這樣認為的。但是,在黑格爾看來,決不是一切現存的都無條件地也是現實的。在他看來,現實性這種屬性僅僅屬於那同時是必然的東西;
“現實性在其展開過程中表明為必然性”;
所以,他決不認為政府的任何一個措施——黑格爾本人舉“某種稅制”為例——都已經無條件地是現實的。(注:見喬·威·弗·黑格爾《哲學全書縮寫本。第一部。邏輯》第147節;第142節附釋。該書第1版於1817年在海德堡出版。——215。) 但是必然的東西歸根到底會表明自己也是合乎理性的。因此,黑格爾的這個命題應用於當時的普魯士國家,只是意味著:這個國家只在它是必然的時候是合乎理性的,是同理性相符合的。如果說它在我們看來終究是惡劣的,而它盡管惡劣卻繼續存在,那麽,政府的惡劣可以從臣民的相應的惡劣中找到理由和解釋。當時的普魯士人有他們所應得的政府。
但是,根據黑格爾的意見,現實性決不是某種社會狀態或政治狀態在一切環境和一切時代所具有的屬性。恰恰相反,羅馬共和國是現實的,但是把它排斥掉的羅馬帝國也是現實的。法國的君主制◎第215頁◎在1789年已經變得如此不現實,即如此喪失了任何必然性,如此不合理性,以致必須由大革命(黑格爾總是極其熱情地談論這次大革命)來把它消滅。所以,在這里,君主制是不現實的,革命是現實的。這樣,在發展進程中,以前一切現實的東西都會成為不現實的,都會喪失自己的必然性、自己存在的權利、自己的合理性;一種新的、富有生命力的現實的東西就會代替正在衰亡的現實的東西,——如果舊的東西足夠理智,不加抵抗即行死亡,那就和平地代替;如果舊的東西抗拒這種必然性,那就通過暴力來代替。這樣一來,黑格爾的這個命題,由於黑格爾的辯證法本身,就轉化為自己的反面:凡在人類歷史領域中是現實的,隨著時間的推移,都會成為不合理性的,就是說,注定是不合理性的,一開始就包含著不合理性;凡在人們頭腦中是合乎理性的,都注定要成為現實的,不管它同現存的、表面的現實多麽矛盾。按照黑格爾的思維方法的一切規則,凡是現實的都是合乎理性的這個命題,就變為另一個命題:凡是現存的,都一定要滅亡。(注:這里套用了歌德《浮士德》第1部第3場(《浮士德的書齋》)里的靡菲斯特斐勒司的話。——216。)
但是,黑格爾哲學(我們在這里只限於考察這種作為從康德以來的整個運動的完成的哲學)的真實意義和革命性質,正是在於它徹底否定了關於人的思維和行動的一切結果具有最終性質的看法。哲學所應當認識的真理,在黑格爾看來,不再是一堆現成的、一經發現就只要熟讀死記的教條了;現在,真理是在認識過程本身中,在科學的長期的歷史發展中,而科學從認識的較低階段向越來越高的階段上升,但是永遠不能通過所謂絕對真理的發現而達到這樣一點,在這一點上它再也不能前進一步,除了袖手一旁驚愕地望著這個已經獲得的絕對真理,就再也無事可做了。在哲學認識的領域是如此,在任何其他的認識領域以及在實踐行動的領域也是如此。歷史同認識一樣,永遠不會在人類的一種完美的理想狀態中◎第216頁◎最終結束;完美的社會、完美的“國家”是只有在幻想中才能存在的東西;相反,一切依次更替的歷史狀態都只是人類社會由低級到高級的無窮發展進程中的暫時階段。每一個階段都是必然的,因此,對它發生的那個時代和那些條件說來,都有它存在的理由;但是對它自己內部逐漸發展起來的新的、更高的條件來說,它就變成過時的和沒有存在的理由了;它不得不讓位於更高的階段,而這個更高的階段也要走向衰落和滅亡。正如資產階級依靠大工業、競爭和世界市場在實踐中推翻了一切穩固的、歷來受人尊崇的制度一樣,這種辯證哲學推翻了一切關於最終的絕對真理和與之相應的絕對的人類狀態的觀念。在它面前,不存在任何最終的東西、絕對的東西、神聖的東西;它指出所有一切事物的暫時性;在它面前,除了生成和滅亡的不斷過程、無止境地由低級上升到高級的不斷過程,什麽都不存在。它本身就是這個過程在思維著的頭腦中的反映。誠然,它也有保守的方面:它承認認識和社會的一定階段對它那個時代和那種環境來說都有存在的理由,但也不過如此而已。這種觀察方法的保守性是相對的,它的革命性質是絕對的——這就是辯證哲學所承認的唯一絕對的東西。
我們在這里用不著去研究這種觀察方法是否同自然科學的現狀完全符合的問題,自然科學預言了地球本身存在的可能的末日和它適合居住狀況的相當肯定的末日,從而承認,人類歷史不僅有上升的過程,而且有下降的過程。無論如何,我們離社會歷史開始下降的轉折點還相當遙遠,我們也不能要求黑格爾哲學去研究當時還根本沒有被自然科學提到日程上來的問題。
但是這里確實必須指出一點:黑格爾並沒有這樣清楚地作出如上的闡述。這是他的方法必然要得出的結論,但是他本人從來沒有這樣明確地作出這個結論。原因很簡單,因為他不得不去建立一◎第217頁◎個體系,而按照傳統的要求,哲學體系是一定要以某種絕對真理來完成的。所以,黑格爾,特別是在《邏輯學》(注:喬·威·弗·黑格爾《邏輯學》1812-1816年紐倫堡版。這部著作共分三冊:《客觀邏輯,存在論》(1812)、《客觀邏輯,本質論》(1813)和《主觀邏輯或概念論》(1816)。——218、573。)中,盡管如此強調這種永恒真理不過是邏輯的或歷史的過程本身,他還是覺得自己不得不給這個過程一個終點,因為他總得在某個地方結束他的體系。在《邏輯學》中,他可以再把這個終點作為起點,因為在這里,終點即絕對觀念——它所以是絕對的,只是因為他關於這個觀念絕對說不出什麽來——“外化”也就是轉化為自然界,然後在精神中,即在思維中和在歷史中,再返回到自身。但是,要在全部哲學的終點上這樣返回到起點,只有一條路可走。這就是把歷史的終點設想成人類達到對這個絕對觀念的認識,並宣布對絕對觀念的這種認識已經在黑格爾的哲學中達到了。但是這樣一來,黑格爾體系的全部教條內容就被宣布為絕對真理,這同他那消除一切教條東西的辯證方法是矛盾的;這樣一來,革命的方面就被過分茂密的保守的方面所窒息。在哲學的認識上是這樣,在歷史的實踐上也是這樣。人類既然通過黑格爾這個人想出了絕對觀念,那麽在實踐上也一定達到了能夠在現實中實現這個絕對觀念的地步。因此,絕對觀念對同時代人的實踐的政治的要求不可提得太高。因此,我們在《法哲學》的結尾發現,絕對觀念應當在弗里德里希-威廉三世向他的臣民再三許諾而又不予兌現的那種等級君主制中得到實現,就是說,應當在有產階級那種適應於當時德國小資產階級關系的、有限的和溫和的間接統治中得到實現;在這里還用思辨的方法向我們論證了貴族的必要性。
可見,單是體系的內部需要就足以說明,為什麽徹底革命的思維方法竟產生了極其溫和的政治結論。這個結論的特殊形式當然是由下列情況造成的:黑格爾是一個德國人,而且和他的同時代人歌德一樣,拖著一根庸人的辮子。歌德和黑格爾在各自的領域中都◎第218頁◎是奧林波斯山上的宙斯,但是兩人都沒有完全擺脫德國庸人的習氣。
但是,這一切並沒有妨礙黑格爾的體系包括了以前任何體系所不可比擬的廣大領域,而且沒有妨礙它在這一領域中闡發了現在還令人驚奇的豐富思想。精神現象學(也可以叫作同精神胚胎學和精神古生物學類似的學問,是對個人意識各個發展階段的闡述,這些階段可以看作人類意識在歷史上所經過的各個階段的縮影)、邏輯學、自然哲學、精神哲學,而精神哲學又分成各個歷史部門來研究,如歷史哲學、法哲學、宗教哲學、哲學史、美學等等,——在所有這些不同的歷史領域中,黑格爾都力求找出並指明貫穿這些領域的發展線索;同時,因為他不僅是一個富於創造性的天才,而且是一個百科全書式的學識淵博的人物,所以他在各個領域中都起了劃時代的作用。當然,由於“體系”的需要,他在這里常常不得不求救於強制性的結構,對這些結構,直到現在他的渺小的敵人還發出如此可怕的喊叫。但是這些結構僅僅是他的建築物的骨架和腳手架;人們只要不是無謂地停留在它們面前,而是深入到大廈里面去,那就會發現無數的珍寶,這些珍寶就是在今天也還保持充分的價值。在一切哲學家那里,正是“體系”是暫時性的東西,這恰恰因為“體系”產生於人類精神的永恒的需要,即克服一切矛盾的需要。但是,假定一切矛盾都一下子永遠消除了,那麽我們就達到了所謂絕對真理,世界歷史就完結了,而世界歷史雖然已經無事可做,卻一定要繼續發展下去——因而這是一個新的、不可解決的矛盾。一旦我們認識到(就獲得這種認識來說,歸根到底沒有一個人比黑格爾本人對我們的幫助更大),這樣給哲學提出的任務,無非就是要求一個哲學家完成那只有全人類在其前進的發展中才能完成的事情,那麽以往那種意義上的全部哲學也就完結了。我們把沿◎第219頁◎著這個途徑達不到而且任何單個人都無法達到的“絕對真理”撇在一邊,而沿著實證科學和利用辯證思維對這些科學成果進行概括的途徑去追求可以達到的相對真理。總之,哲學在黑格爾那里完成了,一方面,因為他在自己的體系中以最宏偉的方式概括了哲學的全部發展;另一方面,因為他(雖然是不自覺地)給我們指出了一條走出這些體系的迷宮而達到真正地切實地認識世界的道路。
可以理解,黑格爾的體系在德國的富有哲學味道的氣氛中曾發生了多麽巨大的影響。這是一次勝利進軍,它延續了幾十年,而且決沒有隨著黑格爾的逝世而停止。相反,正是從1830年到1840年,“黑格爾主義”取得了獨占的統治,它甚至或多或少地感染了自己的敵手;正是在這個時期,黑格爾的觀點自覺地或不自覺地大量滲入了各種科學,也滲透了通俗讀物和日報,而普通的“有教養的意識”就是從這些通俗讀物和日報中汲取自己的思想材料的。但是,這一全線勝利僅僅是一種內部鬥爭的序幕罷了。
黑格爾的整個學說,如我們所看到的,為容納各種極不相同的實踐的黨派觀點留下了廣闊場所;而在當時的理論的德國,有實踐意義的首先是兩種東西:宗教和政治。特別重視黑格爾的體系的人,在兩個領域中都可能是相當保守的;認為辯證方法是主要的東西的人,在政治上和宗教上都可能屬於最極端的反對派。黑格爾本人,雖然在他的著作中相當頻繁地爆發出革命的怒火,但是總的說來似乎更傾向於保守的方面;他在體系上所花費的“艱苦的思維勞動”倒比他在方法上所花費的要多得多。到30年代末,他的學派內的分裂越來越明顯了。左翼,即所謂青年黑格爾派,在反對虔誠派的正統教徒和封建反動派的鬥爭中一點一點地放棄了在哲學上對當前的緊迫問題所采取的超然態度,由於這種態度,他們的學說在此之前曾經得到國家的容忍、甚至保護;到了1840年,正統教派的◎第220頁◎虔誠和封建專制的反動隨著弗里德里希-威廉四世登上了王座,這時人們就不可避免地要公開站在這一派或那一派方面了。鬥爭依舊是用哲學的武器進行的,但已經不再是為了抽象的哲學目的;問題已經直接是要消滅傳統的宗教和現存的國家了。如果說在《德國年鑒》(注:《德國年鑒》是青年黑格爾派的文學哲學雜志《德國科學和藝術年鑒》的簡稱,該雜志以日報形式在萊比錫出版。1841年7月-1843年1月,雜志用上述名稱出版;以前(1838-1841年)曾以《德國科學和藝術哈雷年鑒》的名稱出版;1841年6月以前,雜志由阿·盧格和泰·艾希特邁耶爾在哈雷負責編輯,1841年7月起由阿·盧格在德累斯頓負責編輯。由於《哈雷年鑒》在普魯士境內遭到停刊的威脅,編輯部從普魯士的哈雷城遷往薩克森,並更改了雜志的名稱。但是,即使用了新的名稱,雜志也沒有出版多久。1843年1月3日被薩克森政府查禁,並經聯邦議會決定在全國查禁。——221。)中實踐的最終目的主要還是穿著哲學的外衣出場,那麽,在1842年的《萊茵報》(注:《萊茵政治、商業和工業日報》是德國的一家日報,青年黑格爾派的喉舌,1842年1月1日至1843年3月31日在科隆出版。該報是萊茵省一些反對普魯士專制政體的資產階級人士創辦的,曾吸收幾個青年黑格爾分子撰稿。1842年4月馬克思開始為該報撰稿,同年10月起成為該報編輯部成員。《萊茵報》也發表過許多恩格斯的文章。在馬克思擔任編輯期間,該報日益具有明顯的革命民主主義性質,政府對該報進行了特別嚴格的檢查,1843年4月1日把它封閉了。——221。) 上青年黑格爾學派已經直接作為努力向上的激進資產階級的哲學出現,只是為了迷惑書報檢查機關才用哲學偽裝起來。
但是,政治在當時是一個荊棘叢生的領域,所以主要的鬥爭就轉為反宗教的鬥爭;這一鬥爭,特別是從1840年起,間接地也是政治鬥爭。1835年出版的施特勞斯的《耶穌傳》成了第一個推動力。後來,布魯諾·鮑威爾反對該書中所闡述的福音神話發生說,證明許多福音故事都是作者自己虛構的。兩人之間的爭論是在“自我意識”對“實體”的鬥爭這一哲學幌子下進行的。神奇的福音故事是在宗教團體內部通過不自覺的、傳統的創作神話的途徑形成的呢,還是福音書作者自己虛構的,——這個問題竟擴展為這樣一個問題:在世界歷史中起決定作用的力量是“實體”呢,還是“自我意識”;最後,出現了施蒂納,現代無政府主義的先知(巴枯寧從他那里抄襲了許多東西),他用他的至上的“唯一者”(注:指麥·施蒂納《唯一者及其所有物》1845年萊比錫版。——編者注)壓倒了至上的“自我意識”。
我們不打算更詳細地考察黑格爾學派解體過程的這一方面。在我們看來,更重要的是:對現存宗教進行鬥爭的實踐需要,把大批最堅決的青年黑格爾分子推回到英國和法國的唯物主義。他們在這里跟自己的學派的體系發生了沖突。唯物主義把自然界看作◎第221頁◎唯一現實的東西,而在黑格爾的體系中自然界只是絕對觀念的“外化”,可以說是這個觀念的下降;無論如何,思維及其思想產物即觀念在這里是本原的,而自然界是派生的,只是由於觀念的下降才存在。他們就在這個矛盾中仿徨,盡管程度各不相同。
這時,費爾巴哈的《基督教的本質》出版了。它直截了當地使唯物主義重新登上王座,這就一下子消除了這個矛盾。自然界是不依賴任何哲學而存在的;它是我們人類(本身就是自然界的產物)賴以生長的基礎;在自然界和人以外不存在任何東西,我們的宗教幻想所創造出來的那些最高存在物只是我們自己的本質的虛幻反映。魔法被破除了;“體系”被炸開並被拋在一旁了,矛盾既然僅僅是存在於想象之中,也就解決了。——這部書的解放作用,只有親身體驗過的人才能想象得到。那時大家都很興奮:我們一時都成為費爾巴哈派了。馬克思曾經怎樣熱烈地歡迎這種新觀點,而這種新觀點又是如何強烈地影響了他(盡管還有種種批判性的保留意見),這可以從《神聖家族》中看出來。
甚至這部書的缺點也加強了它的一時的影響。美文學的、有時甚至是誇張的筆調贏得了廣大的讀者,無論如何,在抽象而費解的黑格爾主義的長期統治以後,使人們的耳目為之一新。對於愛的過度崇拜也是這樣。這種崇拜,盡管不能認為有道理,在“純粹思維”的已經變得不能容忍的至高統治下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是我們不應當忘記,從1844年起在德國的“有教養的”人們中間像瘟疫一樣傳播開來的“真正的社會主義”,正是同費爾巴哈的這兩個弱點緊密相連的。它以美文學的詞句代替了科學的認識,主張靠“愛”來實現人類的解放,而不主張用經濟上改革生產的辦法來實現無產階級的解放,一句話,它沈溺在令人厭惡的美文學和泛愛的空談中了。它的典型代表就是卡爾·格律恩先生。◎第222頁◎
還有一點不應當忘記:黑格爾學派雖然解體了,但是黑格爾哲學並沒有被批判地克服。施特勞斯和鮑威爾各自抓住黑格爾哲學的一個方面,在論戰中互相攻擊。費爾巴哈打破了黑格爾的體系,簡單地把它拋在一旁。但是簡單地宣布一種哲學是錯誤的,還制服不了這種哲學。像對民族的精神發展有過如此巨大影響的黑格爾哲學這樣的偉大創作,是不能用幹脆置之不理的辦法來消除的。必須從它的本來意義上“揚棄”它,就是說,要批判地消滅它的形式,但是要救出通過這個形式獲得的新內容。下面可以看到,這一任務是怎樣實現的。
但是這時,1848年的革命毫不客氣地把全部哲學都撇在一旁,正如費爾巴哈把他的黑格爾撇在一旁一樣。這樣一來,費爾巴哈本人也被擠到後台去了。
二
全部哲學,特別是近代哲學的重大的基本問題,是思維和存在的關系問題。在遠古時代,人們還完全不知道自己身體的構造,並且受夢中景象的影響(注:在蒙昧人和低級野蠻人中間,現在還流行著這樣一種觀念:夢中出現的人的形象是暫時離開肉體的靈魂;因而現實的人要對自己出現於他人夢中時針對做夢者而采取的行為負責。例如伊姆·特恩於1884年在圭亞那的印第安人中就發現了這種情形。(172關於夢中出現的人的形象是暫時離開肉體的靈魂等描寫,見埃·斐·伊姆·特恩的著作《在圭亞那的印第安人中間》1883年倫敦版第344-346頁。——223。)),於是就產生一種觀念:他們的思維和感覺不是他們身體的活動,而是一種獨特的、寓於這個身體之中而在人死亡時就離開身體的靈魂的活動。從這個時候起,人們不得不思考◎第223頁◎這種靈魂對外部世界的關系。如果靈魂在人死時離開肉體而繼續活著,那就沒有理由去設想它本身還會死亡;這樣就產生了靈魂不死的觀念,這種觀念在那個發展階段出現決不是一種安慰,而是一種不可抗拒的命運,並且往往是一種真正的不幸,例如在希臘人那里就是這樣。關於個人不死的無聊臆想之所以普遍產生,不是因為宗教上的安慰的需要,而是因為人們在普遍愚昧的情況下不知道對已經被認為存在的靈魂在肉體死後該怎麽辦。由於十分相似的原因,通過自然力的人格化,產生了最初的神。隨著各種宗教的進一步發展,這些神越來越具有了超世界的形象,直到最後,通過智力發展中自然發生的抽象化過程——幾乎可以說是蒸餾過程,在人們的頭腦中,從或多或少有限的和互相限制的許多神中產生了一神教的唯一的神的觀念。
因此,思維對存在、精神對自然界的關系問題,全部哲學的最高問題,像一切宗教一樣,其根源在於蒙昧時代的愚昧無知的觀念。但是,這個問題,只是在歐洲人從基督教中世紀的長期冬眠中覺醒以後,才被十分清楚地提了出來,才獲得了它的完全的意義。思維對存在的地位問題,這個在中世紀的經院哲學中也起過巨大作用的問題:什麽是本原的,是精神,還是自然界?——這個問題以尖銳的形式針對著教會提了出來:世界是神創造的呢,還是從來就有的?
哲學家依照他們如何回答這個問題而分成了兩大陣營。凡是斷定精神對自然界說來是本原的,從而歸根到底承認某種創世說的人(而創世說在哲學家那里,例如在黑格爾那里,往往比在基督教那里還要繁雜和荒唐得多),組成唯心主義陣營。凡是認為自然界是本原的,則屬於唯物主義的各種學派。
除此之外,唯心主義和唯物主義這兩個用語本來沒有任何別◎第224頁◎的意思,它們在這里也不是在別的意義上使用的。下面我們可以看到,如果給它們加上別的意義,就會造成怎樣的混亂。
但是,思維和存在的關系問題還有另一個方面:我們關於我們周圍世界的思想對這個世界本身的關系是怎樣的?我們的思維能不能認識現實世界?我們能不能在我們關於現實世界的表象和概念中正確地反映現實?用哲學的語言來說,這個問題叫作思維和存在的同一性問題,絕大多數哲學家對這個問題都作了肯定的回答。例如在黑格爾那里,對這個問題的肯定回答是不言而喻的,因為我們在現實世界中所認識的,正是這個世界的思想內容,也就是那種使世界成為絕對觀念的逐步實現的東西,這個絕對觀念是從來就存在的,是不依賴於世界並且先於世界而在某處存在的;但是思維能夠認識那一開始就已經是思想內容的內容,這是十分明顯的。同樣明顯的是,在這里,要證明的東西已經默默地包含在前提里面了。但是,這決不妨礙黑格爾從他的思維和存在的同一性的論證中作出進一步的結論:他的哲學因為對他的思維來說是正確的,所以也就是唯一正確的;而思維和存在的同一性要得到證實,人類就要馬上把他的哲學從理論轉移到實踐中去,並按照黑格爾的原則來改造整個世界。這是他和幾乎所有的哲學家所共有的幻想。
但是,此外,還有其他一些哲學家否認認識世界的可能性,或者至少是否認徹底認識世界的可能性。在近代哲學家中,休謨和康德就屬於這一類,而他們在哲學的發展上是起過很重要的作用的。對駁斥這一觀點具有決定性的東西,凡是從唯心主義觀點出發所能說的,黑格爾都已經說了;費爾巴哈所增加的唯物主義的東西,與其說是深刻的,不如說是機智的。對這些以及其他一切哲學上的怪論的最令人信服的駁斥是實踐,即實驗和工業。既然我們自己能夠制造出某一自然過程,按照它的條件把它生產出來,並使它為我◎第225頁◎們的目的服務,從而證明我們對這一過程的理解是正確的,那麽康德的不可捉摸的“自在之物”就完結了。動植物體內所產生的化學物質,在有機化學開始把它們一一制造出來以前,一直是這種“自在之物”;一旦把它們制造出來,“自在之物”就變成為我之物了,例如茜草的色素——茜素,我們已經不再從地里的茜草根中取得,而是用便宜得多、簡單得多的方法從煤焦油里提煉出來了。哥白尼的太陽系學說有300 年之久一直是一種假說,這個假說盡管有99%、99.9%、99.99%的可靠性,但畢竟是一種假說;而當勒維烈從這個太陽系學說所提供的數據,不僅推算出必定存在一個尚未知道的行星,而且還推算出這個行星在太空中的位置的時候,當後來加勒確實發現了這個行星的時候(注:德國天文學家約翰·加勒於1846年9月23日發現了海王星。——226。),哥白尼的學說就被證實了。如果新康德主義者企圖在德國覆活康德的觀點,而不可知論者企圖在英國覆活休謨的觀點(在那里休謨的觀點從來沒有絕跡),那麽,鑒於這兩種觀點在理論上和實踐上早已被駁倒,這種企圖在科學上就是開倒車,而在實踐上只是一種暗中接受唯物主義而當眾又加以拒絕的羞羞答答的做法。
但是,在從笛卡兒到黑格爾和從霍布斯到費爾巴哈這一長時期內,推動哲學家前進的,決不像他們所想象的那樣,只是純粹思想的力量。恰恰相反,真正推動他們前進的,主要是自然科學和工業的強大而日益迅猛的進步。在唯物主義者那里,這已經是一目了然的了,而唯心主義體系也越來越加進了唯物主義的內容,力圖用泛神論來調和精神和物質的對立;因此,歸根到底,黑格爾的體系只是一種就方法和內容來說唯心主義地倒置過來的唯物主義。
由此可以明白,為什麽施達克在他對費爾巴哈的評述中,首先研究費爾巴哈對思維和存在的關系這個基本問題的立場。在簡短的導言里,作者對以前的、特別是從康德以來的哲學家的見解,都◎第226頁◎是用不必要的晦澀難懂的哲學語言來闡述的,並且由於過分形式主義地拘泥於黑格爾著作中的個別詞句而大大貶低了黑格爾。在這個導言以後,他詳細地敘述了費爾巴哈的有關著作中相繼表現出來的這位哲學家的“形而上學”本身的發展進程。這一部分敘述得很用心、很明白,不過像整本書一樣,哲學用語堆砌得太多,而這決不是到處都不可避免的。作者越是不保持同一學派或者哪怕是費爾巴哈本人的用語,越是把各種流派、特別是現在流行的自封的哲學派別的用語混在一起,這種堆砌所造成的混亂就越大。
費爾巴哈的發展進程是一個黑格爾主義者(誠然,他從來不是完全正統的黑格爾主義者)走向唯物主義的發展進程,這一發展使他在一定階段上同自己的這位先驅者的唯心主義體系完全決裂了。他勢所必然地終於認識到,黑格爾的“絕對觀念”之先於世界的存在,在世界之前就有的“邏輯範疇的預先存在”,不外是對世界之外的造物主的信仰的虛幻殘余;我們自己所屬的物質的、可以感知的世界,是唯一現實的;而我們的意識和思維,不論它看起來是多麽超感覺的,總是物質的、肉體的器官即人腦的產物。物質不是精神的產物,而精神本身只是物質的最高產物。這自然是純粹的唯物主義。但是費爾巴哈到這里就突然停止不前了。他不能克服通常的哲學偏見,即不反對事情本身而反對唯物主義這個名稱的偏見。他說:
“在我看來,唯物主義是人的本質和人類知識的大廈的基礎;但是,我認為它不是生理學家、狹義的自然科學家如摩萊肖特所認為的而且從他們的觀點和專業出發所必然認為的那種東西,即大廈本身。向後退時,我同唯物主義者完全一致;但是往前進時就不一致了。”(注:這段引文在施達克的《路德維希·費爾巴哈》1885年斯圖加特版第166頁上引用過。引文摘自卡·格律恩《路德維希·費爾巴哈的書簡、遺稿及其哲學特征的闡述》1874年萊比錫-海德堡版第2卷第308頁。——227。)
費爾巴哈在這里把唯物主義這種建立在對物質和精神關系的特定理解上的一般世界觀同這一世界觀在特定的歷史階段即18◎第227頁◎世紀所表現的特殊形式混為一談了。不僅如此,他還把唯物主義同它的一種膚淺的、庸俗化了的形式混為一談,18世紀的唯物主義現在就以這種形式繼續存在於自然科學家和醫生的頭腦中,並且被畢希納、福格特和摩萊肖特在50年代拿著到處叫賣。但是,像唯心主義一樣,唯物主義也經歷了一系列的發展階段。甚至隨著自然科學領域中每一個劃時代的發現,唯物主義也必然要改變自己的形式;而自從歷史也得到唯物主義的解釋以後,一條新的發展道路也在這里開辟出來了。
上一世紀的唯物主義主要是機械唯物主義,因為那時在所有自然科學中只有力學,而且只有固體(天上的和地上的)力學,簡言之,即重力的力學,達到了某種完善的地步。化學剛剛處於幼稚的燃素說的形態中。生物學尚在繈褓中;對植物和動物的機體只作過粗淺的研究,並用純粹機械的原因來解釋;正如在笛卡兒看來動物是機器一樣,在18世紀的唯物主義者看來,人是機器。僅僅運用力學的尺度來衡量化學性質的和有機性質的過程(在這些過程中,力學定律雖然也起作用,但是被其他較高的定律排擠到次要地位),這是法國古典唯物主義的一個特有的、但在當時不可避免的局限性。
這種唯物主義的第二個特有的局限性在於:它不能把世界理解為一種過程,理解為一種處在不斷的歷史發展中的物質。這是同當時的自然科學狀況以及與此相聯系的形而上學的即反辯證法的哲學思維方法相適應的。人們已經知道,自然界處在永恒的運動中。但是根據當時的想法,這種運動是永遠繞著一個圓圈旋轉,因而始終不會前進;它總是產生同一結果。這種想法在當時是不可避免的。康德的太陽系發生說剛剛提出,而且還只是被看作純粹的奇談。地球發展史,即地質學,還完全沒有人知道,而關於現今的生物◎第228頁◎是由簡單到覆雜的長期發展過程的結果的看法,當時還根本不可能科學地提出來。因此,對自然界的非歷史觀點是不可避免的。根據這一點大可不必去責備18世紀的哲學家,因為連黑格爾也有這種觀點。在黑格爾看來,自然界只是觀念的“外化”,它不能在時間上發展,只能在空間擴展自己的多樣性,因此,它把自己所包含的一切發展階段同時地、並列地展示出來,並且注定永遠重覆始終是同一的過程。黑格爾把發展是在空間以內、但在時間(這是一切發展的基本條件)以外發生的這種謬論強加於自然界,恰恰是在地質學、胚胎學、植物和動物生理學以及有機化學都已經建立起來,並且在這些新科學的基礎上到處都出現了對後來的進化論的天才預想(例如歌德和拉馬克)的時候。但是,體系要求這樣,於是,方法為了迎合體系就不得不背叛自己。
這種非歷史觀點也表現在歷史領域中。在這里,反對中世紀殘余的鬥爭限制了人們的視野。中世紀被看作是千年普遍野蠻狀態造成的歷史的簡單中斷;中世紀的巨大進步——歐洲文化領域的擴大,在那里一個挨著一個形成的富有生命力的大民族,以及14和15世紀的巨大的技術進步,這一切都沒有被人看到。這樣一來,對偉大歷史聯系的合理看法就不可能產生,而歷史至多不過是一部供哲學家使用的例證和插圖的匯集罷了。
50年代在德國把唯物主義庸俗化並到處兜售的小販們,絲毫沒有越出他們的老師們的這個範圍。自然科學後來獲得的一切進步,僅僅成了他們否認有世界創造主存在的新論據;而進一步發展理論,實際上他們根本不去做。如果說唯心主義當時已經智窮才竭,並且在1848年革命中受到了致命的打擊,那麽,它感到滿足的是,唯物主義在這個時候更是江河日下。費爾巴哈拒絕為這種唯物主義負責是完全對的;只是他不應該把這些巡回傳教士的學說同◎第229頁◎一般唯物主義混淆起來。
但是,這里應當注意兩種情況。第一,費爾巴哈在世時,自然科學也還處在劇烈的醞釀過程中,這一過程只是在最近15年才達到了足以澄清問題的相對完成的地步;新的認識材料以空前的規模被提供出來,但是,只是到最近才有可能在紛紛湧來的這一大堆雜亂的發現中建立起聯系,從而使它們有了條理。雖然這三個決定性的發現——細胞、能量轉化和以達爾文命名的進化論的發現,費爾巴哈在世時全看到了,但是,這位在鄉間過著孤寂生活的哲學家怎麽能夠對科學充分關注,給這些發現以足夠的評價呢?何況對這些發現就連當時的自然科學家有的還持有異議,有的還不懂得充分利用。這里只能歸咎於德國的可憐狀況,由於這種狀況,當時哲學講座全被那些故弄玄虛的折衷主義的小識小見之徒所占據,而比這些家夥高明百倍的費爾巴哈,卻不得不在窮鄉僻壤中過著農民式的孤陋寡聞的生活。因而,現在已經成為可能的、排除了法國唯物主義的一切片面性的、歷史的自然觀,始終沒有為費爾巴哈所了解,這就不是他的過錯了。
第二,費爾巴哈說得完全正確:純粹自然科學的唯物主義雖然
“是人類知識的大廈的基礎,但不是大廈本身”。
因為,我們不僅生活在自然界中,而且生活在人類社會中,人類社會同自然界一樣也有自己的發展史和自己的科學。因此,問題在於使關於社會的科學,即所謂歷史科學和哲學科學的總和,同唯物主義的基礎協調起來,並在這個基礎上加以改造。但是,這一點費爾巴哈是做不到的。他雖然有“基礎”,但是在這里仍然受到傳統的唯心主義的束縛,這一點他自己也是承認的,他說:◎第230頁◎
“向後退時,我同唯物主義者是一致的;但是往前進時就不一致了。”
但是在這里,在社會領域內,正是費爾巴哈本人沒有“前進”,沒有超過自己在1840年或1844年的觀點,這仍舊主要是由於他的孤寂生活,這種生活迫使這位比其他任何哲學家都更愛好社交的哲學家從他的孤寂的頭腦中,而不是從同與他才智相當的人們的友好或敵對的接觸中產生出自己的思想。費爾巴哈在這個領域內究竟在多大程度上仍然是唯心主義者,我們將在下面加以詳細的考察。
這里還應當指出,施達克在找費爾巴哈的唯心主義時找錯了地方。他說:
“費爾巴哈是唯心主義者,他相信人類的進步。”(第19頁)“唯心主義仍舊是一切的基礎,根基。在我們看來,實在論只是在我們追求自己的理想的意圖時使我們不致誤入迷途而已。難道同情、愛以及對真理和正義的熱誠不是理想的力量嗎?”(第Ⅷ頁)
第一,在這里無非是把對理想目的的追求叫作唯心主義。但這些目的至多同康德的唯心主義及其“絕對命令”有必然聯系;然而康德自己把他的哲學叫作“先驗的唯心主義”,決不是因為那里也講到道德的理想,而完全是由於別的理由,這是施達克會記得的。有一種迷信,認為哲學唯心主義的中心就是對道德理想即對社會理想的信仰,這種迷信是在哲學之外產生的,是在那些把席勒詩歌中符合他們需要的少數哲學上的只言片語背得爛熟的德國庸人中產生的。沒有一個人比恰恰是十足的唯心主義者黑格爾更尖銳地批評了康德的軟弱無力的“絕對命令”(它之所以軟弱無力,是因為它要求不可能的東西,因而永遠達不到任何現實的東西),沒有一個人比他更辛辣地嘲笑了席勒所傳播的那種沈湎於不能實現的理◎第231頁◎想的庸人習氣(見《現象學》(注:即喬·威·弗·黑格爾《精神現象學》。——編者注))。
第二,決不能避免這種情況:推動人去從事活動的一切,都要通過人的頭腦,甚至吃喝也是由於通過頭腦感覺到饑渴而開始,並且同樣由於通過頭腦感覺到飽足而停止。外部世界對人的影響表現在人的頭腦中,反映在人的頭腦中,成為感覺、思想、動機、意志,總之,成為“理想的意圖”,並且以這種形態變成“理想的力量”。如果一個人只是由於他追求“理想的意圖”並承認“理想的力量”對他的影響,就成了唯心主義者,那麽任何一個發育稍稍正常的人都是天生的唯心主義者了,怎麽還會有唯物主義者呢?
第三,關於人類(至少在現時)總的說來是沿著進步方向運動的這種信念,是同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的對立絕對不相幹的。法國唯物主義者同自然神論者(注:自然神論者是一種宗教哲學學說的擁護者。這種學說認為神是非人格的、有理性的世界始因,但是神不幹預自然現象和社會生活。在封建教會世界觀統治的條件下,自然神論往往站在唯理論的立場上批判中世紀的神學世界觀,揭露僧侶們的寄生生活和招搖撞騙的行為。——232、703。)伏爾泰和盧梭一樣,幾乎狂熱地抱有這種信念,並且往往為它付出最大的個人犧牲。如果說有誰為了“對真理和正義的熱誠”(就這句話的正面的意思說)而獻出了整個生命,那麽,例如狄德羅就是這樣的人。由此可見,施達克把這一切說成是唯心主義,這只是證明:唯物主義這個名詞以及兩個派別的全部對立,在這里對他來說已經失去了任何意義。
事實上,施達克在這里向那種由於教士的多年誹謗而流傳下來的對唯物主義這個名稱的庸人偏見作了不可饒恕的讓步,雖然這也許是不自覺的。庸人把唯物主義理解為貪吃、酗酒、娛目、肉欲、虛榮、愛財、吝嗇、貪婪、牟利、投機,簡言之,即他本人暗中迷戀著的一切齷齪行為;而把唯心主義理解為對美德、普遍的人類愛的信仰,總之,對“美好世界”的信仰,——他在別人面前誇耀這個“美好世界”,但是他自己至多只是在這樣的時候才相信這個“美好世◎第232頁◎界”,這時,他由於自己習以為常的“唯物主義的”放縱而必然感到懊喪或遭到破產,並因此唱出了他心愛的歌:人是什麽?一半是野獸,一半是天使。
在其他方面,施達克極力保護費爾巴哈,反對現今在德國以哲學家名義大吹大擂的大學教師們的攻擊和學說。對關心德國古典哲學的這些不肖子孫的人們來說,這的確是很重要的;對施達克本人來說,這也許是必要的。不過我們就憐惜憐惜讀者吧。
三
我們一接觸到費爾巴哈的宗教哲學和倫理學,他的真正的唯心主義就顯露出來了。費爾巴哈決不希望廢除宗教,他希望使宗教完善化。哲學本身應當融化在宗教中。
“人類的各個時期僅僅由於宗教的變遷而彼此區別開來。某一歷史運動,只有在它深入人心的時候,才是根深蒂固的。心不是宗教的形式,因而不應當說宗教也存在於心中;心是宗教的本質。”(注:這段引文摘自費爾巴哈的著作《哲學原理、變化的必然性》,見卡·格律恩《路德維希·費爾巴哈的書簡、遺稿及其哲學特征的闡述》1874年萊比錫-海德堡版第1卷第407頁。——233。)(引自施達克的書,第168頁)
按照費爾巴哈的看法,宗教是人與人之間的感情的關系、心靈的關系,過去這種關系是在現實的虛幻映象中(借助於一個神或許多神,即人類特性的虛幻映象)尋找自己的真理,現在卻直接地而不是間接地在我和你之間的愛中尋找自己的真理了。歸根到底,在費爾巴哈那里,性愛即使不是他的新宗教借以實現的最高形式,也是最高形式之一。
人與人之間的、特別是兩性之間的感情關系,是自從有人類以來就存在的。而性愛在最近800年間獲得了這樣的發展和地位,竟◎第233頁◎成了這個時期中一切詩歌必須環繞著旋轉的軸心了。現存的通行的宗教只限於使國家對性愛的管理即婚姻立法神聖化;這些宗教也許明天就會完全消失,但是愛情和友誼的實踐並不會發生絲毫變化。在法國,從1793年到1798年,基督教的確曾經消失到這種程度,連拿破侖去恢覆它也不能不遇到抵抗和困難,但是在這一期間,並沒有感覺到需要用費爾巴哈意義上的宗教去代替它。
在這里,費爾巴哈的唯心主義就在於:他不是拋開對某種在他看來也已成為過去的特殊宗教的回憶,直截了當地按照本來面貌看待人們彼此間以相互傾慕為基礎的關系,即性愛、友誼、同情、舍己精神等等,而是斷言這些關系只有在用宗教名義使之神聖化以後才會獲得自己的完整的意義。在他看來,主要的並不是存在著這種純粹人的關系,而是要把這些關系看作新的、真正的宗教。這些關系只是在蓋上了宗教的印記以後才被認為是完滿的。宗教一詞是從religare一詞來的,本來是聯系的意思。因此,兩個人之間的任何聯系都是宗教。這種詞源學上的把戲是唯心主義哲學的最後一著。這個詞的意義,不是按照它的實際使用的歷史發展來決定,而竟然按照來源來決定。因此,僅僅為了使宗教這個對唯心主義回憶很寶貴的名詞不致從語言中消失,性愛和性關系竟被尊崇為“宗教”。在40年代,巴黎的路易·勃朗派改良主義者正是這樣說的,他們也認為不信宗教的人只是一種怪物,並且對我們說:因此,無神論就是你們的宗教!費爾巴哈想以一種本質上是唯物主義的自然觀為基礎建立真正的宗教,這就等於把現代化學當作真正的煉金術。如果無神的宗教可以存在,那麽沒有哲人之石的煉金術也可以存在了。況且,煉金術和宗教之間是有很緊密的聯系的。哲人之石有許多類似神的特性,公元頭兩世紀埃及和希臘的煉金術士在基督教學說的形成上也出了一份力量。柯普和拜特洛所提供的材◎第234頁◎料就證明了這一點。
費爾巴哈的下面這個論斷是絕對錯誤的:
“人類的各個時期僅僅由於宗教的變遷而彼此區別開來。”
重大的歷史轉折點有宗教變遷相伴隨,只是就迄今存在的三種世界宗教——佛教、基督教和伊斯蘭教而言。古老的自發產生的部落宗教和民族宗教是不傳布的,一旦部落或民族的獨立遭到破壞,它們便失掉任何抵抗力;拿日耳曼人來說,甚至他們一接觸正在崩潰的羅馬世界帝國以及它剛剛采用的、適應於它的經濟、政治、精神狀態的世界基督教,這種情形就發生了。僅僅在這些多少是人工造成的世界宗教,特別是基督教和伊斯蘭教那里,我們才發現比較一般的歷史運動帶有宗教的色彩,甚至在基督教傳播的範圍內,具有真正普遍意義的革命也只有在資產階級解放鬥爭的最初階段即從13世紀到17世紀,才帶有這種宗教色彩;而且,這種色彩不能像費爾巴哈所想的那樣,用人的心靈和人的宗教需要來解釋,而要用以往的整個中世紀的歷史來解釋,中世紀的歷史只知道一種形式的意識形態,即宗教和神學。但是到了18世紀,資產階級已經強大得足以建立他們自己的、同他們的階級地位相適應的意識形態了,這時他們才進行了他們的偉大而徹底的革命——法國革命,而且僅僅訴諸法律的和政治的觀念,只是在宗教擋住他們的道路時,他們才理會宗教;但是他們沒有想到要用某種新的宗教來代替舊的宗教;大家知道,羅伯斯比爾在這方面曾遭受了怎樣的失敗。
同他人交往時表現純粹人類感情的可能性,今天已經被我們不得不生活於其中的、以階級對立和階級統治為基礎的社會破壞得差不多了。我們沒有理由把這種感情尊崇為宗教,從而更多地破◎第235頁◎壞這種可能性。同樣,對歷史上的重大的階級鬥爭的理解,特別是在德國,已經被流行的歷史編纂學弄得夠模糊了,用不著我們去把這些鬥爭的歷史變為教會史的單純附屬品,使這種理解成為完全不可能。由此可見,現在我們已經離開費爾巴哈多麽遠了。他那讚美新的愛的宗教的“最美麗的篇章”現在已經不值一讀了。
費爾巴哈認真地研究過的唯一的宗教是基督教,即以一神教為基礎的西方的世界宗教。他指出,基督教的神只是人的虛幻的反映、映象。但是,這個神本身是長期的抽象過程的產物,是以前的許多部落神和民族神集中起來的精華。與此相應,被反映為這個神的人也不是一個現實的人,而同樣是許多現實的人的精華,是抽象的人,因而本身又是一個思想上的形象。費爾巴哈在每一頁上都宣揚感性,宣揚專心研究具體的東西、研究現實,可是這同一個費爾巴哈,一談到人們之間純粹的性關系以外的某種關系,就變成完全抽象的了。
他在這種關系中僅僅看到一個方面——道德。在這里,同黑格爾比較起來,費爾巴哈的驚人的貧乏又使我們詫異。黑格爾的倫理學或關於倫理的學說就是法哲學,其中包括:(1)抽象的法,(2)道德,(3)倫理,其中又包括家庭、市民社會、國家。在這里,形式是唯心主義的,內容是實在論的。法、經濟、政治的全部領域連同道德都包括進去了。在費爾巴哈那里情況恰恰相反。就形式講,他是實在論的,他把人作為出發點;但是,關於這個人生活的世界卻根本沒有講到,因而這個人始終是在宗教哲學中出現的那種抽象的人。這個人不是從娘胎里生出來的,他是從一神教的神羽化而來的,所以他也不是生活在現實的、歷史地發生和歷史地確定了的世界里面;雖然他同其他的人來往,但是任何一個其他的人也和他本人一樣是抽象的。在宗教哲學里,我們終究還可以看到男人和女人,但是◎第236頁◎在倫理學里,連這最後一點差別也消失了。的確,在費爾巴哈那里間或也出現這樣的命題:
“皇宮中的人所想的,和茅屋中的人所想的是不同的。”(注:這段引文摘自費爾巴哈的著作《駁軀體和靈魂、肉體和精神的二元論》,見《費爾巴哈全集》1846年萊比錫版第2卷第363頁。——237。) ——“如果你因為饑餓、貧困而身體內沒有養料,那麽你的頭腦中、你的感覺中以及你的心中便沒有供道德用的養料了。”(注:這段引文在施達克《路德維希·費爾巴哈》1885年斯圖加特版第254頁上引用過。引文摘自費爾巴哈的著作《貧窮操縱並取消所有法律》,見卡·格律恩《路德維希·費爾巴哈的書簡、遺稿及其哲學特征的闡述》1874年萊比錫-海德堡版第2卷第285-286頁。——237。)——“政治應當成為我們的宗教”(注:這段引文在施達克《路德維希·費爾巴哈》1885年斯圖加特版第280頁上引用過。引文摘自費爾巴哈的著作《哲學原理。變化的必然性》,見卡·格律恩《路德維希·費爾巴哈的書簡、遺稿及其哲學特征的闡述》1874年萊比錫-海德堡版第1卷第409頁。——237。),等等。
恩格斯 路德維希·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之二)
*(注:恩格斯的著作《路德維希·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是馬克思主義的基本著作之一。書中揭示了馬克思主義對其哲學先驅——德國古典哲學的最傑出代表黑格爾和費爾巴哈的關系,並對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原理作了系統的敘述。
這部著作寫於1886年初,最初刊登在德國社會民主黨的理論雜志《新時代》(見注3)1886年第4期和第5期。1888年又以單行本的形式在斯圖加特出版。恩格斯專門為之寫了序言,並在該書附錄中第一次發表了馬克思的《關於費爾巴哈的提綱》。
1889年聖彼得堡的雜志《北方通報》第3期和第4期刊登了恩格斯這部著作的俄譯文,標題為《德國古典唯心主義哲學的危機》。1890年,這部著作被譯成波蘭文。1892年,日內瓦勞動解放社全文發表了格·普列漢諾夫翻譯的俄譯文,同年葡萄牙譯文面世。1894年,在巴黎出版的法國社會主義月刊《新紀元》第4期和第5期上登載了勞·拉法格翻譯並經恩格斯審閱的法譯文。1903年,由美國凱爾出版社發表的英譯文,標題為《社會主義哲學的根源》。——211。)
但是,費爾巴哈完全不知道用這些命題去幹什麽,它們始終是純粹的空話,甚至施達克也不得不承認,政治對費爾巴哈是一個不可通過的區域,而
“關於社會的學說,即社會學,對他來說,是一個未知的領域”(注:見施達克《路德維希·費爾巴哈》1885年斯圖加特版第280頁。——237。)。
在善惡對立的研究上,他同黑格爾比起來也是膚淺的。黑格爾指出:
“有人以為,當他說人本性是善的這句話時,是說出了一種很偉大的思想;但是他忘記了,當人們說人本性是惡的這句話時,是說出了一種更偉大得多的思想。”(注:黑格爾關於惡是歷史發展動力的思想見他的著作《法哲學原理》第18、139節以及《宗教哲學講演錄》第3部第2篇第3章。後面這本著作的第1版於1832年在柏林出版。——237。)
在黑格爾那里,惡是歷史發展的動力的表現形式。這里有雙重意思,一方面,每一種新的進步都必然表現為對某一神聖事物的褻瀆,表現為對陳舊的、日漸衰亡的、但為習慣所崇奉的秩序的叛逆,另一方面,自從階級對立產生以來,正是人的惡劣的情欲——貪欲和權勢欲成了歷史發展的杠桿,關於這方面,例如封建制度的和資產階級的歷史就是一個獨一無二的持續不斷的證明。但是,費爾巴哈就沒有想到要研究道德上的惡所起的歷史作用。歷史對他來說是一個不愉快的可怕的領域。他有句名言:
“當人最初從自然界產生的時候,他也只是一個純粹的自然物,而不是◎第237頁◎人。人是人、文化、歷史的產物。”(注:這句話摘自路·費爾巴哈的著作《我的哲學經歷的特征描述片斷》,見《費爾巴哈全集》1846年萊比錫版第2卷第411頁。——238。)——甚至這句名言在他那里也是根本不結果實的。
從上述一切可以明白,關於道德,費爾巴哈所告訴我們的東西只能是極其貧乏的。追求幸福的欲望是人生來就有的,因而應當是一切道德的基礎。但是,追求幸福的欲望受到雙重的矯正。第一,受到我們的行為的自然後果的矯正:酒醉之後,必定頭痛;放蕩成習,必生疾病。第二,受到我們的行為的社會後果的矯正:要是我們不尊重他人同樣的追求幸福的欲望,那麽他們就會反抗,妨礙我們自己追求幸福的欲望。由此可見,我們要滿足我們的這種欲望,就必須能夠正確地估量我們的行為的後果,另一方面還必須承認他人有相應的欲望的平等權利。因此,對己以合理的自我節制,對人以愛(又是愛!),這就是費爾巴哈的道德的基本準則,其他一切準則都是從中引伸出來的。無論費爾巴哈的妙語橫生的議論或施達克的熱烈無比的讚美,都不能掩蓋這幾個命題的貧乏和空泛。
如果一個人只同自己打交道,他追求幸福的欲望只有在非常罕見的情況下才能得到滿足,而且決不會對己對人都有利。他的這種欲望要求同外部世界打交道,要求有得到滿足的手段:食物、異性、書籍、娛樂、辯論、活動、消費和加工的對象。費爾巴哈的道德或者是以每一個人無疑地都有這些滿足欲望的手段和對象為前提,或者只向每一個人提供無法應用的忠告,因而對於沒有這些手段的人是一文不值的。這一點,費爾巴哈自己也說得很直截了當:
“皇宮中的人所想的,和茅屋中的人所想的是不同的。”“如果你因為饑餓、貧困而身體內沒有養料,那麽你的頭腦中、你的感覺中以及你的心中便沒有供道德用的養料了。”
至於說到他人追求幸福的平等權利,情況是否好一些呢?費爾◎第238頁◎巴哈提出這種要求,認為這種要求是絕對的,是適合於任何時代和任何情況的。但是這種要求從什麽時候起被認為是適合的呢?在古代的奴隸和奴隸主之間,在中世紀的農奴和領主之間,難道談得上有追求幸福的平等權利嗎?被壓迫階級追求幸福的欲望不是被冷酷無情地“依法”變成了統治階級的這種欲望的犧牲品嗎?——是的,這也是不道德的,但是現在平等權利被承認了。資產階級在反對封建制度的鬥爭中和在發展資本主義生產的過程中不得不廢除一切等級的即個人的特權,而且起初在私法方面、後來逐漸在公法方面實施了個人在法律上的平等權利,從那時以來並且由於那個緣故,平等權利在口頭上是被承認了。但是,追求幸福的欲望只有極微小的一部分可以靠觀念上的權利來滿足,絕大部分卻要靠物質的手段來實現,而由於資本主義生產所關心的,是使絕大多數權利平等的人僅有最必需的東西來勉強維持生活,所以資本主義對多數人追求幸福的平等權利所給予的尊重,即使有,也未必比奴隸制或農奴制所給予的多一些。至於說到幸福的精神手段、教育手段,情況是否好一些呢?就連“薩多瓦的教師”(注:普軍在1866年奧普戰爭中薩多瓦一役獲勝後,德國資產階級政論中的流行用語,意思是說普魯士的勝利似乎是由於普魯士國民教育制度的優越。這一用語源出《外國》雜志的編輯奧·佩舍爾,他在該雜志1866年7月17日第29期上的一篇文章《最近的戰爭歷史的教訓》中用了這個用語。——239。) 不也是一個神話人物嗎?
不僅如此。根據費爾巴哈的道德論,證券交易所就是最高的道德殿堂,只要人們的投機始終都是得當的。如果我的追求幸福的欲望把我引進了交易所,而且我在那里又善於正確地估量我的行為的後果,因而這些後果只使我感到愉快而不引起任何損失,就是說,如果我經常賺錢的話,那麽費爾巴哈的指示就算執行了。我也並沒有因此就妨礙另一個人的同樣的追求幸福的欲望,因為另一個人和我一樣,是自願到交易所去的,他和我成立投機交易時是按照他追求幸福的欲望行事,正如我是按照我追求幸福的欲望行事一樣。如果他賠了錢,那麽這就證明他的行為是不道德的,因為他◎第239頁◎盤算錯了,而且,我在對他執行應得的懲罰時,甚至可以擺出現代拉達曼的威風來。只要愛不純粹是溫情的空話,交易所也是由愛統治的,因為每個人都靠別人來滿足自己追求幸福的欲望,而這就是愛應當做的事情,愛也在這里得到實現。如果我在那里正確地預見到我的行動的後果,因而賭贏了,那麽我就執行了費爾巴哈道德的一切最嚴格的要求,而且還成了富翁。換句話說,費爾巴哈的道德是完全適合於現代資本主義社會的,不管他自己多麽不願意或想不到是這樣。
可是愛啊!——真的,在費爾巴哈那里,愛隨時隨地都是一個創造奇跡的神,可以幫助克服實際生活中的一切困難,——而且這是在一個分裂為利益直接對立的階級的社會里。這樣一來,他的哲學中的最後一點革命性也消失了,留下的只是一個老調子:彼此相愛吧!不分性別、不分等級地互相擁抱吧!——大家都陶醉在和解中了!
簡單扼要地說,費爾巴哈的道德論是和它的一切前驅者一樣的。它是為一切時代、一切民族、一切情況而設計出來的;正因為如此,它在任何時候和任何地方都是不適用的,而在現實世界面前,是和康德的絕對命令一樣軟弱無力的。實際上,每一個階級,甚至每一個行業,都各有各的道德,並且,只要它能破壞這種道德而不受懲罰,它就加以破壞。而本應把一切人都聯合起來的愛,則表現在戰爭、爭吵、訴訟、家庭糾紛、離婚以及一些人對另一些人的盡可能的剝削中。
但是,費爾巴哈所提供的強大推動力怎麽能對他本人毫無結果呢?理由很簡單,因為費爾巴哈不能找到從他自己所極端憎惡的抽象王國通向活生生的現實世界的道路。他緊緊地抓住自然界和人;但是,在他那里,自然界和人都只是空話。無論關於現實的自然界或關於現實的人,他都不能對我們說出任何確定的東西。但是,◎第240頁◎要從費爾巴哈的抽象的人轉到現實的、活生生的人,就必須把這些人作為在歷史中行動的人去考察。而費爾巴哈反對這樣做,因此,他所不了解的1848年對他來說只意味著和現實世界最後分離,意味著退入孤寂的生活。在這方面,主要又要歸咎於德國的狀況,這種狀況使他落得這種悲慘的結局。
但是,費爾巴哈沒有走的一步,必定會有人走的。對抽象的人的崇拜,即費爾巴哈的新宗教的核心,必定會由關於現實的人及其歷史發展的科學來代替。這個超出費爾巴哈而進一步發展費爾巴哈觀點的工作,是由馬克思於1845年在《神聖家族》中開始的。
四
施特勞斯、鮑威爾、施蒂納、費爾巴哈,就他們沒有離開哲學這塊土地來說,都是黑格爾哲學的分支。施特勞斯寫了《耶穌傳》和《教義學》(注:指大·弗·施特勞斯的著作《基督教教理的歷史發展及其和現代科學的鬥爭》1840-1841年蒂賓根-斯圖加特版第1-2卷,該書第二部的標題是《基督教教理的物質內容(教義學)》。——241。)以後,就只從事寫作勒南式的哲學和教會史的美文學作品;鮑威爾只是在基督教起源史方面做了一些事情,雖然他在這里所做的也是重要的;施蒂納甚至在巴枯寧把他同蒲魯東混合起來並且把這個混合物命名為“無政府主義”以後,依然是一個怪物;唯有費爾巴哈是個傑出的哲學家。但是,不僅哲學這一似乎淩駕於一切專門科學之上並把它們包羅在內的科學的科學,對他來說,仍然是不可逾越的屏障,不可侵犯的聖物,而且作為一個哲學家,他也停留在半路上,他下半截是唯物主義者,上半截是唯心主義者;他沒有批判地克服黑格爾,而是簡單地把黑格爾當作無用的東西拋在一邊,同時,與黑格爾體系的百科全書式的豐富內容相比,他本人除了矯揉造作的愛的宗教和貧乏無力的道德以外,拿不出什◎第241頁◎麽積極的東西。
但是,從黑格爾學派的解體過程中還產生了另一個派別,唯一的真正結出果實的派別。這個派別主要是同馬克思的名字聯系在一起的。(注:請允許我在這里作一點個人的說明。近來人們不止一次地提到我參加了制定這一理論的工作,因此,我在這里不得不說幾句話,把這個問題澄清。我不能否認,我和馬克思共同工作40年,在這以前和這個期間,我在一定程度上獨立地參加了這一理論的創立,特別是對這一理論的闡發。但是,絕大部分基本指導思想(特別是在經濟和歷史領域內),尤其是對這些指導思想的最後的明確的表述,都是屬於馬克思的。我所提供的,馬克思沒有我也能夠做到,至多有幾個專門的領域除外。至於馬克思所做到的,我卻做不到。馬克思比我們大家都站得高些,看得遠些,觀察得多些和快些。馬克思是天才,我們至多是能手。沒有馬克思,我們的理論遠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所以,這個理論用他的名字命名是理所當然的。)
同黑格爾哲學的分離在這里也是由於返回到唯物主義觀點而發生的。這就是說,人們決心在理解現實世界(自然界和歷史)時按照它本身在每一個不以先入為主的唯心主義怪想來對待它的人面前所呈現的那樣來理解;他們決心毫不憐惜地拋棄一切同事實(從事實本身的聯系而不是從幻想的聯系來把握的事實)不相符合的唯心主義怪想。除此以外,唯物主義並沒有別的意義。不過在這里第一次對唯物主義世界觀采取了真正嚴肅的態度,把這個世界觀徹底地(至少在主要方面)運用到所研究的一切知識領域里去了。
黑格爾不是簡單地被放在一邊,恰恰相反,上面所闡述的他的革命方面即辯證方法被接過來了。但是這種方法在黑格爾的形式中是無用的。在黑格爾那里,辯證法是概念的自我發展。絕對概念不僅是從來就存在的(不知在哪里?),而且是整個現存世界的真正◎第242頁◎的活的靈魂。它通過在《邏輯學》中詳細探討過的並且完全包含在它自身中的一切預備階段而向自身發展;然後它使自己“外化”,轉化為自然界,它在自然界中並沒有意識到它自己,而是采取自然必然性的形式,經過新的發展,最後在人身上重新達到自我意識;這個自我意識,在歷史中又從粗糙的形式中掙脫出來,直到絕對概念終於在黑格爾哲學中又完全地達到自身為止。因此,在自然界和歷史中所顯露出來的辯證的發展,即經過一切迂回曲折和暫時退步而由低級到高級的前進運動的因果聯系,在黑格爾那里,只是概念的自己運動的翻版,而這種概念的自己運動是從來就有的(不知在什麽地方),但無論如何是不依任何能思維的人腦為轉移的。這種意識形態上的顛倒是應該消除的。我們重新唯物地把我們頭腦中的概念看作現實事物的反映,而不是把現實事物看作絕對概念的某一階段的反映。這樣,辯證法就歸結為關於外部世界和人類思維的運動的一般規律的科學,這兩個系列的規律在本質上是同一的,但是在表現上是不同的,這是因為人的頭腦可以自覺地應用這些規律,而在自然界中這些規律是不自覺地、以外部必然性的形式、在無窮無盡的表面的偶然性中實現的,而且到現在為止在人類歷史上多半也是如此。這樣,概念的辯證法本身就變成只是現實世界的辯證運動的自覺的反映,從而黑格爾的辯證法就被倒轉過來了,或者寧可說,不是用頭立地而是重新用腳立地了。而且值得注意的是,不僅我們發現了這個多年來已成為我們最好的工具和最銳利的武器的唯物主義辯證法,而且德國工人約瑟夫·狄慈根不依靠我們,甚至不依靠黑格爾也發現了它。(注:見《人腦活動的實質。一個手藝人的描述》漢堡邁斯納出版社版。(恩格斯指的是約·狄慈根的著作《人腦活動的實質。一個手藝人的描述,純粹的和實踐的理性的再批判》1869年漢堡版。——243。))◎第243頁◎
而這樣一來,黑格爾哲學的革命方面就恢覆了,同時也擺脫了那些曾經在黑格爾那里阻礙它貫徹到底的唯心主義裝飾。一個偉大的基本思想,即認為世界不是既成事物的集合體,而是過程的集合體,其中各個似乎穩定的事物同它們在我們頭腦中的思想映象即概念一樣都處在生成和滅亡的不斷變化中,在這種變化中,盡管有種種表面的偶然性,盡管有種種暫時的倒退,前進的發展終究會實現,——這個偉大的基本思想,特別是從黑格爾以來,已經成了一般人的意識,以致它在這種一般形式中未必會遭到反對了。但是,口頭上承認這個思想是一回事,實際上把這個思想分別運用於每一個研究領域,又是一回事。如果人們在研究工作中始終從這個觀點出發,那麽關於最終解決和永恒真理的要求就永遠不會提出了;人們就始終會意識到他們所獲得的一切知識必然具有的局限性,意識到他們在獲得知識時所處的環境對這些知識的制約性;人們對於還在不斷流行的舊形而上學所不能克服的對立,即真理和謬誤、善和惡、同一和差別、必然和偶然之間的對立也不再敬畏了;人們知道,這些對立只有相對的意義,今天被認為是合乎真理的認識都有它隱蔽著的、以後會顯露出來的錯誤的方面,同樣,今天已經被認為是錯誤的認識也有它合乎真理的方面,因而它從前才能被認為是合乎真理的;被斷定為必然的東西,是由純粹的偶然性構成的,而所謂偶然的東西,是一種有必然性隱藏在里面的形式,如此等等。
舊的研究方法和思維方法,黑格爾稱之為“形而上學的”方法,主要是把事物當作一成不變的東西去研究,它的殘余還牢牢地盤踞在人們的頭腦中,這種方法在當時是有重大的歷史根據的。必須先研究事物,爾後才能研究過程。必須先知道一個事物是什麽,爾後才能覺察這個事物中所發生的變化。自然科學中的情形正是這◎第244頁◎樣。認為事物是既成的東西的舊形而上學,是從那種把非生物和生物當作既成事物來研究的自然科學中產生的。而當這種研究已經進展到可以向前邁出決定性的一步,即可以過渡到系統地研究這些事物在自然界本身中所發生的變化的時候,在哲學領域內也就響起了舊形而上學的喪鐘。事實上,直到上一世紀末,自然科學主要是搜集材料的科學,關於既成事物的科學,但是在本世紀,自然科學本質上是整理材料的科學,是關於過程、關於這些事物的發生和發展以及關於聯系——把這些自然過程結合為一個大的整體——的科學。研究植物機體和動物機體中的過程的生理學,研究單個機體從胚胎到成熟的發育過程的胚胎學,研究地殼逐漸形成過程的地質學,所有這些科學都是我們這個世紀的產兒。
但是,首先是三大發現使我們對自然過程的相互聯系的認識大踏步地前進了:第一是發現了細胞,發現細胞是這樣一種單位,整個植物體和動物體都是從它的繁殖和分化中發育起來的。這一發現,不僅使我們知道一切高等有機體都是按照一個共同規律發育和生長的,而且使我們通過細胞的變異能力看出有機體能改變自己的物種從而能完成比個體發育更高的發育的道路。——第二是能量轉化,它向我們表明了一切首先在無機界中起作用的所謂力,即機械力及其補充,所謂位能、熱、輻射(光或輻射熱)、電、磁、化學能,都是普遍運動的各種表現形式,這些運動形式按照一定的度量關系由一種轉變為另一種,因此,當一種形式的量消失時,就有另一種形式的一定的量代之出現,因此,自然界中的一切運動都可以歸結為一種形式向另一種形式不斷轉化的過程。——最後,達爾文第一次從聯系中證明,今天存在於我們周圍的有機自然物,包括人在內,都是少數原始單細胞胚胎的長期發育過程的產物,而這些胚胎又是由那些通過化學途徑產生的原生質或蛋白質形◎第245頁◎成的。
由於這三大發現和自然科學的其他巨大進步,我們現在不僅能夠說明自然界中各個領域內的過程之間的聯系,而且總的說來也能說明各個領域之間的聯系了,這樣,我們就能夠依靠經驗自然科學本身所提供的事實,以近乎系統的形式描繪出一幅自然界聯系的清晰圖畫。描繪這樣一幅總的圖畫,在以前是所謂自然哲學的任務。而自然哲學只能這樣來描繪:用觀念的、幻想的聯系來代替尚未知道的現實的聯系,用想象來補充缺少的事實,用純粹的臆想來填補現實的空白。它在這樣做的時候提出了一些天才的思想,預測到一些後來的發現,但是也發表了十分荒唐的見解,這在當時是不可能不這樣的。今天,當人們對自然研究的結果只要辯證地即從它們自身的聯系進行考察,就可以制成一個在我們這個時代是令人滿意的“自然體系”的時候,當這種聯系的辯證性質,甚至違背自然研究者的意志,使他們受過形而上學訓練的頭腦不得不承認的時候,自然哲學就最終被排除了。任何使它覆活的企圖不僅是多余的,而且是倒退。
這樣,自然界也被承認為歷史發展過程了。而適用於自然界的,同樣適用於社會歷史的一切部門和研究人類的(和神的)事物的一切科學。在這里,歷史哲學、法哲學、宗教哲學等等也都是以哲學家頭腦中臆造的聯系來代替應當在事變中去證實的現實的聯系,把全部歷史及其各個部分都看作觀念的逐漸實現,而且當然始終只是哲學家本人所喜愛的那些觀念的逐漸實現。這樣看來,歷史是不自覺地、但必然是為了實現某種預定的理想目的而努力,例如在黑格爾那里,是為了實現他的絕對觀念而努力,而力求達到這個絕對觀念的堅定不移的意向就構成了歷史事變中的內在聯系。這樣,人們就用一種新的——不自覺的或逐漸自覺的——神秘的天◎第246頁◎意來代替現實的、尚未知道的聯系。因此,在這里也完全像在自然領域里一樣,應該通過發現現實的聯系來清除這種臆造的人為的聯系;這一任務,歸根到底,就是要發現那些作為支配規律在人類社會的歷史上起作用的一般運動規律。
但是,社會發展史卻有一點是和自然發展史根本不相同的。在自然界中(如果我們把人對自然界的反作用撇開不談)全是沒有意識的、盲目的動力,這些動力彼此發生作用,而一般規律就表現在這些動力的相互作用中。在所發生的任何事情中,無論在外表上看得出的無數表面的偶然性中,或者在可以證實這些偶然性內部的規律性的最終結果中,都沒有任何事情是作為預期的自覺的目的發生的。相反,在社會歷史領域內進行活動的,是具有意識的、經過思慮或憑激情行動的、追求某種目的的人;任何事情的發生都不是沒有自覺的意圖,沒有預期的目的的。但是,不管這個差別對歷史研究,尤其是對各個時代和各個事變的歷史研究如何重要,它絲毫不能改變這樣一個事實:歷史進程是受內在的一般規律支配的。因為在這一領域內,盡管各個人都有自覺預期的目的,總的說來在表面上好像也是偶然性在支配著。人們所預期的東西很少如願以償,許多預期的目的在大多數場合都互相幹擾,彼此沖突,或者是這些目的本身一開始就是實現不了的,或者是缺乏實現的手段的。這樣,無數的單個願望和單個行動的沖突,在歷史領域內造成了一種同沒有意識的自然界中占統治地位的狀況完全相似的狀況。行動的目的是預期的,但是行動實際產生的結果並不是預期的,或者這種結果起初似乎還和預期的目的相符合,而到了最後卻完全不是預期的結果。這樣,歷史事件似乎總的說來同樣是由偶然性支配著的。但是,在表面上是偶然性在起作用的地方,這種偶然性始終是受內部的隱蔽著的規律支配的,而問題只是在於發現這些規律。◎第247頁◎
無論歷史的結局如何,人們總是通過每一個人追求他自己的、自覺預期的目的來創造他們的歷史,而這許多按不同方向活動的願望及其對外部世界的各種各樣作用的合力,就是歷史。因此,問題也在於,這許多單個的人所預期的是什麽。願望是由激情或思慮來決定的。而直接決定激情或思慮的杠桿是各式各樣的。有的可能是外界的事物,有的可能是精神方面的動機,如功名心、“對真理和正義的熱忱”、個人的憎惡,或者甚至是各種純粹個人的怪想。但是,一方面,我們已經看到,在歷史上活動的許多單個願望在大多數場合下所得到的完全不是預期的結果,往往是恰恰相反的結果,因而它們的動機對全部結果來說同樣地只有從屬的意義。另一方面,又產生了一個新的問題:在這些動機背後隱藏著的又是什麽樣的動力?在行動者的頭腦中以這些動機的形式出現的歷史原因又是什麽?
舊唯物主義從來沒有給自己提出過這樣的問題。因此,它的歷史觀——如果它有某種歷史觀的話,——本質上也是實用主義的,它按照行動的動機來判斷一切,把歷史人物分為君子和小人,並且照例認為君子是受騙者,而小人是得勝者。舊唯物主義由此得出的結論是,在歷史的研究中不能得到很多有教益的東西;而我們由此得出的結論是,舊唯物主義在歷史領域內自己背叛了自己,因為它認為在歷史領域中起作用的精神的動力是最終原因,而不去研究隱藏在這些動力後面的是什麽,這些動力的動力是什麽。不徹底的地方並不在於承認精神的動力,而在於不從這些動力進一步追溯到它的動因。相反,歷史哲學,特別是黑格爾所代表的歷史哲學,認為歷史人物的表面動機和真實動機都決不是歷史事變的最終原因,認為這些動機後面還有應當加以探究的別的動力;但是它不在歷史本身中尋找這種動力,反而從外面,從哲學的意識形態把這種◎第248頁◎動力輸入歷史。例如黑格爾,他不從古希臘歷史本身的內在聯系去說明古希臘的歷史,而只是簡單地斷言,古希臘的歷史無非是“美好的個性形式”的制定,是“藝術作品”本身的實現。(注:見喬·威·弗·黑格爾《歷史哲學講演錄》第2部第2篇。該書第1版於1837年在柏林出版。——249。)在這里,黑格爾關於古希臘人作了許多精彩而深刻的論述,但是這並不妨礙我們今天對那些純屬空談的說明表示不滿。
因此,如果要去探究那些隱藏在——自覺地或不自覺地,而且往往是不自覺地——歷史人物的動機背後並且構成歷史的真正的最後動力的動力,那麽問題涉及的,與其說是個別人物、即使是非常傑出的人物的動機,不如說是使廣大群眾、使整個整個的民族,並且在每一民族中間又是使整個整個階級行動起來的動機;而且也不是短暫的爆發和轉瞬即逝的火光,而是持久的、引起重大歷史變遷的行動。探討那些作為自覺的動機明顯地或不明顯地,直接地或以意識形態的形式、甚至以被神聖化的形式反映在行動著的群眾及其領袖即所謂偉大人物的頭腦中的動因,——這是能夠引導我們去探索那些在整個歷史中以及個別時期和個別國家的歷史中起支配作用的規律的唯一途徑。使人們行動起來的一切,都必然要經過他們的頭腦;但是這一切在人們的頭腦中采取什麽形式,這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各種情況決定的。現在工人不再像1848年在萊茵地區那樣簡單地搗毀機器,但是,這決不是說,他們已經容忍按照資本主義方式應用機器。
但是,在以前的各個時期,對歷史的這些動因的探究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它們和自己的結果的聯系是混亂而隱蔽的,在我們今天這個時期,這種聯系已經簡化了,以致人們有可能揭開這個謎了。從采用大工業以來,就是說,至少從 1815年簽訂歐洲和約以來,在英國,誰都知道,土地貴族(landed aristocracy)和資產階級(middle class)這兩個階級爭奪統治的要求,是英國全部政治鬥爭◎第249頁◎的中心。在法國,隨著波旁王室的返國,同樣的事實也被人們意識到了;覆辟時期的歷史編纂學家,從梯葉里到基佐、米涅和梯也爾,總是指出這一事實是理解中世紀以來法國歷史的鑰匙。而從1830年起,在這兩個國家里,工人階級即無產階級,已被承認是為爭奪統治而鬥爭的第三個戰士。當時關系已經非常簡化,只有故意閉起眼睛的人才看不見,這三大階級的鬥爭和它們的利益沖突是現代歷史的動力,至少是這兩個最先進國家的現代歷史的動力。
但是,這些階級是怎樣產生的呢?初看起來,那種大的、曾經是封建的土地占有制的起源,還可以(至少首先)歸於政治原因,歸於暴力掠奪,但是對於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這就說不通了。在這里,顯而易見,這兩大階級的起源和發展是由於純粹經濟的原因。而同樣明顯的是,土地占有制和資產階級之間的鬥爭,正如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之間的鬥爭一樣,首先是為了經濟利益而進行的,政治權力不過是用來實現經濟利益的手段。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這兩個階級是由於經濟關系發生變化,確切些說,是由於生產方式發生變化而產生的。最初是從行會手工業到工場手工業的過渡,隨後又是從工場手工業到使用蒸汽和機器的大工業的過渡,使這兩個階級發展起來了。在一定階段上,資產階級推動的新的生產力——首先是分工和許多局部工人在一個綜合性手工工場里的聯合——以及通過生產力發展起來的交換條件和交換需要,同現存的、歷史上繼承下來的而且被法律神聖化的生產秩序不相容了,就是說,同封建社會制度的行會特權以及許多其他的個人特權和地方特權(這些特權對於非特權等級來說都是桎梏)不相容了。資產階級所代表的生產力起來反抗封建土地占有者和行會師傅所代表的生產秩序了;結局是大家都知道的:封建桎梏被打碎了,在英國是逐漸打碎的,在法國是一下子打碎的,在德國還沒有完全打碎。但是,正像工◎第250頁◎場手工業在一定發展階段上曾經同封建的生產秩序發生沖突一樣,大工業現在已經同代替封建生產秩序的資產階級生產秩序相沖突了。被這種秩序、被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狹隘範圍所束縛的大工業,一方面使全體廣大人民群眾越來越無產階級化,另一方面生產出越來越多的沒有銷路的產品。生產過剩和大眾的貧困,兩者互為因果,這就是大工業所陷入的荒謬的矛盾,這個矛盾必然要求通過改變生產方式來使生產力擺脫桎梏。
因此,在現代歷史中至少已經證明,一切政治鬥爭都是階級鬥爭,而一切爭取解放的階級鬥爭,盡管它必然地具有政治的形式(因為一切階級鬥爭都是政治鬥爭),歸根到底都是圍繞著經濟解放進行的。因此,至少在這里,國家,政治制度是從屬的東西,而市民社會,經濟關系的領域是決定性的因素。從傳統的觀點看來(這種觀點也是黑格爾所尊崇的),國家是決定的因素,市民社會是被國家決定的因素。表面現象是同這種看法相符合的。就單個人來說,他的行動的一切動力,都一定要通過他的頭腦,一定要轉變為他的意志的動機,才能使他行動起來,同樣,市民社會的一切要求(不管當時是哪一個階級統治著),也一定要通過國家的意志,才能以法律形式取得普遍效力。這是問題的形式方面,這方面是不言而喻的;不過要問一下,這個僅僅是形式上的意志(不論是單個人的或國家的)有什麽內容呢?這一內容是從哪里來的呢?為什麽人們所期望的正是這個而不是別的呢?在尋求這個問題的答案時,我們就發現,在現代歷史中,國家的意志總的說來是由市民社會的不斷變化的需要,是由某個階級的優勢地位,歸根到底,是由生產力和交換關系的發展決定的。
但是,既然甚至在擁有巨量生產資料和交往手段的現代,國家都不是一個具有獨立發展的獨立領域,而它的存在和發展歸根到◎第251頁◎底都應該從社會的經濟生活條件中得到解釋,那麽,以前的一切時代就必然更是這樣了,那時人們物質生活的生產還沒有使用這樣豐富的輔助手段來進行,因而這種生產的必要性必不可免地在更大程度上支配著人們。既然在今天這個大工業和鐵路的時代,國家總的說來還只是以集中的形式反映了支配著生產的階級的經濟需要,那麽,在以前的時代,國家就必然更加是這樣了,那時每一代人都要比我們今天更多得多地耗費一生中的時間來滿足自己的物質需要,因而要比我們今天更多地依賴於這種物質需要。對從前各個時代的歷史的研究,只要在這方面是認真進行的,都會最充分地證實這一點;但是,在這里當然不能進行這種研究了。
如果說國家和公法是由經濟關系決定的,那麽不言而喻,私法也是這樣,因為私法本質上只是確認單個人之間的現存的、在一定情況下是正常的經濟關系。但是,這種確認所采取的形式可以是很不相同的。人們可以把舊的封建的法的形式大部分保存下來,並且賦予這種形式以資產階級的內容,甚至直接給封建的名稱加上資產階級的含義,就像在英國與民族的全部發展相一致而發生的那樣;但是人們也可以像在西歐大陸上那樣,把商品生產者社會的第一個世界性法律即羅馬法以及它對簡單商品所有者的一切本質的法的關系(如買主和賣主、債權人和債務人、契約、債務等等)所作的無比明確的規定作為基礎。這樣做時,為了仍然是小資產階級的和半封建的社會的利益,人們可以或者是簡單地通過審判的實踐貶低羅馬法,使它適合於這個社會的狀況(普通法),或者是依靠所謂開明的進行道德說教的法學家的幫助把它加工成一種適應於這種社會狀況的特殊法典,這種法典,在這種情況下即使從法學觀點看來也是不好的(普魯士邦法);但是這樣做時,人們也可以在資產階級大革命以後,以同一個羅馬法為基礎,制定出像法蘭西民法典◎第252頁◎這樣典型的資產階級社會的法典。因此,如果說民法準則只是以法的形式表現了社會的經濟生活條件,那麽這種準則就可以依情況的不同而把這些條件有時表現得好,有時表現得壞。
國家作為第一個支配人的意識形態力量出現在我們面前。社會創立一個機關來保護自己的共同利益,免遭內部和外部的侵犯。這種機關就是國家政權。它剛一產生,對社會來說就是獨立的,而且它越是成為某個階級的機關,越是直接地實現這一階級的統治,它就越獨立。被壓迫階級反對統治階級的鬥爭必然要變成政治的鬥爭,變成首先是反對這一階級的政治統治的鬥爭;對這一政治鬥爭同它的經濟基礎的聯系的認識,就日益模糊起來,並且會完全消失。即使在鬥爭參加者那里情況不完全是這樣,但是在歷史編纂學家那里差不多總是這樣的。在關於羅馬共和國內部鬥爭的古代史料中,只有阿庇安一人清楚而明確地告訴我們,這一鬥爭歸根到底是為什麽進行的,即為土地所有權進行的。
但是,國家一旦成了對社會來說是獨立的力量,馬上就產生了另外的意識形態。這就是說,在職業政治家那里,在公法理論家和私法法學家那里,同經濟事實的聯系就完全消失了。因為經濟事實要以法律的形式獲得確認,必須在每一個別場合都采取法律動機的形式,而且,因為在這里,不言而喻地要考慮到現行的整個法的體系,所以,現在法律形式就是一切,而經濟內容則什麽也不是。公法和私法被看作兩個獨立的領域,它們各有自己的獨立的歷史發展,它們本身都可以系統地加以說明,並需要通過徹底根除一切內部矛盾來作出這種說明。
更高的即更遠離物質經濟基礎的意識形態,采取了哲學和宗教的形式。在這里,觀念同自己的物質存在條件的聯系,越來越錯綜覆雜,越來越被一些中間環節弄模糊了。但是這一聯系是存在著◎第253頁◎的。從15世紀中葉起的整個文藝覆興時期,在本質上是城市的從而是市民階級的產物,同樣,從那時起重新覺醒的哲學也是如此。哲學的內容本質上僅僅是那些和中小市民階級發展為大資產階級的過程相適應的思想的哲學表現。在上一世紀的那些往往既是哲學家又是政治經濟學家的英國人和法國人那里,這種情形是表現得很明顯的,而在黑格爾學派那里,這一情況我們在上面已經說明了。
現在我們再簡略地談談宗教,因為宗教離開物質生活最遠,而且好像是同物質生活最不相幹。宗教是在最原始的時代從人們關於他們本身和周圍的外部自然界的錯誤的、最原始的觀念中產生的。但是,任何意識形態一經產生,就同現有的觀念材料相結合而發展起來,並對這些材料作進一步的加工;不然,它就不是意識形態了,就是說,它就不是把思想當作獨立地發展的、僅僅服從自身規律的獨立存在的東西來對待了。人們頭腦中發生的這一思想過程,歸根到底是由人們的物質生活條件決定的,這一事實,對這些人來說必然是沒有意識到的,否則,全部意識形態就完結了。因此,大部分是每個有親屬關系的民族集團所共有的這些原始的宗教觀念,在這些集團分裂以後,便在每個民族那里依各自遇到的生活條件而獨特地發展起來,而這一過程對一系列民族集團來說,特別是對雅利安人(所謂印歐人)來說,已由比較神話學詳細地證實了。這樣在每一個民族中形成的神,都是民族的神,這些神的王國不越出它們所守護的民族領域,在這個界線以外,就無可爭辯地由別的神統治了。只要這些民族存在,這些神也就繼續活在人們的觀念中;這些民族沒落了,這些神也就隨著滅亡。羅馬世界帝國使得古老的民族沒落了(關於羅馬世界帝國產生的經濟條件,我們沒有必要在這里加以研究),古老的民族的神就滅亡了,甚至羅馬的那些僅僅適合於羅馬城這個狹小圈子的神也滅亡了;羅馬曾企圖除本地的◎第254頁◎神以外還承認和供奉一切多少受崇敬的異族的神,這就清楚地表明了有以一種世界宗教來充實世界帝國的需要。但是一種新的世界宗教是不能這樣用皇帝的敕令創造出來的。新的世界宗教,即基督教,已經從普遍化了的東方神學,特別是猶太神學同庸俗化了的希臘哲學,特別是斯多亞派(注:斯多亞主義是公元前4-3世紀產生於古希臘的一個哲學派別,因其創始人芝諾通常在雅典集市的畫廊講學,又稱畫廊學派(畫廊的希臘文是“Stoa”)。
斯多亞派哲學分為邏輯學、物理學和倫理學,以倫理學為中心,邏輯學和物理學只是為倫理學提供基礎。這個學派主要宣揚服從命運並帶有濃厚宗教色彩的泛神論思想,其中既有唯物主義傾向,又有唯心主義思想。早期斯多亞派認為認識來源於對外界事物的感覺,但又承認關於神、善惡、正義等的先天觀念。他們把赫拉克利特的火和邏各斯看成一個東西,認為宇宙實體既是物質性的,同時又是創造一切並統治萬物的世界理性,也是神、天命和命運,或稱自然。人是自然的一部分,也受天命支配,人應該順應自然的規律而生活,即遵照理性和道德而生活。合乎理性的行為就是德行,只有德行才能使人幸福。人要有德行,成為善人,就必須用理性克制情欲,達到清心寡欲以至無情無欲的境界。中期斯多亞派強調社會責任、道德義務,加強了道德生活中的禁欲主義傾向。晚期斯多亞派宣揚安於命運,服從命運,認為人的一生注定是有罪的、痛苦的,只有忍耐和克制欲望,才能擺脫痛苦和罪惡,得到精神的安寧和幸福。晚期斯多亞派的倫理思想為基督教的興起準備了思想條件。——255、464。)哲學的混合中悄悄地產生了。我們必須重新進行艱苦的研究,才能夠知道基督教最初是什麽樣子,因為它那流傳到我們今天的官方形式僅僅是尼西亞宗教會議(注:尼西亞宗教會議是第一次基督教會世界性主教會議。這次會議是325年羅馬皇帝君士坦丁一世在小亞細亞的尼西亞城召開的,約300名主教或代表主教的長老出席。會議針對當時教會存在的“三位一體”派和阿里烏派的信仰分歧,通過了一切基督徒必須遵守“三位一體”的信條(正統基督教教義的基本原則),不承認信條以叛國罪論。會議還制定教會法規,以加強主教權力,實為加強皇帝權力,因主教是由皇帝任免的,從此基督教變成了羅馬帝國國教。——255、467。)為了使它成為國教而賦予它的那種形式。它在250年後已經變成國教這一事實,足以證明它是適應時勢的宗教。在中世紀,隨著封建制度的發展,基督教成為一種同它相適應的、具有相應的封建等級制的宗教。當市民階級興起的時候,新教異端首先在法國南部的阿爾比派(注:阿爾比派是基督教的一個教派,12至13世紀廣泛傳播於法國南部和意大利北部的城市中。它的主要發源地是法國南部阿爾比城。阿爾比派反對天主教的豪華儀式和教階制度,它以宗教的形式反映了城市商業和手工業居民對封建制度的抗議。法國南部的部分貴族也加入了阿爾比派,他們企圖剝奪教會的土地。1209年教皇英諾森三世曾組織十字軍征伐阿爾比派。經過二十年戰爭和殘酷的鎮壓,阿爾比派運動終於失敗。——255。)中間,在那里的城市最繁榮的時代,同封建的天主教相對抗而發展起來。中世紀把意識形態的其他一切形式——哲學、政治、法學,都合並到神學中,使它們成為神學中的科目。因此,當時任何社會運動和政治運動都不得不采取神學的形式;對於完全由宗教培育起來的群眾感情說來,要掀起巨大的風暴,就必須讓群眾的切身利益披上宗教的外衣出現。市民階級從最初起就給自己制造了一種由無財產的、不屬於任何公認的等級的城市平民、短工和各種仆役所組成的附屬品,即後來的無產階級的前身,同樣,宗教異端也早就分成了兩派:市民溫和派和甚至也為市民異教徒所憎惡的平民革命派。
新教異端的不可根絕是同正在興起的市民階級的不可戰勝相適應的;當這個市民階級已經充分強大的時候,他們從前同封建貴族進行的主要是地方性的鬥爭便開始采取全國性的規模了。第一次大規模的行動發生在德國,這就是所謂的宗教改革(注:指16世紀德國馬丁·路德領導的宗教改革運動。參看恩格斯《德國農民戰爭》第2章(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7卷第399-419頁)。——255、558、696。)。那時市民階級既不夠強大又不夠發展,不足以把其他的反叛等級——城◎第255頁◎市平民、下級貴族和鄉村農民——聯合在自己的旗幟之下。貴族首先被擊敗;農民舉行了起義,形成了這次整個革命運動的頂點;城市背棄了農民,革命被各邦君主的軍隊鎮壓下去了,這些君主攫取了革命的全部果實。從那時起,德國有整整三個世紀從那些能獨立地幹預歷史的國家的行列中消失了。但是除德國人路德外,還出現了法國人加爾文,他以真正法國式的尖銳性突出了宗教改革的資產階級性質,使教會共和化和民主化。當路德的宗教改革在德國已經蛻化並把德國引向滅亡的時候,加爾文的宗教改革卻成了日內瓦、荷蘭和蘇格蘭共和黨人的旗幟,使荷蘭擺脫了西班牙和德意志帝國的統治,並為英國發生的資產階級革命的第二幕提供了意識形態的外衣。在這里,加爾文教顯示出它是當時資產階級利益的真正的宗教外衣,因此,在1689年革命(注:指1688年英國政變(又稱“光榮革命”)。由於這次政變,在英國推翻了斯圖亞特王朝,確立了建立在土地貴族和大資產階級妥協基礎上的、以奧倫治的威廉(從1689年起)為首的君主立憲制。——256、703。) 由於一部分貴族同資產階級間的妥協而結束以後,它也沒有得到完全的承認。英國的國教會恢覆了,但不是恢覆到它以前的形式,即由國王充任教皇的天主教,而是強烈地加爾文教化了。舊的國教會慶祝歡樂的天主教禮拜日,反對枯燥的加爾文派禮拜日。新的資產階級化的國教會,則采用後一種禮拜日,這種禮拜日至今還在裝飾著英國。
在法國,1685年加爾文教的少數派曾遭到鎮壓,被迫皈依天主教或者被驅逐出境。(注:鑒於17世紀20年代起對胡格諾教徒(加爾文派新教徒)所施加的政治迫害和宗教迫害加劇了,路易十四於1685年取消亨利四世1598年頒布的南特敕令。這個敕令曾給予胡格諾教徒以信教和敬神的自由;由於南特敕令的取消,數十萬胡格諾教徒離開了法國。——256。)但是這有什麽用處呢? 那時自由思想家皮埃爾·培爾已經在忙於從事活動,而1694年伏爾泰也誕生了。路易十四的暴力措施只是使法國的資產階級更便於以唯一同已經發展起來的資產階級相適應的、非宗教的、純粹政治的形式進行自己的革命。出席國民議會的不是新教徒,而是自由思想家了。由此可見,基督教進入了它的最後階段。此後,它已不能成為任何進步階級的意向的意識形態外衣了;它越來越變成統治階級專有的東西,統治階級只把它當作使下層階級就範的統治手段。同時,每個◎第256頁◎不同的階級都利用它自己認為適合的宗教:占有土地的容克利用天主教的耶穌會派或新教的正統派,自由的和激進的資產者則利用理性主義,至於這些先生們自己相信還是不相信他們各自的宗教,這是完全無關緊要的。
這樣,我們看到,宗教一旦形成,總要包含某些傳統的材料,因為在一切意識形態領域內傳統都是一種巨大的保守力量。但是,這些材料所發生的變化是由造成這種變化的人們的階級關系即經濟關系引起的。在這里只說這一點就夠了。
上面的敘述只能是對馬克思的歷史觀的一個概念,至多還加了一些例證。證明只能由歷史本身提供;而在這里我可以說,在其他著作中證明已經提供得很充分了。但是,這種歷史觀結束了歷史領域內的哲學,正如辯證的自然觀使一切自然哲學都成為不必要的和不可能的一樣。現在無論在哪一個領域,都不再要從頭腦中想出聯系,而要從事實中發現聯系了。這樣,對於已經從自然界和歷史中被驅逐出去的哲學來說,要是還留下什麽的話,那就只留下一個純粹思想的領域:關於思維過程本身的規律的學說,即邏輯和辯證法。
——
隨著1848年革命而來的是,“有教養的”德國拋棄了理論,轉入了實踐的領域。以手工勞動為基礎的小手工業和工場手工業已經為真正的大工業所代替;德國重新出現在世界市場上;新的小德意志帝國(注:小德意志帝國指1871年1月在普魯士領導下建立的不包括奧地利在內的德意志帝國。——257。)至少排除了由小邦割據、封建殘余和官僚制度造成的阻礙這一發展的最顯著的弊病。但是,思辨(注:德文“Spekulation”既有“思辨”的意思,也有“投機”的意思。——編者注)在多大程度上離開哲◎第257頁◎學家的書房而在證券交易所築起自己的殿堂,有教養的德國也就在多大程度上失去了在德國最深沈的政治屈辱時代曾經是德國的光榮的偉大理論興趣——那種不管所得成果在實踐上是否能實現,不管它是否違反警章都照樣致力於純粹科學研究的興趣。誠然,德國的官方自然科學,特別是在專門研究的領域中仍然保持著時代的高度,但是,正如美國《科學》雜志已經公正地指出的,在研究單個事實之間的重大聯系方面的決定性進步,即把這些聯系概括為規律,現在更多地是出在英國,而不像從前那樣出在德國。而在包括哲學在內的歷史科學的領域內,那種舊有的在理論上毫無顧忌的精神已隨著古典哲學完全消失了;起而代之的是沒有頭腦的折衷主義,是對職位和收入的擔憂,直到極其卑劣的向上爬的思想。這種科學的官方代表都變成毫無掩飾的資產階級的和現存國家的玄想家,但這已經是在資產階級和現存國家同工人階級公開敵對的時代了。
德國人的理論興趣,只是在工人階級中還沒有衰退,繼續存在著。在這里,它是根除不了的。在這里,對職位、牟利,對上司的恩典,沒有任何考慮。相反,科學越是毫無顧忌和大公無私,它就越符合工人的利益和願望。在勞動發展史中找到了理解全部社會史的鎖鑰的新派別,一開始就主要是面向工人階級的,並且從工人階級那里得到了同情,這種同情,它在官方科學那里是既沒有尋找也沒有期望過的。德國的工人運動是德國古典哲學的繼承者。
寫於1886年初
原文是德文
載於1886年《新時代》雜志第4期和第5期,並於1888年以單行本形式在斯圖加特出版
選自《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1卷第301-353頁◎第258頁◎
恩格斯 自然辯證法(節選)(之一)
*(注:《自然辯證法》是恩格斯的主要著作之一;它對19世紀中葉自然科學的最重要成就作了辯證唯物主義的概括,進一步發展了唯物主義辯證法並批判了自然科學中的形而上學和唯心主義觀念。
《自然辯證法》是恩格斯多年來對自然科學進行深入研究的成果。恩格斯最初打算寫一部反對庸俗唯物主義者路·畢希納的論戰性著作。這是1873年1月左右的想法(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第542-547頁),恩格斯對畢希納的批判性研究超出了計劃中的著作的範圍,直接轉入《自然辯證法》的寫作。恩格斯在1873年5月30日給馬克思的信中,敘述了《自然辯證法》的宏大計劃。在以後幾年,恩格斯按既定計劃進行了大量的工作,但計劃未能完全實現。
有關《自然辯證法》的材料是1873-1886年這一時期寫成的。整部著作沒有寫完,並且在恩格斯生前沒有發表過。
《自然辯證法》的形成史可分為兩個主要時期:從計劃寫這一著作到完成《反杜林論》(1873年初-1878年中)和從《反杜林論》寫完後到馬克思病逝前(1878年夏-1882年夏)。在前一時期,恩格斯完成幾乎所有的劄記和關於細節的研究,除原來為別的用途寫的文章外,只完成一篇較完整的論文《導言》。在後一時期,恩格斯擬定了未來著作的具體計劃,寫完了幾乎所有的論文。在馬克思逝世後,恩格斯由於全力以赴完成《資本論》的出版工作和領導國際工人運動,事實上停止了《自然辯證法》的寫作。
《自然辯證法》的材料有四束,並冠以下列標題:《辯證法和自然科學》、《自然研究和辯證法》、《自然辯證法》、《數學和自然科學。不同的東西》。這種劃分顯然不是為了立即發表,這里既看不出是按內容劃分,也不是嚴格按寫作時間順序劃分。這四束中只有兩束(第二束和第三束)有恩格斯編的目錄,列出了該束所包括的材料。另兩束至今仍無法判定分別包含哪些材料以及材料是如何排列的。)
(注:《自然辯證法》四束手稿還包含了原來不是為這一著作而寫的另外一些手稿。這就是:《〈反杜林論〉舊序》、《反杜林論》三則注釋(《關於現實世界中數學上的無限之原型》、《關於“機械的”自然觀》和《最初,凱庫勒》)、《〈費爾巴哈〉的刪略部分》、《勞動在從猿到人的轉變中的作用》和《神靈世界中的自然研究》等,此外還可能有幾篇劄記材料。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1985年歷史考證版第1部分第26卷刊出的《自然辯證法》共收入197件文字材料,並分別按寫作時間順序和內容編排次序重覆發表。後一編排方式的分篇和標題設置,以恩格斯的寫作計劃為基本依據。本選集采用第二種方式刊出所節選的材料。
全書要目如下:
自然辯證法
1878年的計劃
歷史導論
歷史的東西
導言
劄記和片斷
黑格爾以來的理論發展進程。哲學和自然科學
《反杜林論》舊序。論辯證法
神靈世界中的自然研究
劄記和片斷
辯證法作為科學
辯證法
劄記和片斷
規律和範疇
認識
物質的運動形式和各門科學的聯系
各門科學的辯證內容
1880年的計劃
運動的基本形式
劄記和片斷
運動的尺度——功
劄記和片斷
關於數學
關於力學和天文學
關於物理學
關於化學
關於生物學
自然界和社會
勞動在從猿到人的轉變中的作用
各束手稿的標題和目錄
在恩格斯生前,《自然辯證法》的材料沒有發表過。在他逝世以後發表了他列入《自然辯證法》的兩篇論文:《勞動在從猿到人的轉變中的作用》於1896年發表在《新時代》雜志,《神靈世界中的自然研究》於1898年發表在《世界新歷畫報》年鑒。《自然辯證法》於1925年第一次用德文和俄譯文對照的形式全文發表於《馬克思恩格斯文庫》1925年莫斯科版第2卷。——259。)
[1878年的計劃](注:《1878年的計劃》是恩格斯寫完《反杜林論》以後,為《自然辯證法》擬定的具體計劃,第一次以詳細提綱的形式確定了整部著作的結構。該計劃可能是1878年8月下半月或9月初寫成的,因為里面提到了1878年5-6月寫的《反杜林論》舊序和1878年7月出版的恩·海克爾的小冊子《自由的科學和自由的講授》;此外,這個計劃第11項提到德國資產階級達爾文主義者恩·海克爾和奧·施米特,1878年8月10日恩格斯給拉甫羅夫的信中又談到了同樣的內容(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4卷第315頁)。——259。)
1.歷史的導言:在自然科學中,由於它本身的發展,形而上學的觀點已經成為不可能的了。
2.自黑格爾以來的德國理論發展的進程(舊序(注:指《〈反杜林論〉舊序。論辯證法》,見本卷第281-290頁。——編者注))。回到辯證法上去是不自覺的,因而是充滿矛盾的和緩慢的。
3.辯證法是關於普遍聯系的科學,主要規律:量和質的轉化——兩極對立的相互滲透和它們達到極端時的相互轉化——由矛盾引起的發展或否定的否定——發展的螺旋形式。
4.各種科學的聯系。數學,力學,物理學,化學,生物學。聖西門(孔德)和黑格爾。
5.關於各門科學及其辯證內容的概要:
(1)數學:辯證的輔助工具和表現方式——數學的無限出現在現實中;
(2)天體力學——現在被看作一個過程。——力學:出發◎第259頁◎點是慣性,而慣性只是運動不滅性的反面表現;
(3)物理學——分子運動的相互轉化。克勞修斯和洛施米特;
(4)化學:理論,能。
(5)生物學。達爾文主義。必然性和偶然性。
6.認識的界限。杜布瓦-雷蒙(注:指埃·杜布瓦-雷蒙於1872年8月14日在德國自然研究家和醫生萊比錫第四十五次代表大會上所作的報告《論對自然界認識的界限》;這個報告的第1版於1872年在萊比錫出版。——260。)和耐格里(注:卡·耐格里關於人的認識永遠不具有全知性質的觀點,見他於1877年9月20日在德國自然研究家和醫生慕尼黑第五十次代表大會上所作的報告《自然科學認識的界限》;報告刊載在代表大會《公報》附錄中。——260、283。)——亥姆霍茲,康德,休謨。
7.機械論。海克爾。(注:海克爾是自然科學界中持有機械論觀點的唯物主義的代表。參看劄記《關於“機械的”自然觀》(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第594-599頁)。——260。)
8.原生粒的靈魂——海克爾和耐格里。(注:原生粒是恩·海克爾對活的原生質的細微粒子的稱呼,按照他的學說,其中每一個粒子都是結構極其覆雜的蛋白質分子,並且具有某種初級“靈魂”,即“記憶能力”。
關於“原生粒的靈魂”、關於初級活體中存在著意識的胚胎、關於意識和它的物質基質的相互關系的問題,是1877年9月德國自然研究家和醫生慕尼黑第五十次代表大會上辯論的題目,恩·海克爾、卡·耐格里和魯·微耳和(在9月18、20和22日的全體會議上)的發言中都非常注意這個問題。海克爾的小冊子《自由的科學和自由的講授》中專門有一章用來維護他在這個問題上的觀點,回答微耳和的攻擊。——260。)
9.科學和講授——微耳和。(注:指魯·微耳和1877年9月22日在德國自然研究家和醫生慕尼黑第五十次代表大會上所作的報告《現代國家中的科學自由》,在這個報告中微耳和建議限制科學的自由,禁止講授達爾文主義,恩·海克爾反對微耳和的建議,並出版了小冊子《自由的科學和自由的講授》。——260。)
10.細胞國家——微耳和。(注:關於有機體是“細胞國家”的形形色色的觀點,出現在19世紀下半葉,按照這種觀點,可以把由細胞組成的有機體比作國家,把各個細胞比作單個人。魯·微耳和在他的《細胞病理學》一書(第1版於1858年出版)中提出下述觀點,動物個體分解為組織,組織分解為細胞層,細胞層分解為單個細胞,所以歸根到底,動物個體是單個細胞的機械總和(見該書1871年柏林第4版第17頁)。
恩格斯在《反杜林論》三個版本的序言中說,“如果早在許多年以前,由於細胞的發現,微耳和不得不把動物個體的統一分解成細胞國家的聯邦,——這與其說是自然科學的、辯證法的,不如說是進步黨的”,這里是暗指微耳和是德國資產階級進步黨著名活動家之一。這個黨成立於1861年6月,在綱領中提出了在普魯士領導下統一德國、實現地方自治原則等要求。——260。)
11.達爾文主義的政治學和社會學說——海克爾和施米特。(注:鑒於有人試圖從達爾文的學說中得出社會學的結論,恩格斯計劃對他們進行反駁。迫使恩格斯注意這一問題的是德國著名的自然科學家和資產階級政治活動家微耳和與德國生物學家、達爾文主義者海克爾之間的爭論(見注200)。他們對達爾文主義同社會主義運動是否有聯系的問題提出不同看法。同時,恩格斯得知,德國達爾文主義者施米特將於1878年9月在德國自然研究家和醫生卡塞爾第五十一次代表大會上作《論達爾文主義對社會民主黨的關系》的報告。這則消息是恩格斯在1878年7月18日《自然界》雜志第18卷第455期上獲悉的。在代表大會後,施米特的報告用《達爾文主義和社會民主黨》的名稱以小冊子形式發表。恩格斯在1878年7月19日給施米特的信以及同年8月10日給拉甫羅夫的信中都表示將對有關的言論給以回擊(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4卷第311和315頁)。——260。) 因勞動[ Arbeit]而發生的人的分化。——經濟學應用於自然科學。亥姆霍茲的“功”[ “Arbeit”](《通俗講演集》第2卷)。(注:海·亥姆霍茲《通俗科學講演集》1871年不倫瑞克版第2分冊。關於物理學概念“功”,亥姆霍茲主要是在他的1862年的講演《論力的守恒》(上書第137-179頁)中談到的。恩格斯在《運動的尺度——功》這一章中考察了“功”這一範疇(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第426-441頁)。——260。)
[歷史導論]
[導言](注:《導言》是《自然辯證法》中第一篇較完整的長篇論文,它對以前寫成的關於自然界的歷史和認識自然的歷史的很多劄記進行了加工。在《自然辯證法》第三束材料的目錄中,這篇《導言》叫作《舊導言》。《導言》中有兩個地方使我們可以確定它的寫作日期。在本卷第271頁上,恩格斯說:“細胞被發現還不到四十年。”如果留意一下恩格斯在1858年7月14日給馬克思的信中曾指出發現細胞的大致日期是1836年(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9卷第324頁),那麽,可得出結論:《導言》是1876年以前寫的。其次,在本卷第273頁上,恩格斯寫道:“在大約十年前才認識到,無結構的蛋白質執行著生命的一切主要機能。”這里所指的是原蟲——最簡單的有機體。原蟲是恩·海克爾在他於1866年出版的著作《有機體普通形態學》中第一次加以描述的(見注214)。由此可以得出結論:《導言》約寫於1876年。《導言》的初稿寫於1874年底。把上述所有事實加以比較,就可確定《導言》的寫作日期是1875年底或1876年上半年。《導言》的第一部分可能寫於1875年11月或12月,第二部分可能寫於1876年上半年。——260。)
現代的自然研究同古代人的天才的自然哲學的直覺相反,同阿拉伯人的非常重要的、但是零散的並且大部分已經毫無結果地消失了的發現相反,它唯一地達到了科學的、系統的和全面的發展,——現代的自然研究,和整個近代史一樣,是從這樣一個偉大◎第260頁◎的時代算起,這個時代,我們德國人由於當時我們所遭遇的民族不幸而稱之為宗教改革,法國人稱之為文藝覆興,而意大利人則稱之為五百年代(注:即16世紀。——編者注),但這些名稱沒有一個能把這個時代充分地表達出來。這個時代是從15世紀下半葉開始的。王權依靠市民打敗了封建貴族的權力,建立了巨大的、實質上以民族[Nation?lit?t]為基礎的君主國,而現代的歐洲民族[Nationen]和現代的資產階級社會就在這種君主國里發展起來;當市民和貴族還在互相爭鬥時,德國農民戰爭就預告了未來的階級鬥爭,因為德國農民戰爭不僅把起義的農民引上了舞台——這已經不是什麽新鮮事了,——而且在農民之後,把現代無產階級的先驅也引上了舞台,他們手持紅旗,高喊財產共有的要求。拜占庭滅亡時搶救出來的手稿,羅馬廢墟中發掘出來的古典古代雕像,在驚訝的西方面前展示了一個新世界——希臘古代;在它的光輝的形象面前,中世紀的幽靈消逝了;意大利出現了出人意料的藝術繁榮,這種藝術繁榮好像是古典古代的反照,以後就再也不曾達到過。在意大利、法國、德國都產生了新的文學,即最初的現代文學;英國和西班牙跟著很快進入了自己的古典文學時代。舊的世界的界限被打破了;直到這個時候才真正發現了地球,奠定了以後的世界貿易以及從手工業過渡到工場手工業的基礎,而工場手工業則構成現代大工業的起點。教會的精神獨裁被摧毀了,日耳曼語族各民族大部分都直截了當地拋棄了它,接受了新教,同時,在羅曼語族各民族那里,從阿拉伯人那里吸收過來並從新發現的希臘哲學那里得到營養的一種開朗的自由思想,越來越深地紮下了根,為18世紀的唯物主義作了準備。
這是人類以往從來沒有經歷過的一次最偉大的、進步的變革,◎第261頁◎是一個需要巨人而且產生了巨人——在思維能力、激情和性格方面,在多才多藝和學識淵博方面的巨人的時代。給資產階級的現代統治打下基礎的人物,決不是囿於小市民習氣的人。相反地,成為時代特征的冒險精神,或多或少地感染了這些人物。那時,差不多沒有一個著名人物不曾作過長途的旅行,不會說四五種語言,不在好幾個專業上放射出光芒。萊奧納多·達·芬奇不僅是大畫家,而且也是大數學家、力學家和工程師,他在物理學的各種不同分支中都有重要的發現。阿爾布雷希特·丟勒是畫家、銅板雕刻家、雕塑家、建築師,此外還發明了一種築城學體系,這種築城學體系,已經包含了一些在很久以後被蒙塔朗貝爾和近代德國築城學又加以采用的觀念。馬基雅弗利是政治家、歷史編纂學家、詩人,同時又是第一個值得一提的近代軍事著作家。路德不但清掃了教會這個奧吉亞斯的牛圈,而且也清掃了德國語言這個奧吉亞斯的牛圈,創造了現代德國散文,並且創作了成為16世紀《馬賽曲》的充滿勝利信心的讚美詩的詞和曲(注:指路德的讚美詩《我們的主是堅固堡壘》。亨·海涅在他的著作《德國的宗教和哲學史》第2冊中稱這首讚美詩為“宗教改革的馬賽曲”。恩格斯在1885年5月15日給施留特爾的信中重覆了海涅的這句話(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6卷第310頁)。——262。)。那時的英雄們還沒有成為分工的奴隸,而分工所具有的限制人的、使人片面化的影響,在他們的後繼者那里我們是常常看到的。但他們的特征是他們幾乎全都處在時代運動中,在實際鬥爭中生活著和活動著,站在這一方面或那一方面進行鬥爭,有人用舌和筆,有人用劍,有些人則兩者並用。因此就有了使他們成為全面的人的那種性格上的豐富和力量。書齋里的學者是例外:他們不是第二流或第三流的人物,就是唯恐燒著自己手指的小心翼翼的庸人。
自然研究當時也在普遍的革命中發展著,而且它本身就是徹底革命的;它還得為爭取自己的生存權利而鬥爭。自然研究同開創了近代哲學的意大利偉大人物一道,把自己的殉道者送上了火刑場和宗教裁判所的牢獄。值得注意的是,新教徒在迫害自由的自然◎第262頁◎研究方面超過了天主教徒。塞爾維特正要發現血液循環過程的時候,加爾文便燒死了他,而且還活活地把他烤了兩個鐘頭;而宗教裁判所能把喬爾丹諾·布魯諾一下子便燒死,至少已經是心滿意足了。
自然研究用來宣布其獨立並且好像是重演了路德焚燒教諭行為的一個革命行動,便是哥白尼那本不朽著作的出版,他用這本書(雖然是怯懦地而且可說是只在臨終時)來向自然事物方面的教會權威挑戰(注:指哥白尼在他臨終的那天——1543年5月24日(舊歷)得到一本他的剛剛在紐倫堡印好的著作《天體運行》,該著作闡述了宇宙的太陽中心說。——263。)。從此自然研究便開始從神學中解放出來,盡管個別的互相對立的要求之間的爭執一直拖延到現在,而且在許多人的頭腦中還遠沒有得到解決。但是科學的發展從此便大踏步地前進,而且很有力量,其發展勢頭可以說同從其出發點起的距離(時間距離)的平方成正比。仿佛要向世界證明:從此以後,對有機物的最高產物即人的精神起作用的,是一種和無機物的運動規律正好相反的運動規律。
從那時開始的自然科學的這一最初時期的主要工作,是掌握手邊現有的材料。在大多數領域中必須完全從頭做起。古代留傳下歐幾里得幾何學和托勒玫太陽系,阿拉伯人留傳下十進位制、代數學的發端、現代的數字和煉金術;基督教的中世紀什麽也沒有留下。在這種情況下,占首要地位的必然是最基本的自然科學,即關於地球上的物體和天體的力學,和它靠近並且為它服務的,是一些數學方法的發現和完善化。在這方面已取得了一些偉大的成就。在以牛頓和林耐為標志的這一時期末,我們見到這些科學部門在某種程度上已臻完成。最重要的數學方法基本上被確立了;主要由笛卡兒確立了解析幾何,耐普爾確立了對數,萊布尼茨,也許還有牛頓確立了微積分。固體力學也是一樣,它的主要規律一舉弄清楚了。在太陽系的天文學中,開普勒終於發現了行星運動的規律,而◎第263頁◎牛頓則從物質的普遍運動規律的角度對這些規律進行了概括。自然科學的其他部門甚至離眼前的這種完成還很遠。液體和氣體的力學只是在這個時期末才有了更多的研究(注:恩格斯在此處頁邊上寫著:“托里拆利在治理阿爾卑斯山區河流方面的研究。”——編者注)。如果把光學當作例外,那麽本來意義上的物理學在當時還沒有超出最初的階段,而光學取得例外的進步是由於天文學的實踐需要。化學剛剛借助燃素說從煉金術中解放出來。(注:根據在18世紀化學中占統治地位的觀點,燃燒的過程決定於可燃物體中有一種特殊的物質——燃素,它在燃燒時從可燃物體中逸出。但是,由於人們知道,金屬在空氣中燃燒時重量卻增加了。於是主張燃素說的人斷言燃素具有一種在物理學上無法解釋的負重量。傑出的法國化學家安·羅·拉瓦錫證明了這種理論是毫無根據的,他把燃燒過程正確地解釋為燃燒著的物質與氧化合的反應。關於燃素說曾經起過的積極作用,恩格斯曾在《〈反杜林論〉舊序》的結尾部分談到(見本卷第290頁),並在《資本論》第2卷的序言中詳加論述(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4卷第20-21頁)。——264。)地質學還沒有超出礦物學的胚胎階段;因此古生物學還完全不可能存在。最後,在生物學領域內,人們主要還是從事搜集和初步整理大量的材料,不僅是植物學和動物學的材料,而且還有解剖學和本來意義上的生理學的材料。至於各種生命形式的相互比較,它們的地理分布和它們的氣候等等的生活條件的研究,則還幾乎談不上。在這里,只有植物學和動物學由於林耐而幾乎已經完成。
然而,這個時期的突出特征是形成了某種獨特的總觀點,這個觀點的核心就是自然界絕對不變這樣一個見解。不管自然界本身是怎樣產生的,只要它一旦存在,那麽它在存在的時候就總是這個樣子。行星及其衛星,一旦由於神秘的“第一推動”而運動起來,它們便依照預定的橢圓軌道旋轉下去,永不停息,或者直至旋轉到萬物的末日。恒星永遠固定不動地停留在自己的位置上,憑著“萬有引力”而互相保持這種位置。地球亙古以來或者從它被創造的那天起(不管是哪一種說法)就一成不變地總是保持原來的樣子。現在的“五大洲”早就存在著,它們始終有同樣的山嶺、山谷和河流,同樣的氣候,同樣的植物區系和動物區系,而這些植物區系和動物區系只有經過人手才發生變化或移動。植物和動物的種,一形成便永◎第264頁◎遠固定下來,原來是什麽樣,所產生的東西仍是什麽樣,而當林耐承認通過雜交有時可能育出新種的時候,這已經是作了很大的讓步了。與在時間上發展著的人類歷史不同,自然界的歷史被認為只是在空間中擴張著。自然界中的任何變化、任何發展都被否定了。開初那樣革命的自然科學,突然面臨一個徹頭徹尾保守的自然界,在這個自然界中,今天的一切都和一開始的時候一模一樣,而且直到世界末日或萬古永世,一切都仍將和一開始的時候一模一樣。
18世紀上半葉的自然科學在知識上,甚至在材料的整理上大大超過了希臘古代,但是在觀念地掌握這些材料上,在一般的自然觀上卻大大低於希臘古代。在希臘哲學家看來,世界在本質上是某種從混沌中產生出來的東西,是某種發展起來的東西、某種生成著的東西。在我們所探討的這個時期的自然研究家看來,它卻是某種僵化的東西、某種不變的東西,而在他們中的大多數人看來,則是某種一下子就造成的東西。科學還深深地禁錮在神學之中。它到處尋找,並且找到了一種不能從自然界本身來解釋的外來的推動力作為最後的原因。如果牛頓所誇張地命名為萬有引力的吸引被當作物質的本質特性,那麽開初造成行星軌道的未經說明的切向力又是從哪里來的呢?植物和動物的無數的種是如何產生的呢?而早已確證並非亙古就存在的人類最初是如何產生的呢?對於這些問題,自然科學往往只能以萬物的創造者對此負責來回答。哥白尼在這一時期之初向神學下了挑戰書;牛頓卻以神的第一推動這一假設結束了這個時期。這時的自然科學所達到的最高的普遍的思想,是關於自然界的安排合乎某種目的性的思想,是淺薄的沃爾弗式的目的論,根據這種理論,貓被創造出來是為了吃老鼠,老鼠被創造出來是為了給貓吃,而整個自然界被創造出來是為了證明造物主的智慧。當時的哲學博得的最高榮譽就是:它沒有被同時代的◎第265頁◎自然知識的狹隘狀況引入迷途,它——從斯賓諾莎一直到偉大的法國唯物主義者——堅持從世界本身來說明世界,並把細節的證明留給未來的自然科學。
我把18世紀的唯物主義者也算入這個時期,因為除了上面所敘述的,再也沒有其他的自然科學材料可供他們利用。康德的劃時代的著作對於他們依然是一個秘密,而拉普拉斯在他們以後很久才出現。(注:根據康德的星雲假說,太陽系是從原始星雲(拉丁文nebula——霧)發展而來的。他在1755年柯尼斯堡和萊比錫出版的著作《自然通史和天體論,或根據牛頓原理試論宇宙的結構和機械起源》中闡述了這一假說。這本書是匿名出版的。
拉普拉斯關於太陽系的構成的假說,最初見於他的在法蘭西共和四年〔1796年〕在巴黎出版的《宇宙體系解說》第1-2卷最後一章中。由他生前編好,死後於1835年出版的該書的最後一版即第6版中,這個假說是在第7個注中闡述的。
宇宙空間存在著類似康德-拉普拉斯星雲假說所設想的原始星雲的熾熱的雲霧體,是由英國天文學家威·哈金斯於1864年用光譜學方法證實的,他在天文學中廣泛地運用了古·基爾霍夫和羅·本生在1859年創造的光譜分析法。恩格斯在這里參考了安·賽奇《太陽》1872年不倫瑞克版第787、789-790頁。——266。) 我們不要忘記:這種陳舊的自然觀,雖然由於科學的進步而顯得漏洞百出,但是它仍然統治了19世紀的整個上半葉(注:恩格斯在此處頁邊上寫著:“舊的自然觀的知識,為把全部自然科學概括為一個整體提供了基礎。法國的百科全書派還是純粹機械地進行羅列,後來聖西門和由黑格爾完成的德國哲學曾同時做過這方面的工作。”——編者注),並且一直到現在,所有學校里主要還在講授它。(注:(注釋)有一個人以自己的科學成就提供了排除上述觀點的極其重要的材料,可是直到1861年,這個人居然還毫不動搖地相信這種觀點,下面這段典型的表述就是證明:
“我們的太陽系的整個機制,就我們所能識別的而言,就是要去保持現存的東西,保持其長久不變的存在。正如從遠古以來,地球上的任何一種動物,任何一種植物,都沒有變得更完美些,或者說根本就沒有變過樣;正如我們在一切有機體中見到的階梯次序只是彼此靠近,而不是彼此相繼;正如我們本身的種屬從軀體方面來看始終是一樣的,——同樣,甚至同時存在的諸天體的極大的多樣性,也並沒有使我們有理由認為,這各種形式無非是各種不同的發展階梯,正好相反,一切被創造出來的東西本身具有同樣的完美性。”(梅特勒《通俗天文學》1861年柏林第5版第316頁))
在這種僵化的自然觀上打開第一個缺口的,不是一位自然研究家,而是一位哲學家。1755年出現了康德的《自然通史和天體論》。關於第一推動的問題被排除了;地球和整個太陽系表現為某◎第266頁◎種在時間的進程中生成的東西。如果說大多數自然研究家對於思維並不像牛頓在“物理學,當心形而上學啊!”(注:指牛頓在他的基本著作《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第2版第3冊的結尾部分《總識》中所表達的思想。牛頓寫道:“到目前為止,我已用重力說明了天體現象和海洋的潮汐。但是我沒有指出重力本身的原因。”接著他在列舉了重力的某些性質以後,繼續說:“至今我還不能從種種現象推論出重力的這些性質的原因,假說這個東西我是不考慮的。凡不是從現象中推論出來的,都應該叫作假說;凡是假說,不管它是形而上學的或物理學的,力學的或隱蔽性質的,都不能用於實驗哲學之中。在這種哲學中,一切定理都由現象推論而來,並且用歸納法加以概括。”
黑格爾也注意到牛頓的這種意見,他在《哲學全書》第98節附釋1中指出:“牛頓……直接警告物理學,不要陷入形而上學……”。——267。) 這個警告中那樣表現出厭惡,那麽他們一定會從康德的這個天才發現中得出結論,從而避免無窮無盡的彎路,省去在錯誤方向下浪費的無法估算的時間和勞動,因為在康德的發現中包含著一切繼續進步的起點。如果地球是某種生成的東西,那麽它現在的地質的、地理的和氣候的狀況,它的植物和動物,也一定是某種生成的東西,它不僅在空間中必然有並存的歷史,而且在時間上也必然有前後相繼的歷史。如果立即沿著這個方向堅決地繼續研究下去,那麽自然科學現在就會進步得多。但是哲學能夠產生什麽成果呢?康德的著作沒有產生直接的成果,直到很多年以後拉普拉斯和赫歇爾才充實了他的內容,並且作了更詳細的論證,因此才使“星雲假說”逐漸受人重視。進一步的一些發現使它終於獲得了勝利;其中最重要的發現是:恒星的自行;證明宇宙空間中存在著有阻抗的介質;通過光譜分析證明宇宙物質的化學同一性以及康德所假定的熾熱星雲團的存在(注:恩格斯在此處頁邊上寫著:“潮汐對地球自轉的阻礙作用也是由於康德現在才被認識。”——編者注)。
但是,如果這個逐漸被認識到的觀點——自然界不是存在著,而是生成著和消逝著——沒有從其他方面得到支持,那麽大多數自然研究家是否會這樣快地意識到變化著的地球竟承載著不變的有機體這樣一個矛盾,那倒是值得懷疑的。地質學產生了,它不僅揭示了相繼形成的和逐次重疊起來的地層,而且指出了這些地層中保存著已經滅絕的動物的甲殼和骨骼,以及已經不再出現的植物的莖、葉和果實。必須下決心承認:不僅整個地球,而且地球現今◎第267頁◎的表面以及在這一表面上生存的植物和動物,也都有時間上的歷史。這種承認最初是相當勉強的。居維葉關於地球經歷多次變革的理論在詞句上是革命的,而在實質上是反動的。它以一系列重覆的創造行動取代了上帝的獨一的創造行動,使神跡成為自然界的根本杠桿。最初把理性帶進地質學的是賴爾,因為他以地球的緩慢的變化這樣一些漸進的作用,取代了由於造物主的一時興起而引起的突然變革。(注:賴爾的觀點的缺陷——至少就這一觀點的最初的形式來說——就在於,他認為在地球上發生作用的各種力是不變的,在質上和量上都是不變的。地球的冷卻對他說來是不存在的;地球不是朝著一定的方向發展著,而只是以雜亂無章的、偶然的方式變化著。)
賴爾的理論,與以前的一切理論相比,同有機物種不變這個假設更加不能相容。地球表面和各種生存條件的逐漸改變,直接導致有機體的逐漸改變和它們對變化著的環境的適應,導致物種的變異性。但傳統不僅在天主教教會中,而且在自然科學中也是一種勢力。賴爾本人許多年來一直沒有看到這個矛盾,他的學生們就更沒有看到。這只有用當時在自然科學中流行的分工來說明,它使每個人都或多或少地局限在自己的專業中,只有少數人沒有被它奪走縱覽全局的眼力。
這期間物理學取得了長足的進步,其成果由三位不同的人在自然研究的這一部門的劃時代的一年即1842年中幾乎同時作出概括。邁爾在海爾布隆,焦耳在曼徹斯特,都證明了從熱到機械力和從機械力到熱的轉化。熱的機械當量的確定,使這個結果成為無可置疑的。同時,格羅夫(注:恩格斯在寫《自然辯證法》時利用了威·羅·格羅夫的著作《物理力的相互關系》1855年倫敦第3版。第1版於1846年在倫敦出版。它的基礎是格羅夫的講稿,這些講稿他曾於1842年1月在倫敦學院宣讀過,此後很快就發表了。——268、328。)——不是職業的自然研究家,而是英國的一名律師——通過單純地整理物理學上已經取得的各種成果就◎第268頁◎證明了這樣一個事實:一切所謂物理力,即機械力、熱、光、電、磁,甚至所謂化學力,在一定的條件下都可以互相轉化,而不會損失任何力。這樣,他就用物理學的方法補充證明了笛卡兒的原理:世界上存在著的運動的量是不變的。因此,各種特殊的物理力,即物理學上的各個不變的“種”,就變成以不同方式分化的並且按照一定的規律互相轉化的物質運動形式。存在著這樣多那樣多的物理力這樣一種偶然性,從科學中被排除出去了,因為它們之間的聯系和轉化已經得到證明。物理學和以前的天文學一樣,獲得了一種結果,這種結果必然表明:運動著的物質的永恒循環是最終的結論。
從拉瓦錫以後,特別是從道爾頓以後,化學的驚人迅速的發展從另一方面向舊的自然觀進行了攻擊。由於用無機的方法制造出過去只能在活的機體中產生的化合物,就證明了適用於無機物的化學定律對有機物是同樣適用的,而且把康德還認為是無機界和有機界之間的永遠不可逾越的鴻溝大部分填平了。
最後,在生物學研究的領域中,特別是由於自上世紀中葉以來系統地進行的科學旅行和科學探險,由於生活在當地的專家對世界各大洲的歐洲殖民地的更精確的考察,此外還由於古生物學、解剖學和生理學的進步,尤其是從系統地應用顯微鏡和發現細胞以來的進步,已積累了大量的材料,使得運用比較的方法成為可能,同時也成為必要(注:恩格斯在此處頁邊上寫著:“胚胎學”。——編者注)。一方面,由於有了比較自然地理學,查明了各種不同的植物區系和動物區系的生存條件;另一方面,不同的有機體按照它們的同類器官相互進行了比較。不僅就它們的成熟狀態,而且就它們的一切發展階段進行了比較。這種研究越是深刻和精確,那種固定不變的有機界的僵硬系統就越是一觸即潰。不僅動物◎第269頁◎和植物的單個的種之間的界線無可挽回地變得越來越模糊,而且冒出了像文昌魚和南美肺魚(注:文昌魚(Amphioxus)是一種有些像魚形的小動物,是非脊椎動物到脊椎動物之間的一種過渡形態;產於許多海洋。
南美肺魚(Lepidosiren)是肺魚屬的動物,兼有肺和鰓;產於南美。——270。) 這樣一些使以往的一切分類方法遭到嘲弄的動物(注:恩格斯在此處頁邊上寫著:“一角魚。同樣,始祖鳥等等”。(一角魚(Ceratodus)是一種肺魚,產於澳洲。
始祖鳥(Archaeopteryx)是一種古生脊椎動物,是鳥類最古的代表,具有爬蟲類的某些特征。
恩格斯在這里利用了亨·阿·尼科爾森的著作《動物學手冊》,該書第1版於1870年出版,恩格斯使用的是1874年以前的某個版本。)——編者注);最後,甚至發現了說不清是屬於植物界還是動物界的有機體。古生物學檔案中的空白越來越多地被填補起來了,甚至最頑固的分子也被迫承認整個有機界的發展史和單個機體的發展史之間存在著令人信服的一致,承認有一條阿莉阿德尼線,它可以把人們從植物學和動物學似乎越來越深地陷進去的迷宮中引導出來。值得注意的是:幾乎在康德攻擊太陽系的永恒性的同時,即在1759年,卡·弗·沃爾弗對物種不變進行了第一次攻擊,並且宣布了種源說。(注:1759年卡·弗·沃爾弗發表了自己的學位論文《發育論》,駁斥了預成論,科學地論證了漸成論。
預成是指成熟的機體在胚細胞中預先形成。預成論在17世紀和18世紀生物學家中占統治地位。從預成論的擁護者的形而上學觀點看來,成熟的機體的一切部分都已經以緊縮的形式存在於胚胎中,這樣一來,機體的發育被歸結為已有器官的純粹量的增長,而本來意義上的發育,即作為新生成(漸成)的發育就不發生了。從沃爾弗到達爾文等許多傑出的生物學家不斷論證並發展了漸成論。——270。) 但是這在他那里不過是天才的預見,到了奧肯、拉馬克、貝爾那里才具有了確定的形式,而在整整100 年以後,即1859年,才由達爾文勝利地完成了(注:達爾文的主要著作《物種起源》於1859年11月24日出版。——編者注)。幾乎同時還發現,以前被說成是一切有機體的最後構成成分的原生質和細胞,原來是獨立生存著的最低級的有機形式。因此,不僅無機界和有機界之間的鴻溝縮減到最小限度,而且機體種源說過去遇到的一個最根本的困難也被排除了。新的自然觀就其基本點來說已經完備:一切僵硬的東西溶解了,一切固定的東西消散了,一切被當作永恒存在的特殊的東西變成了轉瞬即逝的東西,整個自然界被證明是在永恒的流動和循環中運動著。
——
於是我們又回到了希臘哲學的偉大創立者的觀點:整個自然◎第270頁◎界,從最小的東西到最大的東西,從沙粒到太陽,從原生生物(注:原生生物(來自希臘文瘃’軼麩s——最初的)——按照海克爾的分類,是最簡單的有機體的一大組,它包括單細胞的和無細胞的有機體,在有機界中構成除多細胞有機體的兩界(植物和動物)以外的一個特殊的第三界。
原蟲(來自希臘文祜蹣耒s——簡單的)——按照海克爾的見解,是無核的完全沒有結構的蛋白質小塊,它執行生命的所有重要的職能:攝食、運動、對刺激的反應、繁殖。海克爾把原始的、通過自生的途徑產生而目前已經絕滅的原蟲(最古的原蟲)同現代的還存在的原蟲區分開來。前者是有機界的三個界發展的起點;細胞就是從最古的原蟲歷史地發展出來的。後者屬於原生生物界,並構成該界的第一個最簡單的綱;在海克爾看來,現代的原蟲具有不同的種:Protamoebaprimitiva(原變形蟲),Protomyxaaurantiaca(原膠胞子),BathybiusHaeckelii(海克爾深水蟲)。
“原生生物”和“原蟲”這兩個術語是海克爾於1866年(在他的《有機體普通形態學》一書中)使用的,但是未被科學界確認。目前,曾被海克爾看作原生生物的有機體或者被劃為植物,或者被劃為動物。但是,關於細胞有機體由前細胞組織發展而來這一總的思想和把原始生物劃分為植物和動物的思想已為科學界所公認——271。)到人,都處於永恒的產生和消失中,處於不斷的流動中,處於不息的運動和變化中。只有這樣一個本質的差別:在希臘人那里是天才的直覺的東西,在我們這里則是嚴格科學的以實驗為依據的研究的結果,因而其形式更加明確得多。的確,從經驗上證明這種循環並不是完全沒有缺陷的,但是這些缺陷與已經確立的東西相比是無足輕重的,而且會一年一年地彌補起來。如果我們想到科學的最主要的部門——超出行星範圍的天文學、化學、地質學——作為科學而存在還不足100年,生理學的比較方法還不足50年,而幾乎一切生命發展的基本形式即細胞被發現還不到40年,那麽這種證明在細節上怎麽會沒有缺陷呢(注:手稿中本段上下端均用橫線同上下文隔開,中間劃有幾道斜線,恩格斯通常以這一方式表示手稿相應段落已在其他著作中利用。——編者注)!
——
從旋轉的、熾熱的氣團中(它們的運動規律也許要經過幾個世紀的觀察弄清了恒星的自行以後才能揭示出來),經過收縮和冷卻,發展出了以銀河最外端的星環為界限的我們的宇宙島的無數個太陽和太陽系。這一發展顯然不是到處都具有同樣的速度。在我們的星系中,黑暗的、不僅僅是行星的星體的存在,即熄滅了的太陽的存在,越來越迫使天文學予以承認(梅特勒);另一方面,屬於我們這一星系的(依據賽奇的觀點)還有一部分氣狀星雲,它們是還沒有形成的太陽;這並不排斥這樣的情況:另一些星雲如梅特勒所認為的,是一些遙遠的獨立宇宙島,這些宇宙島的相對發展階段要用分光鏡才能確定。(注:恩格斯在這里以及後面利用了下列著作:約·亨·梅特勒《宇宙的奇妙結構,或通俗天文學》1861年柏林第5版和安·賽奇《太陽》1872年不倫瑞克版。
恩格斯在《導言》的第二部分使用了他從這兩本著作中作的摘錄,摘錄大概是1876年1-2月做的。——271。)◎第271頁◎
拉普拉斯以一種至今尚未被超越的方法詳細地證明了一個太陽系是如何從一個單獨的氣團中發展起來的;以後的科學越來越證實了他的說法。
在這樣形成的各個天體——太陽以及行星和衛星上,最初是我們稱為熱的那種物質運動形式占優勢。甚至在今天太陽還具有的那種溫度下,也是談不上元素的化學化合物的;對太陽的進一步的觀察將會表明,在這種場合下熱會在多大程度上轉變為電和磁;在太陽上發生的機械運動不過是由於熱和重力發生沖突而造成的,這在現在幾乎已成定論。
單個的天體越小,便冷卻得越快。首先冷卻的是衛星、小行星和流星,正如我們的月球早已死滅了一樣。行星冷卻較慢,而最慢的是中心天體。
隨著進一步的冷卻,相互轉化的物理運動形式的交替就越來越占有重要地位,直到最後達到這樣一點,從這一點起,化學親和性開始起作用,以前化學上的呆性元素現在在化學上相繼發生分化,獲得了化學性質,相互發生化合作用。這些化合作用隨著溫度的下降(這不僅對每一種元素,而且對元素的每一種化合作用都產生不同的影響),隨著一部分氣態物質由於溫度下降先變成液態、然後又變成固態,隨著這樣造成的新條件,而不斷地變換。
當行星有了一層硬殼而且在其表面上有了積水的時候,行星固有的熱同中心天體傳遞給它的熱相比就開始越來越處於次要地位。它的大氣層變成我們現在所理解的氣象現象的活動場所,它的表面成為地質變化的場所,在這些地質變化中,大氣層的沈降物所起的沈積作用,同來自熾熱而流動的地球內部的慢慢減弱的外張作用相比越來越占有優勢。
最後,一旦溫度降低到至少在相當大的一部分地面上不再超◎第272頁◎過能使蛋白質生存的限度,那麽在存在其他適當的化學的先決條件的情況下,就形成了有生命的原生質。這些先決條件是什麽,今天我們還不知道,這是不足為怪的,因為直到現在連蛋白質的化學式都還沒有確定下來,我們甚至還不知道化學上不同的蛋白體究竟有多少,而且只是在大約十年前才認識到,無結構的蛋白質執行著生命的一切主要機能:消化、排泄、運動、收縮、對刺激的反應、繁殖。
也許經過了多少萬年,才形成了進一步發展的條件,這種沒有定形的蛋白質由於形成核和膜而得以產生第一個細胞。但是,隨著這第一個細胞的產生,也就有了整個有機界的形態發展的基礎;我們根據古生物學檔案的完整類比材料可以假定,最初發展出來的是無數種無細胞的和有細胞的原生生物,其中只有加拿大假原生物(注:加拿大假原生物(Eozooncanadense)是在加拿大發現的一種化石,曾被看作最古的原始機體的遺骸。1878年德國動物學家卡·牟比烏斯否定關於這種化石的有機起源的意見。——273。)留傳了下來;在這些原生生物中,有一些逐漸分化為最初的植物,另一些則分化為最初的動物。從最初的動物中,主要由於進一步的分化而發展出了動物的無數的綱、目、科、屬、種,最後發展出神經系統獲得最充分發展的那種形態,即脊椎動物的形態,而在這些脊椎動物中,最後又發展出這樣一種脊椎動物,在它身上自然界獲得了自我意識,這就是人。
人也是由分化而產生的。不僅從個體方面來說是如此——從一個單獨的卵細胞分化為自然界所產生的最覆雜的有機體,而且從歷史方面來說也是如此。經過多少萬年的搏鬥,手腳的分化,直立行走得以最終確定下來,於是人和猿區別開來,於是奠定了音節分明的語言的發展和人腦的巨大發展的基礎,從此人和猿之間的鴻溝就成為不可逾越的了。手的專業化意味著工具的出現,而工具意味著人所特有的活動,意味著人對自然界的具有改造作用的反作用,意味著生產。狹義的動物也有工具,然而這只是它們的身軀◎第273頁◎的肢體,螞蟻、蜜蜂、海貍就是這樣;動物也進行生產,但是它們的生產對周圍自然界的作用在自然界面前只等於零。只有人才辦得到給自然界打上自己的印記,因為他們不僅遷移動植物,而且也改變了他們的居住地的面貌、氣候,甚至還改變了動植物本身,以致他們活動的結果只能和地球的普遍滅亡一起消失。而人所以能做到這一點,首先和主要是借助於手。甚至蒸汽機這一直到現在仍是人改造自然界的最強有力的工具,正因為是工具,歸根到底還是要依靠手。但是隨著手的發展,頭腦也一步一步地發展起來,首先產生了對影響某些個別的實際效益的條件的意識,而後來在處境較好的民族中間,則由此產生了對制約著這些條件的自然規律的理解。隨著自然規律知識的迅速增加,人對自然界起反作用的手段也增加了;如果人腦不隨著手、不和手一起、不是部分地借助於手而相應地發展起來,那麽單靠手是永遠造不出蒸汽機來的。
隨同人,我們進入了歷史。動物也有一部歷史,即動物的起源和逐漸發展到今天這樣的狀態的歷史。但是這部歷史對它們來說是被創造出來的,如果說它們自己也參與了創造,那也是無意識的。相反地,人離開狹義的動物越遠,就越是有意識地自己創造自己的歷史,未能預見的作用、未能控制的力量對這一歷史的影響就越小,歷史的結果和預定的目的就越加符合。但是,如果用這個尺度來衡量人類的歷史,甚至衡量現代最發達的民族的歷史,我們就會發現:在這里,預定的目的和達到的結果之間還總是存在著極大的出入。未能預見的作用占據優勢,未能控制的力量比有計劃運用的力量強大得多。只要人的最重要的歷史活動,這種使人從動物界上升到人類並構成人的其他一切活動的物質基礎的歷史活動,即人的生活必需品的生產,也就是今天的社會生產,還被未能控制的力量的意外的作用所左右,而人所期望的目的只是作為例外才能◎第274頁◎實現,而且往往適得其反,那麽情況就不能不是這樣。我們在最先進的工業國家中已經降服了自然力,迫使它為人們服務;這樣我們就無限地增加了生產,現在一個小孩所生產的東西,比以前的一百個成年人所生產的還要多。而結果又怎樣呢?過度勞動日益增加,群眾日益貧困,每十年發生一次大崩潰。達爾文並不知道,當他證明經濟學家們當作最高的歷史成就加以頌揚的自由競爭、生存鬥爭是動物界的正常狀態的時候,他對人們,特別是對他的同胞作了多麽辛辣的諷刺。只有一個有計劃地從事生產和分配的自覺的社會生產組織,才能在社會方面把人從其余的動物中提升出來,正像生產一般曾經在物種方面把人從其余的動物中提升出來一樣。歷史的發展使這種社會生產組織日益成為必要,也日益成為可能。一個新的歷史時期將從這種社會生產組織開始,在這個時期中,人自身以及人的活動的一切方面,尤其是自然科學,都將突飛猛進,使以往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但是,“一切產生出來的東西,都注定要滅亡”(注:歌德《浮士德》第1部第3場《浮士德的書齋》。——編者注)。也許經過多少億年,多少萬代生了又死;但是這樣一個時期會無情地到來,那時日益衰竭的太陽熱將不再能融解從兩極逼近的冰,那時人們越來越聚集在赤道周圍,最終連在那里也不再能夠找到足以維持生存的熱,那時有機生命的最後痕跡也將漸漸地消失,而地球,一個像月球一樣死寂的冰凍的球體,將在深深的黑暗里沿著越來越狹小的軌道圍繞著同樣死寂的太陽旋轉,最後就落到太陽上面。有的行星遭到這種命運比地球早些,有的比地球晚些;代替配置得和諧的、光明的、溫暖的太陽系的,只是一個寒冷的、死去的球體,它在宇宙空間里循著自己的孤寂的軌道運行著。像我們的太陽系一樣,◎第275頁◎我們的宇宙島的其他一切星系或早或遲地都要遭到這樣的命運,無數其他的宇宙島的星系都是如此,還有這樣一些星系,它們發出的光在地球上還有活人的眼能接受時將不會達到地球,甚至連這樣一些星系也要遭到同樣的命運。
但是,當這樣一個太陽系走完自己的生命旅程並且遭受一切有限物的命運,即死亡的時候,以後又會怎樣呢?太陽的遺骸是否將永遠作為遺骸在無限的空間里繼續運轉,而一切以前曾無限多樣地分化了的自然力,是否將永遠變成引力這樣一種運動形式?
“或者”,如賽奇問道(第810頁),“在自然界中是否存在著這樣一些力,它們能使死了的星系恢覆到最初的熾熱的星雲狀態,重新喚起它的新的生命?這是我們不知道的。”
當然,在這方面我們所知道的,並不像知道2×2=4 或物質引力的增減取決於距離的平方一樣。理論自然科學把它的自然觀盡可能地加工為一個和諧的整體,現在甚至連最沒有思想的經驗主義者離開理論自然科學也寸步難行;但是在這樣的理論自然科學中,我們往往不得不運用還不完全清楚的數量去進行計算,並且總是用思想的徹底性去補救有缺陷的知識。現在,現代自然科學必須從哲學那里接過運動不滅的原理;離開這個原理它就無法繼續存在下去。但是物質的運動不僅僅是粗糙的機械運動、單純的位置移動,它也是熱和光、電壓和磁壓、化學的化合和分解、生命乃至意識。有人說,物質在其整個無限悠久的存在中僅僅只有一次,而且是在與其永恒性相比只是極短的時間內,才有可能使自身的運動發生分化,從而展開這種運動的全部富源,而在此以前和以後則永遠局限於單純的位置移動,這樣說就等於宣稱物質是會死亡的,而運動是短暫的。運動的不滅性不能僅僅從數量上,而且還必須從質◎第276頁◎量上去理解;一種物質的純粹機械的位置移動即使有可能在適當條件下轉化為熱、電、化學作用、生命,但是這種物質如果不能從自身中產生這些條件,那麽這樣的物質就喪失了運動;一種運動如果失去了轉化為它所能有的各種不同形式的能力,那麽即使它還具有潛在力,但是不再具有活動力了,因而它部分地被消滅了。但是這兩種情況都是不可想象的。
有一點是肯定的:曾經有一個時期,我們的宇宙島的物質把極大量的運動——究竟是何種運動,我們到現在還不知道——轉化成了熱,以致(依據梅特勒的說法)從中可能產生了至少包括了2 000萬顆星的太陽系,而這些太陽系的逐漸滅亡同樣是不容置疑的。這個轉化是怎樣進行的呢?關於我們的太陽系的將來的遺骸(注:遺骸的原文是“caput mortuum”,直譯是骷髏,轉意是遺骸,燃燒、化學反應等等之後的殘渣;這里指熄滅的太陽和落在太陽上失去生命的行星。——編者注)是否總是重新變為新的太陽系的原料,我們和賽奇神父一樣,一無所知。在這里,我們要麽必須求助於造物主,要麽不得不作出如下的結論:形成我們的宇宙島的太陽系的熾熱原料,是按自然的途徑,即通過運動的轉化產生出來的,而這種轉化是運動著的物質天然具有的,因而轉化的條件也必然要由物質再生產出來,即使是在億萬年之後,是多少偶然地然而是以寓於偶然性之中的必然性再生產出來。
這種轉化的可能性是越來越被承認了。現在人們得出了這樣的見解:天體的最終命運是互相碰在一起。人們甚至已經計算這種碰撞必然產生的熱量。天文學所報道的新星的突然閃現和已知舊星的同樣突然的亮度增加,用這種碰撞來說明最為便當。同時,不◎第277頁◎僅我們的行星群繞著太陽運動,我們的太陽在我們的宇宙島內運動,而且我們的整個宇宙島也在宇宙空間中不斷運動,和其余的宇宙島處於暫時的相對平衡中;因為連自由浮動的物體的相對平衡也只有在相互制約的運動中才能存在;此外,還有一些人認為宇宙空間中的溫度不是到處都一樣的。最後,我們知道,我們的宇宙島的無數個太陽的熱,除了極小的一部分以外,都消失在空間里,甚至不能把宇宙空間的溫度提高百萬分之一攝氏度。這全部巨大的熱量變成了什麽呢?它是不是永遠致力於為宇宙空間供暖的嘗試,是不是實際上已不覆存在而只在理論上仍然存在於宇宙空間的溫度已上升百億分之一度或更低度數這一事實中?這個假定否認了運動的不滅性;它認可這樣一種可能:由於天體不斷地相互碰在一起,一切現存的機械運動都變為熱,而且這種熱將放射到宇宙空間中去,因此盡管存在“力的不滅性”,一切運動還是會停下來(在這里順便可以看出,用力的不滅性這個說法替代運動的不滅性這個說法,這是多麽錯誤)。於是我們得出這樣一個結論:放射到宇宙空間中去的熱一定有可能通過某種途徑(指明這一途徑,將是以後某個時候自然研究的課題)轉變為另一種運動形式,在這種運動形式中,它能夠重新集結和活動起來。因此,阻礙已死的太陽重新轉化為熾熱氣團的主要困難便消除了。
此外,諸宇宙在無限時間內永恒重覆的先後相繼,不過是無數宇宙在無限空間內同時並存的邏輯補充——這一原理的必然性,甚至已灌輸到德雷帕的反理論的美國人頭腦中去(注:“無限空間中的無數宇宙,引出了無限時間中宇宙先後相繼的概念。”(德雷帕《歐洲智力發展史》第2卷第[325]頁))。
這是物質賴以運動的一個永恒的循環,這個循環完成其軌道◎第278頁◎所經歷的時間用我們的地球年是無法度量的,在這個循環中,最高發展的時間,有機生命的時間,尤其是具有自我意識和自然界意識的人的生命的時間,如同生命和自我意識賴以發生作用的空間一樣,是極為有限的;在這個循環中,物質的每一有限的存在方式,不論是太陽或星雲,個別動物或動物種屬,化學的化合或分解,都同樣是暫時的,而且除了永恒變化著的、永恒運動著的物質及其運動和變化的規律以外,再沒有什麽永恒的東西了。但是,不論這個循環在時間和空間中如何經常地和如何無情地完成著,不論有多少億個太陽和地球產生和滅亡,不論要經歷多長時間才能在一個太陽系內而且只在一個行星上形成有機生命的條件,不論有多麽多的數也數不盡的有機物必定先產生和滅亡,然後具有能思維的腦子的動物才從它們中間發展出來,並在一個很短的時間內找到適於生存的條件,然後又被殘酷地消滅,——盡管如此,我們還是確信:物質在其一切變化中仍永遠是物質,它的任何一個屬性任何時候都不會喪失,因此,物質雖然必將以鐵的必然性在地球再次毀滅物質的最高的精華——思維著的精神,但在另外的地方和另一個時候又一定會以同樣的鐵的必然性把它重新產生出來。
[劄記和片斷]
必須研究自然科學各個部門的循序發展。首先是天文學——遊牧民族和農業民族為了定季節,就已經絕對需要它。天文學只有借助於數學才能發展。因此數學也開始發展。——後來,在農業的某一階段上和在某些地區(埃及的提水灌溉),特別是隨著城市和大型建築物的出現以及手工業的發展,有了力學。不久,力學又成為航海和戰爭的需要。——力學也需要數學的幫助,因而它又推◎第279頁◎動了數學的發展。可見,科學的產生和發展一開始就是由生產決定的。
在整個古代,本來意義的科學研究只限於這三個部門,而在後古典時期才有了精確的和有系統的研究(亞歷山大里亞學派、阿基米德等)。在頭腦中幾乎還沒有區分開來的物理學和化學(元素論,還沒有化學元素的概念)中,在植物學、動物學、人體和動物解剖學中,直到那時人們還只會搜集事實和盡可能有系統地整理這些事實。生理學一離開最明顯的事情(例如,消化和排泄)便成了純粹的猜測;在連血液循環都不知道的時候,也不能不如此。——在這一時期末,化學以煉金術的原始形式出現了。
如果說,在中世紀的黑夜之後,科學以意想不到的力量一下子重新興起,並且以神奇的速度生長起來,那麽,我們要再次把這個奇跡歸功於生產。第一,從十字軍遠征以來,工業有了巨大的發展,並展示出力學上的(紡織、鐘表制造、磨坊)、化學上的(染色、冶金、釀酒)以及物理學上的(眼鏡)許多新的事實,這些事實不但提供了大量可供觀察的材料,而且自身也提供了和以往完全不同的實驗手段,並使新的工具的設計成為可能。(注:恩格斯在此處頁邊上寫著:“以前人們只誇耀生產應歸功於科學的事實,但是科學應歸功於生產的事實卻多得數不勝數。”——編者注)可以說,真正有系統的實驗科學這時才成為可能。第二,這時整個西歐和中歐,包括波蘭在內,已在相互聯系中發展起來,雖然意大利由於自己的從古代流傳下來的文明,還繼續居於首位。第三,地理上的發現——純粹是為了營利,因而歸根到底是為了生產而完成的——又在氣象學、動物學、植物學、生理學(人體的)方面,展示了無數在此以前還見不到的材料。第四,印刷機出現了。◎第280頁◎
這時——撇開早就有的數學、天文學和力學不談——物理學和化學最終分開了(托里拆利、伽利略——前者依靠工業上的水利工程第一個研究了液體的運動,見克拉克·麥克斯韋)。波義耳使化學確立為科學。哈維由於發現了血液循環而使生理學(人體生理學和動物生理學)確立為科學。動物學和植物學起初依然是從事搜集事實的科學,直到出現了古生物學——居維葉——並且此後不久發現了細胞和發展出了有機化學。由此,比較形態學和比較生理學才成為可能,而且從此以後兩者才成為真正的科學。在上一世紀末地質學奠定了基礎,最近則有名稱很別扭的所謂人類學,它是從人和人種的形態學和生理學過渡到歷史的中介。這還要進一步詳加研究和闡明。
[黑格爾以來的理論發展進程。
哲學和自然科學]
[《反杜林論》舊序。論辯證法](注:《〈反杜林論〉舊序。論辯證法》是這篇論文在第二束材料目錄中的標題。它是恩格斯在把《自然辯證法》材料加以分類時列入第二束的。這篇論文的手稿上只有一個《序》字作為標題。而在第一頁上面還標有《杜林,科學中的變革》等字樣。它是1878年5月或6月初作為《反杜林論》第1版序而寫的。但是恩格斯後來又決定用一個較短的序(見本選集第3卷第343-346頁)來代替這個原來的序。新序注明日期是1878年6月11日,新序中使用了《舊序》前五段的文字。——281。) (《歐根·杜林先生在科學中實行的變革》序言)
這部著作決不是由於“內心沖動”而產生的。恰恰相反,我的朋友李卜克內西可以為我作證:他曾經費了多少力氣才說服我來批判性地闡明杜林先生的最新的社會主義理論。下定這樣的決心後,我不得不把這種被宣稱為某種新哲學體系的最終實際成果的理論同這一體系聯系起來進行研究,同時研究這一體系本身,舍此別無其他選擇。因此,我只好跟著杜林先生進入一個廣闊的領域,在這◎第281頁◎個領域中,他談到了所有可能涉及的東西,而且還不止這些東西。這樣就產生了一系列的論文,它們從1877年初開始陸續發表在萊比錫的《前進報》上,現匯集成書。
對於一種大肆自我吹噓卻根本不值一提的體系不得不作出這個對象本身所要求的詳盡批判,可以歸因於兩種情況。一方面,這種批判使我有可能在不同領域中正面闡發這些在現時具有較為普遍的科學意義或實踐意義的爭論問題的見解。我根本不想以另一個體系來同杜林先生的體系相對立,不過也希望讀者不要因為所考察的材料的極其多樣化而忽略我所提出的各種見解之間的內在聯系。
另一方面,“創造體系的”杜林先生在當代德國並不是個別的現象。近來,哲學體系,特別是自然哲學體系,如雨後春筍出現在德國,至於政治學、經濟學等等的無數新體系,就更不用說了。正如在現代國家里假定每一個公民對於他所要表決的一切問題都具有判斷能力一樣,正如在經濟學中假定每一個買主對他要買來供日用的所有商品都是內行一樣,現今在科學上也要作這樣的假定。每個人什麽東西都能寫,而“科學自由”恰恰就在於人們甚至可以撰寫他們所沒有學過的東西,而且這被冒充為唯一的嚴格科學的方法。杜林先生正是這種放肆的偽科學的最典型的代表之一,這種偽科學現在在德國到處流行,並把一切淹沒在它的高超的胡說的喧嚷聲中。詩歌、哲學、經濟學、歷史學中有這種高超的胡說;講台和論壇上有這種高超的胡說;到處都有這種高超的胡說;這種高超的胡說妄想出人頭地並成為深刻思想,以別於其他民族的單純平庸的胡說;這種高超的胡說是德國智力工業最具特色和最大量的產品,它們價廉質劣,完全和德國其他的制品一樣,只可惜沒有和這些制品一起在費城陳列出來(注:1876年5月10日,在紀念美利堅合眾國建國一百周年之際,第六屆世界工業博覽會在費城開幕,有40個國家參展。為了在英國和法國工業占領的國際市場上獲得一席之地,德國也參加展出。可是,德國政府任命的德國展品評判小組主席、柏林工業學院院長弗·勒洛教授不得不承認,德國產品的性能大大落後於其他國家,德國工業遵循的原則是“價廉質劣”。此事由1876年6月27日柏林《國民報》第293號首先披露,致使輿論嘩然。《人民國家報》在7月至9月就此事專門發表了一系列文章。恩格斯把這個事件叫作工業上的耶拿戰役,是借普魯士軍隊在1806年10月耶拿戰役被拿破侖法國擊潰一事來作比喻。——282、419。)。甚至德國的社會主義,特別是自從有◎第282頁◎了杜林先生的範例以後,近來也十分熱中於高超的胡說;只有實際的社會民主主義運動才很少為這種高超的胡說所迷惑,而在一個除了自然科學以外目前幾乎普遍患病的國家里,這再一次證明我們的工人階級具有非常健康的本性。
耐格里在他向自然研究家慕尼黑大會所作的演說中曾談到人的認識永遠不具有全知的性質(注:卡·耐格里關於人的認識永遠不具有全知性質的觀點,見他於1877年9月20日在德國自然研究家和醫生慕尼黑第五十次代表大會上所作的報告《自然科學認識的界限》;報告刊載在代表大會《公報》附錄中。——260、283。),他這樣說顯然還不知道杜林先生的貢獻。這些貢獻迫使我也跟隨其後進入一系列的領域,在這些領域中我頂多只能以涉獵者的資格行動。這特別是指自然科學各個部門而言,在這些部門中直到現在人們還常常認為,一個“門外漢”想發表意見未免不大謙虛。不過微耳和先生給了我幾分勇氣,這位先生也在慕尼黑發表了看法,並在另外的地方作了更詳細的論述。他認為每個自然研究家在本身的專業之外也只是一個半通,不客氣地說是一個門外漢。既然一位這樣的專家可以而且不得不常常不揣冒昧地侵犯鄰近的領域,既然在這些領域中他在表達上的笨拙之處和些許不確切之處可以得到有關專家的諒解,那我也就敢於放手來引用某些自然過程和自然規律,以作為我的一般理論觀點的例證,並且可以指望得到同樣的諒解。(注:本手稿從開頭到本段為止這一部分,恩格斯從上到下劃了直線,可能表示他在《反杜林論》第一版序言中已經利用過了。——編者注)現今的自然研究家,不論願意與否,都不可抗拒地被迫關心理論上的一般結論,同樣,每個從事理論研究的人也不可抗拒地被迫接受現代自然科學的成果。這里出現了某種相輔相成現象。如果說理論家在自然科學領域中是半通,那麽今天的自然研究家在理論的領域中,在直到今天還被稱為哲學的領域中,實際上也是個半通。◎第283頁◎
經驗的自然研究已經積累了龐大數量的實證的知識材料,因而在每一研究領域中系統地和依據其內在聯系來整理這些材料,簡直成為不可推卸的工作。同樣,在各個知識領域之間確立正確的關系,這也是不可推卸的。於是,自然科學便走上理論領域,而在這里經驗的方法不中用了,在這里只有理論思維才管用。(注:手稿中這一句和前面一句都用鉛筆劃掉了。——編者注)但是理論思維無非是才能方面的一種生來就有的素質。這種才能需要發展和培養,而為了進行這種培養,除了學習以往的哲學,直到現在還沒有別的辦法。
每一個時代的理論思維,從而我們時代的理論思維,都是一種歷史的產物,它在不同的時代具有完全不同的形式,同時具有完全不同的內容。因此,關於思維的科學,也和其他各門科學一樣,是一種歷史的科學,是關於人的思維的歷史發展的科學。這一點對於思維在經驗領域中的實際運用也是重要的。因為,首先,思維規律的理論並不像庸人的頭腦在想到“邏輯”一詞時所想象的那樣,是一種一勞永逸地完成的“永恒真理”。形式邏輯本身自亞里士多德以來直到現在仍是激烈爭辯的領域。而辯證法直到今天也只有兩位思想家曾作過較仔細的研究,這就是亞里士多德和黑格爾。然而對於現今的自然科學來說,辯證法恰好是最重要的思維形式,因為只有辯證法才為自然界中出現的發展過程,為各種普遍的聯系,為從一個研究領域向另一個研究領域過渡,提供了模式,從而提供了說明方法。
其次,認識人的思維的歷史發展過程,認識不同時代所出現的關於外部世界的普遍聯系的各種見解,對理論自然科學來說也是必要的,因為這為理論自然科學本身所提出的理論提供了一種尺◎第284頁◎度。然而,在理論自然科學中,往往非常明顯地顯露出對哲學史缺乏認識。哲學上在幾百年前就已經提出,並且在哲學界中往往早已被拋棄的一些命題,在理論自然研究家那里卻常常作為嶄新的知識而出現,甚至在一段時間里成為時髦。機械的熱理論以新的論據支持了能量守恒原理,並使這一原理重新受到重視,這無疑是它的一個重大成就;但是,如果物理學家先生們還能記起,這一原理早就由笛卡兒提出過,那麽它還能以某種絕對全新的東西的面貌出現嗎?自從物理學和化學再一次幾乎專門從事於分子和原子的研究以來,古希臘的原子論哲學必然重新引起人們的注意。但是,甚至最優秀的自然研究家對這種哲學所作的研究也是何等膚淺!例如,凱庫勒指出(《化學的目的和成就》),原子論哲學的創始者不是留基伯,而是德謨克利特,並且斷言,道爾頓最先假定了不同質的元素原子的存在,並且最先認定不同元素具有各自特有的不同重量。可是,我們在第歐根尼·拉爾修的著作(第10卷第43-44和61節)中可以看到:伊壁鳩魯就已經認定原子不僅在大小上和形態上不相同,而且在重量上也不相同(注:《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第529頁。——編者注),也就是說,他早就按照自己的方式認識了原子量和原子體積。
1848年這一年在德國一事無成,只是在哲學領域中發生了全面的反轉。由於民族熱中於實際,一方面初步建立起大工業和欺詐事業,另一方面為德國自然科學此後所經歷的、由巡回傳教士和漫畫人物福格特、畢希納等等所揭開的巨大躍進奠定了基礎,於是民族堅決屏棄了在柏林老年黑格爾派的風沙中迷失道路的德國古典哲學。柏林的老年黑格爾派確實應該遭到這樣的命運。但是,一個民族要想登上科學的高峰,究竟是不能離開理論思維的。可是正當◎第285頁◎自然過程的辯證性質以不可抗拒的力量迫使人們接受它,因而只有辯證法能夠幫助自然科學戰勝理論困難的時候,人們卻把辯證法隨同黑格爾派一起拋進大海,因而又無可奈何地陷入舊的形而上學。從此以後,在公眾當中流行起來的一方面是叔本華的和爾後甚至是哈特曼的迎合庸人的淺薄思想,另一方面是福格特和畢希納之流的庸俗的巡回傳教士的唯物主義。在大學里,各種各樣的折衷主義互相展開競爭,不過在一點上它們是一致的,這就是它們全都是由過時哲學的十足的殘渣拼湊而成的,並且全都同樣地是形而上學的。在古典哲學的各種殘余中,只有某種新康德主義得以幸存,這種新康德主義的最後一言就是永遠不可知的自在之物,也就是康德哲學中最不值得保存下來的部分。最終的結果就是現今盛行的理論思維的漫不經心和雜亂無章。
現在幾乎找不到一本理論自然科學著作不給人以這樣的印象:自然研究家們自己就感覺到,這種漫不經心和雜亂無章多麽嚴重地左右著他們,並且現今流行的所謂哲學又決不可能使他們找到出路。在這里,既然沒有別的出路,既然無法找到光明,也就只好實行反轉,這種或那種形式上的反轉,從形而上學的思維到辯證思維的反轉。
這種覆歸可以通過不同的道路來實現。它可以僅僅由於自然科學發現本身的力量自然而然地實現,這些發現不會甘於再被束縛在舊的形而上學的普羅克拉斯提斯的床上。但這是一個曠日持久的、步履艱難的過程,在這一行程中要克服大量額外的阻礙。這個過程在很大程度上已在進行中,特別在生物學中是如此。如果理論自然研究家願意在辯證哲學的歷史存在的形態上來較仔細地研究這一哲學,那麽上述過程可以大大縮短。在這些形態中,有兩種形態對現代的自然科學可以格外有益。◎第286頁◎
第一種是希臘哲學。在這種哲學中,辯證思維還以原始的樸素的形式出現,還沒有受到令人迷醉的障礙(注:海涅《新春集》1831年版詩序。——編者注)的幹擾,而這些障礙是17和18世紀的形而上學——英國的培根和洛克,德國的沃爾弗——為自己設置的,並且由此就堵塞了它自己從認識個別到認識整體,到洞察普遍聯系的道路。在希臘人那里——正是因為他們還沒有進步到對自然界進行肢解、分析——自然界還被當作整體、從總體上來進行觀察。自然現象的總的聯系還沒有從細節上加以證明,這種聯系對希臘人來說是直觀的結果。這正是希臘哲學的缺陷所在,由於這種缺陷,它後來不得不向其他的觀點讓步。然而這也是希臘哲學勝過它以後的所有形而上學的對手的優越之處。如果對於希臘人來說形而上學在細節上總是有理的,那麽對於形而上學來說希臘人就從總體上總是有理的。這就是我們在哲學上如同在其他許多領域中一樣不得不一再回到這個小民族的成就上來的原因之一,這個民族的廣泛的才能和活動使他們在人類發展史上享有任何其他民族都不能企求的地位。而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在希臘哲學的多種多樣的形式中,幾乎可以發現以後的所有觀點的胚胎、萌芽。因此,理論自然科學要想追溯它的今天的各種一般原理的形成史和發展史,也不得不回到希臘人那里去。這種見解已經越來越被接受。有一種自然研究家是越來越少了,這種研究家一方面把希臘哲學的殘篇如原子論當作永恒真理來看待,另一方面以希臘人缺少經驗自然科學為理由而對他們采取培根式的高傲的蔑視態度。但願上述見解再前進一步,能促使人們對希臘哲學真正有所認識。
辯證法的第二個形態恰好離德國的自然研究家最近,這就是◎第287頁◎從康德到黑格爾的德國古典哲學。這里已經有了開頭,因為即使把剛才提到的新康德主義除外,回到康德去又重新成為時髦。自從人們發現康德是兩個天才假說的首創者以來,他在自然研究家當中重新獲得了應有的榮譽。這兩個假說就是先前曾歸功於拉普拉斯的太陽系起源理論和地球自轉由於潮汐而受到阻礙的理論。沒有這兩個假說,今天的理論自然科學簡直就不能前進一步。但是,要向康德學習辯證法,這是一件勞而無功和得不償失的事情,因為在黑格爾的著作中已經包含了辯證法的一個無所不包的綱要,雖然它是從完全錯誤的立腳點出發而展開的。
一方面,由於這種錯誤的立腳點和柏林黑格爾派的無可奈何的墮落,人們對“自然哲學”的反應在很大程度上是合理的,這種反應已充分表現出來並演成純粹的謾罵;另一方面,自然科學在有理論上的需要時又被流行的折衷主義的形而上學置於完全無援的境地。而在這以後,也許才有可能在自然研究家面前重新提起黑格爾的名字,卻不致引發使杜林先生出盡洋相的舞蹈病。
首先要明確的是,這里的問題決不是要捍衛黑格爾的立腳點:精神、思維、觀念是本質的東西,而現實世界只是觀念的摹寫。這種立腳點已經被費爾巴哈屏棄了。在下述這一點上我們大家都是一致的:在自然界和歷史的每一科學領域中,都必須從既有的事實出發,因而在自然科學中要從物質的各種實實在在的形式和運動形式出發(注:手稿中接著刪掉一句話:“我們社會主義的唯物主義者,在這方面甚至比自然科學家走得還遠得多,因為我們也……”——編者注);因此,在理論自然科學中也不是設計種種聯系塞到事實中去,而是從事實中發現這些聯系,而且一經發現,就要盡可能從經驗上加以證明。◎第288頁◎
同樣,也談不上保持黑格爾體系的獨斷的內容,而這一內容正是老年黑格爾派和青年黑格爾派所鼓吹的。隨著唯心主義立腳點的垮台,建築在這一立腳點上的體系,特別是黑格爾的自然哲學也就垮台了。但是要記住,自然科學上反對黑格爾的論戰,在對黑格爾有大致正確理解的範圍內,僅僅針對以下兩點:唯心主義的立腳點和不顧事實而任意編造體系。
去除這一切之後,剩下的就只是黑格爾的辯證法。馬克思的功績就在於,他和“今天在德國知識界發號施令的憤懣的、自負的、平庸的模仿者們”(注:見本選集第2卷第112頁。——編者注)相反,第一個把已經被遺忘的辯證方法、它和黑格爾辯證法的聯系以及差別重新提到人們面前,同時在《資本論》中把這個方法應用到一種經驗科學即政治經濟學的事實上去。他獲得了成功,以致德國的較新的經濟學派只是由於借口批判馬克思而抄襲馬克思(還常常抄錯),才勝過了庸俗的自由貿易派。
在黑格爾的辯證法中,正像在他的體系的所有其他分支中一樣,一切真實的聯系都是顛倒著的。但是,正如馬克思所說的,“辯證法在黑格爾手中神秘化了,但這決不妨礙他第一個全面地有意識地敘述了辯證法的一般運動形式。在他那里,辯證法是倒立著的。必須把它倒過來,以便發現神秘外殼中的合理內核”(注:見本選集第2卷第112頁。——編者注)。
可是,在自然科學本身中,我們常常遇到這樣一些理論,它們把真實的關系弄顛倒了,把映象當作了原型,因而這些理論同樣需要倒置過來。這樣的理論常常在一個較長的時間里盛行。在差不多兩個世紀內,熱一直不是被看作普通物質的一種運動形式,而是被看作一種特殊的神秘的物質,在這里情況就是如此,而機械的熱◎第289頁◎理論才完成了這種倒置。盡管如此,熱質說占統治地位的物理學卻發現了關於熱的一系列非常重要的定律,特別是傅立葉和薩迪·卡諾(注:指讓·巴·約·傅立葉《熱的分析理論》1822年巴黎版和薩·卡諾《談談火的動力和能發動這種動力的機器》1824年巴黎版。恩格斯後面提到的函數C,見卡諾的著作第73-79頁的注釋。——290。) 為一些正確的見解開辟了道路,而這些見解不過是把其先驅所發現的定律倒置過來,翻譯成自己的語言。(注:恩格斯在此處頁邊上寫著:“卡諾函數C的倒數1/C=絕對溫度。此函數不倒置過來,毫無用處。”——編者注)同樣,在化學中,燃素說經過上百年的實驗工作才提供了一些材料,而拉瓦錫利用這種材料才在普利斯特列提取出來的氧氣中發現了想象中的燃素的實在對立物,從而推翻了全部燃素說。但是燃素說者的實驗成果決不因此就被拋棄。正好相反。這些成果依然存在,只不過其表述被顛倒過來,從燃素說的語言翻譯成了現今通行的化學語言,因此仍然保持著自己的有效性。
黑格爾的辯證法同合理的辯證法的關系,也就正像熱質說同機械的熱理論的關系一樣,正像燃素說同拉瓦錫的理論的關系一樣。
神靈世界中的自然研究(注:《神靈世界中的自然研究》是寫在手稿第一頁上的標題。恩格斯後來把它列入第三束,標題是《自然科學和神靈世界》。這篇論文可能最早寫於1878年1月,因為恩格斯在這篇論文中(見本卷第299頁)談到弗·策爾納關於系在桌上的一條線打了幾個結的“實驗”這個“最近傳來的捷報”;策爾納是1877年12月17日在萊比錫做這些“實驗”的。
恩格斯的這篇論文在他逝世以後第一次發表於德國社會民主黨的《世界新歷畫報》年鑒1898年漢堡版第56-59頁。——290。)
恩格斯 自然辯證法(節選)(之二)
*(注:《自然辯證法》是恩格斯的主要著作之一;它對19世紀中葉自然科學的最重要成就作了辯證唯物主義的概括,進一步發展了唯物主義辯證法並批判了自然科學中的形而上學和唯心主義觀念。
《自然辯證法》是恩格斯多年來對自然科學進行深入研究的成果。恩格斯最初打算寫一部反對庸俗唯物主義者路·畢希納的論戰性著作。這是1873年1月左右的想法(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第542-547頁),恩格斯對畢希納的批判性研究超出了計劃中的著作的範圍,直接轉入《自然辯證法》的寫作。恩格斯在1873年5月30日給馬克思的信中,敘述了《自然辯證法》的宏大計劃。在以後幾年,恩格斯按既定計劃進行了大量的工作,但計劃未能完全實現。
有關《自然辯證法》的材料是1873-1886年這一時期寫成的。整部著作沒有寫完,並且在恩格斯生前沒有發表過。
《自然辯證法》的形成史可分為兩個主要時期:從計劃寫這一著作到完成《反杜林論》(1873年初-1878年中)和從《反杜林論》寫完後到馬克思病逝前(1878年夏-1882年夏)。在前一時期,恩格斯完成幾乎所有的劄記和關於細節的研究,除原來為別的用途寫的文章外,只完成一篇較完整的論文《導言》。在後一時期,恩格斯擬定了未來著作的具體計劃,寫完了幾乎所有的論文。在馬克思逝世後,恩格斯由於全力以赴完成《資本論》的出版工作和領導國際工人運動,事實上停止了《自然辯證法》的寫作。
《自然辯證法》的材料有四束,並冠以下列標題:《辯證法和自然科學》、《自然研究和辯證法》、《自然辯證法》、《數學和自然科學。不同的東西》。這種劃分顯然不是為了立即發表,這里既看不出是按內容劃分,也不是嚴格按寫作時間順序劃分。這四束中只有兩束(第二束和第三束)有恩格斯編的目錄,列出了該束所包括的材料。另兩束至今仍無法判定分別包含哪些材料以及材料是如何排列的。)
(注:《自然辯證法》四束手稿還包含了原來不是為這一著作而寫的另外一些手稿。這就是:《〈反杜林論〉舊序》、《反杜林論》三則注釋(《關於現實世界中數學上的無限之原型》、《關於“機械的”自然觀》和《最初,凱庫勒》)、《〈費爾巴哈〉的刪略部分》、《勞動在從猿到人的轉變中的作用》和《神靈世界中的自然研究》等,此外還可能有幾篇劄記材料。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1985年歷史考證版第1部分第26卷刊出的《自然辯證法》共收入197件文字材料,並分別按寫作時間順序和內容編排次序重覆發表。後一編排方式的分篇和標題設置,以恩格斯的寫作計劃為基本依據。本選集采用第二種方式刊出所節選的材料。
全書要目如下:
自然辯證法
1878年的計劃
歷史導論
歷史的東西
導言
劄記和片斷
黑格爾以來的理論發展進程。哲學和自然科學
《反杜林論》舊序。論辯證法
神靈世界中的自然研究
劄記和片斷
辯證法作為科學
辯證法
劄記和片斷
規律和範疇
認識
物質的運動形式和各門科學的聯系
各門科學的辯證內容
1880年的計劃
運動的基本形式
劄記和片斷
運動的尺度——功
劄記和片斷
關於數學
關於力學和天文學
關於物理學
關於化學
關於生物學
自然界和社會
勞動在從猿到人的轉變中的作用
各束手稿的標題和目錄
在恩格斯生前,《自然辯證法》的材料沒有發表過。在他逝世以後發表了他列入《自然辯證法》的兩篇論文:《勞動在從猿到人的轉變中的作用》於1896年發表在《新時代》雜志,《神靈世界中的自然研究》於1898年發表在《世界新歷畫報》年鑒。《自然辯證法》於1925年第一次用德文和俄譯文對照的形式全文發表於《馬克思恩格斯文庫》1925年莫斯科版第2卷。——259。)
深入大眾意識的辯證法有一個古老的命題:兩極相聯。根據這個道理,我們在尋找幻想、輕信和迷信的極端表現時,不是面向像德國自然哲學那樣竭力把客觀世界嵌入自己主觀思維框子內的自然科學派別,而是面向一味吹捧經驗、極端蔑視思維而實際上思想極度貧乏的相反的派別,我們就不致於犯什麽錯誤。後一個學派在英國占據統治地位。它的始祖,備受稱頌的弗蘭西斯·◎第290頁◎培根就已經渴望他的新的經驗歸納法能夠付諸應用,而首先是做到這樣一些事情:延年益壽,在某種程度上使人返老還童,改形換貌,易身變體,創造新種,騰雲駕霧,呼風喚雨。他抱怨這種研究無人問津,他在他的自然史中開出了制取黃金和創造種種奇跡的煞有介事的丹方(注:指弗·培根《自然的和實驗的歷史》(1622年倫敦版),它是培根計劃寫但沒有寫成的百科全書式的著作《科學的大覆興》的第三部分的材料。——291。)。同樣,伊薩克·牛頓在晚年也頗熱中於注釋《約翰啟示錄》(注:伊·牛頓以神學為題材的最著名的著作是他逝世六年後於1733年出版的《評但以理書和聖約翰啟示錄》。
約翰啟示錄是《新約全書》中的《啟示錄》,相傳為聖徒約翰所著。——291。)。因此,難怪近年來以幾個遠非最差的人物為代表的英國經驗主義,看來竟不可救藥地迷戀於從美國輸入的招魂術和降神術。
屬於這一行列的第一位自然研究家,是功勳卓著的動物學家兼植物學家阿爾弗勒德·拉塞爾·華萊士,和達爾文同時提出物種通過自然選擇發生變異的理論的就是此人。他在1875年由倫敦白恩士出版社出版的他的小冊子《論奇跡和現代唯靈論》里面說,他在自然知識的這個分支中的最初經驗是在1844年開始取得的,那時他聽到斯賓塞·霍爾先生關於麥斯默術(注:麥斯默術是一種以關於某種“動物磁力”的理論為基礎的醫術,以其創立者奧地利醫生弗·安·麥斯默(1734-1815)命名。麥斯默術在18世紀末得到廣泛的流傳,並且是降神術的前導之一。——291。)的講演,因此他在他的學生身上作了同樣的實驗。
“我對這個問題非常感興趣,並且很熱心地進行了研究。”[第119頁]
他不僅使人進入催眠狀態並發生四肢僵硬和局部喪失知覺的現象,而且也證實了加爾顱骨圖(注:19世紀初奧地利醫生弗·約·加爾創立顱相學,認為人的大腦的一定部位上生長有各種心理特征的器官,某種心理特性和能力的發展會引起大腦相應部位的發育並使顱骨的相應部位隆起。因此,似乎根據顱骨的外形就可判斷人的心理特性。顱相學的結論曾被各式各樣的江湖術士包括降神術士廣為利用。——291。)的正確,因為在觸摸任何一個加爾器官的時候,相應的活動就在已受催眠的人身上發生,並以靈活的動作按規定演示出來。其次,他斷言,他的被催眠者只要被他觸摸一下,就會產生催眠者的一切感覺;他只要把一杯水說成白蘭地酒,就可以讓被催眠者喝得酩酊大醉。他能使一個年輕人甚至在清醒的時候糊塗得忘記自己的姓名,然而這是其他教員不用麥斯默術也可以辦到的。如此等等。◎第291頁◎
1843-1844年冬季,我也適逢其會在曼徹斯特見到了這位斯賓塞·霍爾先生。他是一個很普通的江湖術士,在幾個教士的讚助下在國內跑來跑去,用一個少女作催眠顱相學的表演,借以證明上帝的存在,證明靈魂的不朽,證明當時歐文主義者在各大城市中所宣傳的唯物主義毫無價值。少女受到了催眠,然後催眠者只要摸一摸她的顱骨上的任何一個加爾器官,她就像演戲一樣作出各種表示相應器官控制能力的動作和姿勢;例如,摸一下愛孩子的(philoprogenitiveness)器官,她就愛撫和親吻所幻想的嬰孩,如此等等。此外,這位堂堂的霍爾還用一個新的巴拉塔里亞島(注:巴拉塔里亞島(源出西班牙語barato——廉價的)是塞萬提斯的小說《唐·吉訶德》中虛構的一個島。在該書第2部第45-53章中,唐·吉訶德的侍從桑喬·潘薩被任命為該島的總督。——292。) 豐富了加爾的顱骨地理學:他在顱骨頂上發現了一個敬神的器官,只要摸一摸這里,他的那位受了催眠的小姐就跪下去,把雙手合在一起,並且在驚訝的庸人觀眾面前作出一副虔敬地祈禱的天使的樣子。表演到此結束並達到高潮。上帝的存在得到了證明。
我和我的一個熟人也同華萊士先生一樣,對這些現象頗感興趣,並且想試一下,我們能在什麽程度上再現這些現象。我們選擇了一個12歲的活潑的男孩來作對象。安詳的凝視或輕柔的撫摩就輕而易舉地使他進入催眠狀態。但是,因為我們對這套把戲不像華萊士先生那樣虔誠,那樣熱心,所以我們也就得到完全不同的結果。除了很容易產生的肌肉僵硬和喪失知覺狀態以外,我們還發現了一種意志完全被動而感覺又異常過敏的狀態。被催眠者一旦由於任何外部刺激而從昏睡中醒過來,他就顯得比清醒的時候更活躍得多。跟催眠者沒有任何神秘的感應關系;任何其他的人都同樣可以很容易地使被催眠者動作起來。讓加爾顱骨器官起作用,在我們看來是太容易了;我們的花樣還更多:我們不僅能使這些器官互相置換,把它們配置在整個身體的任何地方,而且還能造出不拘數目的其他器官,如唱歌、吹口哨、吹笛、跳舞、拳擊、縫紉、補鞋、抽煙◎第292頁◎等等的器官,這些器官我們希望安在什麽地方都可以。華萊士用水使他的被催眠者酩酊大醉,而我們卻在大腳趾上發現了醉酒的器官,只要摸它一下,被催眠者就會演出最妙的喝醉酒的滑稽戲。但是十分清楚:如果不使被催眠者明白人們希望他做些什麽,那麽任何器官都不能顯示任何作用。這個小孩經過實際練習很快便熟練到這樣的程度:只要多少有一點暗示就夠了。這樣造成的器官只要不用同樣的方法加以改變,對於以後的催眠是永遠有效的。這個被催眠者也就有雙重的記憶,一種是清醒時的記憶,另一種是催眠狀態中的完全獨立的記憶。至於說到意志的被動性,說到對第三者的意志的絕對服從,那麽只要我們不忘記整個狀態是在被催眠者的意志服從催眠者的意志的情況下開始的,而且沒有這種服從就形成不了這種狀態,那麽這種被動性,這種絕對服從就沒有什麽奇怪的了。只要被催眠者同催眠者開個玩笑,那就連世界上最有魔力的催眠術家也無計可施了。
這樣,我們不過隨便懷疑了一下,便發現了催眠顱相學的江湖騙術的老底,這是一系列與清醒狀態時的現象多半只在程度上有所不同的、無須作任何神秘主義解釋的現象,而華萊士先生的熱心(ardour)卻使他一再地自欺欺人,靠了這種欺騙去在各種細節上證實加爾顱骨圖,確認催眠者和被催眠者之間的神秘的感應關系。(注:如已經說過的,被催眠者是通過練習而熟練起來的。因此,當意志的服從變成習慣以後,兩個當事者之間的關系會越來越密切,某些個別現象會越來越強化,甚至在清醒狀態中也有微弱的反映,這是完全可能的。)在華萊士先生的天真得有些稚氣的談話中,到處都可以看到:他所關心的並不是探究這種江湖騙術的真相,而是不惜任何代◎第293頁◎價去使所有的現象再現出來。只要有了這種氣質,就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使剛入門的研究者靠簡便易行的自欺欺人變成一位行家。華萊士先生終於相信了催眠顱相學的奇跡,這時他已經有一只腳踏進神靈世界中去了。
到1865年,他的另一只腳也跟著踏進去了。當他在熱帶地方旅行了12年回來以後,桌子跳舞的降神術實驗使他進入了各種“神媒”的團體。他進步得多麽快,他對這套把戲掌握得多麽純熟,上述小冊子就可以證明。他希望我們不僅要當真相信霍姆、達文波特兄弟以及其他看來多少是為了錢並且大多一再暴露出騙子面目的“神媒”們的一切所謂的奇跡,而且要當真相信許多從很古的時候起就被信以為真的神靈故事。希臘神托所的女占卜者、中世紀的女巫便都是“神媒”,而揚布利柯在他的《論預言》中已經十分確切地描繪了
“現代唯靈論中最令人驚異的現象”[第229頁]。
我們只舉一個例子來表明,華萊士先生對於這些奇跡在科學上的確證是處理得何等輕率。如果有人要我們相信神靈會讓人給它們照像,那麽這的確是一個奢望,而我們在認定這種神靈照片是真實的以前,當然有權要求它們取得十分確鑿的證明。但華萊士先生在第187頁上說:1872年3月,主神媒古皮太太(父姓為尼科爾)跟她的丈夫和小兒子在諾亭山(注:諾亭山是倫敦西城的一個區。——編者注)的赫德森先生那里一起照了像,而在兩張不同的照片上都看得出她背後有一個身材高高的女人的形象,優雅地(finely)披著白紗,面貌略帶東方韻味,擺出祝福的姿勢。◎第294頁◎
“所以,在這里,兩件事中必有一件是絕對確實的(注:這句引文的原文是’Here,then,one of two thyings are absolutely certain’。神靈世界是超越於語法的。有一次,某位喜歡開玩笑的人把語法家林德利·默里的靈魂召來。人家問他來了嗎?他回答道:’I are’(美國人的說法,不說’I am’[我來了])(’I am’是英語動詞’to be’(是)的單數第一人稱現在式。’We are’,’you are’,’they are’是同一動詞的覆數形式。)。這位神媒是在美國出生的。)。要不是眼前有一個活生生的、聰敏的、然而肉眼看不見的存在物,就是古皮先生夫婦、攝影師和某一第四者籌劃了一樁卑劣的騙局,而且一直隱瞞著這一騙局。但是我非常了解古皮先生夫婦,所以我有絕對的信念:他們像自然科學領域中任何真摯的真理探求者一樣,是不會幹這種騙人的勾當的。”(注:引文中的著重號是恩格斯加的。——編者注)[第188頁]
這樣看來,或者是騙人的勾當,或者是神靈的照片。對極了。如果是騙人的勾當,則或者是神靈早已印在照片底版上,或者是有四個人參與其事,或者如果我們把活到84歲於1875年1 月去世的對自己的行為不能負責的或易受愚弄的古皮老先生撇開不談的話(只要把他送到作為背景的西班牙式的屏風後面就行了),那也就是有三個人參與其事。一位攝影師要替神靈找個“模特兒”是沒有什麽困難的,我們對此無須多費唇舌。但是攝影師赫德森不久就因一貫偽造神靈照片而被公開檢舉,而華萊士先生卻鎮靜地說:
“有一件事情是明白的:如果發生了騙人的勾當,那立刻就會被唯靈論者自己看破的。”[第189頁]
這也就是說,攝影師也不大可信了。剩下的是古皮太太,而替她撐腰的是我們的朋友華萊士的“絕對的信念”,此外再沒有別的。再沒有別的嗎?決不是這樣。替古皮太太的絕對可靠來撐腰的,還有她自己的如下說法:1871年6 月初的一個晚上,她在不省人事的狀態中從漢伯里山公園她的家里,憑空被攝到蘭布斯·康第特◎第295頁◎街69號——兩地的直線距離是三英里——並且被弄到上述69號房子中正在舉行降神儀式的一張桌子上。房門是關著的,雖然古皮太太是一個極肥胖的倫敦女人(這的確很重要),可是她突然闖到屋里來,在門上或天花板上連個小小的窟窿都沒有留下來(1871年6月8日倫敦《回聲報》(注:《回聲報》是資產階級自由派的報紙,1868年至1907年在倫敦出版。——296。)上的報道)。現在誰還不相信神靈照片是真的,那真是不可救藥了。
英國自然研究家中的第二位著名的行家,是威廉·克魯克斯先生,化學元素鉈的發現者和輻射計(在德國也叫作光轉車輻射計)的發明者(注:鉈是威·克魯克斯1861年發現的。
輻射計(“Lichtmühle”——“光轉車輻射計”)是一種測量光能的儀器:在一個真空玻璃球內裝一根垂直或水平細線,上裝幾個輕質的小翼,小翼在輻射的作用下旋轉,使細線折彎而產生偏向角,用測定偏向角的方法來測量光能。輻射計是1873-1874年由克魯克斯設計成功的。——296。)。克魯克斯先生大約從1871年起開始研究唯靈論者的表演,為了這個目的應用了許多物理學儀器和力學儀器,如彈簧秤、電池等等。他是否帶來了主要的儀器,即一顆抱懷疑態度的有批判力的頭腦,他是否使這顆頭腦始終保持工作能力,我們是會看到的。無論如何,在一個不長的時期內,克魯克斯先生就像華萊士先生一樣完全被俘虜了。他敘述道:
“幾年的工夫,一個年輕的女人,弗洛倫斯·庫克小姐,就顯示出值得注意的神媒的特性,而且最近已經登峰造極,化成一個肯定是來自神靈世界的完美的女性形象,赤著腳,披著飄灑的白色長袍,而這時神媒卻穿著深色的衣服,被捆縛著,沈睡在一間密室或鄰室里”[第181頁]。
這個神靈自稱凱蒂,看起來非常像庫克小姐。一天晚上,沃爾克曼先生,古皮太太現在的丈夫,突然攔腰把它抱住,緊緊摟住不放,看它到底是不是庫克小姐的化身。這個神靈顯示出是一個結結實實的女人,它竭力反抗,觀眾們來幹預,瓦斯燈被熄滅,撕扯了一陣以後,重新安靜下來,屋子里點起了燈,這時神靈已經不見了,而庫克小姐仍然被捆著,不省人事地躺在原來的角落里。但是,據說沃爾克曼先生直到現在還堅持認為,他抱住的是庫克小姐而不是別人。為了從科學上來確證這件事情,一位著名的電學家瓦利先生◎第296頁◎作了一次新的實驗,把電池的電流通到神媒庫克小姐身上,使得她不切斷電流就不能扮演神靈的角色。然而神靈還是出現了。所以它的確是和庫克小姐不同的存在物。而進一步確證這件事情便是克魯克斯先生的任務。他第一步是要取得這位神靈小姐的信任。
這種信任,如他自己在1874年6月5日的《靈學家》周報(注:《靈學家》是英國降神術士的周報,1869年至1882年在倫敦出版;1874年起用《靈學家報》的名稱出版。
下面的引文都引自威·克魯克斯發表在1874年6月5日《靈學家》上的文章《“凱蒂·金”的最後出現》。——297。)中所說的,“逐漸加深,直到除非由我來安排,不然她就拒絕降神。她說她希望我一直在她近旁,就在內室的隔壁;我發現,在這種信任已經建立而且她確信我決不致對她食言以後,各種現象的表現程度大大加強了,用其他方法得不到的證據也如意地得到了。她常常和我商量參加降神儀式的人以及他們的席位,因為她最近變得非常不安,原因是她感到有人曾不懷好意地向她暗示,除了其他的比較科學的研究方法以外,有人可能使用武力”。(注:著重號是恩格斯加的。——編者注)
這位神靈小姐對這種既親切又科學的信任給了最充分的回報。她甚至出現——現在這使我們不會再感到吃驚——在克魯克斯先生家里,和他的孩子們玩耍,給他們講“她在印度冒險的趣聞”,向克魯克斯先生講述“她過去生活中的一些痛苦的經歷”,讓他擁抱她,好讓他相信她的結結實實的物質性,並讓他察看她每分鐘的脈搏次數和呼吸次數,最後還讓她自己和克魯克斯先生並排照像。華萊士先生說:
“這個形象在人們看見她,摸到她,給她照像,並且和她談話以後,就從一個小屋子里面絕對地消失了(注:著重號是恩格斯加的。——編者注),這個小屋子除了通往擠滿觀眾的隔壁一間屋子,是沒有其他出口的”[第183頁],假若觀眾們十分有禮貌,信任發生事情的房子的主人克魯克斯先生,就像克魯克斯先生信任神靈一樣,這也就不是什麽了不起的把戲了。◎第297頁◎
可惜這些“完全被證實了的現象”,甚至在唯靈論者看來也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相信的。我們在前面已經看到,十分相信唯靈論的沃爾克曼先生怎樣采取了非常物質的突然下手的辦法。現在又有一個教士,“不列顛全國靈學家協會”委員,也出席了庫克小姐的降神儀式,而且毫無困難地發現:神靈從門進到里面並在里面消失的那間屋子,是有第二道門通往外界的。當時也在場的克魯克斯先生的舉動,“使我原以為這些表演中也許有點什麽玩意兒的信念受到了最後的致命打擊”(查·莫里斯·戴維斯牧師《神秘的倫敦》倫敦廷斯利兄弟出版社版)。此外,人們怎樣使“凱蒂們”“現身”的事,在美國也真相大白了。有一對姓霍姆斯的夫婦在費城舉行表演,當時也出現了一個“凱蒂”,她得到信徒們豐富的饋贈。但是,這位凱蒂有一次竟因為報酬不夠多而罷了工,這就引起一個懷疑者下決心非要探查出她的蹤跡不可;他在一個boarding house(公寓)里發現了她,是一個毫無疑問有血有肉的年輕女人,占有了贈送給神靈的一切禮物。
同時,歐洲大陸也有自己的科學的降神者。彼得堡的一個學術團體——我不大清楚是大學或者甚至是研究院——曾委托國家樞密官阿克薩柯夫和化學家布特列羅夫探究降神現象,但似乎並沒有多少結果。(注:指的是彼得堡大學物理學會於1875年5月6日設立而於1876年3月21日結束工作的“神媒現象考察委員會”。這個委員會的成員有德·伊·門捷列耶夫和其他許多著名的科學家。委員會曾要求在俄國傳播降神術的人——亞·尼·阿克薩柯夫、亞·米·布特列羅夫、尼·彼·瓦格納——提供關於“真實的”降神現象的材料。委員會得出的結論是:“降神現象發生於無意識的動作或有意識的欺騙,而降神說是迷信。”這個結論曾發表於1876年3月25日《呼聲報》上。委員會的材料由德·伊·門捷列耶夫出版,書名是《判斷降神術的材料》1876年聖彼得堡版。——298。)另一方面,——如果可以相信唯靈論者的喧囂的聲明——德國現在也推出自己的唯靈論者,這就是萊比錫教授策爾納先生。
大家知道,策爾納先生多年來埋頭研究空間的“第四維”,發現在三維空間里不可能出現的許多事情,在四維空間里卻是不言而喻的。例如,在四維空間里,一個全封閉的金屬球,不在上面鉆一個孔,就可以像翻手套一樣地翻過來;同樣,在一條兩端各無盡頭或兩端都被系住的線上可以打結,兩個分離的渾然一體的圓環,不鋸◎第298頁◎開其中的任何一個就可以套在一起,還有許多這一類的把戲。根據神靈世界最近傳來的捷報,策爾納教授先生曾請求一個或幾個神媒幫助他確定第四維空間中的各種細節。結果據說是驚人的。他把自己的手臂架在椅子的扶手上,而手掌按在桌子上不動,降神儀式一開始,椅子的扶手就和他的手臂套在一起了;一條兩端用火漆固定在桌子上的線,竟在中間打了四個結,如此等等。一句話,神靈是可以極其容易地完成第四維空間的一切奇跡的。但是必須注意:我是在轉述別人的說法。我不能保證這個神靈通報的正確性,如果它有什麽不確實的地方,策爾納先生應當感謝我給他提供了一個更正的機會。但是,如果這個通報不是虛假地報道策爾納先生的經歷,那麽這些經歷顯然會在神靈科學和數學方面開辟一個新紀元。神靈證明第四維空間的存在,而第四維空間則為神靈的存在擔保。而這一點一經發現,科學便給自己開辟出一個嶄新的廣闊的天地。面對第四維和更高維的空間的數學,面對呆在這種高維空間中的神靈們的力學、物理學、化學和生理學,過去的全部數學和自然科學都只不過是一種預備科目罷了。克魯克斯先生不是已經在科學上確證桌子和其他家具在移到——我們現在可以這樣說——第四維空間的過程中會損失多少重量,而華萊士先生不是也聲稱他已經證明在第四維空間中火不會傷害人體。現在甚至已經有神體生理學了!神靈們會呼吸,有脈搏,這就是說,他們有肺臟、心臟和循環器官,因而在身體的其他器官方面至少是和我們一樣齊全的。因為會呼吸就要有在肺里被燃燒的碳水化合物,而這些碳水化合物又只能由外界供給,於是要有胃、腸及其附屬器官,而這一切一經確定,其余的就毫無困難地都跟著有了。但是這些器官的存在就使得神靈們有生病的可能,這樣一來,微耳和先生也許就不得不寫一部神靈世界的細胞病理學了。而因為這些神靈大多是非常漂亮的◎第299頁◎年輕女人,而且除了她們的超凡的美麗,她們和世間的女人沒有什麽不同,完完全全沒有什麽不同,所以用不了多久她們就會出現在“愛上她們的男人”(注:莫紮特《魔笛》第1幕第14 場帕米納和巴巴蓋諾的二重唱。——編者注)的身邊;而且,既然克魯克斯先生通過脈搏已經斷定,她們“並不缺少女性的心”,所以在第四維空間里也會有自然選擇,不過再也用不著擔心人們在這里會把這種選擇和萬惡的社會民主主義混淆起來。(注:恩格斯暗指1871年巴黎公社以後在德國特別流行的對達爾文主義的反動攻擊。甚至像微耳和這樣的大科學家,以前是達爾文主義的信徒,也在1877年自然研究家和醫生慕尼黑代表大會上建議禁止講授達爾文主義,斷言達爾文主義與社會主義運動有緊密的聯系,因而對於現存的社會制度是危險的。見魯·微耳和《現代國家中的科學自由》1877年柏林版第12頁。——300。)
夠了。這里已經看得一清二楚,究竟什麽是從自然科學走向神秘主義的最可靠的道路。這並不是自然哲學理論的過度滋蔓,而是蔑視一切理論、懷疑一切思維的最膚淺的經驗論。證明神靈存在的並不是那種先驗的必然性,而是華萊士先生、克魯克斯先生之流的經驗的觀察。既然我們相信克魯克斯利用光譜分析進行的觀察(鉈這種金屬就是由此發現的),或者相信華萊士在馬來群島所獲得的動物學上的豐富的發現,人們就要求我們同樣去相信這兩位研究家在唯靈論方面的經驗和發現。而如果我們認為,在這里畢竟有一個小小的區別,即前一種發現可以驗證,而後一種卻不能,那麽降神者就會反駁我們說:不是這麽回事,他們是樂於給我們提供機會來驗證這些神靈現象的。
實際上,蔑視辯證法是不能不受懲罰的。對一切理論思維盡可以表示那麽多的輕視,可是沒有理論思維,的確無法使自然界中的兩件事實聯系起來,或者洞察二者之間的既有的聯系。在這里,問題只在於思維得正確或不正確,而輕視理論顯然是自然主義地進行思維、因而是錯誤地進行思維的最可靠的道路。但是,根據一個自古就為人們所熟知的辯證法規律,錯誤的思維貫徹到底,必然走◎第300頁◎向原出發點的反面。所以,經驗主義者蔑視辯證法便受到懲罰:連某些最清醒的經驗主義者也陷入最荒唐的迷信中,陷入現代唯靈論中去了。
數學方面的情形也一樣。平庸的形而上學的數學家,都十分高傲地誇耀他們的科學成果是絕對無法推翻的。但是這些成果也包括虛數在內,從而這些虛數也就帶有某種實在性。如果我們已習慣於給根號負1或第四維硬加上我們的頭腦以外的某種實在性,那麽我們是否再前進一步,承認神媒的神靈世界,這也就不是什麽重要問題了。這正如凱特勒談到德林格爾時所說的:
“這個人一生中曾為那麽多的謬論作辯護,那確實就連教皇永無謬誤的說法也可能已經接受了!”(注:教皇“永無謬誤”的教義是1870年7月18日在羅馬公布的。德國的天主教神學家德林格爾拒絕承認這一教義。美因茨的主教凱特勒最初也反對宣布新教義,但是很快就接受了這一教義而且變成了它的熱烈擁護者。——301。)
事實上,單憑經驗是對付不了唯靈論者的。第一,那些“高級的”現象,只有當有關的“研究家”已經著迷到像克魯克斯自己天真無比地描繪的那樣,只能看到他應看到或他想看到的東西的時候,才能夠顯現出來。第二,唯靈論者並不在乎成百件的所謂事實被揭露為騙局,成打的所謂神媒被揭露為下流的江湖騙子。只要所謂的奇跡還沒有被逐一揭穿,唯靈論者就仍然有足夠的活動地盤,華萊士圍繞著偽造神靈照片的事件就一清二楚地說明了這一點。偽造物的存在,正好證明了真實物的真實。
這樣,經驗本身就表明,要擺脫降神者的糾纏,不能靠經驗上的實驗,而要運用理論的思考;用赫胥黎的話說:
“我認為從證明唯靈論是真理這件事當中所能得到的唯一好處,就是給反對自殺提供一個新論據。與其死後借每舉行一次降神儀式賺一個基尼(注:基尼是英國從前的一種金幣,合21先令。——編者注)的◎第301頁◎神媒的嘴巴說一大堆廢話,還不如活著做清道夫好。”(注:這段話引自托·赫胥黎1869年1月29日給倫敦邏輯學會的信。這個學會邀請他參加降神現象研究委員會的工作。赫胥黎拒絕了這一邀請,並且發表了許多諷刺降神術的意見。戴維斯的著作《神秘的倫敦》1875年倫敦版第389頁引用了這封信。——302。)
[劄記和片斷]
畢希納(注:以《畢希納》為題的這個片斷寫得比《自然辯證法》所有其他組成部分都早;它是恩格斯第一束手稿中的第一個劄記。它似乎是恩格斯計劃要寫的一部反對庸俗唯物主義和社會達爾文主義的代表路·畢希納的著作的提綱。根據這一片斷的內容和恩格斯在畢希納所著《人及其在自然界中的地位》(1872年底第2版)一書頁邊上所作的批注來判斷,恩格斯打算首先批判畢希納的這一著作。根據威·李卜克內西1873年2月8日給恩格斯的信中所說的“至於畢希納——你就狠揍吧!”來判斷,在此信之前,恩格斯已直接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李卜克內西。因此可以認為,這個片斷寫於1873年2月,但也不晚於5月30日,因為同一天在同一張稿紙上,緊接著寫下了劄記《自然科學的辯證法》。——302。)
……兩個哲學派別:具有固定範疇的形而上學派,具有流動範疇的辯證法派(亞里士多德、特別是黑格爾);後一派證明:根據和後果、原因和結果,同一和差異、映象和本質這些固定的對立是站不住腳的,經分析證明,一極已經作為核內的東西存在於另一極之中,到達一定點一極就轉化為另一極,整個邏輯只是在前進著的各種對立之上展開。——這在黑格爾本人那里是神秘的,因為範疇在他那里表現為預先存在的東西,而現實世界的辯證法表現為它的單純的反照。實際上剛剛相反:頭腦的辯證法只是現實世界,即自然界和歷史的各種運動形式的再現。到上一世紀末,甚至到1830年,自然研究家有舊的形而上學差不多還能應付過去,因為真正的科學當時還沒有越出力學——地球上的力學和宇宙的力學的範圍。盡管如此,高等數學已經帶來了混亂,因為高等數學把初等數學的永恒真理看作已經過時的觀點,常常作出相反的論斷,提出一些在初等數學家看來純屬謬論的命題。固定的範疇在這里消融了,數學達到這樣一種境地,在這里即使很簡單的關系,如純粹抽象的量之間的關系、惡無限性,都采取了完全辯證的形態,迫使數學家們既不自願又不自覺地成為辯證的數學家。數學家們為了解決這種矛盾,為了調和高等數學和初等數學,為了弄清楚在他們面前表現為不可否認的結果的那些東西並不是純屬荒誕無稽的東西,以及為了合理地說明以無限為研究對象的數學的出發點、方法◎第302頁◎和成果所采用的隱晦說法、無聊詭計和應急手法,是再滑稽可笑不過了。
但是現在一切都不同了。化學——原子論。物理學的抽象的可分性——惡無限性。生理學——細胞(由分化而發生的個體和種的有機發展過程,是合理的辯證法的最令人信服的驗證)。最後,各種自然力的同一性及其相互轉化,這種轉化使範疇的一切固定性都終結了。盡管如此,大批自然研究家仍然束縛在舊的形而上學的範疇之內,而且當他們必須合理地解釋這些新近的事實,即這些可以說在自然界中證實了辯證法的事實並把它們彼此聯系起來的時候,便束手無策。這里應當想到:原子和分子等等是不能用顯微鏡來觀察的,而只能用思維來把握。試把化學家們(肖萊馬例外,他懂得黑格爾)和微耳和的《細胞病理學》比較一下吧,在那里最終不得不用籠統的空話來掩蓋這種束手無策。脫掉神秘主義外衣的辯證法成為自然科學絕對必需的東西,因為自然科學已經離開那個有了固定不變的範疇,可以說有了邏輯的初等數學,有了邏輯的日常工具就足以解決問題的領域。哲學因自然科學拋棄了它而對自然科學事後進行了報覆。而自然研究家們本來可以從哲學家們在自然科學上的成就中看到:在這全部哲學中隱藏著某種即使在自然研究家們自己的領域中也比他們高明的東西(萊布尼茨——以無限為研究對象的數學的創始人,和他比較起來,歸納法的蠢驢牛頓(注:恩格斯指的是片面地過高評價歸納法的牛頓的哲學觀點的局限性和他對假說的否定態度,這種態度表現在他所說的“假說這個東西我是不考慮的”這句名言中(見注209)。——303。) 成了剽竊者和害人者(注:牛頓不依賴於萊布尼茨並且先於萊布尼茨發現了微積分,萊布尼茨也獨立地作出了這個發現,而且使這個發現具有了更加完善的形式。恩格斯寫成這個片斷後,過了兩年他對這個問題提出了新的見解(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第602頁)。——303。);康德——拉普拉斯以前的天體起源理論;奧肯——在德國采納進化論的第一個人;黑格爾——他對自然科學的廣博的概括和合理的分類是比一切唯物主義的胡說合在一起還更加偉大的成就)。
——◎第303頁◎
[《費爾巴哈》的刪略部分](注:《〈費爾巴哈〉的刪略部分》是這一片斷在《自然辯證法》第二束材料的目錄中的標題。它原是恩格斯《路德維希·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初稿的四頁(第16、17、18和19頁)。在第16頁的上面寫著《路德維希·費爾巴哈》的刪略部分。這個片斷屬於《路德維希·費爾巴哈》第二章,並且應當緊跟在說明18世紀法國唯物主義者的三個主要“局限性”那一段後面(見本卷第229頁)。在最後整理《路德維希·費爾巴哈》手稿時,恩格斯抽出了這四頁,並用另外的內容代替了它(見本卷第229-231頁),而這一片斷的基本內容(論19世紀自然科學中的三個偉大發現)則在《路德維希·費爾巴哈》第四章中簡略地加以敘述(見本卷第245-246頁)。因為恩格斯的這一著作最初發表在1886年《新時代》雜志4月號和5月號上,所以這個片斷的寫作日期可以認為是1885年底和1886年初。這個片斷的原稿是從一句話的結尾部分開始寫的。這句話的開頭部分是根據發表在《新時代》雜志上原文補全的,補上的部分放在方括號內。——304。)
[50年代在德國搞過唯物主義的實行庸俗化的小販們,決沒有越出他們的老師們(注:指18世紀的法國唯物主義者。——編者注)的這個界限。自然科學後來獲得的一切進步,僅僅成了他們]反對信仰世界創造主的新論據。實際上,他們所做的事情決不是進一步發展理論。唯心主義由於1848年革命受到了沈重打擊,而唯物主義在它的這一更新了的形態下更加衰落。費爾巴哈拒絕為這種唯物主義承擔責任,這是完全對的;只是他不應該把這些巡回傳教士的學說同唯物主義本身混淆起來。
但是,大約就在這個時候,經驗自然科學獲得了巨大的發展和極其輝煌的成果,從而不僅有可能完全克服18世紀機械論的片面性,而且自然科學本身,也由於證實了自然界本身中所存在的各個研究領域(力學、物理學、化學、生物學等等)之間的聯系,而從經驗科學變成了理論科學,並且由於把所得到的成果加以概括,又轉化成唯物主義的自然認識體系。氣體力學;新創立的有機化學,它從無機物制造出一個又一個的所謂有機化合物,從而掃除了這類化合物的不可捉摸性質的最後殘余,1818年以來創立的科學的胚胎學,地質學和古生物學;動植物學比較解剖學——這一切領域提供了前所未聞的新材料。但是,具有決定性重要意義的是三大發現。
第一是由熱的機械當量的發現(羅伯特·邁爾、焦耳和柯爾丁)而導致證實能量的轉化。自然界中無數的起作用的原因,過去一直被看作某種神秘的不可解釋的存在,稱作所謂力——機械力、熱、放射(光和輻射熱)、電、磁、化學化合力和分解力,現在全都被證明是同一種能即運動的各種特殊形式即存在方式;我們不僅可◎第304頁◎以證明,這種能在自然界中不斷從一種形式轉化為另一種形式,而且甚至可以在實驗室中和在工業中實現這種轉化,使某一形式的一定量的能總是相當於這一或另一形式的一定量的能。例如,我們可以用千克米表示熱量單位,又用熱量單位來表示若幹單位的或任何量的電能或化學能,反過來也可以;我們同樣可以把一個活的機體所消耗的和所獲得的能量測量出來,並且用任何單位,例如用熱量單位表示出來。自然界中一切運動的統一,現在已經不再是一個哲學的論斷,而是一個自然科學的事實了。
第二個發現——在時間上更早一些——是施萬和施萊登發現有機細胞,發現它是這樣一種單位:一切機體,除最低級的以外,都是從這種細胞的覆制和分化中產生和生長起來的。有了這個發現,有機的、有生命的自然產物的研究——不僅是比較解剖學和生理學,還有胚胎學——才獲得了鞏固的基礎。機體的產生、成長和構造的秘密被揭開了;從前不可理解的奇跡解開了,被歸結為某種遵循一切多細胞的機體本質上共有的同一規律所發生的過程。
但是還剩下了一個重要的空白。如果一切多細胞的機體——植物和動物,包括人在內——都是按照細胞分裂規律各自從一個細胞中生長起來,那麽這些機體的無限差異性是從何而來呢?解答這個問題的,是第三個大發現,即達爾文首先總括地加以論述和建立起來的進化論。不管這個理論在細節上還會有多少變化,但是總的說來,它現在已經把問題解答得綽綽有余了。機體從少數簡單形態到今天我們所看到的日益多樣化和覆雜化的形態,一直到人類為止的發展序列,在大的基本的輪廓上被證實了;這樣一來,不僅有可能來說明有機自然產物中的現存者,而且也為認識人類精神的前史,為追溯人類精神從簡單的、無結構的、但有感受刺激能力◎第305頁◎的最低級有機體的原生質起直到能夠思維的人腦為止的各個發展階段奠定了基礎。不了解這個前史,能夠思維的人腦的存在就仍然是一個奇跡。
有了這三個大發現,自然界的主要過程就得到了說明,就被歸之於自然的原因。現在只剩下一件事情還得去做:說明生命是怎樣從無機自然中產生的。在科學發展的現階段上,這也就等於說,應從無機物中制造出蛋白體來。化學正在完成這個任務的道路上日益前進,雖然距離完成任務還很遠。但是,如果我們想一想,維勒在1828年才由無機物制成第一種有機物——尿素,而現在以人工方法不使用任何有機物就能制成無數所謂有機化合物,那麽我們就不會讓化學在蛋白質這一難關面前停步不前。到目前為止,化學已經能夠制出它確切知道其成分的每一種有機物。只要有朝一日蛋白體的化合成分被弄清楚,化學就能著手制造活的蛋白質。但是,要求化學在今天或明天就完成自然界本身在個別天體的極為有利的環境下經過千百萬年才完成的事情,這就等於要求創造奇跡。
這樣,同前一世紀比較起來,唯物主義的自然觀現在已建立在完全不同的牢固的基礎上了。那時,只是對於天體和地球上的固體在重力的影響下所發生的運動有相當詳盡的了解:差不多整個化學領域和整個有機界仍然是不可理解的秘密。現在,整個自然界是作為至少在大的基本的輪廓上已得到解釋和理解的種種聯系和種種過程的體系而展現在我們面前。當然,唯物主義的自然觀無非是對自然界本來面目的樸直的理解,不添加任何外來的東西,所以它在希臘哲學家中間原本是不言而喻的東西。但是,在古希臘人和我們之間兩千多年來存在著本質上是唯心主義的世界觀,所以,哪怕要返回到不言而喻的東西上去,也要比初看起來困難些。◎第306頁◎因為問題決不是要簡單地拋棄這兩千多年的全部思想內容,而是要批判它,要把那些在錯誤的、但對於那個時代和發展過程本身來說是不可避免的唯心主義的形式內獲得的成果,從這種暫時的形式中剝取出來。而這是多麽困難,許許多多的自然研究家已經給我們提供了證明,他們在他們自己的那門科學中都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但是在本門科學以外不僅是唯心主義者,甚至是虔誠的正教教徒。
自然科學的所有這些劃時代的進步,都在費爾巴哈那里擦肩而過,基本上沒有觸動他。這與其說是他的過錯,不如說應歸咎於當時德國的可悲的環境,由於這種環境,大學教席都被毫無頭腦的折衷主義的小人霸占了,而比這些小人高明百倍的費爾巴哈,卻不得不在鄉間過著與世隔絕的孤寂生活,幾乎變成一個粗俗的人。於是出現這種情況:他在談到自然界時,不得不說一些美文學的空話,雖然附帶也作出個別的天才的概括。例如,他說:
“生命當然不是某種化學過程的產物:一般說來不是某一個別的自然力或自然現象的產物,而形而上學的唯物主義者卻把生命歸結為這種產物;生命是整個自然界的一個結果。”(注:這段引文出自費爾巴哈1846年寫的《從人種學看不死問題》一文(見《費爾巴哈全集》1876年萊比錫第3版第3卷第331頁)。轉引自卡·尼·施達克的《路德維希·費爾巴哈》1885年斯圖加特版第154-155頁。——307。)
生命是整個自然界的一個結果,這和下面這一情況一點也不矛盾:蛋白質,作為生命的唯一的獨立的載體,是在自然界的全部聯系所提供的特定的條件下產生的,然而恰好是作為某種化學過程的產物而產生的。費爾巴哈圍繞著思維和思維器官大腦的關系問題而沈溺在一連串毫無結果的和徒兜圈子的思辨之中,沈溺在施達克樂於步他後塵的這個領域之中,這也應當歸咎於這種孤寂的生活。
夠了,費爾巴哈反對的是唯物主義這個名稱(注:恩格斯指的是費爾巴哈的箴言(見本卷第227頁),箴言在費爾巴哈逝世後發表在卡·格律恩的著作《路德維希·費爾巴哈的書簡、遺稿及其哲學特征的闡述》1874年萊比錫-海德堡版第2卷第308頁。參看恩格斯《路德維希·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第二章(見本卷第223-233頁)。——307。)。這並非毫無◎第307頁◎道理,因為他從來沒有完全擺脫唯心主義。在自然領域中他是唯物主義者;但是在人類……領域中[……](注:恩格斯的《路德維希·費爾巴哈》初稿第19頁到此為止,這句話的後半句在下一頁上,但是這一頁沒有找到。——編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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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研究家相信,他們只有不理睬哲學或羞辱哲學,才能從哲學中解放出來。但是,因為他們離開思維便不能前進,而且要思維就得有思維規定,而這些範疇是他們從所謂有教養者的那種受制於早已過時的哲學殘渣的一般意識中盲目地取來的,或是從大學必修的哲學課中聽到的一點兒東西(這種東西不僅是片斷的,而且是分屬於極不相同的和多半是最蹩腳的學派的人們的觀點的雜燴)中取來的,或是從各種各樣的哲學著作中缺乏批判的和雜亂無章的讀物中取來的,——正因為這樣,他們同樣做了哲學的奴隸,而且遺憾的是大多做了最蹩腳的哲學的奴隸,而那些辱罵哲學家罵得最厲害的人恰好成了最蹩腳的哲學家的最蹩腳的庸俗殘渣的奴隸。
——
自然研究家盡管可以采取他們所願意采取的態度,他們還是得受哲學的支配。問題只在於:他們是願意受某種蹩腳的時髦哲學的支配,還是願意受某種以認識思維的歷史及其成就為基礎的理論思維形式的支配。
物理學,當心形而上學啊!這是完全正確的,不過,是在另一種意義上。(注:指不像過去在牛頓的著作中所表述的那樣(見注209),從舊意義上把“形而上學”了解為一般哲學思維,而是從現代意義上把它了解為形而上學的思維方法。——308。)
自然研究家由於靠舊形而上學的殘渣還能過日子,就使得哲學尚能茍延殘喘。只有當自然科學和歷史科學本身接受了辯證法◎第308頁◎的時候,一切哲學的廢物——除了純粹的關於思維的理論以外——才會成為多余的東西,在實證科學中消失掉。
——
上帝在信仰上帝的自然研究家當中受到的待遇,比在任何地方都要糟糕。唯物主義者只去說明事物,是不理睬這套廢話的。只有當那些糾纏不休的教徒們想把上帝強加給他們的時候,他們才會考慮這件事,並且作出簡單的回答,或者像拉普拉斯那樣說:“陛下,我不……”(注:“陛下,我不需要這種假說”是拉普拉斯對拿破侖問他為什麽在《論天體力學》中不提上帝時的回答。——309。),或者更粗魯一些,以荷蘭商人經常用來打發硬把次貨塞給他們的德國行商們的方式說:“我用不著那路貨色”,並且這樣就把問題了結了。而上帝竟不得不忍受他的保衛者給他的臉色!在現代自然科學的歷史中,上帝在他的保衛者當中受到的待遇,就像耶拿戰役中弗里德里希-威廉三世在他的文官武將當中受到的待遇一樣。在科學的推進下,一支又一支部隊放下武器,一座又一座堡壘投降,直到最後,自然界無邊無沿的領域全都被科學征服,不再給造物主留下一點立足之地。牛頓還把“第一推動”留給上帝,但是不允許他對自己的太陽系進行別的任何幹預。神父賽奇雖然履行教規中的全部禮儀來恭維上帝,但是並不因此就變得手軟些,他把上帝完全逐出了太陽系,而只允許後者在原始星雲上還能作出某種“創造行動”。在一切領域中,情況都是如此。在生物學中,上帝的最後的偉大的唐·吉訶德,即阿加西斯,甚至要求他去做十足荒唐的事情:他不僅應當創造實在的動物,而且還應當創造抽象的動物,即創造作為魚的魚!(注:參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第548頁。——編者注)最後,丁鐸爾完全禁止上帝進入自然界,把他放逐到情感世界中去,而他之所以還允許上帝存在,只是因為對這一切事物(自然界)總得有個什麽人能比約翰·丁鐸◎第309頁◎爾(注:恩格斯指的是約·丁鐸爾在1874年8月19日召開的不列顛科學促進協會貝爾法斯特第四十四次會議上的開幕詞。開幕詞載於1874年8月20日《自然界》雜志第10卷第251期。恩格斯在1874年9月21日給馬克思的信(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3卷第126-127頁)中對丁鐸爾的這一發言作了更詳細的評論。——310。)知道得更多些! (注:恩格斯在此處頁邊上寫著:“上帝=我不知,但是無知並不是論據(斯賓諾莎)。”(無知並不是論據,是斯賓諾莎在《倫理學》第1部中針對僧侶主義的目的論的自然觀的
代表人物講的一句話,這些人提出“上帝的意志”是一切現象的原因的原因,他們進行論證的唯一手段就是求助於對其他原因的無知。)——編者注)這和舊的上帝——天和地的創造者、萬物的主宰,沒有他連一根頭發也不能從頭上掉下來——相距不知有多遠!
丁鐸爾的情感上的需要什麽也證明不了。格里厄騎士確實有愛戀和占有曼儂·列斯戈的情感上的需要,而後者一次又一次地出賣她自己和他;為了取悅於她,他做了騙子和王八。如果丁鐸爾要責備她,他會回答說:這是出於“情感上的需要”!
[辯證法作為科學]
辯證法(注:《辯證法》是這篇論文在手稿第1頁上的標題。在手稿第5頁和第9頁(即第二和第三張稿紙開頭)的上端邊上注有“辯證法的規律”的字樣。論文沒有完成。它寫於1879年,但不早於當年9月。這個日期是根據下列事實確定的。在論文中引證了羅斯科和肖萊馬著《化學教程大全》第2卷的結尾部分;這一卷的第2部分是1879年9月初出版的。其次,在論文中一點沒有談到鈧的發現(1879年),如果這篇論文寫於1879年以後,那麽,恩格斯在說到鎵的發現時,就不可能不提到鈧。——310。) (闡明辯證法這門同形而上學相對立的關於聯系的科學的一般性質。)
——
可見,辯證法的規律是從自然界和人類社會的歷史中抽象出來的。辯證法的規律無非是歷史發展的這兩個階段和思維本身的最一般的規律。它們實質上可歸結為下面三個規律:
量轉化為質和質轉化為量的規律;
對立的相互滲透的規律;
否定的否定的規律。◎第310頁◎
所有這三個規律都曾經被黑格爾按照其唯心主義的方式當作純粹的思維規律而加以闡明;第一個規律是在他的《邏輯學》的第一部分即存在論中;第二個規律占據了他的《邏輯學》的整個第二部分,這也是全書的最重要的部分,即本質論;最後,第三個規律表現為構築整個體系的基本規律。錯誤在於:這些規律是作為思維規律強加於自然界和歷史的,而不是從中推導出來的。由此就產生了整個牽強的並且常常是令人震驚的結構:世界,不管它願意與否,必須適應於某種思想體系,而這種思想體系本身又只是人類思維的某一特定發展階段的產物。如果我們把事情順過來,那麽一切都會變得很簡單,在唯心主義哲學中顯得極端神秘的辯證法規律就會立即變得簡單而朗若白晝了。
此外,凡是稍微懂得一點黑格爾的人都知道,黑格爾在幾百處地方都善於從自然界和歷史中舉出最恰當的例證來證明辯證法的規律。
我們在這里不打算寫辯證法的手冊,而只想說明辯證法的規律是自然界的實在的發展規律,因而對於理論自然研究也是有效的。因此,我們不能深入地考察這些規律之間的內部聯系。
一、量轉化為質和質轉化為量的規律。為了我們的目的,我們可以把這個規律表述如下:在自然界中,質的變化——在每一個別場合都是按照各自的嚴格確定的方式進行——只有通過物質或運動(所謂能)的量的增加或減少才能發生。
自然界中一切質的差別,或是基於不同的化學化合,或是基於運動(能)的不同的量或不同的形式,或是——差不多總是這樣——同時基於這兩者。所以,沒有物質或運動的增加或減少,即沒有有關的物體的量的變化,是不可能改變這個物體的質的。因此,在這個形式下,黑格爾的神秘的命題就顯得不僅是完全合理◎第311頁◎的,並且甚至是相當明白的。
幾乎用不著指出:物體的各種不同的同素異形狀態和聚集狀態,因為是基於分子的各種不同的組合,所以是基於已經傳導給物體的或多或少的運動的量。
但是運動或所謂能的形式變換又怎樣呢?當我們把熱變為機械運動或把機械運動變為熱的時候,在這里質是變化了,而量依然保持不變嗎?完全正確。但是關於運動的形式變換,正如海涅談到罪惡時所說的:每個人獨自一人可以是道德高尚的,而罪惡總是兩個人的事。(注:海涅《論告發者。〈沙龍〉第3 部的序言》。——編者注)運動的形式變換總是至少發生在兩個物體之間的一個過程,這兩個物體中的一個失去一定量的一種質的運動(例如熱),另一個就獲得相當量的另一種質的運動(機械運動、電、化學分解)。因此,量和質在這里是雙方互相適應的。直到現在還無法在一個單獨的孤立的物體內部使運動從一種形式轉化為另一種形式。
在這里我們首先只談無生命的物體;對於有生命的物體,這個規律也適用,但它是在非常覆雜的條件下起作用的,而且現在我們還往往無法進行量的測定。
如果我們設想,將任何一個無生命的物體分割成越來越小的部分,那麽開頭是不會發生任何質的變化的。但是這里有一個極限:如果我們能夠(如在蒸發的情況下)得出一個個的自由狀態的分子,那麽我們在大多數場合下還可以把這些分子進一步分割,然而只有在質完全發生變化的條件下才行。分子分解為它的各個原子,而這些原子具有和分子完全不同的性質。在分子是由不同的化學元素化合而成的場合下,取代化合物的分子而出現的是這些元◎第312頁◎素本身的原子或分子;在分子是由一種元素構成的場合下,出現的則是自由的原子,它們起著質上完全不同的作用:初生氧的自由原子,輕松自如地起著大氣中結合在分子內的氧原子所決不能起的作用。
但是分子和它所歸屬的物體,在質上也是不相同的。分子可以不依賴於物體而運動,而同時物體卻好像是在靜止中,例如熱振動;分子可以因位置的變化,因與相鄰分子的聯系的變化,而使物體處於另一種同素異形狀態或聚集狀態,如此等等。
這樣,我們看到,純粹的量的分割是有一個極限的,到了這個極限它就轉化為質的差別:物體純粹由分子構成。但它是本質上不同於分子的東西,正如分子又不同於原子一樣。正是由於這種差別,作為關於天體和地上的物體的科學的力學,才同作為分子力學的物理學以及作為原子物理學的化學區分開來。
在力學中並不出現質,最多只有如平衡、運動、位能這樣一些狀態,它們都是基於運動的可量度的轉移,並且本身是可以用量來表示的。所以,這里只要發生質變,便總是由相應的量變引起的。
在物理學中,物體被當作化學上不變化或呆性的東西;我們在這里所研究的,是物體的分子狀態的變化和運動的形式的變換,這種變換在任何情況下——至少在雙方的一方中——都會使分子活動起來。在這里每種變化都是量到質的轉化,是物體所固有的或所承受的某種形式的運動的量發生量變的結果。
“例如,水的溫度起初對於水的滴液狀態來說是無關緊要的;但是後來由於液體水的溫度的升高或降低,便會達到這樣一個點,在這一點上這種凝聚狀態會發生變化,水會變為蒸汽或冰。”(黑格爾《全書》,《黑格爾全集》第6 卷第217頁)
例如,電流必須達到一定的最低強度才能使電燈泡中的白金◎第313頁◎絲發光,每種金屬都有自己的白熱點和融解點,每種液體在已知的壓力下都有其固定的冰點和沸點,——只要我們有辦法造成相應的溫度;最後,例如,每種氣體都有其臨界點,在這一點上壓力和冷卻能使氣體變成液體。一句話,物理學的所謂常數,大多不外是這樣一些關節點的標志,在這些關節點上,運動的量的增加或減少會引起相應物體的狀態的質的變化,所以在這些關節點上,量轉化為質。
不過,黑格爾所發現的自然規律是在化學這一領域中取得最偉大的勝利的。化學可以說是研究物體由於量的成分的變化而發生的質變的科學。黑格爾本人已經懂得這一點(《邏輯學》,《黑格爾全集》第3卷第433頁)。拿氧來說:如果結合為一個分子的是三個原子,而不是像通常那樣只是兩個原子,那麽我們就得到臭氧,一種在氣味和作用上與普通氧很不相同的物體。更不待說,如果把氧同氮或硫按不同的比例化合起來,那麽其中每一種化合都會產生出一種質上與其他一切物體不同的物體!笑氣(一氧化二氮N2O)和無水硝酸(五氧化二氮N2O5)是多麽不相同!前者是氣體,而後者在常溫下是結晶的固體。而兩者在成分上的全部區別是,後者所含有的氧為前者的五倍,並且在這兩者之間還有另外三種氮的氧化物(NO,N2O3,NO2),它們在質上與前兩者不同,並且彼此也不同。
在同系列的碳化物,特別是較簡單的碳氫化合物中,這一點表現得更為明顯。在正烷烴中,最低的一級是甲烷,CH4,在這里,碳原子的六個化學鍵被四個氫原子所飽和。第二種是乙烷,C2H6,兩個碳原子互相聯結,自由的六個化學鍵被六個氫原子所飽和。再往下,依據代數學公式CnH2n+2,便有C3H8,C4H10等等,結果每增加一個CH2,便形成一個和以前的物體在質上不同的物體。這一系列◎第314頁◎中最低的一級的三個成員是氣體,已知的最高的一級的成員十六烷,C16H34,是固體,沸點為270℃。從烷烴(理論上)導出的伯醇系列(公式是CnH2n+2O)和一元脂肪酸系列(公式為CnH2nO2),情形也完全一樣。在量上加上一個C3H6,會引起什麽樣的質的差別,從如下的經驗中就可以明白:我們喝一下不摻雜其他醇類的可飲用的乙醇C3H6O,再喝一次同樣的乙醇,但摻入少量的戊醇C5H12O(它是可怕的雜醇油的主要成分)。第二天早晨我們的腦袋就會有所感覺,而且受到傷害;所以甚至可以說:醉酒和後來的醉後頭痛也是量到質的轉化。一次是因乙醇而發生的,另一次是因加上去的這一點兒C3H6而發生的。
在這些系列中,黑格爾的規律還以另外的形式出現在我們面前。低級別的同系物只允許原子相互間有一種排列法。但是,當結合成一個分子的原子數目達到每一系列的各自一定的大小時,分子中的原子的組合就可以有多種方式,於是就能出現兩種或更多的同分異構體,它們在分子中包含有相等數目的C、H、O 原子,但是在質上卻各不相同。我們甚至能夠計算一個系列的每一同系物可能有多少同分異構體。例如,在烷烴系列中,C4H10有兩個同分異構體,C5H12有三個同分異構體;對於更高級別的同系物來說,可能存在的同分異構體的數目增加得非常快。可見,又是分子中的原子的數目制約著這種質上不同的同分異構體的可能性,並且就已經證實的情形來說,還制約著這些同分異構體的現實的存在。
不僅如此。從每一個這樣的系列中我們所熟悉的物體的類比中,還能推論出該系列中未知的同系物的物理性質,並且至少對於緊跟在已知同系物後面的一些同系物,可以相當有把握地預言其性質,如沸點等等。
最後,黑格爾的規律不僅適用於化合物,而且也適用於化學元◎第315頁◎素本身。我們現在知道,
“元素的化學性質是原子量的一個周期函數”(羅斯科和肖萊馬《化學教程大全》第2卷第823頁),因此,它們的質是由它們的原子量的數量所決定。這已經得到了光輝的驗證。門捷列耶夫證明了:在依據原子量排列的各同族元素的系列中,發現有各種空白,這些空白表明這里有新的元素尚待發現。這些未知元素之一他稱之為亞鋁,因為該元素在以鋁為首的系列中緊跟在鋁的後面。他預先描繪了這一元素的一般化學性質,並大致地預言了它的比重、原子量以及原子體積。幾年以後,勒科克·德·布瓦博德朗確實發現了這個元素,門捷列耶夫的預言被證實了,只有微不足道的偏離。亞鋁實際上就是鎵(同上,第828頁)。(注:周期律是德·伊·門捷列耶夫於1869年發現的。在1870-1871年,門捷列耶夫詳盡地描述了元素周期系中尚缺的一些元素的性質。為了表示這些元素,他建議用梵文數詞(例如,“埃卡”——“一”)作為字頭加在該元素所在系列的第一個元素的名稱前面。門捷列耶夫所預言的第一元素鎵於1875年被發現。——316。)門捷列耶夫依靠——不自覺地——應用黑格爾的量轉化為質的規律,完成了科學上的一個勳業,這一勳業,大膽地說,完全可以和勒維烈計算尚未見過的行星海王星的軌道方面的勳業相提並論。 在生物學中,以及在人類社會歷史中,這一規律在每一步上都被證實了,但是我們在這里只想從精密科學中舉出一些例子,因為在這些科學中量是可以精確地測定和跟蹤的。
有些先生在此以前曾經誹謗量到質的轉化是神秘主義和不可理解的先驗主義,正是這些先生們大概現在會宣稱這種轉化是某種完全不言自明的、淺薄的和平凡的東西,說什麽他們早就應用過了,因此從中沒有學到任何新東西。但是,第一次把自然界、社會和思維的發展的一個一般規律在其普遍適用的形式上表述出來,這畢竟是一項具有世界歷史意義的勳業。如果這些先生們多年來曾經使質和量互相轉化,卻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那他們倒可以用莫◎第316頁◎里哀的茹爾丹先生來安慰自己了。這位茹爾丹先生一生中說話一直使用散文,可是一點也不知道什麽是散文。
[劄記和片斷]
[規律和範疇]
所謂的客觀辯證法是在整個自然界中起支配作用的,而所謂的主觀辯證法,即辯證的思維,不過是在自然界中到處發生作用的、對立中的運動的反映,這些對立通過自身的不斷的鬥爭和最終的互相轉化或向更高形式的轉化,來制約自然界的生活。吸引和排斥。磁,開始有了兩極性,後者在同一物體中顯現出來;就電而言,這種兩極性分配到兩個或兩個以上互相帶有相反的電荷的物體上。一切化學過程都歸結為化學的吸引和排斥的過程。最後,在有機生命中,細胞核的形成同樣應看作活的蛋白質的極化,而且進化論證明了,從簡單的細胞開始,怎樣由於遺傳和適應的不斷鬥爭而一步一步地前進,一方面進化到最覆雜的植物,另一方面進化到人。同時還表明,像“正”和“負”這樣的範疇是多麽不適用於這種發展形式。我們可以把遺傳看作正的、起保存作用的方面,把適應看作負的、不斷破壞遺傳的東西的方面;但是,我們同樣也可以把適應看作創造性的、主動的、正的活動,把遺傳看作抗拒的、被動的、負的活動。但是,正像在歷史上進步表現為現存事物的否定一樣,在這里——從純粹實踐的理由來考慮——最好也把適應看作負的活動。在歷史上,對立中的運動在居於主導地位的民族的一切危機時期表現得尤為明顯。在這樣的時刻,一個民族只能在進退兩難中二者擇其一:“非此即彼!”而且問題的提法總是迥然不同於一切時◎第317頁◎代談論政治的庸人們所期望的提法。甚至1848年的德國自由派庸人,在1849年也突然地、意外地和違反本願地發現自己遇到這樣一個問題:或者是倒退到具有更加尖銳的形式的舊的反動中去,或者是繼續革命,一直達到共和國,甚至也許是一個有社會主義背景的統一的和不可分的共和國。他們沒有考慮多久,便幫助建立了曼托伊費爾反動統治這一德國自由主義的花朵。同樣,1851年法國資產者也陷入了他們確實沒有料到的進退維谷的局面:或者是帝制和近衛軍制的滑稽可笑的臨摹畫和一幫流氓對法國的剝削,或者是社會主義的民主共和國,——結果是他們俯伏在這幫流氓面前,為的是在後者的庇護下繼續剝削工人。
——
嚴格的界線是和進化論不相容的——甚至脊椎動物和無脊椎動物之間的界線也不再是固定的了,魚和兩棲動物之間的界線也是一樣。鳥和爬行動物之間的界線正日益消失。細顎龍(注:細顎龍(Compsognathus)是一種已經絕跡的動物,恐龍的一支(鳥臀目),屬爬蟲類,但就其骨盤和後肢的構造看來很像鳥(見亨·阿·尼科爾森《動物學手冊》1878年愛丁堡和倫敦第5版第545頁)。——318。)和始祖鳥之間只缺少幾個中間環節,而有牙齒的鳥喙在兩半球都出現了。“非此即彼!”是越來越不夠用了。在低等動物中,個體的概念簡直不能嚴格地確立。不僅就這一動物是個體還是群體這一問題來說是如此,而且就發展過程中何時一個個體終止而另一個個體(“褓母蟲體”)(注:恩格斯指的是腔腸動物通過發芽或分裂來進行繁殖。——318。) 開始這一問題來說也是如此。——一切差異都在中間階段融合,一切對立都經過中間環節而互相轉移,對自然觀的這樣的發展階段來說,舊的形而上學的思維方法不再夠用了。辯證的思維方法同樣不知道什麽嚴格的界線,不知道什麽普遍絕對有效的“非此即彼!”,它使固定的形而上學的差異互相轉移,除了“非此即彼!”,又在恰當的地方承認“亦此亦彼!”,並使對立通過中介相聯系;這樣的辯證思維方法是唯一在最高程度上適合於自然觀的這一發展階段的思維方法。自然,對於日常應用,對於科學上的細小◎第318頁◎研究,形而上學的範疇仍然是有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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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性的思維規定的對立性:兩極化。正如電、磁等等兩極化一樣,思想也在對立中運動。正如在電、磁等等的場合,不能固執片面性,而且也沒有一位自然研究家想這樣做,同樣,在思想的場合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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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極性。把一塊磁石切斷,中性的中央便兩極化,但是原先的兩極仍舊不變。相反地,把一條蠕蟲切斷,它的正極仍保持著一個攝取食物的口,而另一端則形成一個新的負極,上面有排泄廢物的肛門;但是原先的負極(肛門)現在變成了正極,即變成了口,而帶傷的一端形成為新的肛門或負極。這就是正轉化為負。
——
兩極化。在雅·格林看來,下述論點是確定不移的:德意志方言必定不是高地德意志語,就是低地德意志語。同時,法蘭克方言在他看來是完全消失了(注:恩格斯指的是雅·格林的著作《德意志語言史》1853年萊比錫第2版第1卷第580頁。恩格斯在他於1881-1882年寫的專著《法蘭克方言》中較詳細地談到法蘭克方言(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第564-599頁)。——319。)。因為卡羅林王朝末期的書面的法蘭克語是高地德意志語(因為高地德意志語的輔音音變波及法蘭克的東南地區),所以按照他的看法,法蘭克語在一些地方已經融合在古高地德意志語中,而在另一些地方已經融合在法蘭西語中。但是仍然完全不能說明古薩利克語區的尼德蘭語從何而來。只是在格林死後法蘭克語才重新被發現:薩利克語經過革新成為尼德蘭方言,里普利安語經過革新成為中萊茵和下萊茵的方言,這些方言有一部分以不同的程度轉變為高地德意志語,有一部分依然是低地德意志語,所以法蘭克語是一種既是高地德意志的又是低地德意志的方言。
——◎第319頁◎
“本質”的各個規定的真實本性,黑格爾自己已經說明了(《全書》第1 部第111節,附釋):“在本質中一切都是相對的”(注:著重號是恩格斯加的。——編者注)(例如,正和負,它們只是在它們的關系中才有意義,每一方獨自來說沒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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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正和負看作一樣的東西,隨便把哪一方看作正,哪一方看作負都無所謂,這不僅適用於解析幾何,更適用於物理學(見克勞修斯,第87頁及以下各頁)(注:克勞修斯《機械的熱理論》1876年不倫瑞克第2版第1卷。——編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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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和負。也可以顛倒過來稱呼,在電等等中。北和南也一樣,如果顛倒過來,並且把其余的名稱也相應地加以改變,那麽一切仍然是正確的。這時,我們稱西為東,稱東為西。太陽從西邊升起,行星從東向西旋轉等等,這只是名稱的變更而已。此外,受地磁的北極吸引的磁石的真正南極,我們在物理學中稱作北極,這絲毫無礙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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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部分和整體在有機的自然界中已經是不夠用的範疇了。種子的萌發——胚胎和生出來的動物,不能看作是從“整體”中分出來的“部分”,這是錯誤的解釋。只是在屍體中才有部分(《全書》第1部第268頁)(注:黑格爾《哲學全書》第135節附釋:“不應當把動物的四肢和各種器官只看作動物的各個部分,因為四肢和各種器官只有在它們的統一體中才是四肢和各種器官,它們決不是和它們的統一體毫無關系的。四肢和各種器官只是在解剖學家的手下才變成單純的部分,但這個解剖學家這時所處理的已不是活的軀體,而是屍體。”——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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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一的和覆合的:這對範疇在有機的自然界中也早已失去意◎第320頁◎義,不適用了。無論是骨、血、肌肉、細胞纖維組織等等的機械組合,或是各種元素的化學組合,都不表示某個動物(黑格爾《全書》第1部第256頁)(注:黑格爾《哲學全書》第126節附釋:“甚至有人還將這種認為物的持存是由獨立的質素所構成的理論常常應用於有機生命方面,也是顯得不夠用的。我們當然可以說,這一動物是由骨骼、筋肉、神經等所構成。但很明顯,在這里我們用構成一詞,與前面所說花崗石是由某些質素構成的,其意義又不相同。因為在花崗石里,各種質素的聯合完全不相幹,即使不聯合在一起,各個質素仍可獨立存在。反之,有機體的各部分,各肢節只有在它們的聯合里才能存在,彼此一經分離便失掉其為有機體的存在。”——321。)。有機體既不是單一的也不是覆合的,不管它是多麽覆雜。
——
同一和差異——必然性和偶然性——原因和結果——這是兩個主要的對立(注:“兩個主要的對立”指的是(1)同一和差異的對立,(2)原因和結果的對立。“必然性和偶然性”這幾個字是恩格斯後來加進去的。——編者注),當它們被分開來考察時,都互相轉化。於是必須求助於“根據”。
——
舊形而上學意義上的同一律是舊的觀點的基本原理:a=a,每一事物都與自身同一。一切都是永恒的,太陽系、星體、有機體都是如此。這個定律在每一個別場合下都被自然研究一件一件地駁倒了,但是在理論上還保留著,仍被舊事物的擁護者用來抵制新事物:一件事物不能同時既是自身又是他物。但是新近自然研究從細節上證明了這樣的事實:真實的具體的同一性自身包含著差異、變化(見前面)。——抽象的同一性,像形而上學的一切範疇一樣,足以滿足日常應用,在這種場合涉及的只是狹小的環境或很短的時間;它所能適用的範圍差不多在每一場合都是不相同的。受對象的本性左右;在一個行星系統中,可以采用橢圓為基本形式來進行尋常的天文學計算,這不會導致實踐上的錯誤,在這里這種抽象的同一性的適用範圍就比在幾周內完成變態的昆蟲的場合要寬廣得多。(還可以舉其他的例子,例如以若幹千年為尺度來計算的物種◎第321頁◎變化。)但是,對綜合性自然科學來說,即使在每一單個部門中,抽象的同一性也是完全不夠用的,而且,雖然總的說來在實踐中現在已經被排除,但是在理論上仍然支配著人們的頭腦,大多數自然研究家還以為同一和差異是不可調和的對立物,而不是各占一邊的兩極,這兩極只是由於相互作用,由於把差異性納入同一性之中,才具有真理性。
——
同一性——抽象的,a=a,以及否定的:a不能等於a同時又不等於a ——這在有機的自然界中同樣是不適用的。植物,動物,每一個細胞,在其生存的每一瞬間,都和自身同一而又和自身相區別,這是由於各種物質的吸收和排泄,由於呼吸,由於細胞的形成和死亡,由於循環過程的進行,一句話,由於全部無休止的分子變化,而這些分子變化便形成生命,其累積的結果一目了然地顯現在各個生命階段上——胚胎生命,少年,性成熟,繁殖過程,老年,死亡。生理學越向前發展,這種無休止的、無限小的變化對於它就越加重要,因而對同一性內部的差異的考察也越加重要(注:恩格斯在此處頁邊上寫著:“至於物種進化,就更不用說了。”——編者注),而舊的、抽象的、形式上的同一性觀點,即把有機物看作只和自身簡單地同一的東西、看作固定不變的東西的觀點,便過時了。盡管如此,以這種同一性觀點為基礎的思維方式及其範疇仍然繼續存在。但是,就是在無機的自然界中,同一性本身實際上也是不存在的。每一個物體都不斷地受到力學的、物理的、化學的作用,這些作用不斷使它發生變化,使它的同一性變形。只是在數學中,即在一種研究思想事物(不管它們是不是現實的摹本)的抽象的科學中,才有抽象的◎第322頁◎同一性及其與差異的對立,而且甚至在這里也不斷地被揚棄(黑格爾《全書》第1部第235頁)(注:黑格爾《哲學全書》第117節附釋:“此外,比較的任務既在於從當前的差別中求出同一,則我們不能不認數學為最能圓滿達到這種目的的科學。其所以如此,即由於量的差別僅是完全外在的差別。譬如,在幾何里一個三角形與一個四角形雖說有質的不同,但可以忽略這種質的差別,而說它們彼此的大小相等。”——323。)。同一性自身中包含著差異,這一事實在每一個命題中都表現出來,因為在命題中謂詞必須不同於主詞。百合花是一種植物,玫瑰花是紅的。這里不論是在主詞中還是在謂詞中,總有點什麽東西是謂詞或主詞所涵蓋不了的(黑格爾,第1部第231頁)(注:黑格爾《哲學全書》第115節附釋:“於是同一律便被表述為’一切東西和它自身同一’;或’甲是甲’。否定的說法:’甲不能同時為甲與非甲’。這種命題並非真正的思維規律,而只是抽象理智的規律。這個命題的形式自身就陷於矛盾,因為一個命題總須得說出主詞與謂詞間的區別,然而這個命題就沒有做到它的形式所要求於它的。”——323。)。與自身的同一,從一開始就必須有與一切他物的差異作為補充,這是不言而喻的。
——
同一性。補充。不斷的變化,即與自身的抽象的同一性的揚棄,在所謂無機界中也是存在的。地質學就是這種變化的歷史。在地表上是機械的變化(沖蝕,冰凍)、化學的變化(風化),在地球內部是機械的變化(壓力)、熱(火山的熱)、化學的變化(水、酸、膠合物),屬於大規模的變化的是地殼隆起、地震等等。今天的頁巖根本不同於構成它的沈積物;白堊土根本不同於構成它的松散的、用顯微鏡才能觀察到的甲殼;石灰石更是這樣,根據某些人的看法,石灰石完全是從有機物產生的;沙巖根本不同於松散的海沙;海沙又產生於被磨碎的花崗石等等;至於煤,就不必說了。
恩格斯 自然辯證法(節選)(之三)
*(注:《自然辯證法》是恩格斯的主要著作之一;它對19世紀中葉自然科學的最重要成就作了辯證唯物主義的概括,進一步發展了唯物主義辯證法並批判了自然科學中的形而上學和唯心主義觀念。
《自然辯證法》是恩格斯多年來對自然科學進行深入研究的成果。恩格斯最初打算寫一部反對庸俗唯物主義者路·畢希納的論戰性著作。這是1873年1月左右的想法(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第542-547頁),恩格斯對畢希納的批判性研究超出了計劃中的著作的範圍,直接轉入《自然辯證法》的寫作。恩格斯在1873年5月30日給馬克思的信中,敘述了《自然辯證法》的宏大計劃。在以後幾年,恩格斯按既定計劃進行了大量的工作,但計劃未能完全實現。
有關《自然辯證法》的材料是1873-1886年這一時期寫成的。整部著作沒有寫完,並且在恩格斯生前沒有發表過。
《自然辯證法》的形成史可分為兩個主要時期:從計劃寫這一著作到完成《反杜林論》(1873年初-1878年中)和從《反杜林論》寫完後到馬克思病逝前(1878年夏-1882年夏)。在前一時期,恩格斯完成幾乎所有的劄記和關於細節的研究,除原來為別的用途寫的文章外,只完成一篇較完整的論文《導言》。在後一時期,恩格斯擬定了未來著作的具體計劃,寫完了幾乎所有的論文。在馬克思逝世後,恩格斯由於全力以赴完成《資本論》的出版工作和領導國際工人運動,事實上停止了《自然辯證法》的寫作。
《自然辯證法》的材料有四束,並冠以下列標題:《辯證法和自然科學》、《自然研究和辯證法》、《自然辯證法》、《數學和自然科學。不同的東西》。這種劃分顯然不是為了立即發表,這里既看不出是按內容劃分,也不是嚴格按寫作時間順序劃分。這四束中只有兩束(第二束和第三束)有恩格斯編的目錄,列出了該束所包括的材料。另兩束至今仍無法判定分別包含哪些材料以及材料是如何排列的。)
(注:《自然辯證法》四束手稿還包含了原來不是為這一著作而寫的另外一些手稿。這就是:《〈反杜林論〉舊序》、《反杜林論》三則注釋(《關於現實世界中數學上的無限之原型》、《關於“機械的”自然觀》和《最初,凱庫勒》)、《〈費爾巴哈〉的刪略部分》、《勞動在從猿到人的轉變中的作用》和《神靈世界中的自然研究》等,此外還可能有幾篇劄記材料。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1985年歷史考證版第1部分第26卷刊出的《自然辯證法》共收入197件文字材料,並分別按寫作時間順序和內容編排次序重覆發表。後一編排方式的分篇和標題設置,以恩格斯的寫作計劃為基本依據。本選集采用第二種方式刊出所節選的材料。
全書要目如下:
自然辯證法
1878年的計劃
歷史導論
歷史的東西
導言
劄記和片斷
黑格爾以來的理論發展進程。哲學和自然科學
《反杜林論》舊序。論辯證法
神靈世界中的自然研究
劄記和片斷
辯證法作為科學
辯證法
劄記和片斷
規律和範疇
認識
物質的運動形式和各門科學的聯系
各門科學的辯證內容
1880年的計劃
運動的基本形式
劄記和片斷
運動的尺度——功
劄記和片斷
關於數學
關於力學和天文學
關於物理學
關於化學
關於生物學
自然界和社會
勞動在從猿到人的轉變中的作用
各束手稿的標題和目錄
在恩格斯生前,《自然辯證法》的材料沒有發表過。在他逝世以後發表了他列入《自然辯證法》的兩篇論文:《勞動在從猿到人的轉變中的作用》於1896年發表在《新時代》雜志,《神靈世界中的自然研究》於1898年發表在《世界新歷畫報》年鑒。《自然辯證法》於1925年第一次用德文和俄譯文對照的形式全文發表於《馬克思恩格斯文庫》1925年莫斯科版第2卷。——259。)
偶然性和必然性
形而上學所片面堅持的另一對立,是偶然性和必然性的對立。還有什麽能比這兩個思維規定更尖銳地相互矛盾呢?認為這兩者是同一的,偶然的東西是必然的,而必然的東西同樣是偶然的,這怎能行得通呢?日常的理智和具有這種理智的大多數自然研究家都把必然性和偶然性看作永遠互相排斥的兩個規定。一件事物、一種關系、一個過程,不是偶然的,就是必然的,但是不能兩者兼而有◎第323頁◎之。所以兩者是並存於自然界中;自然界包含著各種各樣的對象和過程,其中有些是偶然的,另一些是必然的,在這里重要的只是不要把這兩類混淆起來。例如,人們把種的有決定意義的性狀看作必然的,而把同一個種的各個個體的其他的差異稱作偶然的,這一點適用於植物和動物,也適用於結晶體。於是較低的組群對較高的來說又被看作偶然的,這樣一來,貓屬或馬屬里有多少不同的種,或一個綱里有多少屬和目,這些種里各有多少個體,或某一地區的動物有多少不同的種類,或動物區系和植物區系的一般狀況如何,——所有這些都被說成是偶然的。於是,必然被說成是科學上唯一值得注意的東西,而偶然被說成是對科學無足輕重的東西。這就是說:凡是人們可以納入規律、因而是人們認識的東西,都是值得注意的;凡是人們不能納入規律、因而是人們不認識的東西,都是無足輕重的,都是可以不加理睬的。這樣一來,一切科學都完結了,因為科學就是要研究我們不認識的東西。這就是說:凡是可以納入普遍規律的東西都被看成是必然的,凡是不能納入的都被看成是偶然的。任何人都可以看出:這就成了這樣一種科學,它把它能解釋的東西稱為自然的東西,而把它解釋不了的東西歸之於超自然的原因。我把解釋不了的東西得以產生的原因是叫作偶然性還是叫作上帝,這對事情本身來說是完全無關緊要的。這兩者無非以不同的方式表示,我對此沒有認識,因此它們不屬於科學的範圍。在必然的聯系不起作用的地方,科學便完結了。
與此對立的是決定論,它從法國唯物主義中移入自然科學,並且力圖用根本否認偶然性的辦法來打發偶然性。按照這種觀點,在自然界中占統治地位的,只是簡單的直接的必然性。這個豌豆莢中有五粒豌豆,而不是四粒或六粒;這條狗的尾巴是五英寸長,一絲一毫不長,也一絲一毫不短;這朵苜蓿花今年已由一只蜜蜂授粉,◎第324頁◎而那一朵卻沒有,而且這朵花是由這只特定的蜜蜂在這一特定的時間內授粉的;這粒被風吹來的特定的蒲公英種子發了芽,而那一粒卻沒有;今天清晨4點鐘一只跳蚤咬了我一口,而不是3點鐘或5點鐘,而且是咬在右肩上,而不是咬在左腿上,——這一切都是由一連串不可更改的因果鏈條,由一種不可動搖的必然性引起的事實,而且產生太陽系的氣團早就被安排得使這些事情只能這樣發生,而不能以另外的方式發生。承認這樣一種必然性,我們也還是沒有從神學的自然觀中擺脫出來。無論我們是同奧古斯丁和加爾文一道把這叫作上帝的永恒的意旨,或者是同土耳其人一道把這稱作天數(注:天數是源於阿拉伯語、伊斯蘭教的一個術語,意即定數、命運、天意。後來在土耳其語及其他語種中被采用。——325。),還是把這就叫作必然性,這對科學來說差不多是一樣的。在這里的任何一個場合下都談不上探索因果鏈條,因此,我們在一個場合下比在另一場合下一點也不更聰明一些,所謂必然性仍舊是一句空話,因而偶然性依然如故。只要我們不能證明豌豆莢中豌豆的粒數是以什麽為根據,豌豆的粒數就依舊是偶然的,而且,即使斷言這件事情在太陽系的原始構造中是預先早就安排好了的,我們也沒有前進一步。不僅如此,科學如果老是從因果鏈條中去追溯這一個個的豌豆莢事例,那就不再成其為科學,而成了純粹的遊戲;因為單是這同一個豌豆莢就還具有其他無數的、獨具的、表現為偶然的特性:色彩的濃淡,豆殼的厚薄和軟硬,豆粒的大小,更不必說只有在顯微鏡下才能看到的那些獨具的特點了。因此,這一個豌豆莢所要求探索的因果聯系,已經多得連全世界的全體植物學家都解決不了。可見,偶然性在這里並沒有從必然性得到說明,而是反倒把必然性降低為純粹偶然性的產物。如果某個豆莢中有六粒豌豆而不是五粒或七粒這一事實,與太陽系的運動規律或能量轉化規律是處於同一等級的,那實際上就不是把偶然性提高為必然性,而是反倒把必然性降低為偶然性。不僅如此,固然,某◎第325頁◎一地區內並存的各個有機的和無機的種和個體的多樣性,還可以說是立足在堅不可摧的必然性之上,但是就個別的種和個體來說,這種多樣性依然如故,仍是偶然的。就個別的動物來說,它生在什麽地方,遇到什麽樣的生活環境,什麽樣的敵人和有多少敵人威脅著它,這都是偶然的。一粒種子被風吹到什麽地方去,這對於母株是偶然的;這粒種子在什麽地方找到發芽的土地,這對於子株也是偶然的;確信在這里一切也都是立足在堅不可摧的必然性之上,這是一種可憐的安慰。在一定的地域,甚至在整個地球上,自然界的各種對象雜陳混出,哪怕是出自自古就有的種種原初的規定,但這種現象卻依舊如故,仍是偶然的。
同這兩種觀點相對立,黑格爾提出了前所未聞的命題:偶然的東西正因為是偶然的,所以有某種根據,而且正因為是偶然的,所以也就沒有根據;偶然的東西是必然的;必然性自我規定為偶然性,而另一方面,這種偶然性又寧可說是絕對的必然性(《邏輯學》第2冊第3篇第2章:《現實》)。自然科學把這些命題當作悖理的文字遊戲、當作自相矛盾的胡說幹脆拋在一旁,並且在理論上一方面堅持沃爾弗式的形而上學的空虛思想,認為一個事物不是偶然的,就是必然的,但是不能同時既是偶然的,又是必然的,另一方面,又堅持同樣思想空虛的機械的決定論,在一般意義上在口頭上否認偶然性,而在每一特定場合實際上又承認這種偶然性。
當自然研究依然這樣進行思考的時候,在達爾文的身上所體現的這種研究又做了些什麽呢?
達爾文在他的劃時代的著作(注:指1859年在倫敦出版的《根據自然選擇的物種起源》。——編者注)中,是從偶然性的現存的最廣◎第326頁◎闊的基礎出發的。各個種內部的各個個體之間存在著無限的偶然的差異,一些差異強大到突破種的特性,而這種差異的甚至最近的原因也只在極少有的情況下才能得到證實(這期間積累起來的有關偶然性的材料,把關於必然性的舊觀念壓垮和沖破了),——正是這些偶然的差異迫使達爾文懷疑直到那時為止的生物學中的一切規律性的基礎,懷疑直到那時為止的形而上學的僵固不變的種概念。但是,沒有種概念,整個科學就會化為烏有。科學的所有部門都曾需要有種概念作為基礎:人體解剖學和比較解剖學、胚胎學、動物學、古生物學、植物學等等,離開種概念還成什麽東西呢?這些科學部門的一切成果不僅會發生問題,而且會幹脆被廢棄。偶然性推翻人們至今所理解的必然性。關於必然性的迄今的觀念失靈。堅持這種觀念,就等於把人的自相矛盾的並且和現實相矛盾的任意規定當作規律強加給自然界,因而就等於否定有生命的自然界中的一切內在必然性,等於把偶然性的混沌王國普遍宣布為有生命的自然界的唯一規律。“連《泰斯維斯-鐘托夫》都不再適用了!”(注:引自海涅的諷刺詩《宗教辯論》,其中描寫了中世紀天主教嘉布遣教士和有學問的猶太拉比之間的一場宗教辯論。拉比在辯論中引用了猶太教的聖書《泰斯維斯-鐘托夫》。嘉布遣教士對此的回答是:“讓《泰斯維斯-鐘托夫》見鬼去吧!”這時,憤怒的拉比憤慨地喊道:“連《泰斯維斯-鐘托夫》都不再適用了,那還有什麽東西適用呢?天哪!”——327。)——過時學派的生物學家們異口同聲地喊叫起來。
達爾文。
——
相互作用是我們從現今自然科學的觀點出發來在整體上考察運動著的物質時首先遇到的東西(注:恩格斯在此處頁邊上寫著:“(斯賓諾莎:實體是Causa Sui[自身原因],這中肯地表現了相互作用。)”——編者注)。我們看到一系列的運動形式,機械運動、熱、光、電、磁、化學的化合和分解、聚集狀態的轉化、有機的生命,這一切,如果我們現在還把有機的生命排除◎第327頁◎在外,都是互相轉化、互相制約的,在這里是原因,在那里就是結果,運動盡管有種種不斷變換的形式,但是運動的總和始終不變。機械運動轉化為熱、電、磁、光等等,反之亦然。因此,自然科學證實了黑格爾曾經說過的話(在什麽地方?):相互作用是事物的真正的終極原因。我們不能比對這種相互作用的認識追溯得更遠了,因為在這之後沒有什麽要認識的東西了。我們認識了物質的運動形式(由於自然科學存在的時間並不長,我們在這方面的認識的確還有很多缺陷),也就認識了物質本身,因而我們的認識就完備了(格羅夫對因果性的全部誤解,就在於他沒有形成相互作用這一範疇。他只看到事物,但是沒有抽象的思想,所以陷入混亂。第10-14頁(注:恩格斯在寫《自然辯證法》時利用了威·羅·格羅夫的著作《物理力的相互關系》1855年倫敦第3版。第1版於1846年在倫敦出版。它的基礎是格羅夫的講稿,這些講稿他曾於1842年1月在倫敦學院宣讀過,此後很快就發表了。——268、328。))。只有從這種普遍的相互作用出發,我們才能達到現實的因果關系。為了了解單個的現象,我們必須把它們從普遍的聯系中抽出來,孤立地考察它們,而在這里出現的就是不斷變換的運動,一個表現為原因,另一個表現為結果。
——
因果性。我們在觀察運動著的物質時,引人注目的首先是單個物體的單個運動間的相互聯系,它們的相互制約。但是,我們不僅發現一個運動後面跟隨著另一個運動,而且我們也發現,只要我們造成某個運動在自然界中發生時所必需的那些條件,我們就能引起這個運動,甚至我們還能引起自然界中根本不發生的運動(工業),至少不是以這種方式發生運動,並且我們能賦予這些運動以預先規定的方向和範圍。因此,由於人的活動,就建立起因果觀念即一個運動是另一個運動的原因這樣一種觀念。的確,單是某些自然現象的有規則的前後相繼,就能造成因果觀念:熱和光隨太陽而來;但是這里不存在任何證明,而且就這個意義來看休謨的懷疑論◎第328頁◎說得很對:有規則的post hoc(此後)決不能為propter hoc(由此)(注:“post hoc,ergo propter hoc”(此後,所以由此),這一公式表示對兩個現象的因果關系的推論,即僅僅根據一個現象發生在另一個現象之後便作出兩者有因果聯系的結論是不合理的。——編者注)提供根據。但是人類的活動對因果性作出驗證。如果我們用一面凹鏡把太陽光集中在焦點上,造成像普通的火光一樣的效果,那麽我們因此就證明了熱是從太陽來的。如果我們把引信、炸藥和彈丸放進槍膛里面,然後發射,那麽我們可以期待事先從經驗已經知道的效果,因為我們能夠在所有的細節上探究包括發火、燃燒、由於突然變為氣體而產生的爆炸,以及氣體對彈丸的壓擠在內的全部過程。在這里甚至懷疑論者都不能說,從以往的經驗中不能得出下一次將出現同樣情形的結論。確實有時候並不發生同樣的情形,引信或火藥失效,槍筒破裂等等。但是這正好證明了因果性,而不是推翻了因果性,因為我們對這樣偏離常規的每一件事情加以適當的研究之後,都可以找出它的原因,如引信發生化學分解,火藥受潮等等,槍筒損壞等等,因此在這里可以說是對因果性作了雙重的驗證。自然科學和哲學一樣,直到今天還全然忽視人的活動對人的思維的影響;它們在一方面只知道自然界,在另一方面又只知道思想。但是,人的思維的最本質的和最切近的基礎,正是人所引起的自然界的變化,而不僅僅是自然界本身;人在怎樣的程度上學會改變自然界,人的智力就在怎樣的程度上發展起來。因此,自然主義的歷史觀,如德雷帕和其他一些自然研究家或多或少持有的這種歷史觀是片面的,它認為只是自然界作用於人,只是自然條件到處決定人的歷史發展,它忘記了人也反作用於自然界,改變自然界,為自己創造新的生存條件。日耳曼人移入時期的德意志的“自◎第329頁◎然界”,現在剩下的已經微乎其微了。地球的表面、氣候、植物界、動物界以及人本身都發生了無限的變化,並且這一切都是由於人的活動,而德意志的自然界在這一期間未經人的幹預而發生的變化,簡直微小得無法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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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憑觀察所得的經驗,是決不能充分證明必然性的。post hoc,然而並不是propter hoc(《全書》第1部第84頁)(注:黑格爾《哲學全書》第39節:“經驗中誠然呈現出很多甚或不可勝數的相同的知覺,但普遍性與一大堆事實完全是兩回事。同樣,經驗中還呈現許多前後相續的變化的知覺和地位接近的對象的知覺,但是經驗並不提供必然性的聯系。如果老是把知覺當作真理的基礎,普遍性與必然性便會成為不合法的,一種主觀的偶然性,一種單純的習慣,其內容可以如此,也可以不如此的。”——330。)。非常正確,不能從太陽總是在早晨升起便推斷它明天會再升起,而且事實上我們今天已經知道,總有一天太陽在早晨再也不升起,但是必然性的證明寓於人類活動中,寓於實驗中,寓於勞動中:如果我能夠造成post hoc,那麽它便和propter hoc等同了。(注:即如果我能造成現象之間的一定的順序,那麽這就等於證明它們有必然的因果聯系。——編者注)
——
對於否認因果性的人來說,任何自然規律都是假說,連用三棱鏡的光譜對天體進行的化學分析也同樣是假說。如果停在這里不動,那思維是何等的淺薄!
——
[認識]
自然界和精神的統一。自然界不可能是無理性的。這對於希臘人是不言自明的,但是,甚至到今天最愚蠢的經驗主義者還用他們的推理(不管是多麽錯誤)來證明:他們自始就深信,自然界不可能是無理性的,理性不是違反自然的。
——◎第330頁◎
知性和理性。黑格爾的這一區分——其中只有辯證的思維才是理性的——是有一定的意義的。一切知性活動,即歸納、演繹,從而還有抽象(狄多(注:狄多是恩格斯的一只狗的名字,他在1865年4月16日和1866年8月10日給馬克思的信中曾提到這只狗。——331。)的類概念:四足動物和兩足動物),對未知對象的分析(剖開一個果核已經是分析的開端),綜合(動物的狡猾的小動作),以及作為二者的結合的實驗(在有新的阻礙和陌生的環境下),是我們和動物所共有的。就性質來說,所有這些行為方法——從而普通邏輯所承認的一切科學研究手段——在人和高等動物中間是完全一樣的。它們只是在程度(每一次運用的方法的發展程度)上有所不同。人和高等動物只要僅僅運用這些初級的方法,或有了這些方法就足夠用了,那麽這種方法的基本特點對二者來說就是相同的,並導致相同的結果。相反地,辯證的思維——正因為它是以概念本身的本性的研究為前提——只對於人才是可能的,並且只對於已處於較高發展階段上的人(佛教徒和希臘人)才是可能的,而其充分的發展還要晚得多,通過現代哲學才達到。雖然如此,早在希臘人那里就已取得了巨大的成果,它們深遠地預示了以後的研究工作!
——
在思維的歷史中,一個概念或概念關系(肯定和否定,原因和結果,實體和偶體)的發展同它們在個別辯證論者頭腦中的發展的關系,正像一個有機體在古生物學中的發展同它在胚胎學中的發展的關系一樣(或者不如說在歷史中和在個別胚胎中)。這種情形是黑格爾在論述概念時首先揭示出來的。在歷史的發展中,偶然性發揮著作用,而在辯證的思維中就像在胚胎的發展中一樣,這種偶然性融合在必然性中。
——
抽象的和具體的。運動形式變換的一般規律,比運動形式變換◎第331頁◎的任何個別的“具體的”例證都要更具體得多。
——
認識。螞蟻具有和我們不同的眼睛,它們能看見化學(?)光線(1882 年6月8日《自然界》,拉伯克)(注:恩格斯指的是喬·約·羅曼斯對約·拉伯克《螞蟻、蜜蜂和黃蜂,對群居的膜翅目觀察的報告》1882年倫敦版所作的評論。評論的標題為《螞蟻、蜜蜂和黃蜂》,載於1882年6月8日《自然界》雜志第658期第121-123頁。——332。),但是,在認識我們所看不見的這些光線方面,我們的成就比螞蟻大得多。我們能夠證明螞蟻看得見我們所看不見的東西,而且這種證明只是以我們的眼睛所造成的知覺為基礎,這就說明人的眼睛的特殊構造並不是人的認識的絕對界限。
除了眼睛,我們不僅還有其他的感官,而且我們還有思維能力。思維能力的情形又正好和眼睛一樣。要想知道我們的思維究竟能探索到什麽,而試圖在康德身後100年去從理性的批判,從認識工具的研究中發現這種思維的作用範圍,是徒勞的,正如亥姆霍茲的下述做法也是徒勞的:他曾用我們的視力的缺陷(這一缺陷的確是必然的,一只眼睛如果能看見一切光線,那麽正因為如此它就什麽也看不見)和我們的眼睛的構造(它使視力限制在一定的範圍內,而且連這種視力也不能完全準確無誤地不斷再現出來)去證明我們的眼睛對所看到的東西的性狀提供的信息是有假的和不可靠的。我們寧可從我們的思維已經探索到和每天還在探索的東西中,來認識我們的思維究竟能探索到什麽東西。這從量上和質上來說已經足夠了。相反地,對思維形式、思維規定的研究,是非常值得做的和必要的,而且自亞里士多德以來,只有黑格爾系統地從事過。
當然,我們永遠不會知道,化學光線在螞蟻的眼睛里究竟是怎樣呈現出來的。誰要為這件事苦惱,我們可一點忙也幫不了。
——
辯證邏輯和舊的單純形式的邏輯相反,不像後者那樣只滿足於把思維運動的各種形式,即各種不同的判斷形式和推理形式列◎第332頁◎舉出來並且毫無聯系地並列起來。相反地,辯證邏輯由此及彼地推導出這些形式,不把它們並列起來,而使它們互相從屬,從低級形式發展出高級形式。黑格爾恪守他的整個邏輯學的分類,把判斷分為以下幾類(注:關於邏輯分為三部分(存在論、本質論和概念論)與判斷分為四類這二者之間的一致性,黑格爾在《哲學全書》第171節附釋中是這樣說明的:“判斷種類的不同是由邏輯觀念本身的普遍形式決定的。因此,我們起初得到的是三類主要的判斷,這三類是同存在、本質和概念這三個階段一致的。這三個主要的類中的第二類,根據本質這一分化階段的性質,本身又有雙重性格。”——333。):
1.實有的判斷,判斷的最簡單的形式,用來肯定地或否定地陳述某一個別事物的某種一般的性質(肯定判斷:玫瑰花是紅的;否定判斷:玫瑰花不是藍的;無限判斷:玫瑰花不是駱駝)。
2.反思的判斷,用來陳述主詞的某種關系規定,某種關系(單稱判斷:這個人是會死的;特稱判斷:有些人或很多人是會死的;全稱判斷:所有的人都是會死的,或人是會死的)(注:“單稱的”、“特稱的”、“全稱的”(singul?r,partikul?r,universell)等規定,在這里就是形式邏輯意義上的個別的、特殊的、普遍的,而不同於辯證法範疇“個別的”、“特殊的”、“普遍的”(Einzelnes,Besonderes,Allgemeines)。——333。)。
3.必然性的判斷,用來陳述主詞的實質的規定性(直言判斷:玫瑰花是植物;假言判斷:如果太陽升起,那就是白晝;選言判斷:南美肺魚不是某種魚就是某種兩棲動物)。
4.概念的判斷,用來陳述主詞對自身的一般本性,或者如黑格爾所說的,對自身的概念符合到什麽程度(實然判斷:這所房子是次的;或然判斷:如果一所房子是如此這般地建造起來的,它就是好的;確然判斷:如此這般地建造起來的房子是好的)。
第一類是個別的判斷,第二和第三類是特殊的判斷,第四類是普遍的判斷。
不管這些東西在這里讀起來多麽枯燥,不管這種判斷分類法初看起來有時是多麽專斷,但是,對於仔細研究過黑格爾《大邏輯》中的天才闡述(《全集》第5卷第63-115頁(注:即黑格爾《邏輯學》第3冊中關於判斷的全章頁碼。——編者注))的人來說,這種分類法的內在真理性和內在必然性是明明白白的。而這種分類法在多大程度上不僅以思維規律為根據,而且還以自然規律為根據,對◎第333頁◎此我們在這里願意舉出一個同這里的上下文無關的而又是大家非常熟悉的例子來加以說明。
摩擦生熱,這在實踐上史前的人早已知道,他們也許在10萬年前就發明了摩擦取火,而且在更早以前就通過摩擦來溫暖凍冷了的肢體。但是,從那時起直到發現摩擦本身就是熱的一個源泉,誰也不知道又經過了幾萬年。經過足夠的時間,這樣的時刻到來了,此時人腦發展到足以作出這樣一個判斷:摩擦是熱的一個源泉。這是一個實有的判斷,並且是一個肯定判斷。
又經過了幾千年,到1842年邁爾、焦耳和柯爾丁才根據這一特殊過程與當時已發現的其他類似的過程的關系,即根據它的最接近的一般的條件來研究這個過程,並且作出了這樣的判斷:一切機械運動都能借助摩擦而轉化為熱。竟需要這麽長的時間和大量的經驗性認識,我們在認識這個對象方面才能從上述的實有的肯定判斷進步到這個反思的全稱的判斷。
不過從現在起事情發展得很快,只過了三年,邁爾就能夠(至少在實質上)把反思判斷提高到使它具有現今仍具有的作用的階段:
在每一場合的各自的特定條件下,每一運動形式都能夠並且必然直接或間接地轉變為每一其他運動形式。這是概念的判斷,並且是確然判斷,即判斷的最高形式。
可見,在黑格爾那里表現為判斷這一思維形式本身的發展過程的東西,在我們這里就成了我們的關於運動性質的立足在經驗基礎之上的理論認識的發展過程。這就說明,思維規律和自然規律,只要它們被正確地認識,必然是互相一致的。
我們可以把第一個判斷看作個別性的判斷:摩擦生熱這一零星的事實被記錄下來了。第二個判斷可以看作特殊性的判斷:一個◎第334頁◎特殊的運動形式,即機械的運動形式,顯示出在特殊環境下(經過摩擦)轉變為另一特殊的運動形式(熱)的性質。第三個判斷是普遍性的判斷:每一運動形式都表明能夠並且必然轉變為每一其他運動形式。有了這種形式,規律便獲得了自己的最後的表現。我們可以通過新的發現為規律提供新的證據,賦予新的更豐富的內容。但是,對於這樣表述的規律本身,我們已不能再增添什麽。在普遍性方面——在形式上和內容上都同樣是普遍的——這個規律已不可能再擴大:它是絕對的自然規律。
可惜,在我們還不能制造蛋白質的時候來談論蛋白質的運動形式,也就是談論生命,這是十分尷尬的。
——
對於全歸納派。我們用世界上的一切歸納法都永遠做不到把歸納過程弄清楚。只有對這個過程的分析才能做到這一點。——歸納和演繹,正如綜合和分析一樣,必然是屬於一個整體的。不應當犧牲一個而把另一個捧到天上去,應當設法把每一個都用到該用的地方,但是只有記住它們是屬於一個整體,它們是相輔相成的,才能做到這一點。——按照歸納派的意見,歸納法是不會出錯的方法。但是並非如此,它的似乎是最可靠的成果,每天都被新的發現所推翻。光微粒和熱質是歸納法的成果。現在它們在哪里?歸納法告訴我們:一切脊椎動物都有一個分化成腦髓和脊髓的中樞神經系統,脊髓包含在軟骨性的或骨性的脊椎骨中——這種動物就由此而得名。可是冒出來一個文昌魚,它原來是一種具有未分化的中央神經索並且沒有脊椎骨的脊椎動物。歸納法確認魚類是一種終生只用鰓呼吸的脊椎動物。可是出現了一些動物,這些動物所具有的魚的特征差不多是大家公認的,但是它們除去鰓,還有很發達的肺,並且情況表明,每一條魚的鰾都是潛在的肺。海克爾大膽◎第335頁◎地應用進化論,才把處在這些矛盾中而感到很舒服的歸納派解救出來。——假如歸納法真的不會出錯,那麽有機界的分類中接連發生的變革是從何而來呢?這些變革是歸納法的最獨特的產物,然而它們一個消滅另一個。
——
歸納和分析。在熱力學中,有一個令人信服的例子,可以說明歸納法沒有權利要求充當科學發現的唯一的或占統治地位的形式:蒸汽機已經最令人信服地證明,我們可以投入熱而獲得機械運動。10萬部蒸汽機並不比一部蒸汽機能更多地證明這一點,而只是越來越迫使物理學家們不得不去解釋這一情況。薩迪·卡諾是第一個開始認真研究這個問題的人。但是他沒有用歸納法。他研究了蒸汽機,分析了它,發現蒸汽機中的關鍵的過程並不是純粹地出現的,而是被各種各樣的次要過程掩蓋起來了;於是他略去了這些對主要過程無關緊要的次要情況而設計了一部理想的蒸汽機(或煤氣機),的確,這樣一部機器就像幾何學上的線或面一樣是無法制造出來的,但是它以自己的方式起了這些數學抽象所起的同樣的作用:它純粹地、獨立地、不失真地表現出這個過程。他已經明明觸及熱的機械當量(見他的函數C的含義)(注:見本卷第290頁。——編者注),只是未能發現它和看清它,因為他相信熱質。這也是錯誤的理論造成損害的證明。
——
只要自然科學運用思維,它的發展形式就是假說。一個新的事實一旦被觀察到,對同一類的事實的以往的說明方式便不能再用了。從這一刻起,需要使用新的說明方式——最初僅僅以有限數量的事實和觀察為基礎。進一步的觀察材料會使這些假說純化,排除◎第336頁◎一些,修正一些,直到最後以純粹的形態形成定律。如果要等待材料去純化到足以形成定律為止,那就是要在此以前使運用思維的研究停頓下來,而定律因此也就永遠不會出現。
對於缺乏邏輯修養和辯證法修養的自然研究家來說,相互排擠的假說的數目之多和更替之快,很容易引起這樣一種想法:我們不可能認識事物的本質(哈勒和歌德)(注:指歌德和哈勒用詩歌進行的一場哲學爭論。1732年阿·哈勒在他的《人的善行的虛偽性》這首詩中斷言:“沒有一個生靈能夠洞悉自然界的內部本質,他若知道自然界的外殼就已經非常幸運了”。歌德1820年在《無疑》和1821年在《最後通牒》中反對哈勒的這個說法,指出自然界是統一的,不能像哈勒那樣,把自然界分為不可認識的內核與人可以認識的外殼。關於歌德和哈勒的這一爭論,黑格爾在他的《哲學全書》中兩次提到(第140節注釋和第246節附釋)。——337。)。這並不是自然科學所特有的現象,因為人的全部認識是沿著一條錯綜覆雜的曲線發展的,而且,在歷史學科中(哲學也包括在內)理論也是相互排擠的,可是沒有人由此得出結論說,例如,形式邏輯是沒有意義的。——這種觀點的最後的形式,就是“自在之物”。認為我們不能認識自在之物的論斷(黑格爾《全書》第44節)。第一,是離開科學而走到幻想里去了。第二,它沒有給我們的科學認識增添任何東西,因為我們如果不能探索事物,那麽這些事物對我們來說就是不存在的了。第三,它是純粹的空話,永遠不會被應用。抽象地說,這種論斷聽起來好像是完全合理的。不過讓我們應用一下吧。如果一個動物學家說,“一只狗好像有四條腿,可是我們不知道這只狗實際上是有四百萬條腿還是一條也沒有”,那麽我們對這個動物學家應怎樣想呢?如果一個數學家先下定義說,三角形有三條邊,然後又說,他不知道三角形是不是有二十五條邊,那麽我們對這個數學家應怎樣想呢?如果他說二乘二好像等於四,我們又怎樣想呢?不過自然研究家們都小心翼翼地避免在自然科學中應用自在之物這個詞,只有在跨入哲學時才敢於應用它。這就最好不過地證明了:他們對這個詞的處理是多麽不嚴肅,而這個詞本身是多麽沒價值。如果他們當真采取嚴肅的態度,那為什麽終究要去研究點什麽呢?
從歷史的觀點來看,這件事也許有某種意義:我們只能在我們時代的條件下去認識,而且這些條件達到什麽程度,我們才能認識◎第337頁◎到什麽程度。
——
永恒的自然規律也越來越變成歷史的自然規律。水在0℃和100℃之間是液體,這是一個永恒的自然規律,但是要使這個規律成為有效的,就必須有:(1) 水,(2)一定的溫度,(3)正常壓力。月球上沒有水,太陽上只有構成水的元素,對這兩個天體來說,這個規律是不存在的。——氣象學的規律也是永恒的,但是,只適用於地球,或者只適用於一個具有地球的大小、密度、軸傾斜、溫度,並且具有由氧和氮的同樣混合體構成的大氣以及同量的上升和下降的水蒸氣的天體。月球上沒有大氣,太陽上只有由熾熱的金屬蒸氣構成的大氣;所以月球沒有氣象學,而太陽的氣象學則和我們的完全不同。——我們的整個的公認的物理學、化學、生物學都是絕對地以地球為中心的,只是針對地球的。太陽、恒星、星雲,甚至密度不同的行星上面的電和磁的強度的情況,我們還根本不知道。元素的化學化合規律,在太陽上由於高溫而失去了效力,或者只是在太陽大氣層邊緣暫時有效,而這些化合物一接近太陽便又分解了。太陽化學正在生成中,而且必然和地球上的化學完全不同,它不是推翻地球上的化學,而是同它毫不相幹。在星雲中,也許甚至在65種元素中連那些本身可能也化合起來的元素都不存在。因此,如果我們要談論對於從星雲到人的一切物體都同樣適用的普遍的自然規律,那麽留給我們的也就只有重力,也許還有能量轉化理論的最一般的提法,即通常所說的機械的熱理論。但是,如果把這個理論普遍地徹底地應用到一切自然現象上去,那麽這個理論本身就會變成一個宇宙系統從產生到消滅的過程中相繼發生的變化的歷史表現,也就是說變成一部歷史,在這部歷史中,在每個階段上都有不同的規律,即同一普遍運動的不同的表現形式◎第338頁◎起支配作用,從而作為始終具有普遍效力的東西留下來的就只有運動了。
——
天文學中以地球為中心的觀點是褊狹的,被排除是合理的。但是,我們的研究再深入下去,它就越來越有合理性。太陽等等服務於地球(黑格爾《自然哲學》第157頁)(注:黑格爾《自然哲學》第280節附釋:“太陽服務於行星,一般說來,正如同太陽、月亮、彗星、恒星都只是地球的條件一樣。”——339。)。(整個巨大的太陽只是為小的行星而存在。)對我們來說,除了以地球為中心的物理學、化學、生物學、氣象學等等,不可能有別的,而這些科學並不因為說它們是只適用於地球的並且因而只是相對的就損失了什麽。如果人們把這一點看得很嚴重並且要求一種無中心的科學,那就會使一切科學停頓下來。對我們說來,只要知道,在相同的環境下,無論在什麽地方,甚至在我們右邊或左邊比距離太陽還遠一千萬億倍的地方,都會有相同的事情發生,這就夠了。
——
[耐格里沒有能力認識無限](注:《耐格里沒有能力認識無限》是這個劄記在《自然辯證法》第二束材料的目錄中的標題。劄記批判了卡·耐格里的報告《自然科學認識的界限》(見注197)中的基本論點的。恩格斯引用耐格里的報告時所根據的版本是:《1877年德國自然研究家和醫生慕尼黑第五十次代表大會公報。附錄。1877年9月》。這個版本很可能是曾出席代表大會的卡·肖萊馬送給恩格斯的。——339。)
耐格里,第12-13頁
耐格里先說,我們不能認識現實的質的差異,馬上又接著說,這種“絕對差異”在自然界中是不會出現的!(第12頁)
第一,每一種質都有無限多的量的等級,如色彩的濃淡、軟硬、壽命的長短等等,而且它們都是可以度量和可以認識的,即使它們是不同質的。
第二,存在著的不是質,而只是具有質並且具有無限多的質的物。兩種不同的物總有某些質(至少在物體性的屬性上)是共有的,另一些質在程度上有所不同,還有一些質可能是兩種物中的一個所完全沒有的。如果我們拿兩種極不相同的物——例如一塊隕石◎第339頁◎和一個人——來比較,我們由此得到的共同點便很少,至多只有重量和其他一些一般的物體屬性是二者所共有的。但是,介乎這二者之間還有其他自然物和自然過程的一個無限的系列,這些物和過程使我們有可能把從隕石到人的這個系列充實起來,並指出每一個物或過程在自然聯系中的地位,從而認識它們。這是耐格里自己也承認的。
第三,我們的不同的感官可以給我們提供在質上絕對不同的印象。因此,我們靠視覺、聽覺、嗅覺、味覺和觸覺而體驗到的屬性會是絕對不同的。但是就在這里,這些差異也隨著研究工作的進步而消失。嗅覺和味覺早已被認為是同源的、同屬的感覺,它們所感知的屬性即使不是同一的,也是同屬的。視覺和聽覺二者所感知的都是波動。觸覺和視覺能很好地互相補充,以致我們往往根據某物的外形便足可以預先說出它在觸覺上的性質。最後,接受所有這些不同的感性印象,對它們進行加工,從而把它們綜合為一個整體的始終是同一個我,而提供這各種不同印象的同樣也是同一個物,這些印象表現為這個物的共同的屬性,從而有助於我們認識它。說明這些只有用不同的感官才能感受的不同屬性,揭明它們之間的內在聯系,這恰好是科學的任務,而科學直到今天並不抱怨我們有五個特殊的感官而沒有一個總的感官,也不抱怨我們不能看到或聽到滋味和氣味。
不管我們向哪里看,自然界中任何地方都沒有這種被認為是不可理解的“質上不同的或絕對不同的領域”。全部混亂都來自關於質和量的混亂觀念。根據流行的機械觀點,耐格里認為,一切質的差異只有能夠歸結為量的差異時才能說明(關於這一點,將在其他地方作必要的說明),或者說,這是由於在他看來質和量是兩個絕對不同的範疇。形而上學。◎第340頁◎
“我們只能認識有限的東西……”(注:著重號是恩格斯加的。——編者注)[第13頁]
這是完全正確的,如果進入我們的認識領域的僅僅是有限的對象。但是這個命題還須有如下的補充:“我們本來只能認識無限的東西。”事實上,一切真實的、窮盡的認識都只在於:我們在思想中把個別的東西從個別性提高到特殊性,然後再從特殊性提高到普遍性;我們從有限中找到無限,從暫時中找到永久,並且使之確立起來。然而普遍性的形式是自我終結的形式,因而是無限性的形式;它把許多有限的東西綜合為一個無限的東西。我們知道:氯和氫在一定的壓力和溫度下受到光的作用就會爆炸而化合成氯化氫;而且只要我們知道這一點,我們也就知道:只要具備上述條件,這種現象隨時隨地都會發生。至於是否只發生過一次還是重覆發生過100萬次,以及在多少天體上發生過,這都是無關緊要的。自然界中的普遍性的形式就是規律,而關於自然規律的永恒性,誰也沒有自然研究家談得多。因此,當耐格里說,人們由於不願意只去研究有限的東西,而是把永恒的東西和有限的東西混在一起,於是就把有限的東西弄得神秘莫測,這時他否定的不是自然規律的可認識性,就是自然規律的永恒性。對自然界的一切真實的認識,都是對永恒的東西、對無限的東西的認識,因而本質上是絕對的。
但是,這種絕對的認識遇到一個明顯的麻煩。可認識的物質的無限性,是由各種純粹的有限性組成的,同樣,絕對地認識著的思維的無限性,也是由無限多的有限的人腦所組成的,而人腦是彼此並立地和相繼地從事這種無限的認識的,會在實踐上和理論上做蠢事,從偏斜的、片面的、錯誤的前提出發,循著錯誤的、彎曲的、不◎第341頁◎可靠的道路行進,往往當正確的東西碰到鼻子尖的時候還是沒有得到它(普利斯特列)(注:1774年約·普利斯特列描述了氧,但他沒有想到,他已經發現了新的化學元素,而且這一發現將會引起化學中的變革。恩格斯在為馬克思的《資本論》第2卷寫的序言中更詳細地談到這一發現(見本選集第2卷第272頁)。——342。)。因此,對無限的東西的認識受到雙重困難的困擾,並且按其本性來說,只能通過一個無限的漸近的前進過程而實現。這已經使我們有足夠的理由說:無限的東西既是可以認識的,又是不可以認識的,而這就是我們所需要的一切。
耐格里以可笑的方式說出同樣的意思:
“我們只能認識有限的東西,但是我們確實能認識進入我們的感性知覺範圍的一切有限的東西(注:著重號是恩格斯加的。——編者注)。”[第13頁]
正是進入我們的感性知覺範圍的有限的東西以其總和構成無限的東西,因為耐格里正是從這個總和中提取他的關於無限的東西的觀念。離開這個進入我們的感性知覺範圍的有限的東西,他就根本不會有關於無限的東西的觀念。
(關於惡無限性本身,要在別的地方來談。)
——
(在這種無限性研究的前面,有下列幾點:)
1.空間和時間上的“微小領域”。
2.“感覺器官的可能有缺陷的發育”。
3.“我們只能認識有限的、暫時的、變換著的東西,只能認識等級上不同的、相對的東西,[因為我們只能把數學概念推用到自然物上,只能根據從自然物本身得到的尺度來判斷自然物。我們不知道任何無限的或永恒的東西,任何固定不變的東西,任何絕對的差異。我們準確地知道一小時、一米、一公斤的意思是什麽,但是]我們不知道時間、空間、力和物質、運動和靜止、原因和結果是什麽。”[第13頁]
這是老生常談。先從感性的事物得出抽象,然後又期望從感性◎第342頁◎上去認識這些抽象的東西,期望看到時間,嗅到空間。經驗論者深深地陷入經驗體驗的習慣之中,甚至在研究抽象的東西的時候,還以為自己置身在感性體驗的領域內。我們知道什麽是一小時或一米,但是不知道什麽是時間和空間!仿佛時間不是實實在在的小時而是其他某種東西,仿佛空間不是實實在在的立方米而是其他某種東西!物質的這兩種存在形式離開了物質當然都是無,都是僅僅存在於我們頭腦之中的空洞的觀念、抽象。的確,據說我們也不知道什麽是物質和運動!當然不知道,因為物質本身和運動本身還沒有人看到過或在其他場合下體驗過;只有現實地存在著的各種物和運動形式才能看到或體驗到。物、物質無非是各種物的總和,而這個概念就是從這一總和中抽象出來的,運動無非是一切感官可感知的運動形式的總和;“物質”和“運動”這樣的詞無非是簡稱,我們就用這種簡稱把感官可感知的許多不同的事物依照其共同的屬性概括起來。因此,不研究個別的物和個別的運動形式,就根本不能認識物質和運動,並且通過認識個別的物和個別的運動形式,我們也就相應地認識物質和運動本身。因此,當耐格里說我們不知道什麽是時間、空間、物質、運動、原因和結果的時候,他不過是說:我們先用我們的頭腦從現實世界作出抽象,然後又無法認識我們自己作出的這些抽象,因為它們是思維的事物,而不是感性的事物,而一切認識都是感性的量度!這正是黑格爾所說的難處:我們固然能吃櫻桃和李子,但是不能吃水果,因為還沒有人吃過水果本身(注:參看黑格爾《哲學全書》第13節注釋:“從形式上把握普遍並把它和特殊並列起來,它本身也會變成某種特殊;這種並列的辦法,即使應用於日常生活的事物,也顯然不合理和行不通,例如,怎麽會有人要水果而不要櫻桃、梨和葡萄,因為它們是櫻桃、梨和葡萄而不是水果。”——343。)。
——
耐格里斷言自然界中也許存在著許多為我們的感官所不能感知的運動形式,這不過是一種可憐的遁辭,等於取消運動不可創造這個規律,至少對我們的認識來說是這樣。要知道,這些運動形式◎第343頁◎是可以轉化為我們能感知的運動的!這樣一來,例如,接觸電就容易解釋了。
——
關於耐格里。無限的東西的不可理解性。當我們說,物質和運動既不能創造也不能消滅的時候,我們是說:宇宙是作為無限的進步過程而存在著,即以惡無限性的形式存在著,而且這樣一來,我們就理解了這個過程上所必須理解的一切。最多還有這樣的問題:這個過程是同一個東西——在大循環中——的某種永恒的重覆呢,還是這個循環有向下的和向上的分枝。
——
惡無限性。真無限性已經被黑格爾正確地設置在被充滿了的空間和時間中,設置在自然過程和歷史中。現在整個自然界也融解在歷史中了,而歷史和自然史所以不同,僅僅在於前者是有自我意識的機體的發展過程。自然界和歷史的這種無限的多樣性,在自身中包含了時間的和空間的無限性——惡無限性,但只是作為被揚棄了的、雖然是本質的但不是主導的因素。我們的自然科學的極限,直到今天仍然是我們的宇宙,而在我們的宇宙以外的無限多的宇宙,是我們認識自然界所用不著的。的確,幾百萬個太陽中只有一個太陽和這個太陽系,才是我們的天文學研究的根本的立足點。就地球上的力學、物理學和化學來說,我們是或多或少地局限於這個小小的地球,而就有機體科學來說,則完全局限於這個地球。但是,這對於現象的實際上無限的多樣性和對於認識自然界來說,並沒有本質的損害,正如對於歷史來說,同樣地並且在更大的程度上局限於比較短促的時間和地球上的一小部分地區,也是沒有什麽本質的損害的。
——◎第344頁◎
1.無限的進步過程在黑格爾那里是一個空曠的荒野,因為它只表現為同一個東西的永恒的重覆:1+1+1……
2.然而在現實中它並不是重覆,而是發展,前進或後退,因而成為必然的運動形式。撇開它不是無限的這一點不說,因為現在已經可以預見到地球生存時期的終結。但地球也並不就是整個宇宙。在黑格爾的體系中,自然界的時間上的歷史是排除任何發展的,否則自然界就不是精神的自我外在了。但是在人類歷史中,黑格爾承認無限的進步過程是“精神”的唯一真實的存在形式,只不過他幻想這個發展有一個終結,這就是黑格爾哲學的確立。
3.還有無限的認識:事物在前進中所沒有的無限,在循環中卻有了(注:這句話引自意大利經濟學家斐·加利阿尼的論文《貨幣論》第2冊,引文稍有改動。馬克思在《資本論》第1卷中也摘了這段引文(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第175頁)。馬克思和恩格斯所用版本是彼·庫斯托第編的《意大利政治經濟學名家文集·現代部分》1803年米蘭版第3卷第155-156頁。——345。) (數量,第259頁,天文學)(注:恩格斯引用了黑格爾《邏輯學》中關於數量的那一篇,其中談到:天文學之所以值得驚奇,並不是由於它與之有關的不可計數的星星和不可度量的時間和空間的惡無限性,而是“由於理性在這些對象中認識到的並且成為與上述不合理無限相對立的合理無限的那些度量關系和規律”(黑格爾《邏輯學》第1冊第2篇第2章注釋:關於無限進步的最高意見)。——345。)。這樣,運動形式變換的規律便是無限的,自我閉合的規律。但是這樣的無限性又被有限性所糾纏,只是一段段地出現的。1除以r的平方也是如此。(注:“1除以r的平方也是如此”這句話是恩格斯補寫上去的。恩格斯可能是指無理數穡囊庖迨峭耆範ǖ模墑僑床荒苡靡桓鮎邢薜男∈蚱脹ǖ姆質幢硎盡H綣≡裁婊壞ノ唬蠐曬金rr=1可得 =1/rr(r表示圓的半徑)。——345。)
[物質的運動形式和各門科學的聯系]
——
量到質的突變=“機械的”世界觀,量變引起質變。這是紳士們從來沒有嗅到的!
——◎第345頁◎
[各門科學的辯證內容]
[運動的基本形式](注:《運動的基本形式》是這篇論文在《自然辯證法》第三束材料的目錄中的標題。它是《1880年的計劃》中預計完成的彼此相聯的幾章中的第一章,寫於1880年。——346。)
運動,就它被理解為存在方式,被理解為物質的固有屬性這一最一般的意義來說,囊括宇宙中發生的一切變化和過程,從單純的位置變動起直到思維。研究運動的本性,自然曾不得不從這種運動的最低級的、最簡單的形式開始,先學會理解這樣的形式,然後才能在說明更高級的和覆雜的形式方面作出某些成績。所以我們看到:在自然科學的歷史發展中,最先產生的是關於簡單的位置變動的理論,即天體和地上的物體的力學,隨後是關於分子運動的理論,即物理學,緊接著、幾乎同時而且在有些方面還先於物理學而產生的,是關於原子運動的科學,即化學。只有在這些關於支配著無生命的自然界的運動形式的不同知識部門達到高度的發展以後,才能成功地闡明各種顯示生命過程的運動進程。對這些運動進程的闡明,是隨著力學、物理學和化學的進步而取得相應的進步的。因此,當力學較長時間以來就已經能夠把動物軀體中通過肌肉收縮而引起運動的骨骼杠桿的作用充分歸之於那些對無生命的自然界也有效的規律時,對其他生命現象的物理化學的論證則幾乎還處於發展的最初階段。所以,當我們在這里研究運動的本性時,我們不得不把有機體的運動形式撇在一邊。我們不得不局限於——按照科學的現狀——無生命的自然界的運動形式。
一切運動都和某種位置變動相聯系,不論這是天體的、地上物體的、分子的、原子的或以太粒子的位置變動。運動形式越高級,這◎第346頁◎種位置變動就越微小。位置變動決不能把有關的運動的本性包括無遺,但是也不能和運動分開。所以必須首先研究位置變動。
我們所接觸到的整個自然界構成一個體系,即各種物體相聯系的總體,而我們在這里所理解的物體,是指所有物質的存在,從星球到原子,甚至直到以太粒子,如果我們承認以太粒子存在的話。這些物體處於某種聯系之中,這就包含了這樣的意思:它們是相互作用著的,而這種相互作用就是運動。由此可見,沒有運動,物質是不可想象的。其次,既然我們面前的物質是某種既有的東西,是某種既不能創造也不能消滅的東西,那麽由此得出的結論就是:運動也是既不能創造也不能消滅的。只要認識到宇宙是一個體系,是各種物體相聯系的總體,就不能不得出這個結論。在這種認識在自然科學中發揮實際作用以前很久,哲學就已經有了這種認識,所以不難說明,為什麽哲學比自然科學整整早200 年就得出了運動既不能創造也不能消滅的結論。甚至哲學作出這個結論時所采取的形式,終究比今天的自然科學的表述要高明些。笛卡兒原理——宇宙中現存的運動的量是永遠一樣的——只是在形式上有缺點,即用一種有限的表達方式來表示一種無限大。與此相對應,在自然科學中這同一個定律現在有兩種表達方式,一種是亥姆霍茲的力的守恒定律,另一種是更新的更確切的能量守恒定律。我們以後可以看到,這兩種表達法中的每一個所表示的正好是另一個的對立面,而且它們當中的每一個都只表達了關系的一個方面。
如果兩個物體相互作用,結果它們當中的一個或兩個發生位置變動,那麽這種位置變動就只能是互相接近或互相分離。這兩個物體不互相吸引,就互相排斥。或者如力學上所說的,在這兩個物體之間起作用的力是有心力,即沿著它們的中心點所聯結起來的直線的方向起作用的力。在宇宙中,這種事情在發生著,不斷地和◎第347頁◎絕無例外地發生著,而且許多運動看起來不管是多麽覆雜,這在今天畢竟已成為不言自明的了。如果設想兩個相互作用的物體在相互作用時不受第三個物體的任何妨礙或影響,這時這種作用不是沿著最短的和最直接的路線發生,即沿著聯結兩個物體的中心點的直線發生,那麽這在我們看來是很荒謬的(注:恩格斯在此處頁邊上寫著:“康德在第22頁上說:三維空間決定了,吸引或排斥和距離的平方成反比。”(《康德全集》1867年萊比錫版第1卷第22頁上是康德的著作《關於活力的正確評價的思想》第10節。這一節的基本論點是:“空間的三維性似乎是來自下列情況,即現存世界中各主體是這樣相互作用的:作用力和距離的平方成反比。”——348。)——編者注)。大家知道,亥姆霍茲(《力的守恒》1847年柏林版第1節和第2節)用數學方法也證明了:有心作用和運動的量(注:這里指的是運動的一般量,運動在量方面的一般規定性,而不是表示質量和速度的乘積(mv)的特殊意義上的動量。——348。) 的不變性是互為條件的,如果設想存在著不同於有心作用的作用,那就會導致運動可以創造或消滅的結論。所以一切運動的基本形式都是接近和分離,收縮和膨脹,——一句話,是吸引和排斥這一古老的兩極對立。
應當明確指出:吸引和排斥在這里不是被看作所謂“力”,而是被看作運動的簡單形式。如康德早就把物質看作吸引和排斥的統一。至於“力”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我們到時候將會看到。
一切運動都在於吸引和排斥的相互作用。然而運動只有在每一個吸引被另一處的相應的排斥所抵償時,才有可能發生。否則一方會逐漸勝過另一方,運動最後就會停止。所以,宇宙中的一切吸引和一切排斥,一定是互相平衡的。於是,運動既不能消滅也不能創造的定律,就采取這樣的表達方式:宇宙中的每一個吸引運動,都必定由一個相等的排斥運動來補充,反過來也是這樣;或者如古代哲學早在自然科學中提出力的守恒或能量守恒定律以前所說的,宇宙中一切吸引的總和等於一切排斥的總和。
但是,這里似乎還留下了一切運動總有一天會停止的兩種可能性:這或者是由於排斥和吸引有一天在事實上終於互相抵消,或◎第348頁◎者是由於全部排斥最終占有物質的一個部分,而全部吸引則占有另一個部分。從辯證法的觀點看來,這兩種可能性自始就可以不存在。原來,辯證法根據我們直到目前為止的自然科學實驗的結果,已經證明了:所有的兩極對立,都以對立的兩極的相互作用為條件;這兩極的分離和對立,只存在於它們的相互依存和聯結之中,反過來說,它們的聯結,只存在於它們的分離之中,它們的相互依存,只存在於它們的對立之中。這樣一來,無論是排斥和吸引的最終抵消,還是一種運動形式最終分配在物質的這一半上,而另一種運動形式分配在另一半上,因而無論是兩極的互相滲透(注:意思是相互抵消和中和。——編者注),還是絕對的分離,這些都不成為問題了。在第一種場合下,這就好比硬要使一條磁石的北極和南極互相抵消,在第二種場合下,就好比把一條磁石從中間切斷,硬要使一段只有北極而沒有南極,使另一段只有南極而沒有北極。不過,雖然從兩極對立的辯證性質中已經可以推斷這樣的假設是不能容許的,可是由於在自然研究家中形而上學的思想方法占支配地位,至少第二種假設在物理學的理論中仍起著一定的作用。這一點以後在適當的地方還要談到。
運動在吸引和排斥的相互作用中是怎樣表現出來的呢?這最好是就運動本身的各單個形式來研究。這樣最終就會得出結論。
我們且拿一顆行星環繞其中心天體所作的運動來看吧。普通的天文學教科書追隨牛頓把橢圓形的行星軌道解釋為兩種力,即中心天體的吸引和使行星沿著垂直於這種吸引的路線運動的切線力共同作用的結果。所以,除向心的運動形式外,普通的天文學教科書還假設了與中心點的聯線相垂直的另一個運動方向或所謂“力”。因此,它和前面所說的基本定律是矛盾的,依據這個定律,我◎第349頁◎們的宇宙中的一切運動,只能沿著相互作用的物體的中心點的方向發生,或者如人們所說的,只能由有心作用力所引起。正因為如此,普通的天文學教科書就把下面這樣一種運動因素納入理論之中,這種運動因素,如我們也已經看到的,必然要導致運動可以創造也可以消滅的思想,由此就要假定存在著造物主。這樣一來,就需要把這一神秘的切線力歸結為某種朝中心發生的運動形式,而完成這個工作的,是康德和拉普拉斯的天體演化學。大家知道,按照這種看法,整個太陽系是由某種旋轉著的極稀薄的氣體逐漸收縮而產生的,旋轉運動在這個氣團的赤道線上顯然最為強烈,並且使個別的氣環從這個氣團上分離出去,然後這些氣環就收縮成行星、小行星等等,並按照原來的旋轉方向圍繞著中心體旋轉。這一旋轉本身,通常是用氣體的單個質點所固有的運動來說明。這種運動朝極不相同的方向發生,但是最後總有某一多余部分朝一定的方向運動下去,這就引起旋轉,這種旋轉必然隨著氣團的收縮而不斷地加強。但是,關於旋轉的起源,不管提出什麽樣的假說,都是排除了切線力,使之化為向心運動的某種特殊的現象形式。如果行星運動的一個要素,即直接向心的要素,通過重力,即行星和中心天體之間的吸引而體現出來,那麽,另一個要素,即切線要素,則表現為氣團各個質點原有排斥的殘余,即以衍生的或改變了的形式出現的這種殘余。於是,一個太陽系的生存過程就表現為吸引和排斥的相互作用,其中由於排斥以熱的形式放射到宇宙空間中去,從而對於這一體系來說逐漸消失,所以吸引越來越占優勢。
一目了然:在這里被理解為排斥的運動形式,和現代物理學所說的“能”是同一個東西。由於太陽系的收縮和由此而來的構成現在的太陽系的各個天體的分離,太陽系便失去了“能”,而這一損◎第350頁◎失,按照亥姆霍茲的著名的計算現在已經達到原來以排斥的形式出現的在太陽系中的全部運動的量的453/454。
其次,且拿我們地球上的一個物體來看吧。它是靠重力和地球聯結在一起的,正像地球是靠重力和太陽聯結起來一樣,但是這個物體和地球不同,不能作自由的行星般的運動。它只有靠外來的推動才能運動起來,而且推動一旦終止,它的運動很快也就停止,這或者僅僅是重力的作用所致,或者是重力和該物體賴以運動的介質的阻抗的共同作用所致。這一阻抗歸根到底也是重力的一種作用,沒有重力,地球表面上就不會有任何具有阻抗的介質,不會有任何大氣了。所以在地球表面上的純粹的機械運動中,我們所碰到的是重力即吸引占有決定性優勢的情形,因而在這里運動的產生顯示出兩個階段:首先是逆重力而作用,然後是讓重力起作用,一句話,上舉和使之降落。
這樣一來,我們又有了以吸引為一方和隨之按與之相反的方向發生的運動形式即排斥的運動形式為另一方的二者之間的相互作用。但是,在地球上的純力學(這種力學所研究的,是處於既定的、對它來說是不變的聚集狀態和凝聚狀態之中的物體)的範圍內,這種排斥的運動形式在自然界中是不發生的。無論是巖石從山頂上崩落下來,還是水之所以能夠下瀉,形成這類現象的物理條件和化學條件都是這種力學範圍以外的事情。所以在地球上的純力學中,排斥運動或上舉運動一定是人工造成的,即由人力、畜力、水力、蒸汽力等等造成的。這種情形,這種用人工辦法克服天然的吸引的必要性。使力學家們產生了一種看法,認為吸引、重力,或者如他們所說的重力的力,是自然界中最重要的運動形式,甚至是基本的運動形式。
例如,如果上舉一個重物然後讓它直接或間接下落而把運動◎第351頁◎傳導給其他物體,那麽按照通常的力學觀點,傳導這個運動的不是重物的上舉,而是重力的力。例如,亥姆霍茲就讓
“我們最熟悉的和最簡單的力,即重力,作為推動力而起作用……例如在一座靠重錘推動的掛鐘里。這個重錘……如果不使鐘的全部機械運轉起來,便不能順應重力的牽引”。但是它不自行下落,便不能使鐘的機械運轉起來,而且這種下落最終一直要持續到聯結它的鏈條完全松直為止。“到那時,鐘就停了,重錘的推動能力暫時用盡了。重錘的重力既沒有失去,也沒有減少,它依舊被地球在同一的程度上吸引著,可是這個重力引起運動的能力已經喪失了…… 但是我們可以用手臂的力量把鐘再上好,重錘就又升上去。這樣一來,重錘又獲得了它原先的推動能力,又能使鐘走起來。”(亥姆霍茲《通俗講演集》第2卷第144頁)
因此,按照亥姆霍茲的說法,使鐘走起來的,不是運動的主動的傳導,不是重錘的上舉,而是重錘的被動的重力,雖然這個重力本身只是由於被上舉才脫離被動狀態,而在聯結重錘的鏈條松直以後又回到被動狀態。所以,照我們剛才見到的新觀點看來,能僅僅是排斥的另一種說法,而照亥姆霍茲的舊觀點看來,力則是排斥的對立面吸引的另一種說法。我們現在就來弄清這一點。
這樣,當地球上的力學中的變化過程終結的時候,當重物先被上舉然後又下落到同一高度的時候,構成這個過程的運動將怎樣呢?在純力學看來,它是消失了。但是,我們現在知道,它決沒有消滅。它有一小部分轉化為空氣的聲波振動,而絕大部分則轉化為熱。這些熱一部分傳導給有阻抗作用的大氣,一部分傳導給落體本身,最後一部分傳導給落體所碰到的地面。鐘的重錘,也以摩擦熱的形式,把自身的運動逐漸傳導給鐘表機械的各個齒輪。可是轉化為熱,即轉化為排斥的一種形式的東西,並不是人們通常所說的下降運動,就是說,並不是吸引。相反地,如亥姆霍茲正確地指出的,吸引,重力,現在仍然和先前一樣,確切地說,甚至變得更大了。倒◎第352頁◎不如說,通過下落而在力學上被消滅的,並且以熱的形式重新出現的,恰好是借上舉而傳導給被上舉物的排斥。物體的排斥變成了分子的排斥。
如我們已經說過的,熱是排斥的一種形式。它使固體的分子發生振動,從而減弱各個分子間的聯系,直到最後開始向液態過渡;在液態下,如果繼續加熱,熱便又會增強分子的運動,直到達到這樣的程度:分子完全脫離物體,並以一定的速度一個一個地自由運動起來,而這個速度對每一個分子來說取決於它的化學構造。如果再繼續加熱,熱就使這個速度更加增大,從而使分子越來越互相排斥。
但是,熱是所謂“能”的一種形式;後者在這里再次證明與排斥是同一的。
在靜電和磁的現象中,我們有吸引和排斥的兩極之分。關於這兩種運動形式的作用方式,無論提出什麽樣的假說,面對事實沒有一個人會懷疑:只要吸引和排斥是由靜電或磁所引起,而且能夠毫無阻礙地展開,它們就會完全互相抵償。這事實上已經是從兩極劃分的本性中必然得出的結論。各自的作用不能完全互相抵償的兩極,決不是極,而且到現在為止在自然界中也沒有見過這樣的極。流電現象我們在這里暫時撇開不談,因為這方面的過程決定於化學過程,因而比較覆雜。所以我們最好來研究化學的運動過程本身。
當兩個份重的氫和15.96個份重的氧化合成水蒸氣的時候,從這個過程中散發出68.924熱量單位的熱量。相反地,如果要把17.96 個份重的水蒸氣分解為兩個份重的氫和15.96份重的氧,那麽這只有在下列條件下才有可能實現:要有等於68.924個熱量單位的運動量傳導給水蒸氣,不管這是以熱本身的形式還是以電運動的形式發生的。一切其他的化學過程也是一樣。在大多數場◎第353頁◎合下,化合時放出運動,分解時必須導入運動。在這里,排斥通常也是過程的主動方面,即取得更多的運動或要求導入運動的方面,吸引則是過程的被動方面,即造成運動過剩並放出運動的方面。因此,現代的理論也宣稱:總的說來,元素化合時釋放能量,化合物分解時束縛能量。所以“能”在這里又是表示排斥的。亥姆霍茲又說:
“這個力〈化學親和力〉,我們可以想象為吸引力…… 碳原子和氧原子間的這種吸引力所作的功,同地球以重力的形式對一個上舉的重物所作的功是一樣的……當碳原子和氧原子互相沖撞而化合成碳酸氣的時候,新形成的碳酸氣粒子一定是處在極猛烈的分子運動中,即處在熱運動中…… 當碳酸氣後來向四周放出自身的熱的時候,碳酸氣中的碳和氧仍然絲毫沒有減少,而兩者的親和力也和以前一樣強。但是這個親和力現在只表現在這一點上:它把碳原子和氧原子牢固地聯結在一起,不讓它們分開。”(上引書,第169[-170]頁)
同上面剛剛說過的完全一樣,亥姆霍茲堅持認為,在化學中和在力學中一樣,力只存在於吸引之中,因而它是和其他物理學家稱作能並與排斥完全等同的東西正好相反的東西。
因此,我們現在不再只有吸引和排斥這兩種簡單的基本形式,而有一大串從屬形式,那種在吸引和排斥的對立中展開和收縮的包羅萬象的運動的過程,就是在這些從屬形式中進行的。但是,把這形形色色的現象形式歸納到運動這一總的名稱之下,這決不僅僅是我們的理解的問題。相反地,這些形式本身通過實際過程就證明它們是同一運動的不同形式,因為在某些情況下它們會互相轉化。物體的機械運動可轉化為熱,轉化為電,轉化為磁;熱和電可以轉化為化學分解;化學化合反過來又可以產生熱和電,而以電為中介又產生磁;最後,熱和電又可以產生物體的機械運動。而且這種轉化是這樣進行的:一種形式的一定運動量,總是有另一形式的精◎第354頁◎確規定的一定運動量與之相適應,而且,用來量度這個運動量的量度單位,不管是從哪一種運動形式中借用來的都無所謂,就是說,不管是用來量度物體的運動,量度熱,量度所謂的電動力,還是量度化學過程中轉化的運動,都是無所謂的。在這里,我們是立足在“能量守恒”理論的基礎上,這個理論是尤·羅·邁爾在1842年建立的(注:亥姆霍茲在他的《通俗講演集》第2卷第113頁上表示,在自然科學證明笛卡兒關於運動在量上不變的原理方面,除邁爾、焦耳和柯爾丁外,似乎他自己也有一份功勞。“我自己對邁爾和柯爾丁毫無所知,而且只是在我自己的研究完成時才知道焦耳的實驗,但走的是同一條道路;我竭力探究從上述考察方法中可以得出的自然界中各種過程間的一切聯系,並且1847年在以《論力的守恒》為名的小冊子中公布了我自己的研究。”(引文中的著重號是恩格斯加的。——355。)——但是在這部著作中,從1847年的水平來看,並沒有提供什麽新東西,只有下面這兩點是例外:一點是上面已經提到的那個很有些價值的數學上的推導,即斷定“力的守恒”和在某一體系中各個不同物體之間發生作用的各個力的有心作用,只是同一事物的兩種不同說法;另一點是他較為準確地表述了下面這個定律:某一既定的力學體系中的活力和張力的總和是不變的。在其他各個方面,自1845年邁爾的第二篇論文發表後,就早已超出亥姆霍茲的這部著作。邁爾在1842年就已經肯定了“力的不滅”,並且在1845年又根據自己的新觀點,圍繞“自然界中各種過程間的聯系”說出了比1847年的亥姆霍茲高明得多的東西。(恩格斯指的是邁爾的文章《關於非生物界的各種力的意見》(1842年發表)和《與新陳代謝聯系著的有機運動》(1845年發表)。這兩篇文章收入尤·羅·邁爾《熱力學論文集》1874年斯圖加特第2版。恩格斯在寫《自然辯證法》時使用的是這個版本。——355。)),並且從那時以來國際上對它的研究已獲得了十分光輝的成就。現在,我們應當研究一下這個理論目前所使用的基本概念。這就是關於“力”或“能”以及關於“功”的概念。
我們在前面已經看到,根據較新的、現在幾乎已經被公認的觀點,“能”被理解為排斥,可是亥姆霍茲卻主要是用“力”這個詞來表示吸引。人們會以為這是一種無關緊要的形式上的差別,因為在宇◎第355頁◎宙中吸引和排斥是互相補償的,因此把這個關系中的哪一方當作正或當作負,似乎都無所謂,這就好像正的橫座標是從某一直線上的某一點向右邊算起或向左邊算起都是無所謂的一樣。但是事情絕對不是這樣的。
目前我們在這里考察的並不是宇宙,而是地球上發生的一些現象,它們被地球在太陽系中和太陽系在宇宙中的十分確定的位置所制約。我們的太陽系每一瞬間都向宇宙空間放出極大量的運動,而且是十分確定的質的運動,即太陽熱,亦即排斥。而我們的地球本身只是由於有太陽熱才有生氣,而且它本身在把這種太陽熱的一部分轉化為其他運動形式以後,最終也把所獲得的太陽熱放射到宇宙空間中去。因此,在太陽系中,特別是在地球上,吸引正在大大勝過排斥。如果沒有太陽放射到我們這里的排斥運動,地球上的一切運動都一定會停止。倘若太陽明天就冷卻,那麽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地球上的吸引還會和現在一樣。100公斤重的石頭,只要還在原來的地方,就和原先一樣還是重100公斤。可是運動,無論是物體的還是分子和原子的運動,都會進入我們所想象的絕對靜止狀態。所以很清楚,對於在今天的地球上所發生的過程來說,是把吸引還是把排斥看作運動的主動的方面,即看作“力”或“能”,這決不是無關緊要的。相反地,在今天的地球上,吸引由於明顯地勝過排斥而變成完全被動的了;一切主動的運動都應歸功於來自太陽的排斥的供給。因此,最新的學派——雖然它對運動關系的本性還不清楚——把“能”理解為排斥,這從事物本身來看,以及從地球上的過程來看,甚至從整個太陽系來看,都是完全正確的。
“能”這個詞確實沒有把整個運動關系準確地表達出來,因為它只包括這種關系的一個方面,即作用,但沒有包括反作用。而且它還會造成這樣一種假象:“能”是物質以外的某種東西,是植入物◎第356頁◎質中的某種東西。但是和“力”這個詞比起來,無論如何還是寧可選擇“能”這個詞。
力的觀念,如各方面所承認的(從黑格爾起直到亥姆霍茲止),是從人的機體在其周圍環境中的活動中借用來的。我們說肌肉力、雙臂上舉力、腿的彈跳力、腸胃的消化力、神經的感覺力、腺的分泌力等等。換句話說,為了不必對我們機體的某種機能所引起某種變化的真實原因作出說明,我們就塞進某種虛構的原因,某種和這個變化相當的所謂力。然後我們又把這種偷懶的辦法搬到外在世界中去,這樣,有多少種不同的現象,便虛構出多少種力。
自然科學(天體的和地球上的力學或許是例外)還在黑格爾的時代已經處於這種質樸的發展階段,而黑格爾已經完全正當地攻擊當時流行的把什麽都命名為力的手法(引證一段話)(注:恩格斯指的很可能是黑格爾《邏輯學》第2冊關於《形式的根據》這一節的注釋。在這個注釋中,黑格爾嘲笑了“以同語反覆的根據進行說明的這種形式主義的方式”。黑格爾寫道:“這種說明方式所喜歡的正是自己的巨大的明顯性和明白性,因為,例如再沒有比指出植物的根據是某種植物力即產生植物的力來更明顯和更明白了。”“如果對於某人為什麽到城里去的問題,指出下列根據:城里有吸引他到那里去的吸引力”,那麽,這種回答的荒謬程度並不下於借“植物力”來作說明。同時,黑格爾指出:“科學,特別是物理科學,是充滿這種似乎構成科學特權的同語反覆的。”——357。)。他在另一個地方也指出:
“說磁石有靈魂〈如泰勒斯所說的〉,比說它有吸引力更好些;力是一種屬性,它可以和物質分離開來,可以認為是一個賓詞;而靈魂則是這種運動本身,同物質的本性是一回事。”(注:著重號是恩格斯加的。——編者注)(《哲學史》第1卷第208頁)
現在我們已經不像當初那樣可以輕易地談論各種力了。且聽聽亥姆霍茲的說法:
“當我們完全認識某一自然規律的時候,我們也一定要求它在毫無例外的一切場合下起作用…… 這樣,規律在我們面前就表現為一種客觀的力量,因此,我們把它叫作力。例如,我們把光的折射定律客觀化,把它看作透明物體的一種折射力;把化學親和定律客觀化,把它看作各種不同物質間的親和力。我們同樣地說金屬的電接觸力,說粘合力、毛細作用力等等。這些名稱把一些規律客觀化了,這些規律起初只包括了一小批條件還相當覆雜的(注:著重號是恩格斯加的。——編者注)自◎第357頁◎然過程…… 力只是作用的客觀化了的規律…… 我們所引進的力的抽象概念,只補充了這樣一層意思:我們不是任意編造這個規律,它是現象的無法反駁的規律。這樣,我們的旨在把握自然現象即發現其規律的要求,就采取了另外的形式,這就是:我們應當去探究構成現象的原因的力。”(上引書,第190頁。1869年在因斯布魯克的報告)
首先,把關於力的純主觀的概念,塞到一個已認定為不以我們的主觀為轉移的、從而是完全客觀的自然規律中去,這無論如何是一種奇特的“客觀化”方法。幹這種事情的充其量只是一個最遵守教規的老年黑格爾派,而不應當是亥姆霍茲這樣的新康德主義者。當我們把某種力硬塞進業經確定的規律中去的時候,我們既沒有給這個規律,也沒有給它的客觀性或它的作用的客觀性添加哪怕一點點新的客觀性;所添加的只是我們的主觀的論斷:這個規律靠著某種暫時還完全未被認識的力而起作用。但是,當亥姆霍茲給我們舉出光的折射、化學親和性、接觸電、附著、毛細現象這些例子,並把支配這些現象的規律提高到力這個“客觀的”顯貴等級上去的時候,這種在規律中塞進某種力的做法的隱秘含義立刻就顯露出來了。
“這些名稱把一些規律客觀化了,這些規律起初只包括了一小批條件還相當覆雜的自然過程。”
正是在這里,“客觀化”(不如說是主觀化)有了某種意義:並不是因為我們完全認識了規律,而恰好是因為我們不認識它,因為我們還弄不清這些現象的“相當覆雜的條件”,所以我們在這里有時求助於“力”這個避難所。可見,我們由此就表明,我們對規律的本性及其作用方式不是有知識,而是缺少知識。從這種意義上說,“力”這個詞作為尚未被探明的因果關系的略語,作為語言上的權宜之計,日常還是可以使用的。但是超過了這一點,那就糟了。如◎第358頁◎果亥姆霍茲有權利用所謂光的折射力、電接觸力等等來解釋物理現象,那麽中世紀的經院哲學家就同樣有權利用熱力和冷力來解釋溫度的變化,從而就用不著對熱這個現象作任何進一步的研究了。
就是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力”這個詞也是不確切的。它片面地表現一切。一切自然過程都有兩個方面,它們建立在至少兩個發生作用的部分的關系上,建立在作用和反作用上。可是,由於力這個概念來源於人的機體對外界的作用,再者也來源於地球上的力學,所以它包含的意思是:只有一個部分是主動的、發生作用的,而其他那部分是被動的、接受作用的;這樣一來,就把兩性的差異推廣到無生命的存在物上去,而對此直到現在卻不能作出證明。力作用於其上的這另一個部分的反作用,最多只表現為一種被動的反作用,表現為一種阻抗。這種看問題方法甚至在純力學以外的許多領域里也是行得通的,因為在這些領域里涉及的只是運動的簡單的轉移及其量的計算。但是在比較覆雜的物理過程中這就不夠了,亥姆霍茲自己的例子就證明了這一點。光的折射力在光本身中和在透明物體中一樣多。在附著和毛細作用中,“力”在固體表面上和在液體中肯定一樣多。關於接觸電,有一點無論如何是沒有問題的;在這里有兩塊金屬各自起著作用;而“化學親和力”如果包含在什麽地方的話,那無論如何應包含在起著化合作用的兩個部分中,但是,由兩個分開的力所構成的一個力,一個不引起自身的反作用、卻在自身中包含和承載著這種作用的作用,決不是地球上的力學所理解的力,而這門科學卻恰巧是真正知道力的含義的唯一科學。要知道,地球上的力學的基本條件,首先是不去研究碰撞的原因,即每一種情況下的力的本性,其次是持有力的片面性的觀點,認為同這個力相對抗的是一種在任何地方都總是和自身相等的重力,◎第359頁◎這也就是說,同地球上的任何下落空間比起來,地球半徑總是等於無限大。
我們現在進一步看看亥姆霍茲怎樣把他的“力”“客觀化”,使之成為自然規律。
在1854年的一篇講演(上引書,第119頁)中,他研究了最初形成我們的太陽系的星雲球體原來所包含的“能作功的力的蘊藏量”。
“事實上,它不過是以它的各個部分彼此間的萬有引力的形式獲得這方面的一筆極為巨大的妝奩。”
這是無可懷疑的,但是,同樣無可懷疑的是,這全部重力或引力妝奩依然絲毫未減地保存在現在的太陽系中,也許要除去一個微不足道的量,這個量是同可能一去不覆返地拋到宇宙空間中去的物質一道喪失的。其次,
“各種化學力必定也是既有的,已準備好起作用的;但是,各種物質只有發生最緊密的接觸,這些力才能起作用,所以在它們開始起作用以前,一定要發生濃縮現象”[第120頁]。
如果我們像亥姆霍茲在前面所說的那樣,把這些化學力看作親和力,即看作吸引,那我們在這里也不得不說,這些化學吸引力的總和依然絲毫未減地繼續存在於太陽系中。
但是在同一頁上,亥姆霍茲還敘述了他的計算的結果:
在太陽系中“最初的機械力現在大約只有1/454還原樣存在著”。
這怎麽能和上面所說的相一致呢?引力,無論是萬有引力或是化學吸引力,都依然完好地存在於太陽系中。亥姆霍茲並沒有給出力的某個其他的確實來源。當然,按照亥姆霍茲的說法,這些力已◎第360頁◎經作了巨大的功。但是這些力並沒有因此而增加或減少。太陽系中的每一個分子乃至整個太陽系本身的狀況,都和前面的例子中的鐘錘的情形相同。“重錘的重量既沒有失去,也沒有減少。”一切化學元素的狀況都和前面說過的碳和氧的情形一樣:每種元素既有的總量依然原樣保存著,而“全部親和力也仍然和以前一樣強”。那麽我們失去了什麽呢?是什麽樣的“力”作了據他計算比太陽系現在能作的功還要大453倍的巨大的功呢? 到目前為止,亥姆霍茲沒有給我們提供任何答案。不過他進一步又說:
“我們不知道,[原始星雲球體中]是否另外還有以熱的形態存在的力的蘊藏(注:著重號是恩格斯加的。——編者注)。”[第120頁]
但是,請讓我說幾句。熱是一種排斥的“力”,因而是逆著重力和化學吸引的方向起作用的,假設重力和化學吸引為正,它就是負。因此,既然亥姆霍茲從萬有吸引和化學吸引來構成他的力的原始蘊藏,那就不應當把此外還存在著熱的蘊藏算到這個力的蘊藏中去,而應當從中減掉。否則,當太陽熱正好逆著地球的引力把水變成水蒸氣並使水蒸氣上升的時候,太陽熱就必然會增強地球的引力;或者用來輸送水蒸氣的發燙的鐵管所具有的熱,就必然會增強氧和氫的化學吸引,可是它本來恰好會使這種吸引不起作用。所以,當亥姆霍茲設想一定量的排斥運動可以以熱的形式加到吸引形式的運動上去,並增加後者的總量時,他犯了一個明顯的計算錯誤。
或者,以另外的形式來說明這同一個問題。假設星雲球體半徑為r,因而體積為4/3乘以π乘以r的三次方,其溫度為t。再假設另一質量相同的星雲球◎第361頁◎體在較高的溫度T之下有較大的半徑R和體積4/3乘以π乘以R的三次方。顯然,在第二個星雲球體中,只有當它的半徑從R縮小到r,即把相當於溫度差T-t的熱放射到宇宙空間中去的時候,吸引,無論是力學的吸引或是物理的和化學的吸引,才能和第一個星雲球體中的吸引以同樣的強度發生作用。所以較熱的星雲比較冷的星雲要凝縮得晚一些,因而從亥姆霍茲的觀點看來,熱作為凝縮的障礙,就不是“力的蘊藏”的正量,而是負量。
這所有的“力的蘊藏”,不管是可能存在的,還是可能加以證實的,我們都冠以同樣的符號,使它們可以相加。因為我們暫時還不能使熱轉換,不能用等量的吸引來代替熱的排斥,所以我們不得不在兩種吸引的形式下來實現這種轉換。於是我們就幹脆用氣團自身獨立化的那一時刻存在於其中的排斥運動或所謂的能的總和,來代替萬有引力,代替化學親和力,代替那些自始可能就在這些力之外存在著的熱。這樣,亥姆霍茲的下述計算就理順了,在這里他要計算的是
“由於太陽系各天體從彌漫的星雲物質發生假設的最初的凝縮而必然出現的變熱現象”[第134頁]。
他就這樣把全部“力的蘊藏”都歸結為熱,歸結為排斥,從而就可以把想象的“熱這樣一種力的蘊藏”加到“力的蘊藏”上去。於是他的計算表明:最初存在於氣團中的全部能量(即排斥)的453/454,已經以熱的形態放射到宇宙空間中去,或者確切地說,現在的太陽系中的一切吸引的總和,與太陽系中還存在著的一切排斥的總和之比,是454∶1。但是這樣一來,這些計算就和拿這些計算來作例證的講演的本文發生矛盾了。
力這個概念甚至在亥姆霍茲這樣的物理學家身上都引起了這◎第362頁◎樣的思想混亂,這就最好不過地證明,它在從事計算的力學範圍以外的任何研究部門中,在科學上都是不適用的。在力學中,運動的原因被當作已知的,人們關心的不是運動的起源,而只是運動的作用。因此,如果有人把某種運動的原因稱作某種力,這絲毫無損於力學本身;但是人們習慣於把這個名稱也搬到物理學、化學和生物學中去,這樣一來混亂就不可避免了。這一點我們已經看到而且還會常常看到。
關於功的概念,我們在下一章中再談。
(應當闡明功這種運動的傳遞及其形式的概括。)
[劄記和片斷]
運動和平衡。平衡和運動是分不開的。(注:恩格斯在此處頁邊上寫著:“平衡=吸引勝過排斥”。——編者注)在天體的運動中,運動處於平衡中和平衡處於運動中(相對的)。但是,任何特殊的相對的運動,即這里的一個運動著的天體上的個別物體的全部個別運動,都是旨在確立相對靜止即平衡的一種追求。物體相對靜止的可能性,暫時的平衡狀態的可能性,是物質分化的本質條件,因而也是生命的本質條件。在太陽上沒有單個物體的平衡,而只有整個質量的平衡,或者說只有一種極微不足道的、由密度的顯著差異所制約的平衡,在表面上是永恒的運動和騷動,離解。在月球上似乎只有平衡占統治地位,沒有任何相對的運動——死亡(月球=否定性)。在地球上,運動分化為運動和平衡的變換:個別運動趨向平衡,而總體運動又破壞個別的平衡。巖石進入靜止狀態,但是剝蝕、海浪、河流、冰川的作用不斷地破壞這個平衡。蒸發和雨、風、熱、電◎第363頁◎和磁的現象也造成同樣的景象。最後,在活的有機體中我們看到一切最小的單位和較大的器官的持續不斷的運動,這種運動在正常的生活時期是以整個有機體的持續平衡為其結果,並且始終處在運動之中,這是運動和平衡的活的統一。
一切平衡都只是相對的和暫時的。
恩格斯 自然辯證法(節選)(之四)
*(注:《自然辯證法》是恩格斯的主要著作之一;它對19世紀中葉自然科學的最重要成就作了辯證唯物主義的概括,進一步發展了唯物主義辯證法並批判了自然科學中的形而上學和唯心主義觀念。
《自然辯證法》是恩格斯多年來對自然科學進行深入研究的成果。恩格斯最初打算寫一部反對庸俗唯物主義者路·畢希納的論戰性著作。這是1873年1月左右的想法(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第542-547頁),恩格斯對畢希納的批判性研究超出了計劃中的著作的範圍,直接轉入《自然辯證法》的寫作。恩格斯在1873年5月30日給馬克思的信中,敘述了《自然辯證法》的宏大計劃。在以後幾年,恩格斯按既定計劃進行了大量的工作,但計劃未能完全實現。
有關《自然辯證法》的材料是1873-1886年這一時期寫成的。整部著作沒有寫完,並且在恩格斯生前沒有發表過。
《自然辯證法》的形成史可分為兩個主要時期:從計劃寫這一著作到完成《反杜林論》(1873年初-1878年中)和從《反杜林論》寫完後到馬克思病逝前(1878年夏-1882年夏)。在前一時期,恩格斯完成幾乎所有的劄記和關於細節的研究,除原來為別的用途寫的文章外,只完成一篇較完整的論文《導言》。在後一時期,恩格斯擬定了未來著作的具體計劃,寫完了幾乎所有的論文。在馬克思逝世後,恩格斯由於全力以赴完成《資本論》的出版工作和領導國際工人運動,事實上停止了《自然辯證法》的寫作。
《自然辯證法》的材料有四束,並冠以下列標題:《辯證法和自然科學》、《自然研究和辯證法》、《自然辯證法》、《數學和自然科學。不同的東西》。這種劃分顯然不是為了立即發表,這里既看不出是按內容劃分,也不是嚴格按寫作時間順序劃分。這四束中只有兩束(第二束和第三束)有恩格斯編的目錄,列出了該束所包括的材料。另兩束至今仍無法判定分別包含哪些材料以及材料是如何排列的。)
(注:《自然辯證法》四束手稿還包含了原來不是為這一著作而寫的另外一些手稿。這就是:《〈反杜林論〉舊序》、《反杜林論》三則注釋(《關於現實世界中數學上的無限之原型》、《關於“機械的”自然觀》和《最初,凱庫勒》)、《〈費爾巴哈〉的刪略部分》、《勞動在從猿到人的轉變中的作用》和《神靈世界中的自然研究》等,此外還可能有幾篇劄記材料。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1985年歷史考證版第1部分第26卷刊出的《自然辯證法》共收入197件文字材料,並分別按寫作時間順序和內容編排次序重覆發表。後一編排方式的分篇和標題設置,以恩格斯的寫作計劃為基本依據。本選集采用第二種方式刊出所節選的材料。
全書要目如下:
自然辯證法
1878年的計劃
歷史導論
歷史的東西
導言
劄記和片斷
黑格爾以來的理論發展進程。哲學和自然科學
《反杜林論》舊序。論辯證法
神靈世界中的自然研究
劄記和片斷
辯證法作為科學
辯證法
劄記和片斷
規律和範疇
認識
物質的運動形式和各門科學的聯系
各門科學的辯證內容
1880年的計劃
運動的基本形式
劄記和片斷
運動的尺度——功
劄記和片斷
關於數學
關於力學和天文學
關於物理學
關於化學
關於生物學
自然界和社會
勞動在從猿到人的轉變中的作用
各束手稿的標題和目錄
在恩格斯生前,《自然辯證法》的材料沒有發表過。在他逝世以後發表了他列入《自然辯證法》的兩篇論文:《勞動在從猿到人的轉變中的作用》於1896年發表在《新時代》雜志,《神靈世界中的自然研究》於1898年發表在《世界新歷畫報》年鑒。《自然辯證法》於1925年第一次用德文和俄譯文對照的形式全文發表於《馬克思恩格斯文庫》1925年莫斯科版第2卷。——259。)
[關於數學]
[關於現實世界中數學上的無限之原型](注:《關於現實世界中數學上的無限之原型》是這篇劄記在《自然辯證法》第二束材料的目錄中的標題。《加在第17-18頁上:思維和存在的一致。——數學上的無限》是寫在本劄記開頭部分的標題。它是恩格斯列入《自然辯證法》第二束材料中的三個較大的劄記之一,是《反杜林論》第1版第17-18頁上的注釋的草稿。——364。)
Ⅰ
加在第17-18頁上(注:見本選集第3卷第373-375頁。——編者注):思維和存在的一致。——數學上的無限
我們的主觀的思維和客觀的世界遵循同一些規律,因而兩者在其結果中最終不能互相矛盾,而必須彼此一致,這個事實絕對地支配著我們的整個理論思維。這個事實是我們的理論思維的本能的和無條件的前提。18世紀的唯物主義,由於其本質上的形而上學的性質,只是從內容方面研究這個前提。它只限於證明一切思維和知識的內容都應當來源於感性的經驗,並且重新提出下面這個命題:感覺中未曾有過的東西,理智中也不存在(注:感覺中未曾有過的東西,理智中也不存在(Nihilestinintellectu,quodnonfueritinsensu)是感覺論的一個基本原理。感覺論的這個基本原理源自亞里士多德的《分析後篇》第1冊第18章和《論靈魂》第3冊第8章。——364。)。只有現代的唯心主義的,同時也是辯證的哲學,特別是黑格爾,才又從形式方面研究了這個前提。盡管我們在這里遇到無數的任意虛構和憑空臆造,盡管這種哲學的結果——思維和存在的統一——采取了唯心主義的頭足倒置的形式,可是不容否認,這個哲學在許多場合下和在極不相同的領域中證明了思維過程同自然過程和歷史過程的類似之處以及反過來的情形並且證明同一些規律對所有這些過程都◎第364頁◎是適用的。另一方面,現代自然科學已經把一切思維內容都來源於經驗這一命題以某種方式加以擴展,以致把這個命題的舊的形而上學的界限和表述完全拋棄了。由於它承認了獲得性狀的遺傳,便把經驗的主體從個體擴大到類;每一個體都必須親自去經驗,這不再是必要的了,個體的個別經驗在某種程度上可以由個體的一系列祖先的經驗的結果來代替。例如,在我們中間,一些數學公理對每個八歲的兒童來說都好像是不言自明的,用不著從經驗上來證明,這就完全是“累積的遺傳”的結果。想用證明的方法向一個布須曼人或澳大利亞黑人傳授這些公理,這可能是困難的。
在本書(注:見本選集第3卷第484頁,本書指《反杜林論》。——編者注)中,辯證法被看作關於一切運動的各個最普遍的規律的科學。這就是說,辯證法的規律無論對自然界中和人類歷史中的運動,或者對思維的運動,都必定是同樣適用的。一個這樣的規律可以在這三個領域中的兩領域中,甚至在所有三個領域中被認識出來,只有形而上學的懶漢才不明白他所看到的是同一個規律。
讓我們舉一個例子。在一切理論進步中,同17世紀下半葉發明微積分比較起來,未必再有別的東西會被看作人類精神如此崇高的勝利。如果說在什麽地方可以出現人類精神的純粹的和唯一的業績,那就正是在這里。至今仍籠罩著微積分中所運用的各種數量(各階的微分和無限)的那種奧秘,是下述事實的最好的證據:人們總是以為,這里所研究的是人類精神的純粹的“自由創造物和想象物”(注:見本選集第3卷第376頁。——編者注),而客觀世界提供不出任何相應的東西。然而實際情形恰恰相反。自然界對這一切想象的量都提供了樣本。
我們的幾何學是從空間關系出發,我們的算術和代數學是從◎第365頁◎這樣的數量出發,這些數量適合於我們的地球上的關系,就是說適合於力學稱之為質量的物體量,這是出現在地球上的並由人推動的質量。和這些質量比起來,地球的質量顯得是無限大的,並且也被地球上的力學當作無限大來看待。地球半徑=∞,這是整個力學應用於落體定律時的原則。但是,當我們所考察的是那些用天文望遠鏡才能觀察到的恒星系中的、必須以光年來估算的距離時,不只是地球,而且整個太陽系以及其中呈現出的各種距離,又都成為無限小了。這樣,我們在這里不僅已經有了第一階的無限,而且還有了第二階的無限,我們的讀者高興的話,還可以憑自己的想象構造出無限空間里的其他的更高階的無限。
但是,按照現在物理學和化學中流行的觀點,力學所研究的地球上的質量,即物體,都是由分子構成的,而分子是最小的微粒,如果不破壞所研究的物體的物理的和化學的同一性,便不能再加以分割。根據威·湯姆生的計算,最小的分子的直徑不能小於一毫米的1/5000萬(注:這個數字引自威·湯姆生的論文《原子的大小》,這篇論文最初於1870年3月31日發表在《自然界》雜志第22期上,後又作為附錄收入威·湯姆生和彼·加·台特合著的《自然哲學論》一書第2版。——366。)。但是,即使我們假定最大的分子的直徑甚至達到一毫米的1/2500萬,然而同力學、物理學,甚至化學所研究的最小的質量比較起來,分子仍然是一個非常微小的量。盡管如此,分子還是具有所考察的質量的一切特性,可以在物理學上和化學上代表質量,而且在一切化學方程式中確實代表著質量。一句話,分子同相應的質量相比具有完全相同的特性,正如數學上的微分同其變數相比具有完全相同的特性一樣。唯一的差別是:在微分中,在數學的抽象中,在我們看來似乎是神秘的和無法解釋的東西,在這里卻是不言自明的,並且可以說是一目了然的。
自然界使用這些微分即分子的方式和所遵循的規律,與數學使用數學中的抽象的微分的方式和規律是完全相同的。例如:xxx◎第366頁◎的微分是3xxdx,這里略去了3xdxx和dxxx。如果我們按幾何學來設想,我們就可以得到一個邊長為x 的立方體,其邊長按無限小dx量增大。我們假定這一立方體是由一種可升華的元素構成的,比方說,是由硫磺構成的;再假定構成一個角的三面被遮蓋起來,另三面是露著的。我們把這個硫磺立方體放在硫磺蒸氣中,再把氣體溫度降低足夠的度數,於是硫磺蒸氣就凝結在這個立方體的露著的三面上。如果我們設想這是一個以純粹的狀態發生的過程,因而假定在這三面的每一面上最初凝結了一個分子厚的一層,那麽我們就完全沒有超出物理學和化學慣用的實驗方法。立方體各邊的長度x增大了一個分子直徑的長度dx。立方體的容積xxx增加了xxx和xxx+3xxdx+3xdxx+dxxx之差,按照數學中的同一理由,我們可以略去dxxx和3xdxx,即略去一個分子和聯成直線的長度為x+dx的三排分子。結果是一樣的:這個立方體的質量增加了3xxdx。
嚴格說來,硫磺立方體上並不存在dxxx和3xdxx,因為在同一空間內不能有兩個或三個分子存在,因而這個立方體的質量的增量恰好是3xxdx+3xdx+dx。這可以由下述事實來說明:在數學上dx是一個線量,而大家知道,這種沒有厚和寬的線在自然界中並不能獨立地存在,因此數學的抽象也只是在純數學中才是無條件地有效的。既然這個3xdxx+dxxx也可以略去,所以也就沒有什麽差別了。
蒸氣的情形也是一樣,如果一杯水的最上面的一層分子蒸發了,那麽水層的高度x就減少了dx,這樣一層分子又一層分子地蒸發下去,事實上就是一個連續的微分。如果熱的水蒸氣在一個容器中由於壓力和冷卻又凝結成水,而且分子一層又一層地累積起來(在這里,我們必須把那些使過程變得不純粹的次要情況撇開不◎第367頁◎談),直到容器滿了為止,那麽這里就不折不扣地發生了一種積分,這種積分和數學上的積分不同的地方只在於:一種是由人的頭腦有意識地完成的,另一種是由自然界無意識地完成的。不過,和微積分運算完全類似的過程,不僅僅發生在從液態到氣態或從氣態到液態的轉變中。當物質運動由於碰撞而中止,並轉化為熱即分子運動的時候,那麽這不是物質運動發生微分,又是什麽呢?當水蒸氣的分子運動在蒸汽機的汽缸中累積起來,把活塞沖高一定的距離並且自身轉化為物質運動的時候,這種運動不是被積分了嗎?化學把分子分解為原子,即具有更小的質量和體積的量,然而是同階的量,所以二者相互間保持一定的、有限的關系。因此,表示物體的分子組合的一切化學方程式,就形式來說是微分方程式。但是這些方程式由於其中所表示的原子量實際上已經積分化了。化學所指靠的正是已知其量的相互關系的微分。
但是,原子決不能看作簡單的東西或者甚而看作已知的最小的物質粒子。撇開越來越傾向於把原子看作覆合的東西的化學本身不談,大多數物理學家都斷言:充當光輻射和熱輻射的介質的宇宙以太,同樣是由分立的粒子構成的,不過這些粒子極小,以致它們同化學的原子和物理的分子的關系就像後兩者同力學的物體的關系一樣,也就是像dxx同dx的關系一樣。因此,這里我們在關於物質構造的現今流行的觀念中,同樣看到了二階微分;沒有任何根據令人相信,每個人只要高興,為什麽不會作這樣的設想:自然界中一定還存在著和dddx,ddddx等等相似的各種情況。
因此,不論人們對物質構造采取什麽樣的觀點,下面這一點是十分肯定的,物質按質量的相對的大小分成一系列大的、界限分明的組,每一組的各個成員在質量上各有一定的、有限的比值,但同鄰近的組的各個成員的關系上,則具有數學意義上的無限大或無◎第368頁◎限小的比值。目力所及的恒星系,太陽系,地球上的物體,分子和原子,最後是以太粒子,都各自形成這樣的一組。在一些組之間我們發現有中間環節,不過這改變不了什麽東西。例如,在太陽系的物體和地球上的物體之間有小行星,其中一些小行星的直徑並不比幼系羅伊斯公國(注:幼系羅伊斯公國是德國圖林根地區的一個小邦,面積826平方公里,1871年加入德意志帝國。——369。) 的直徑大些,此外還有流星等等。例如,在地球上的物體和分子之間有有機界中的細胞。這些中間環節只是證明:自然界中沒有飛躍,這正是因為自然界本身是由真正的飛躍所組成。
數學計算的只要是現實的量,它就也要毫不猶豫地采用這個觀點。對地球上的力學說來,地球的質量已經被看作無限大,而在天文學中,地球上的物體及與之相當的流星卻被看作無限小,同樣,對於天文學來說,只要它超出最鄰近的恒星的範圍來研究我們這一恒星系的構造,太陽系諸行星的距離和質量就會趨近於零。但是,數學家一旦退入他們的無法攻克的抽象堡壘,即所謂純數學,這一切相似就都被忘卻,無限就變成完全神秘的東西,而在分析中所運用的方式方法就顯得完全不可理解的、同一切經驗和一切理智相矛盾的東西了。數學家們的這種工作方法令人奇怪的是總是取得正確的結果,他們對這種方法與其說作說明不如說作辯解時所表現的愚蠢和荒唐,超過了例如黑格爾的自然哲學的各種最壞的虛虛實實的那些幻想,然而面對這些幻想,數學家們和自然研究家們卻害怕得難以言狀。他們譴責黑格爾把抽象推到了極端,可是自己正是這樣做的,而且規模還大得多。他們忘記了:全部所謂純數學都是研究抽象的,它的一切數量嚴格說來都是想象的數量,一切抽象推到極端都變成荒謬或走向自己的反面。數學的無限是從現實中借用的,盡管是不自覺地借用的,所以它不能從它自身、從數學的抽象來說明,而只能從現實來說明。如果我們從這方面來研◎第369頁◎究現實,那麽如我們看到的,我們就會發現作為數學的無限性關系的來源的現實關系,甚至會發現自然界中使這種關系起作用的數學性的類似物。而這樣一來,事情就說明了。(海克爾對思維和存在的同一性的糟糕的覆述。但是還有連續的物質和分立的物質之間的矛盾;見黑格爾。)(注:“海克爾對思維和存在的同一性的糟糕的覆述”可能是指海克爾的心理生理一元論和他的物質構造觀。例如,海克爾在他的小冊子《原生體之交替發生》(恩格斯在為《反杜林論》寫的第二個注釋《關於機械的自然觀》中引用過)中斷言,初級的“靈魂”不僅是“原生體”(即原生質的分子)所固有的,而且也是原子所固有的;一切原子都“有靈魂”,有“感覺”和“意志”。海克爾在同一書中說,原子是某種絕對非連續的、絕對不可分的、絕對不變的東西,而同時又承認,在非連續的原子之外,以太是作為某種絕對連續的東西存在的。見恩·海克爾《原生體之交替發生》1876年柏林版第38-40頁。關於黑格爾如何處理物質的連續性和非連續性的矛盾,恩格斯在《物質的可分性》這個劄記中提到。——370。)
[關於生物學]
生和死。今天,不把死亡看作生命的本質因素(注:黑格爾《全書》第1 部第152-153頁)(注:黑格爾《哲學全書》第81節附釋1:“生命本身即具有死亡的種子。”——370。)、不了解生命的否定本質上包含在生命自身之中的生理學,已經不被認為是科學的了,因此,生命總是和它的必然結局,即總是以萌芽狀態存在於生命之中的死亡聯系起來加以考慮的。辯證的生命觀無非就是如此。但是,無論什麽人一旦懂得了這一點,在他面前一切關於靈魂不死的說法便破除了。死亡或者是有機體的解體,除了構成有機體實體的各種化學成分,什麽東西也沒有留下來;或者還留下某種生命本原,或多或少和靈魂相同的東西,這種本原不僅比人,而且比一切活的機體都活得更久。因此,在這里只要借助於辯證法簡單地說明生和死的本性,就足以破除自古以來的迷信。生就意味著死。
——
生存鬥爭。首先必須把它嚴格限制在由於植物和動物的過度繁殖所引起的鬥爭的範圍內,這種鬥爭實際上是在植物和低等動物的某些發展階段上發生的。但是必須把這種鬥爭同下述情況嚴格分開:沒有這種過度繁殖,物種也會變異,舊種會絕滅,新的更發達的種會取而代之。例如,動物和植物遷移到新的地域,那里的新的氣候、土壤等等條件會引起變異。在那里,有適應能力的個體存◎第370頁◎活下來,並且由於越來越適應而形成新種,而其他較穩定的個體則死亡和最後絕滅,那些不完善的、處於中間階段的個體也隨同它們一起絕滅。沒有任何馬爾薩斯主義,上述情形也能發生而且已經發生;就算這里出現了馬爾薩斯主義,它也絲毫不能改變過程,最多只能加快過程。——在某一已知地區的地理、氣候等等條件逐漸變化(例如,中亞細亞的幹燥化)的情況下,也是一樣。在那里動物或植物是否互施壓力,這是無關緊要的;由這些變化所引起的機體的進化過程照樣發生。——性的選擇也是一樣,在這里馬爾薩斯主義也毫不相幹。
因此,海克爾的“適應和遺傳”,無須有選擇和馬爾薩斯主義,也能引起全部進化過程。
達爾文的缺點正在於他在《自然選擇,或最適者生存》(注:這是羅·達爾文《物種起源》第4章的標題。——編者注)中把兩件不相幹的事情混淆起來了:
(1)由於過度繁殖的壓力而發生的選擇,在這里也許是最強者首先生存下來,但是最弱者在某些方面也能這樣。
(2)由於對變化了的環境有較大適應能力而發生的選擇,在這里生存下來的是更能適應這些環境者,但是,在這里這種適應總的說來可以是進步,也可以是退步(例如,對寄生生活的適應總是退步)。
重要的是:有機物發展中的每一進步同時又是退步,因為它鞏固一個方面的發展,排除其他許多方向上的發展的可能性。
然而這是一個基本規律。
——
為生活的鬥爭(注:這一劄記與恩格斯1875年11月12-17日給彼·拉·拉甫羅夫的信在內容上幾乎完全一致(見本卷第621-624頁)。——371。)。在達爾文以前,他的今天的信徒們所強調◎第371頁◎的恰好是有機界的和諧的合作,植物王國怎樣給動物提供食物和氧,而動物怎樣給植物提供肥料、氨和碳酸。達爾文的學說剛剛得到承認,這同一些人便立刻到處只看到鬥爭。這兩種見解在狹小的界限內都是有道理的,然而兩者也都同樣是片面的和褊狹的。自然界中無生命的物體的相互作用既有和諧也有沖突;有生命的物體的相互作用則既有有意識的和無意識的合作,也有有意識的和無意識的鬥爭。因此,在自然界中決不允許單單把片面的“鬥爭”寫在旗幟上。但是,想把歷史的發展和覆雜情況的全部多樣性的豐富內容一律概括在“生存鬥爭”這一幹癟而片面的說法中,是極其幼稚的。這等於什麽也沒有說。
達爾文的全部生存鬥爭學說,不過是把霍布斯關於一切人反對一切人的戰爭(注:“一切人反對一切人的戰爭”(Bellumomniwncontraomnes)是英國哲學家托·霍布斯的用語,見他的著作《論公民》1669年阿姆斯特丹版第79頁。——372、622。) 的學說和資產階級經濟學的競爭學說以及馬爾薩斯的人口論從社會搬到生物界而已。變完這個戲法以後(它的無條件的合理性,特別是同馬爾薩斯的學說相關的東西,還很成問題),要把這些學說從自然界的歷史中再搬回到社會的歷史中去,那是很容易的;如果斷言這樣一來便證明這些論斷是社會的永恒的自然規律,那就過於天真了。
但是為了進行論證,我們暫且接受“生存鬥爭”這個說法。動物所能做到的最多是收集,而人則從事生產,人制造最廣義的生活資料,這是自然界離開了人便不能生產出來的。因此,把動物社會的生活規律直接搬到人類社會中來是不行的。生產很快就造成這樣的局面:所謂生存鬥爭不再單純圍繞著生存資料進行,而是圍繞著享受資料和發展資料進行。在這里——在社會地生產發展資料的情況下——來自動物界的範疇完全不中用了。最後,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生產所達到的高度使社會不再能夠消耗掉所生產出來的生活資料、享受資料和發展資料,因為生產者大眾被人為地和強◎第372頁◎制地拒之於這些資料之外;因此,十年一次的危機不僅毀滅生產出來的生活資料、享受資料和發展資料,而且毀滅生產力本身的一大部分,以此來重建平衡;因此,所謂生存鬥爭就采取了如下的形式:必須保護資產階級的資本主義社會所生產出來的產品和生產力,使之免遭這個資本主義社會制度本身的毀滅性的、破壞性的作用的影響,辦法是從不能辦到這一點的居於統治地位的資本家階級手中奪取社會生產和社會分配的領導權,並把它轉交給生產者群眾——而這就是社會主義革命。
把歷史看作一系列的階級鬥爭,比起把歷史單純歸結為生存鬥爭的一些沒有多大差異的階段,要更加富有內容和更加深刻得多。
[自然界和社會]
[勞動在從猿到人的轉變中的作用](注:《勞動在從猿到人的轉變中的作用》是這篇論文在《自然辯證法》第二束材料的目錄中的標題。恩格斯原來打算把它當作以《奴役的三種基本形式》為標題的一本內容較廣的著作的導言。後來,恩格斯把這個標題改為《勞動者受奴役的過程。導言》。但是由於該著作沒有完成,恩格斯最後給他已經寫成的導言部分加上了《勞動在從猿到人的轉變中的作用》的標題,這個標題符合手稿基本部分的內容。這篇論文很可能是1876年6月寫成的。因為威·李卜克內西1876年6月10日給恩格斯的信中寫道:他迫不及待地等待著恩格斯答應給《人民國家報》寫的論文《奴役的三種基本形式》。這篇論文1896年第一次發表於《新時代》雜志第14年卷第2卷第545-554頁。——373。) 勞動者受奴役的過程
導言
政治經濟學家說:勞動是一切財富的源泉。其實,勞動和自然界在一起它才是一切財富的源泉,自然界為勞動提供材料,勞動把材料轉變為財富。但是勞動的作用還遠不止於此。它是一切人類生活的第一個基本條件,而且達到這樣的程度,以致我們在某種意◎第373頁◎義上不得不說:勞動創造了人本身。
在好幾十萬年以前,在地質學家叫作第三紀的那個地質時代的某個還不能確切肯定的時期,大概是在這個時代的末期,在熱帶的某個地方——可能是現在已經沈入印度洋底的一大片陸地上,生活著一個異常高度發達的類人猿的種屬。達爾文曾經向我們大致地描述了我們的這些祖先:它們渾身長毛,有胡須和尖聳的耳朵,成群地生活在樹上。(注:羅·達爾文《人類起源和性的選擇》第1 卷第6章《論人類的血緣和譜系》。——編者注)
這種猿類,大概首先由於它們在攀援時手幹著和腳不同的活這樣一種生活方式的影響,在平地上行走時也開始擺脫用手來幫忙的習慣,越來越以直立姿勢行走。由此就邁出了從猿轉變到人的具有決定意義的一步。
現在還活著的一切類人猿,都能直立起來並且單憑兩腳向前運動。但是只有在迫不得已時才會如此,並且非常笨拙。它們的自然的步態是采取半直立的姿勢,而且用手來幫忙。大多數的類人猿是以握成拳頭的手指的節骨支撐地面,兩腿收起,身體在長臂之間擺動前進,就像跛子撐著雙拐行走一樣。一般說來,我們現在還可以在猿類中間觀察到從用四條腿行走到用兩條腿行走的一切過渡階段。但是一切猿類都只是在迫不得已時才用兩條腿行走的。
如果說我們的遍體長毛的祖先的直立行走一定是先成為習慣,並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才成為必然,那麽這就必須有這樣的前提:手在此期間已經越來越多地從事於其他活動了。在猿類中,手和腳的使用也通行某種分工。正如我們已經說過的,在攀援時手和腳的使用方式是不同的。手主要是用來摘取和抓住食物,這是比較◎第374頁◎低級的哺乳動物用前爪就能做到的。有些猿類用手在樹上築巢,或者如黑猩猩甚至在樹枝間搭棚以避風雨。它們用手拿著木棒抵御敵人,或者以果實和石塊擲向敵人。它們在被豢養的情況下用手做出一些簡單的模仿人的動作。但是,正是在這里我們看到,甚至和人最相似的猿類的不發達的手,同經過幾十萬年的勞動而高度完善化的人手相比,竟存在著多麽大的差距。骨節和筋肉的數目和一般排列,兩者是相同的,然而即使最低級的野蠻人的手,也能做任何猿手都模仿不了的數百種動作。任何一只猿手都不曾制造哪怕是一把最粗笨的石刀。
因此,我們的祖先在從猿過渡到人的好幾十萬年的過程中逐漸學會的使自己的手能做出的一些動作,在開始時只能是非常簡單的。最低級的野蠻人,甚至那種可以認為已向更近乎獸類的狀態倒退而同時軀體也退化了的野蠻人,也遠遠高於這種過渡性的生物。在人用手把第一塊石頭做成石刀以前,可能已經過了一段漫長的時間,和這段時間相比,我們所知道的歷史時間就顯得微不足道了。但是具有決定意義的一步邁出了:手變得自由了,並能不斷獲得新的技能,而由此獲得的較大的靈活性便遺傳下來,一代一代地增加著。
所以,手不僅是勞動的器官,它還是勞動的產物。只是由於勞動,由於總是要去適應新的動作,由於這樣所引起的肌肉、韌帶以及經過更長的時間引起的骨骼的特殊發育遺傳下來,而且由於這些遺傳下來的靈巧性不斷以新的方式應用於新的越來越覆雜的動作,人的手才達到這樣高度的完善,以致像施魔法一樣造就了拉斐爾的繪畫、托瓦森的雕刻和帕格尼尼的音樂。
但是手並不是單獨存在的。它只是整個具有極其覆雜的結構的機體的一個肢體。凡是有益於手的,也有益於手所服務的整個身◎第375頁◎體,而且這是以二重的方式發生的。
首先這是由於達爾文所稱的生長相關律。依據這一規律,一個有機生物的個別部分的特定形態,總是和其他部分的某些形態息息相關,哪怕在表面上和這些形態似乎沒有任何聯系。例如,一切具有無細胞核的紅血球並以一對關節(髁狀突)來聯結後腦骨和第一節脊椎骨的動物,無例外地也都長有乳腺以用來哺養幼仔。同樣,在哺乳動物中,偶蹄通常是和進行反芻的多囊的胃相聯系的。身體的某些特定形態的改變,會引起其他部分的形態的改變,雖然我們還不能解釋這種聯系。藍眼睛的純白貓總是或差不多總是聾的。人手的逐漸靈巧化以及與之保持同步的腳在直立行走方面的發育,由於上述相關律的作用,無疑會反過來影響機體的其他部分。但是這種影響作用現在研究得還太少,所以我們在這里除了作一般的敘述,不能再做什麽。
更加重要得多的是手的發展對其余機體的直接的、可證明的反作用。我們已經說過,我們的猿類祖先是一種群居的動物,人,一切動物中最愛群居的動物,顯然不能從某種非群居的最近的祖先那里去尋求根源。隨著手的發展、隨著勞動而開始的人對自然的統治,隨著每一新的進步又擴大了人的眼界。他們在自然對象中不斷地發現新的、以往所不知道的屬性。另一方面,勞動的發展必然促使社會成員更緊密地互相結合起來,因為它使互相支持和共同協作的場合增多了,並且使每個人都清楚地意識到這種共同協作的好處。一句話,這些正在生成的人,已經達到彼此間不得不說些什麽的地步了。需要也就造成了自己的器官:猿類的不發達的喉頭,由於音調的抑揚頓挫的不斷加多,緩慢地然而肯定無疑地得到改造,而口部的器官也逐漸學會發出一個接一個的清晰的音節。
語言是從勞動中並和勞動一起產生出來的,這個解釋是唯一◎第376頁◎正確的,拿動物來比較,就可以證明。動物,甚至高度發達的動物,彼此要傳遞的信息很少,不用分音節的語言就可以互通信息。在自然狀態下,沒有一種動物會感到不能說話或不能聽懂人的語言是一種缺陷。它們經過人的馴養,情形就完全不同了。狗和馬在和人的接觸中所養成的對於分音節的語言的聽覺十分敏銳,以致它們在它們的想象力所及的範圍內,能夠很容易地學會聽懂任何一種語言。此外,它們還獲得了如對人表示依戀、感激等等的表達感受的能力,而這種能力是它們以前所沒有的。和這些動物經常接觸的人幾乎難以排除這樣的念頭:有足夠的情況表明,這些動物現在感到沒有說話能力是一個缺陷。不過,它們的發音器官可惜已經沿著一定的方向過度專長化了,再也無法補救這種缺陷。但是,只要有發音器官,這種不能說話的情形在某種限度內是可以克服的。鳥的口部器官和人的口部器官肯定是根本不同的,然而鳥是唯一能學會說話的動物,而且在鳥里面叫聲最令人討厭的鸚鵡說得最好。人們別再說鸚鵡不懂得它自己所說的是什麽了。它一小時一小時地嘮嘮叨叨重覆它那幾句話,的確純粹是出於喜歡說話和喜歡跟人接觸。但是在它的想象力所及的範圍內,它也能學會懂得它所說的是什麽。如果我們把罵人話教給鸚鵡,使它能夠想象到這些話的意思(這是從熱帶回來的水手們的一種主要娛樂),然後惹它發怒,那麽我們馬上會看到,它會像柏林賣菜的女販一樣正確地使用它的罵人話。它在乞求美味食品時也有這樣的情形。
首先是勞動,然後是語言和勞動一起,成了兩個最主要的推動力,在它們的影響下,猿腦就逐漸地過渡到人腦;後者和前者雖然十分相似,但是要大得多和完善得多。隨著腦的進一步的發育,同腦最密切的工具,即感覺器官,也同步發育起來。正如語言的逐漸發展必然伴隨有聽覺器官的相應的完善化一樣,腦的發育也總是◎第377頁◎伴隨有所有感覺器官的完善化。鷹比人看得遠得多,但是人的眼睛識別東西遠勝於鷹。狗比人具有銳敏得多的嗅覺,但是它連被人當作各種物的特定標志的不同氣味的百分之一也辨別不出來。至於觸覺,即在猿類中剛剛顯示出最粗糙的萌芽的觸覺,只是由於勞動才隨著人手本身而一同形成。——腦和為它服務的感官、越來越清楚的意識以及抽象能力和推進能力的發展,又反作用於勞動和語言,為這二者的進一步發育不斷提供新的推動力。這種進一步的發育,並不是在人同猿最終分離時就停止了,而是在此以後大體上仍然大踏步地前進著,雖然在不同的民族和不同的時代就程度和方向來說是不同的,有時甚至由於局部的和暫時的退步而中斷;由於隨著完全形成的人的出現又增添了新的因素——社會,這種發展一方面便獲得了強有力的推動力,另一方面又獲得了更加確定的方向。
從攀樹的猿群進化到人類社會之前,一定經過了幾十萬年——這在地球的歷史上只不過是人的生命中的一秒鐘(注:(注釋)這方面的第一流權威威廉·湯姆生爵士曾經計算過:從地球冷卻、到地面上能夠生長植物和動物的時候起,已經過去了一億年多一點。)。但是人類社會最後畢竟出現了。人類社會區別於猿群的特征在我們看來又是什麽呢?是勞動。猿群滿足於把它們由於地理位置或由於抵抗了鄰近的猿群而占得的覓食地區的食物吃光。為了獲得新的覓食地區,它們進行遷徙和戰鬥,但是除了無意中用自己的糞便肥沃土地以外,它們沒有能力從覓食地區索取比自然界的賜予更多的東西。一旦所有可能的覓食地區都被占據了,猿類就不能再擴大繁殖了;這種動物的數目最多只能保持不變。但是一切動物對待食◎第378頁◎物都是非常浪費的,並且常常毀掉還處在胚胎狀態中的新生的食物。狼不像獵人那樣愛護第二年就要替它生小鹿的牝鹿;希臘的山羊不等幼嫩的灌木長大就把它們吃光,它們把這個國家所有的山嶺都啃得光禿禿的。動物的這種“過度掠奪”在物種的漸變過程中起了重要的作用,因為它強迫動物去適應不同於往常食物的食物,因此它們的血液就獲得了和過去不同的化學成分,整個身體的結構也漸漸變得不同了,而從前某個時候固定下來的物種也就滅絕了。毫無疑義,這種過度掠奪有力地促進了我們的祖先轉變成人。在智力和適應能力遠遠高於其他一切猿種的某個猿種中,這種過度掠奪必然造成的結果就是可食植物的數目越來越擴大,可食植物中可食用的部分也越來越增多,總之,就是食物越來越多樣化,隨之攝入身體內的物質也越來越多樣化,而這些物質就是轉變成人的化學條件。但是,這一切還不是真正的勞動。勞動是從制造工具開始的。我們所發現的最古老的工具是些什麽東西呢?根據已發現的史前時期的人的遺物來判斷,並且根據最早歷史時期的人群和現在的最不開化的野蠻人的生活方式來判斷,最古老的工具是些什麽東西呢?是打獵的工具和捕魚的工具,而前者同時又是武器。但是打獵和捕魚的前提:是從只吃植物過渡到同時也吃肉,而這又是轉變成人的重要的一步。肉類食物幾乎現成地含有身體的新陳代謝所必需的各種最重要的物質;它縮短了消化過程以及身體內其他植物性的即同植物生活相關的各種過程的時間,因此贏得了更多的時間、更多的物質和更多的精力來過真正動物的生活。這種正在生成中的人離植物界越遠,他超出動物界的程度也就越高。如果說除吃肉外還要習慣於吃植物這一情況使野貓和野狗變成了人的奴仆,那麽除吃植物外也要吃肉的習慣則大大促進了正在生成中的人的體力和獨立性。但是最重要的還是肉食對於腦的◎第379頁◎影響;腦因此得到了比過去豐富得多的為腦本身的營養和發展所必需的物質,因而它就能夠一代一代更迅速更完善地發育起來。請素食主義者先生們恕我直言,如果不吃肉,人是不會到達現在這個地步的,並且,如果說在我們所知道的一切民族中,都曾經有一個時期由於吃肉而竟吃起人來(柏林人的祖先,韋累塔比人或維耳茨人,在10世紀還吃他們的父母)(注:指雅·格林的著作《古代德國法律》1828年格丁根版第488頁所引用的德國修道士拉·諾特克爾(約952-1022年)的證明材料。恩格斯在其未完成的著作《愛爾蘭史》中也引證了諾特克爾的這個材料(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6卷第559頁)。——380。),那麽這在今天同我們已經毫不相幹。
肉食引起了兩個新的有決定意義的進步,即火的使用和動物的馴養。前者更加縮短了消化過程,因為它為嘴提供了可說是已經半消化了的食物;後者使肉食更加豐富起來,因為它在打獵之外開辟了新的更有規律的肉食來源,除此以外還提供了奶和奶制品之類的新的食品,而這類食品就其養分來說至少不遜於肉類。這樣,對於人來說,這兩種進步就直接成為新的解放手段。逐一詳談它們的各種間接的影響,未免扯得太遠,雖然對於人類和社會的發展來說,這些影響也具有非常重大的意義。
正如人學會吃一切可以吃的東西一樣,人也學會了在任何氣候下生活。人分布在所有可居住的地面上,人是唯一能獨立自主地這樣做的動物。其他的動物,雖然也習慣於各種氣候,但這不是獨立自主的行為,而只是跟著人學會這樣做的,例如家畜和為害的小動物就是這樣。從原來居住的恒常炎熱的地帶,遷移到比較冷的、一年中分成冬季和夏季的地帶,就產生了新的需要:要有住房和衣服以抵御寒冷和潮濕,要有新的勞動領域以及由此而來的新的活動,這就使人離開動物越來越遠了。
由於手、發音器官和腦不僅在每個人身上,而且在社會中發生共同作用,人才有能力完成越來越覆雜的動作,提出並達到越來越高的目的。勞動本身經過一代又一代變得更加不同、更加完善和更◎第380頁◎加多方面化了。除打獵和畜牧外,又有了農業、農業之後又有了紡紗、織布、冶金、制陶器和航行。伴隨著商業和手工業,最後出現了藝術和科學;從部落發展成了民族和國家。法和政治發展起來了,而且和它們一起,人間事物在人的頭腦中的虛幻的反映——宗教,也發展起來了。在所有這些起初表現為頭腦的產物並且似乎支配著人類社會的創造物面前,勞動的手的較為簡樸的產品退到了次要地位;何況能作出勞動計劃的頭腦在社會發展的很早的階段上(例如,在簡單的家庭中),就已經能不通過自己的手而是通過別人的手來完成計劃好的勞動了。迅速前進的文明完全被歸功於頭腦,歸功於腦的發展和活動;人們已經習慣於用他們的思維而不是用他們的需要來解釋他們的行為(當然,這些需要是反映在頭腦中,是進入意識的)。這樣,隨著時間的推移,便產生了唯心主義的世界觀,這種世界觀,特別是從古典古代世界沒落時起,就統治著人的頭腦。它現在還非常有力地統治著人的頭腦,甚至連達爾文學派的具有唯物主義精神的自然研究家們對於人類的產生也沒有提出明確的概念,因為他們在這種唯心主義的影響下,認識不到勞動在這中間所起的作用。
正如我們已經指出的,動物通過它們的活動同樣也改變外部自然界,雖然在程度上不如人的作為。我們也看到:由動物改變了的環境,又反過來作用於原先改變環境的動物,使它們起變化。因為在自然界中任何事物都不是孤立發生的。每個事物都作用於別的事物,並且反過來後者也作用於前者,而在大多數場合下,正是由於忘記了這種多方面的運動和相互作用,就妨礙了我們的自然研究家看清最簡單的事物。我們已經看到:山羊怎樣阻礙了希臘森林的恢覆;在聖赫勒拿島,第一批揚帆過海者帶到陸地上來的山羊和豬,把島上舊有的一切植物幾乎全部消滅光,因而為後來的水手◎第381頁◎和移民所引進的植物的繁殖準備了土地。但是,如果說動物對周圍環境發生持久的影響,那麽,這是無意的,而且對於這些動物本身來說是某種偶然的事情。而人離開動物越遠,他們對自然界的影響就越帶有經過事先思考的、有計劃的、以事先知道的一定目標為取向的行為的特征。動物在消滅某一地帶的植物時,並不明白它們是在幹什麽。人消滅植物,是為了騰出土地播種五谷,或者種植樹木和葡萄,他們知道這樣可以得到多倍的收獲。他們把有用植物和家畜從一個地區移到另一個地區,這樣就把各大洲的動植物區系都改變了。不僅如此,植物和動物經過人工培養以後,在人的手下變得再也認不出它們本來的樣子了。人們曾去尋找演化為谷類的野生植物,但至今仍是徒勞。我們的各種各樣的狗,或者種類繁多的馬,究竟是從哪一種野生動物演化而來,這始終是一個爭論的問題。
此外,不言而喻,我們並不想否認,動物是有能力作出有計劃的、經過事先考慮的行動的。相反地,哪里有原生質和有生命的蛋白質生存著並起著反應,即由於外界的一定刺激而發生某種哪怕極簡單的運動,那里就已經以萌芽的形式存在著這種有計劃的行動。這種反應甚至在還沒有細胞(更不用說神經細胞)的地方,就已經存在著。食蟲植物捕捉獵獲物的方法,雖然完全是無意識的,但從某一方面來看同樣似乎是有計劃的。在動物中,隨著神經系統的發展,作出有意識有計劃的行動的能力也相應地發展起來了,而在哺乳動物中則達到了相當高的階段。在英國的獵狐活動中,每天都可以觀察到:狐懂得怎樣準確地運用關於地形的豐富知識來逃避追逐者,怎樣出色地懂得並利用一切有利的地勢來切斷自己的蹤跡。在我們身邊的那些由於和人接觸而獲得較高發展的家畜中間,每天都可以觀察到一些和小孩的行動同樣機靈的調皮行動。因為,◎第382頁◎正如母體內的人的胚胎發展史,僅僅是我們的動物祖先以蠕蟲為開端的幾百萬年的軀體發展史的一個縮影一樣,孩童的精神發展則是我們的動物祖先、至少是比較晚些時候的動物祖先的智力發展的一個縮影,只不過更加壓縮了。但是一切動物的一切有計劃的行動,都不能在地球上打下自己的意志的印記。這一點只有人才能做到。
一句話,動物僅僅利用外部自然界,簡單地通過自身的存在在自然界中引起變化;而人則通過他所作出的改變來使自然界為自己的目的服務,來支配自然界。(注:恩格斯在此處頁邊上寫著:“通過改良”。——編者注)這便是人同其他動物的最終的本質的差別,而造成這一差別的又是勞動。
但是我們不要過分陶醉於我們人類對自然界的勝利。對於每一次這樣的勝利,自然界都對我們進行報覆。每一次勝利,起初確實取得了我們預期的結果,但是往後和再往後卻發生完全不同的、出乎預料的影響,常常把最初的結果又消除了。美索不達米亞、希臘、小亞細亞以及其他各地的居民,為了得到耕地,毀滅了森林,但是他們做夢也想不到,這些地方今天竟因此而成為不毛之地,因為他們使這些地方失去了森林,也就失去了水分的積聚中心和貯藏庫。(注:在關於人類活動影響植物界和氣候的變化問題上,恩格斯利用了卡·弗臘斯的著作《各個時代的氣候和植物界》1847年蘭茨胡特版和馬·雅·施萊登的著作《植物及其生命》1848年萊比錫版。馬克思在1868年3月25日的信中曾請恩格斯注意弗臘斯的著作(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2卷第53頁)。——383。) 阿爾卑斯山的意大利人,當他們在山南坡把在山北坡得到精心保護的那同一種樅樹林砍光用盡時,沒有預料到,這樣一來,他們就把本地區的高山畜牧業的根基毀掉了;他們更沒有預料到,他們這樣做,竟使山泉在一年中的大部分時間內枯竭了,同時在雨季又使更加兇猛的洪水傾瀉到平原上。在歐洲傳播栽種馬鈴薯的人,並不知道他們隨同這種含粉的塊莖一起把瘰癧癥也傳播進來了。因此我們每走一步都要記住:我們統治自然界,決不像征服者◎第383頁◎統治異族人那樣,決不是像站在自然界之外的人似的,——相反地,我們連同我們的肉、血和頭腦都是屬於自然界和存在於自然之中的;我們對自然界的全部統治力量,就在於我們比其他一切生物強,能夠認識和正確運用自然規律。
事實上,我們一天天地學會更正確地理解自然規律,學會認識我們對自然界的習常過程所作的幹預所引起的較近或較遠的後果。特別自本世紀自然科學大踏步前進以來,我們越來越有可能學會認識並因而控制那些至少是由我們的最常見的生產行為所引起的較遠的自然後果。但是這種事情發生得越多,人們就越是不僅再次地感覺到,而且也認識到自身和自然界的一體性,而那種關於精神和物質、人類和自然、靈魂和肉體之間的對立的荒謬的、反自然的觀點,也就越不可能成立了,這種觀點自古典古代衰落以後出現在歐洲並在基督教中取得最高度的發展。
但是,如果說我們需要經過幾千年的勞動才多少學會估計我們的生產行為的較遠的自然影響,那麽我們想學會預見這些行為的較遠的社會影響就更加困難得多了。我們曾提到過馬鈴薯以及隨之而來的瘰癧癥的蔓延。但是,同工人降低到以馬鈴薯為生這一事實對各國人民大眾的生活狀況所帶來的影響比起來,同1847年愛爾蘭因馬鈴薯遭受病害而發生的大饑荒比起來,瘰癧癥又算得了什麽呢?在這次饑荒中,竟把100 萬吃馬鈴薯或差不多專吃馬鈴薯的愛爾蘭人送入墳墓,並有200萬人逃亡海外。當阿拉伯人學會蒸餾酒精的時候,他們做夢也想不到,他們由此而制造出來的東西成了當時還沒有被發現的美洲的土著居民後來招致滅絕的主要工具之一。以後,當哥倫布發現美洲的時候,他也不知道,他因此覆活了在歐洲早已被拋棄的奴隸制度,並奠定了販賣黑奴的基礎。17世紀和18世紀從事制造蒸汽機的人們也沒有料到,他們所制作的◎第384頁◎工具,比其他任何東西都更能使全世界的社會狀態革命化,特別是在歐洲,由於財富集中在少數人一邊,而另一邊的絕大多數人則一無所有,起初使得資產階級贏得社會的和政治的統治,爾後使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之間發生階級鬥爭,而這一階級鬥爭的結局只能是資產階級的垮台和一切階級對立的消滅。但是,就是在這一領域中,經過長期的、往往是痛苦的經驗,經過對歷史材料的比較和研究,我們也漸漸學會了認清我們的生產活動的間接的、較遠的社會影響,因而我們也就有可能去控制和調節這些影響。
但是要實行這種調節,僅僅有認識還是不夠的。為此需要對我們的直到目前為止的生產方式,以及同這種生產方式一起對我們的現今的整個社會制度實行完全的變革。
到目前為止的一切生產方式,都僅僅以取得勞動的最近的、最直接的效益為目的。那些只是在晚些時候才顯現出來的、通過逐漸的重覆和積累才產生效應的較遠的結果,則完全被忽視了。原始的土地公有,一方面同眼界極短淺的人們的發展狀態相適應,另一方面以可用土地的一定剩余為前提,這種剩余為應付這種原始經濟的意外的災禍提供了某種周旋余地。這種剩余的土地用光了,公有制也就衰落了。而一切較高的生產形式,都導致居民分為不同的階級,因而導致統治階級和被壓迫階級之間的對立;這樣一來,生產只要不以被壓迫者的最貧乏的生活需要為限,統治階級的利益就會成為生產的推動因素。在西歐現今占統治地位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中,這一點表現得最為充分。支配著生產和交換的一個個資本家所能關心的,只是他們的行為的最直接的效益。不僅如此,甚至連這種效益——就所制造的或交換的產品的效用而言——也完全退居次要地位了;銷售時可獲得的利潤成了唯一的動力。
——◎第385頁◎
資產階級的社會科學,即古典政治經濟學,主要只研究人以生產和交換為取向的行為所產生的直接預期的社會影響。這同以這種社會科學為其理論表現的社會組織是完全相適合的。在各個資本家都是為了直接的利潤而從事生產和交換的地方,他們首先考慮的只能是最近的最直接的結果。一個廠主或商人在賣出他所制造的或買進的商品時,只要獲得普通的利潤,他就滿意了,而不再關心商品和買主以後將是怎樣的。人們看待這些行為的自然影響也是這樣。西班牙的種植場主曾在古巴焚燒山坡上的森林,以為木灰作為肥料足夠最能盈利的咖啡樹施用一個世代之久,至於後來熱帶的傾盆大雨竟沖毀毫無掩護的沃土而只留下赤裸裸的巖石,這同他們又有什麽相幹呢?在今天的生產方式中,面對自然界以及社會,人們注意的主要只是最初的最明顯的成果,可是後來人們又感到驚訝的是:人們為取得上述成果而作出的行為所產生的較遠的影響,竟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在大多數情況下甚至是完全相反的;需求和供給之間的和諧,竟變成二者的兩極對立,每十年一次的工業周期的過程就顯示了這種對立,德國在“崩潰”(注:指1873年席卷奧地利、德國、美國、英國、法國、荷蘭、比利時、意大利和俄國等國家的世界經濟危機。在德國,危機於1873年5月以“大崩潰”開始,這是一直延續到70年代末的長期危機的序幕。——386、630、633。) 期間也體驗到了這種對立的小小的前奏:以自己的勞動為基礎的私有權,必然進一步發展為勞動者喪失所有權,同時一切財產越來越集中在不勞動的人的手中;而[……](注:手稿到此中斷。——編者注)
寫於1873-1883年,1885-1886年作了個別補充
第一次全文載於《馬克思恩格斯文庫》1925年版第2卷
原文是德文
選自《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第357-616頁◎第386頁◎
恩格斯 美國工人運動《英國工人階級狀況》美國版序言
*(注:恩格斯這篇序言是1887年1月26日寫完的。《英國工人階級狀況》美國版於1887年5月在紐約出版。但是,這篇序言在美國版出版以前,未經恩格斯同意就被譯成德文,發表在1887年4月的《紐約人民報》星期日版上了。恩格斯不滿意譯文質量並正式提出了抗議。之後,恩格斯親自將序言譯成德文,以《美國工人運動》為題發表在1887年6月10日和17日《社會民主黨人報》上,7月又分別以德文和英文在紐約出版了單行本,同年序言又被譯成法文發表在7月9、16和23日《社會主義者報》上。——387。)
自從我按照譯者(注:弗·凱利-威士涅威茨基夫人。——編者注)的希望寫完本書的《附錄》(注: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1卷第292-298頁。——編者注)以來,已經過去10個月了。在這10個月中,美國社會完成了一次其他任何國家至少需要10年才能完成的變革。1886年(注:原稿誤寫為1885年。——編者注)2月,美國的輿論幾乎一致認為:美國沒有歐洲式的工人階級(注:恩格斯在1887年的單行本上加了一個注:“我在1844年寫的那本書用英文出版是有道理的,這恰恰是因為,現代美國工業的狀況幾乎正好相當於我曾描述的40年代的英國工業的狀況。從倫敦《時代》月刊3、4、5和6月號愛德華·艾威林和愛琳娜·馬克思-艾威林的那些論《美國工人運動》的文章(指愛德華·艾威林和愛琳娜·馬克思-艾威林1887年發表在《時代》雜志上的一槲惱隆?br> 《時代》是英國的一家月刊,接近社會主義者,1879年至1891年在倫敦出版。)可以看出是多麽相似。我欣然提到這些出色的文章,因為這使我有可能同時批駁美國社會主義工人黨執行委員會對艾威林愚蠢地散布的那些可惡的誹謗。”(恩格斯指的是有許多拉薩爾分子參加的北美社會主義工人黨執行委員會對英國社會主義者愛·艾威林的誹謗性的指責。艾威林和他的妻子——馬克思的女兒愛琳娜——及德國社會主義者威·李卜克內西一起,在1886年9月到12月期間到美國作了一次宣傳旅行,拉薩爾分子指責艾威林向執行委員會報了假賬;恩格斯前後好幾個月在通信中談到這個問題,並幫助艾威林證實這種非難是完全荒謬的和誹謗性的。
北美社會主義工人黨是由第一國際美國各支部和美國其他社會主義組織合並,在1876年費城統一代表大會上建立的。大多數黨員是移民(主要是德國人),同美國基本工人聯系很差。曾經發生的黨內鬥爭是在主要由拉薩爾派構成的改良主義領導和以馬克思和恩格斯的戰友弗·阿·左爾格為代表的馬克思主義派之間進行。該黨曾宣布為社會主義而鬥爭是自己的綱領,但是由於黨的領導采取宗派主義政策,輕視在美國無產階級群眾性組織中的工作,因而未能成為一個真正革命的群眾性的馬克思主義政黨。)——編者注),因此,那種使歐洲社會四分五裂的工人和資本家之間的階級鬥爭,在美利堅合眾國不可能發生,所以社會主義是一種舶來品,決不能在美國的土壤上生根。然而正在這時,日益臨近的階級鬥爭已經投下它的巨大陰影:◎第387頁◎賓夕法尼亞的煤礦工人(注:指1886年1月22日至2月26日美國賓夕法尼亞洲一萬多礦冶工人的罷工。在罷工過程中煉鐵工人和煉焦工人提出的增加工資和改善勞動條件的要求部分地得到了滿足。——388、422。)和其他許多行業的工人舉行了罷工,特別是全國都在準備爭取八小時工作日的廣大運動,這個運動說在5月開始就在5月開始了。(注:指美國1886年5月1日和以後幾天爭取八小時工作日的大罷工。這次罷工席卷了國內的主要工業中心紐約、費城、芝加哥、路易斯維爾、聖路易斯、密爾沃基、巴爾的摩;罷工結果大約有二十萬工人縮短了工作日。但企業主們馬上就開始了反攻。5月4日,在芝加哥有人向警察局投了一枚炸彈,警察遂用武器對付工人並逮捕了好幾百人,進行了審訊,對芝加哥工人運動的領導者們作出嚴厲的判決,其中四人在1887年11月被處絞刑。在這以後的幾年中,美國工人在1886年五月大罷工中取得的成就全被企業主們一筆勾銷了。為了紀念這次罷工,1889年巴黎國際社會主義工人代表大會通過一項決議:全世界工人每年都要慶祝五一節。——388。)我的《附錄》表明,當時我已經正確估計了這些征兆,預料會有一個全國性的工人運動。但是,當時誰也不能預見運動會在這樣短的時間以這樣不可遏制的力量爆發,會以燎原烈火般的速度蔓延,會從根本上震撼(注:在德文版中不是“會從根本上震撼”,而是“現在已經從根本上在震撼美國社會”。——編者注)美國社會。
但是事實明擺著,不容抹煞,無可爭辯。去年夏天幾位美國記者訪問我,承他們繪聲繪色地告訴我美國統治階級對此感到多麽恐怖;“新的轉折”使他們張皇失措,困惑不解。但是,那時運動還剛剛開始,只不過是因為廢除黑奴制度和工業迅速發展而成為美國社會最底層的那個階級的一連串雜亂的、顯然是互不聯系的騷動。在年底以前,這種混亂的社會痙攣開始有了明確的方向。廣大工人群眾在國內遼闊地區的幾次自發的本能的運動,他們對於到處同樣的、由同樣原因造成的悲慘的社會狀況普遍不滿的同時爆發,使他們意識到一個事實:他們構成了美國社會的一個新的、獨特的階級,一個實際上多少是世代相傳的雇傭工人即無產者的階級。這種意識由於一種純粹美國人的本能,立即把他們引向自我解救的下一個步驟:組織一個具有自己的綱領並以奪取國會大廈和白宮為目標的工人政黨。5月,掀起了爭取八小時工作日的鬥爭,芝加哥和密爾沃基等地發生了騷動,統治階級試圖用暴力和殘酷的階級審判來鎮壓工人方興未艾的反抗高潮。11月,在所有的大城市都組成了新的工人政黨,在紐約、芝加哥和密爾沃基進行了選舉。(注:1886年秋天,在準備紐約市政選舉期間,為了工人階級的統一的政治行動,建立了統一工人黨。建黨的倡導者是紐約的中央勞動聯合會,即1882年成立的該市工會的聯合組織。以紐約為榜樣,其他許多城市也建立了這樣的政黨。工人階級在新的工人黨領導下,在紐約、芝加哥和密爾沃基的選舉中獲得了重大的成就:統一工人黨提出的紐約市長候選人亨利·喬治得到全部選票的31%;在芝加哥,工人黨擁護者把一名參議員候選人和九名眾議員候選人選入了州的立法議會,工人黨的美國國會議員候選人僅以64票之差而未當選;在密爾沃基,工人黨一名候選人當選為市長,一名候選人當選為州的立法議會的參議員,六名候選人當選為眾議員,並有一名候選人當選為美國國會議員。——388、677。)以前,5月和11月只能讓美國資產階級想起合眾國公債息票的付◎第388頁◎息;從今以後,5月和11 月將使他們也想起美國工人階級拿出自己的息票要求付息的日子了。
在歐洲各國,工人階級經歷了許多年才完全領悟到,他們已經構成現代社會的一個獨特的階級,在現存社會關系下的一個固定的階級;又經歷了好多年,這種階級意識才引導他們把自己組織成一個特殊的政黨,它不受統治階級各派所組織的一切舊政黨的支配,並且同這些政黨相對立(注:在德文版中不是“相對立”,而是“相敵對”。——編者注)。在美國這片得天獨厚的土地上,沒有中世紀的廢墟擋路,有史以來就已經有了17世紀孕育的現代資產階級社會的因素,在這10個月中工人階級就經歷了本身發展的這兩個階段。
但是,這一切還只是一個開始。工人群眾感到他們有共同的苦難和共同的利益,必須作為一個與其他階級對立的階級團結起來;為了表達和實現這種感覺,要把每個自由國家為此目的而預備的政治機器開動起來,——這僅僅是第一步。下一步就是要尋找醫治這些共同苦難的共同藥物,並把它體現在新的工人政黨的綱領中。運動中最重要、最困難的這一步,在美國尚待完成。
一個新的黨必須有一個明確的積極的綱領,這個綱領在細節上可以因環境的改變和黨本身的發展而改動,但是在每一個時期都必須為全黨所讚同。只要這種綱領還沒有制定出來或者還處於萌芽狀態,新的黨也將處於萌芽狀態;它可以作為地方性的黨存在,但還不能作為全國性的黨存在;它將是一個潛在的黨,而不是一個實在的黨。
這個綱領,不管它最初具有什麽形式,都必須朝著預先可以確定的方向發展。造成工人階級和資本家階級之間的鴻溝的原因,在◎第389頁◎美國和在歐洲都是一樣的;填平這種鴻溝的手段也到處都相同。因此,美國無產階級的綱領在最終目的上,歸根到底(注:在德文版中不是“歸根到底”,而是“隨著運動的進一步發展”。——編者注)一定會完全符合那個經過60年的分歧和爭論才成為戰鬥的歐洲無產階級廣大群眾公認的綱領。這個綱領將宣布,最終目的是工人階級奪取政權,使整個社會直接占有一切生產資料——土地、鐵路、礦山、機器等等,讓它們供全體和為了全體的利益而共同使用。
但是,美國的新的黨如果也和其他一切政黨一樣,它的成立就是為了奪取政權,那麽它在怎樣對待一旦奪得的(注:在德文版中刪去了:“一旦奪得的”。——編者注)政權這個問題上還遠遠沒有取得一致的意見。在紐約和東部的其他大城市,工人階級的組織采取了按職業聯合的方式,每個城市都成立一個強大的中央勞動聯合會。在紐約,中央勞動聯合會於去年11月把亨利·喬治選為它的旗手,因此,它的臨時競選綱領幾乎完全浸透了他的原則。在西北部的一些大城市,競選是根據一個很不明確的工人綱領進行的,亨利·喬治的理論的影響即使有一點,那也很難看得出。在這些人口眾多、工業集中的巨大中心,新的階級運動在政治上已經成熟了,而在全國,我們發現兩個分布很廣的勞工組織,即“勞動騎士”(注:“勞動騎士”即“勞動騎士團”的簡稱,是1869年在費城創建的美國工人組織,在1878年以前,是一個秘密團體,成員大部分是非熟練工人,其中包括許多黑人,它的目的是建立合作社和互助組織。騎士團雖曾參加工人階級的行動,但是,它的領導實際上反對工人參加政治鬥爭,主張階級合作,反對1886年全國性罷工,禁止它的成員參加罷工,盡管如此,騎士團的普通成員還是參加了罷工。此後,騎士團失去了它在工人群眾中的影響,到90年代末就瓦解了。——390、677、679。)和“社會主義工人黨”,其中只有後者才有一個符合上述現代歐洲觀點的綱領。
在美國工人運動所表現的三種多少已經確定的形式中,第一種是亨利·喬治領導的紐約的運動,目前主要是地方性的。紐約無疑是合眾國的最重要的城市,但紐約不是巴黎,合眾國不是法國。我認為亨利·喬治的綱領,以它目前這樣的形式來看是太狹隘了,◎第390頁◎只能作為地方性運動的基礎,至多也只能作為總運動中的一個短期階段的基礎。在亨利·喬治看來,人民群眾被剝奪土地,是人們分裂為富人和窮人的主要的、普遍的原因。但是從歷史上看來,這並不完全正確。在亞細亞古代和古典古代,階級壓迫的主要形式是奴隸制,也就是說,群眾不僅被剝奪了土地,甚至連他們的人身也被占有。在羅馬共和國衰落時期,當自由的意大利農民被剝奪了田地的時候,他們形成了一個類似1861年以前南部各蓄奴州的“白種貧民”的階級;無論是奴隸還是“白種貧民”(注:在德文版中不是“白種貧民”,而是“貧窮的自由人”。——編者注),這兩個階級都同樣無力解放自己,於是古代世界崩潰了。在中世紀,封建剝削的根源不是由於人民被剝奪而離開了土地,相反地,是由於他們占用土地而離不開它。農民保有自己的土地,但是他們作為農奴或依附農被束縛在土地上,而且必須給地主服勞役或交納產品。直到近代的黎明時期,即15世紀末,農民的大規模被剝奪才給現代雇傭工人階級奠定了基礎(注:在德文版中不是“農民的大規模被剝奪才給現代雇傭工人階級奠定了基礎”,而是“農民大規模被剝奪了,並且這次是在這樣的歷史條件下進行的,這種條件逐漸把成為無產者的農民變成了現代雇傭工人階級,變成了人”。——編者注),這些工人除了自己的勞動力,一無所有,只有向別人出賣勞動力,才能活命。但是,如果說土地被剝奪使這個階級產生,那麽,資本主義生產的發展,即現代的大工業和大農業的發展,則使它長期存在,使它人數增加,使它形成一個具有特殊利益和負有特殊歷史使命的特殊階級。所有這些,馬克思都詳細地論述了(《資本論》第七篇《所謂原始積累》(注:見《資本論》第1卷第24章。恩格斯提到的《所謂原始積累》在《資本論》德文第3版中是第8篇,從第4版開始它被編入第7篇。見本選集第2卷第259-269頁。——391。))。馬克思認為,現代的階級對抗和工人階級的處境惡化(注:在德文版中不是“處境惡化”,而是“現今的屈辱”。——編者注),起因於工人階級被剝奪一切◎第391頁◎生產資料,其中當然也包括土地。
亨利·喬治既然宣布土地壟斷是貧窮困苦的唯一原因,自然認為醫治此病的藥劑就是把土地交給整個社會。馬克思學派的社會主義者也要求把土地交給社會,但不僅是土地,同樣還有其他一切生產資料。但是,即使我們不談其他生產資料的問題,這里還有另外一個不同。土地如何處理呢?以馬克思為代表的現代社會主義者要求土地應該共同占有,為共同的利益而共同耕種,對其他一切社會生產資料——礦山、鐵路、工廠等等也是這樣;亨利·喬治卻只限於像現在這樣把土地出租給個別的人,只調整土地的分配,並把地租用於公眾的需要,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用於私人的需要。社會主義者要求的是整個社會生產體系的全面變革;亨利·喬治要求的是不觸動現在的社會生產方式,這實質上就是李嘉圖學派的資產階級經濟學家的極端派提出的(注:在德文版中是“早已提出的”。——編者注)東西,這些人也要求國家沒收地租。
當然,如果假定亨利·喬治的話就是他的最終看法,那是不公平的。但是我只有按照我現在所看到的來考慮他的理論。
組成美國工人運動的第二個大派別就是勞動騎士。看來,這個派別對運動的現階段來說是最典型的,當然也是最強有力的。這個巨大的團體有無數的“會”,已擴展到全國廣大地區,代表著工人階級內部個人的和地方的各種各樣意見。他們有一個相當不明確的綱領,他們結合在一起與其說是因為他們有一個實際上無法遵行的章程,不如說是因為他們已經本能地感到:他們為實現共同的願望而聯合起來這一事實就使他們成為國內的一支強大力量。這是真正美國式的怪現象:最現代的趨向披著最中世紀的外衣,最民主◎第392頁◎的甚至叛逆的精神隱藏在貌似強大、實際上軟弱無力的專制之下,——這就是勞動騎士向歐洲觀察家展示的一幅圖畫。但是,如果我們不停留在這種純粹表面的怪現象上,我們就不可能不看到,在這個很大的群體中蘊藏著巨大的潛力,而且正在緩慢地但確實在發展成實際的力量。勞動騎士是整個美國工人階級所創立的第一個全國性的組織;不管它的起源和歷史如何,不管它有什麽樣的缺點和個別的怪誕行為,不管它的綱領和章程怎樣,它其實就是美國整個雇傭工人階級的產物,是把所有雇傭工人聯合起來的唯一的全國性的紐帶,不僅使他們的敵人,而且也使他們自己感到自己的力量,使他們對未來的勝利滿懷驕傲的希望。只說勞動騎士能夠發展,那是不正確的;他們經常處於蓬勃的發展和改造的過程中;這塊可塑材料正在湧動,正在發酵,正在尋找適合其本性的形式。這種形式一定會找到,因為歷史的進化像自然的進化一樣,有其內在規律。到那時,勞動騎士是否保留現在這個名稱,那是無關緊要的,但是,一個局外人可以清楚地看到,用這種原料必定能塑造美國工人運動的未來,從而塑造整個美國社會的未來。
第三個派別是社會主義工人黨。這個黨徒有虛名,因為到目前為止,它在美國的任何地方實際上都不能作為一個政黨出現。何況它對美國來說在一定的程度上是外來的,因為直到最近,它的成員幾乎全是使用本國語言的德國移民,大多數人都不太懂當地通用的語言。但是,如果說這個黨起源於外國,那麽,它同時也就具備了歐洲多年來階級鬥爭所取得的經驗,具備對工人階級解放的一般條件的理解(注:在德文版中“理解”後面的那句話改為:“這是迄今只有在個別情況下才能從美國工人中看到的理解”。——編者注),遠遠超過美國工人迄今所達到的理解水平。這對◎第393頁◎美國無產者來說是一件幸事,因為這樣一來他們就有可能掌握並利用歐洲的階級夥伴在40年鬥爭中所得到的智慧上和精神上的成果,從而加速他們自己的勝利的到來。因為,正如我已經說過的,毫無疑問,美國工人階級的最終綱領,應該而且一定會基本上同整個戰鬥的歐洲工人階級現在所采用的綱領一樣,同德美社會主義工人黨的綱領一樣。在這方面,這個黨必須在運動中起非常重要的作用。但是要做到這一點,它必須完全脫下它的外國服裝,必須成為徹底美國化的黨。它不能期待美國人向自己靠攏。它是少數,又是移自外域,因此,應當向絕大多數本地的美國人靠攏。要做到這一點,首先必須學習英語。
要把參加這場廣大群眾運動的各種分子——他們實質上並不敵對,但是由於出發點不同而實際上互不往來——融為一體,這個過程需要有一些時間,而且不可能沒有一些摩擦,這在某些地方現在已經顯露出來了。例如,在一些東部城市,勞動騎士正在同有組織的工聯零星地進行地方性的鬥爭。但是,另一方面,這種摩擦在勞動騎士的內部也同樣存在,根本談不到和睦融洽。這並不象征著令資本家歡呼慶幸的那種瓦解,而只是表明第一次(注:在德文版中不是“第一次”,而是“現在終於”。——編者注)一致行動的無數工人群眾還不知道如何適當地表達他們的共同利益,還沒有發現最適合於鬥爭的組織形式,更沒有發現保證勝利所必不可少的紀律(注:在德文版中刪去了:“更沒有發現保證勝利所必不可少的紀律”。——編者注)。這只是為了偉大的革命戰爭而進行的第一次群眾性集合,是一些由各地獨自召集和裝備的隊伍,它們為組成一支統一的大軍而匯合起來,但是還沒有正規的編制和統一的進軍計劃。正在◎第394頁◎匯合的各支部隊在途中往往因穿插而彼此阻塞;常常出現混亂、怒氣沖沖的爭吵,甚至還要動武。但是,最終目的的一致性最後總會戰勝一切小風波。這些零亂分散的、爭吵不休的隊伍很快就會排成一個長長的戰鬥隊列,在敵人面前出現一條井然有序的戰線,在威嚴的沈寂里閃射出武器的寒光,有勇敢的先驅兵在前,有堅定的預備隊殿後。
必須達到這種結果,即把各支獨立的部隊聯成一支全國性的勞工大軍,要有一個臨時(注:在德文版中不是“臨時”,而是“共同”。——編者注)綱領,盡管有不足之處,只要是真正工人階級的綱領就行,這就是在美國需要緊接著完成的重大步驟。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和制定一個不辱沒這個目的的綱領,社會主義工人黨能夠做許多事情,只要它願意像歐洲的社會主義者在他們只占工人階級極少數的時候那樣行動就行。這個策略在1847年《共產黨宣言》中第一次是用以下的話寫下來的:
“共產黨人”,——這是我們當時采用的、而且在現在也決不想放棄的名稱,——“共產黨人不是同其他工人政黨相對立的特殊政黨。
”他們沒有任何同整個無產階級的利益不同的利益。
“他們不提出任何特殊的原則,用以塑造無產階級的運動。
”共產黨人同其他無產階級政黨不同的地方只是:一方面,在無產者不同的民族的鬥爭中,共產黨人強調和堅持整個無產階級共同的不分民族的利益;另一方面,在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的鬥爭所經歷的各個發展階段上,共產黨人始終代表整個運動的利益。
“因此,在實踐方面,共產黨人是各國工人政黨中最堅決的、始終起推動作用的部分;在理論方面,他們勝過其余無產階級群眾的◎第395頁◎地方在於他們了解無產階級運動的條件、進程和一般結果。”
“共產黨人為工人階級的最近的目的和利益而鬥爭,但是他們在當前的運動中同時代表運動的未來。”(注:見本選集第1卷第285和306頁。——編者注)
這就是現代社會主義的偉大創始人卡爾·馬克思、還有我以及同我們一起工作的各國社會主義者四十多年來所遵循的策略;結果,這個策略到處都引向勝利,目前歐洲所有的廣大的社會主義者,在德國和法國,在比利時、荷蘭和瑞士,在丹麥和瑞典,以及在西班牙和葡萄牙,就像一支統一的(注:在德文版中“統一的”的後面加有“偉大的”。——編者注)軍隊在同一的旗幟下戰鬥著。
弗里德里希·恩格斯
1887年1月26日於倫敦
載於1887年在紐約出版的弗·恩格斯《一八四四年的英國工人階級狀況》一書,並由作者譯成德文載於1887年6月10和17日《社會民主黨人報》第24和25 號
原文是英文
選自《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1卷第383-392頁◎第396頁◎
恩格斯 給《薩克森工人報》編輯部的答覆
致《社會民主黨人報》(注:《社會民主黨人報》是德國的一家周報,德國社會主義工人黨的中央機關報,在反社會黨人非常法生效期間,1879年9月至1888年9月在蘇黎世出版,1888年10月至1890年9月27日在倫敦出版;1879年至1880年該報的編輯是格·福爾馬爾,1881年至1890年編輯是愛·伯恩施坦;馬克思和在該報整個出版時期為該報撰稿的恩格斯,都積極幫助該報編輯部執行黨的無產階級路線,批評並糾正它的個別錯誤和動搖。——397、400、647、661、662。)編輯部
簽署人敬請貴報刊登下面這封信,這封信已經在昨天寄給德累斯頓《薩克森工人報》(注:《薩克森工人報》是德國社會民主黨的日報,90年代初是半無政府主義反對派“青年派”的機關報;1890年至1908年在德累斯頓出版。——397、706。)的現在的編輯部。
——
《薩克森工人報》原編輯部在自己的告別辭(1890年8月31日第105號)中說,小資產階級議會社會主義在德國擁有多數,但是多數往往很快就變成少數,
“……因此《薩克森工人報》原編輯部同弗里德里希·恩格斯一起希望,正如當時拉薩爾的幼稚的國家社會主義被克服一樣,目前社會民主黨中貪求成功的議會派也將很快被德國工人的健康思想所克服”。
原編輯部的這些話非常出乎我的意外。也許對編輯部本身來說也是如此……關於小資產階級議會社會主義在德國黨內擁有多數這個情況,我至今一無所知。因此,編輯部喜歡“希望”什麽並且有興趣“希望”多久,都可以聽便,只是我不打算同它“一起”去希望。
如果說我對不久前在我們德國黨內發生的著作家和大學生騷動的性質還可能有懷疑的話,那麽看到這種企圖宣布我是支持這◎第397頁◎些先生的陰謀的極端無恥行為之後,任何懷疑都應該消除了。
我同已卸任的編輯部的全部聯系在於,編輯部幾個星期來在我沒有提出要求的情況下把自己的報紙寄給我,不過我並不認為有必要把我在這家報紙上看到的東西告訴它。現在我應當把這些東西告訴它了,並且是公開地告訴它。
在理論方面,我在這家報紙上看到了(一般來說在“反對派”的所有其他報刊上也是這樣)被歪曲得面目全非的“馬克思主義”,其特點是:第一,對他們宣稱自己在維護的那個世界觀完全理解錯了;第二,對於在每一特定時刻起決定作用的歷史事實一無所知;第三,明顯地表現出德國著作家所特具的無限優越感。馬克思在談到70年代末曾經在一些法國人中間廣泛傳播的“馬克思主義”時也預見到會有這樣的學生,當時他說“tout ce que je sais, c'est que moi, je ne suis pas marxiste”——“我只知道我不是'馬克思主義者'”。
在實踐方面,我在這家報紙上看到的,是完全不顧黨進行鬥爭的一切現實條件,而幻想置生死於不顧地“拿下障礙物”;這也許會使作者們的不屈不撓的年輕人的勇氣備受讚揚,但是,如果把這種幻想搬到現實中去,則可能把一個甚至最強大的、擁有數百萬成員的黨,在所有敵視它的人的完全合情合理的嘲笑中毀滅掉。可是,甚至一個小宗派貿然實行這種只有中學生水平的政策也不會不受到懲罰,關於這一點,從那時以來這些先生們的確已經取得獨特的經驗了。
他們幾個月來對國會黨團或者說黨的執行委員會積下的埋怨情緒,歸結起來,最多也不過是些微不足道的東西。但是,如果這些先生樂意去濾出蚊蟲,那也決沒有道理要德國工人為了對此表示感激就吞下駱駝(注:濾出蚊蟲,吞下駱駝,是從聖經中借用來的一句諺語;意思是注意細枝末節,忽視了主要的東西。——398。)。◎第398頁◎
總之,他們收割的,正是他們種下的。且不談他們所提出的問題的內容,他們在發動這整個運動時,是那樣幼稚、那樣天真而自我陶醉地對待自身的重要性,對待黨內事物和所存在的觀點的狀況,以至於結局在剛開始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但願這些先生們能記取這個經驗教訓。他們之中有的人曾經寫出可以令人抱某些希望的東西。他們之中的大多數本來是可以有所作為的,如果他們不那麽深信他們目前所達到的發展階段是完美無缺的話。但願他們能懂得:他們那種本來還需要加以徹底的批判性自我修正的“學院式教育”,並沒有給予他們一種軍官證書和在黨內取得相應職位的權利;在我們黨內,每個人都應該從當兵做起;要在黨內擔任負責的職務,僅僅有寫作才能和理論知識,即使二者確實具備,都是不夠的,要擔任負責的職務還需要熟悉黨的鬥爭條件,習慣這種鬥爭的方式,具備久經考驗的耿耿忠心和堅強性格,最後還必須自願地把自己列入戰士的行列——一句話,他們這些受過“學院式教育”的人,總的說來,應該向工人學習的地方,比工人應該向他們學習的地方要多得多。
弗里德里希·恩格斯
1890年9月7日於倫敦
載於1890年9月13日《社會民主黨人報》第37號和1890年9月14日《柏林人民報》第214號附刊
原文是德文
選自《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2卷第80-82頁◎第399頁◎
恩格斯 給《社會民主黨人報》讀者的告別信
*(注:這封告別信是恩格斯為《社會民主黨人報》停刊而寫的。這封信在該報上發表後,接著又於1890年9月30日刊登在奧地利雜志《社會民主黨人月刊》第9期上。同年10月2日和3日分別發表在《薩克森工人報》第119號(最後一段被刪掉)和《柏林人民報》第230號(開頭兩段被刪掉)。此外,這封告別信還被愛·馬克思-艾威林譯成英文收入她的《德國社會主義的新時期》一文。發表在1890年9月25日的《每日紀事報》第8903號上。1890年10月該信被譯成意大利文發表在《正義報》上。——400。)
請允許我也向讀者告別。
《社會民主黨人報》(注:《社會民主黨人報》是德國的一家周報,德國社會主義工人黨的中央機關報,在反社會黨人非常法生效期間,1879年9月至1888年9月在蘇黎世出版,1888年10月至1890年9月27日在倫敦出版;1879年至1880年該報的編輯是格·福爾馬爾,1881年至1890年編輯是愛·伯恩施坦;馬克思和在該報整個出版時期為該報撰稿的恩格斯,都積極幫助該報編輯部執行黨的無產階級路線,批評並糾正它的個別錯誤和動搖。——397、400、647、661、662。)應當退出舞台。這不僅是因為曾經時常向其他黨派作過這樣的聲明。更主要的還是因為,在變化了的條件下,《社會民主黨人報》本身必然要變化,它的任務、撰稿人和讀者都要變化。然而,起過如此明顯的歷史作用的報紙,它的版面、而且只有它的版面才反映了德國工人政黨生命中最有決定意義的12年的報紙,——這樣的報紙,不能夠也不應當改變自己。它應當仍舊是原來的它,否則就應當停刊。在這一點上我們大家的看法一致。
我們大家還同樣一致認為,由於本報停刊不能不留下一個缺口。在德國出版的任何一個機關報,不論是正式的還是非正式的,都不能代替它。對黨來說這只是一個相對的損失,因為黨正進入另一種鬥爭環境,因而它需要另一種武器,另一種戰略和策略。但是對於本報的撰稿人來說,特別是對我來說,這卻是一個絕對的損失。
我生平曾經有兩次榮幸地為報紙撰稿而充分享有一般能開展新聞出版工作所應具備的兩個最有利的條件:第一,絕對的新聞出版自由,第二,深信你的聽眾正是你想要同他們說話的人。◎第400頁◎
第一次是1848年到1849年為《新萊茵報》(注:《新萊茵報。民主派機關報》是德國1848-1849年革命時期民主派中無產階級一翼的戰鬥機關報,1848年6月1日至1849年5月19日每日在科隆出版,主編是馬克思;參加編輯部的有恩格斯、威·沃爾弗、格·維爾特、斐·沃爾弗、恩·德朗克、斐·弗萊里格拉特和亨·畢爾格爾斯。
《新萊茵報》起了教育和鼓舞人民群眾的作用。闡述報紙對德國和歐洲革命的重要觀點的社論,通常都是由馬克思和恩格斯執筆。盡管遭到當局的種種迫害和阻撓,《新萊茵報》還是英勇地捍衛了革命民主主義運動的利益,捍衛了無產階級的利益。1849年5月,在反革命勢力全面進攻的形勢下,普魯士政府借口馬克思沒有普魯士國籍而把他驅逐出境,同時又加緊迫害《新萊茵報》的其他編輯,致使該報被迫停刊。1849年5月19日,《新萊茵報》用紅色油墨印出了最後一號即第301號。報紙的編輯在致科隆工人的告別書中說:“無論何時何地,他們的最後一句話始終將是:工人階級的解放!”——180、204、401、506。)撰稿。這是革命的時期,在這種時候從事辦日報的工作真是一種樂趣。你會親眼看到每一個字的作用,看到文章怎樣簡直像榴彈一樣擊中目標,看到打出去的炮彈怎樣爆炸。
第二次是為《社會民主黨人報》撰稿。這同樣是一個革命的時期,從黨在維登代表大會上重新恢覆並且此後“用一切手段”,合法的和不合法的,又重新開始鬥爭時起。(注:維登代表大會指1880年8月20日至23日在維登(瑞士)舉行的德國社會主義工人黨代表大會。出席代表大會的有56名代表。這是在1878年頒布了反社會黨人非常法的情況下德國社會民主黨舉行的第一次秘密代表大會。代表大會的召開標志著克服了由於黨的活動條件的急劇變化而在黨的領導人中間引起的驚慌和一定程度的動搖,在黨員群眾的影響下黨的革命路線戰勝了右傾機會主義和無政府主義的傾向。
代表大會討論了以下問題:黨內情況,社會民主黨議員在帝國國會中的立場,黨的綱領和組織,黨的報刊,參加選舉,德國社會民主黨同其他國家的工人政黨的關系,等等。代表大會通過的決議對於黨的進一步發展和鞏固具有重大的意義。代表大會譴責了以莫斯特和哈賽爾曼為首的無政府主義分子的言論,他們否認利用合法機會和利用議會等等的必要性,走上公開同黨決裂的道路。莫斯特和哈賽爾曼被開除出黨。同時代表大會不顧右派的立場,把1875年在哥達通過的綱領的第二部分中談到黨力求“用一切合法手段”來達到自己的目的這一提法中的“合法”一詞刪掉,這樣,代表大會就承認必須把合法的鬥爭形式同不合法的鬥爭形式結合起來。代表大會批準《社會民主黨人報》(見注294)為黨的正式機關報。
馬克思和恩格斯對德國社會民主黨內的各種機會主義表現,以及黨的某些領導人對機會主義所抱的調和主義態度進行了原則性的批評,這對代表大會的工作起了積極作用。——401。)《社會民主黨人報》就是這種不合法性的體現。對它來說什麽必須遵守的帝國憲法,什麽帝國刑法典,什麽普魯士邦法統統不管。《社會民主黨人報》無視帝國的和各邦的立法,每周都違法地潛入神聖德意志帝國國境;暗探、特務、奸細、海關官員、增加了一兩倍的邊防崗哨——一切都無濟於事;《社會民主黨人報》按期到達訂戶的手里,差不多像票據一樣準;德意志帝國郵局無可奈何地把它送到收件人手里,任何一個斯蒂凡也阻止不了。而且當時在德國有一萬多訂戶;如果說資產階級讀者在1848年前夕只是在極其少有的情況下才出錢支持自己被禁止的刊物,那麽工人卻在12年的過程中都非常認真地出錢維持自己的《社會民主黨人報》。當我看到在編輯部、發行處和訂戶之間的這種安排得如此出色的無聲的協作,這種組織得businesslike,也就是組織得井井有條的革命工作在周覆一周、年覆一年地總是準確無誤地進行,我這個老革命者的心里總是感到說不出的高興!
為推銷這個報紙而作出努力和經受危險是值得的。這無疑是黨曾經有過的最好的報紙。這不僅是因為只有它享有充分的新聞出版自由。它極其明確和堅決地闡述並堅持了黨的原則,編輯部的策略幾乎毫無例外都是正確的。而且還應當補充一點。當我們的資產階級報刊一片死氣沈沈的時候,《社會民主黨人報》卻反◎第401頁◎映出我們的工人通常同警察的陰謀詭計作鬥爭時的那種生動幽默。
《社會民主黨人報》也決不是黨團的簡單傳聲筒。當1885年黨團的多數傾向於投票讚成航運津貼(注:1884年底俾斯麥為了加緊推行德國殖民政策,要求帝國國會批準對輪船公司的年度津貼,以便舉辦通往東亞、澳洲和非洲的定期航行。政府的這個要求使社會民主黨國會黨團內部產生了意見分歧。以奧·倍倍爾和威·李卜克內西為首的左翼遵循恩格斯的指示,反對支持政府的要求。黨團中有機會主義傾向的多數(狄茨、弗羅梅、格里倫貝格爾等人)打算在發展國際關系的借口下投票讚成輪船公司津貼。在多數的壓力下,黨團通過了決議,宣稱關於津貼的問題是一個非原則性的問題,黨團的每個成員有權根據自己的看法投票;決議還指出多數社會民主黨議員準備投票讚成輪船公司津貼。
黨團右翼的機會主義立場受到黨員群眾和黨的中央機關報《社會民主黨人報》(見注294)的堅決譴責,該報反對機會主義者的鬥爭得到恩格斯的全力支持和指導。在尖銳批評的影響下,黨團的多數在1885年3月帝國國會討論政府提案時不得不稍微改變自己對政府提案的態度,他們以帝國國會接受黨團的一些建議作為投票讚成政府提案的條件。只是在這些要求被帝國國會拒絕以後,社會民主黨黨團的全體成員才投票反對這項提案。——402、674。)的時候,該報堅決支持反對意見,並且甚至在黨團的多數用一道現在連它自己也覺得不能理解的命令禁止該報采取這個方針以後,還是堅持自己這樣做的權利。鬥爭繼續了整整四個星期,在這段時間內編輯部得到了德國的和國外的黨員同志們的有力支持。4月2日禁令發表,在4月23 日《社會民主黨人報》刊登了黨團和編輯部的聯合聲明,從中可以看出,黨團撤回了自己的命令。(注:1885年,德國社會民主黨帝國國會黨團的機會主義多數派和《社會民主黨人報》(見注294)編輯部對待政府的輪船公司津貼法案的態度截然不同,國會黨團就此在1885年4月2日《社會民主黨人報》第14號上發表了聲明。聲明黨團不同意黨的機關報有權在報紙上批評它的活動,認為對多數社會民主黨議員在航運津貼問題上的立場所作的原則性批評是無根據的攻擊。但是,在這個聲明公布以後,《社會民主黨人報》編輯部收到在德國的和流亡在外的黨員寄來的大量信件,以及社會民主黨地方組織集會作出的決議,堅決抗議社會民主黨黨團多數的機會主義立場及其對該報的攻擊。黨團的多數被迫讓了步。1885年4月23日該報發表了《社會民主黨人報》編輯部和社會民主黨黨團的聯合聲明,聲明指出任何限制黨內批評的企圖都意味著破壞黨的原則和動搖黨的基礎。這樣,實際上等於社會民主黨黨團的多數放棄了自己原先的聲明。——402。)
過了一些時候,《社會民主黨人報》有機會領受了一下備受讚揚的瑞士避難權。(注:1888年9月瑞士聯邦委員會根據德國當局要求,把《社會民主黨人報》(見注294)編輯部的許多工作人員和編輯,如伯恩施坦、莫特勒等人驅逐出瑞士,於是報紙遷到倫敦,從1888年10月1日起在倫敦繼續出版。——402。)正如1830年以來在所有類似的情況下那樣,在這里也暴露出,每當這種避難權真正應當發生效力的時刻,它卻總是失靈的。現在這並不是什麽新鮮事。自從1830年瑞士實行民主化以來,鄰近的大國只準許這個小共和國進行國內的民主實驗,條件是它只能在與每次事件有關的大國的監督下實施流亡者的避難權。瑞士太弱了,它不能不作出讓步。這不應當責怪它。馬克思正是在提到荷蘭、瑞士和丹麥的時候常常說,今天沒有比具有偉大歷史的小國的處境更糟的了。不過,現在終於是停止胡說什麽在“自由瑞士”有聖潔無瑕的避難權的時候了。
《社會民主黨人報》是德國黨的旗幟;經過12年的鬥爭,黨獲得了勝利。反社會黨人法(注:反社會黨人非常法是俾斯麥政府在帝國國會多數的支持下於1878年10月21日通過生效的一項法律,其目的在於反對社會主義運動和工人運動。這個法律將德國社會民主黨置於非法地位;黨的一切組織、群眾性的工人組織、社會主義的和工人的刊物都被禁止,社會主義著作被沒收,社會民主黨人遭到鎮壓。但是,社會民主黨在馬克思和恩格斯的積極幫助下戰勝了自己隊伍中的機會主義分子和極“左”分子,得以在非常法生效期間正確地把地下工作同利用合法機會結合起來,大大加強和擴大了自己在群眾中的影響。在群眾性工人運動的壓力下,非常法於1890年10月1日被廢除。恩格斯對這一法律的評論,見《俾斯麥和德國工人黨》一文(《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第308-310頁)。——402、647、663、686、692、693、707、712。)已經破產,俾斯麥已經被推翻。強大的德意志帝國曾經動用了它的一切有力手段來反對我們;黨對這一點一直報以鄙視的態度,直到德意志帝國最後不得不在我們的旗幟面前降下自己的旗幟。現在帝國政府又想再試一試用普通法來對付我們,因此我們也想再試一試用我們通過堅決運用不合◎第402頁◎法手段而重新爭得的合法手段。至於是否要把關於“合法”手段那一條重新列入綱領,這並不重要。應當努力暫時用合法的鬥爭手段對付下去。不僅我們這樣做,凡是工人擁有某種法定的活動自由的所有國家里的所有工人政黨也都在這樣做,原因很簡單,那就是用這種辦法收效最大。但是這必須以對方也在法律範圍內活動為前提。如果有人企圖借助新的非常法,或者借助非法判決和帝國法院的非法行為,借助警察的專橫或者行政當局的任何其他的非法侵犯而重新把我們的黨實際上置於普通法之外,那麽這就使德國社會民主黨不得不重新走上它還能走得通的唯一的一條道路,不合法的道路。即使是在英國人這個酷愛法律的民族那里,人民遵守法律的首要條件也是其他權力因素同樣不越出法律的範圍;否則,按照英國的法律觀點,起義就成為公民的首要義務。
如果這樣的事情發生了,那將怎樣呢?黨將構築街壘,訴諸武力嗎?黨一定不會幫自己的敵人這個忙的。黨對歷屆帝國國會普選所賦予它的實力地位的認識,使它不會這樣做。有20%的選票是一個非常可觀的數字,然而這也表明,聯合在一起的對手總還擁有80%的選票。如果我們的黨在這時候看到,投給它的選票在最近三年內增加了一倍,並且在下屆選舉時還能期望選票有更大的增長,那麽,除非它失掉理智,否則不會在今天20%對80%,而且面對軍隊的情況下進行暴動,因為暴動的結果毫無疑問會失掉25年來占領的一切重要陣地。
黨有一個更好得多的、經過徹底考驗的手段。一旦有人對普通法適用於我們這一點提出異議,《社會民主黨人報》就會重新出版。為這種情況而儲備起來的舊的機構將重新進行活動,這將是一個更加完善、更加有力和重新整頓了的機構。而且有一點是確定無疑◎第403頁◎的:德意志帝國第二次將堅持不了12年。
弗里德里希·恩格斯
寫於1890年9月12日-18日之間
載於1890年9月27日《社會民主黨人報》第39號
原文是德文
選自《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2卷第88-92頁◎第404頁◎
恩格斯 1891年社會民主黨綱領草案批判
*(注:《1891年社會民主黨綱領草案批判》是重要的馬克思主義文獻之一,是恩格斯在1891年6月18日和29日之間寫的。1891年6月18日,理·費舍以黨的執行委員會的名義將德國社會民主黨綱領草案隨函寄給了恩格斯。從信里可以看出,這份主要由倍倍爾和李卜克內西起草的草案,曾經在執行委員會的許多次會議上討論過,其中的一次會議決定把草案寄給恩格斯以及工人運動和社會主義運動的其他活動家。
從恩格斯在1891年6月29日給考茨基的信里可以看出,恩格斯接到草案後對它進行了詳細的分析批判。他對緒論部分提出了自己的更加概括的表述,但是,由於時間的限制,只對有些條款寫了草稿(見第一部分附件,本卷第416-417頁)。恩格斯激烈批判了草案中專門談政治要求的那一部分。按照他的說法,正是這一部分促使他痛擊這種鼓吹“舊的污穢的東西活潑、溫順、愉快而自由地’長入’’社會主義社會’”的“和和平平的機會主義”(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8卷第119-120頁)。恩格斯的批判意見,以及在這以前由於他的堅持才發表的馬克思的《哥達綱領批判》(見本選集第3卷第298-319頁),對進一步討論並制定綱領草案產生了很大的影響。——405。)
現在這個草案(注:德國社會民主黨執行委員會寄給恩格斯的並受到恩格斯分析批判的綱領草案手抄稿,迄今尚未發現。——405。)大大優於以前的那個綱領(注:指1875年在哥達合並代表大會上通過的德國社會民主黨的綱領。馬克思在《哥達綱領批判》(見本選集第3卷第298-319頁)中,恩格斯在1875年3月18-28日給倍倍爾的信(見本選集第3卷第320-327頁)里,對這一綱領的草案(該草案只作了不大的修改就在代表大會上通過了)作了批判。——405。)。陳腐傳統(無論是道地拉薩爾派的還是庸俗社會主義的)的濃厚殘渣,基本上已經被清除掉了;草案在理論方面整個說來是立足在現代科學的基礎上,因而有可能從這個基礎出發來進行討論。
草案分為三個部分:一、緒論部分,二、政治要求,三、保護工人權利的要求。
一 緒論部分共十段
概括說來,這部分的缺點在於想把兩件不能結合的東西結合起來,即要求它既是綱領,又是對綱領的解釋。唯恐寫得簡潔而有力,意思就會不夠明白,因此加進一些說明,以致弄得繁覆和拖宕。在我看來,綱領應當盡量簡練嚴整。即使用上個把外國字或者不是一讀就能把握其全部意義的句子,那也無妨。集會上的口頭報告和報刊上的文字說明將使所必需的一切得到彌補,而言簡意賅的句子,一經懂得,就能牢牢記住,變成口號;這是冗長的論述絕對做不到的。不要為了通俗而作太多的犧牲,不要把我國工人的智力和文◎第405頁◎化程度估計過低。比最簡潔、最扼要的綱領還難得多的東西,他們也懂了;而且,如果說非常法時期難於對新參加進來的群眾進行充分的教育,而且在有些地方甚至不能進行,那麽現在,當我們的宣傳品能自由地保存和閱讀的時候,這在老的骨幹的指導下是會很快得到彌補的。
我想嘗試把整個這一部分寫得扼要一些,如果能做到的話,我預備隨函附上,或者以後另寄。現在我把第一段到第十段依次談一下。
第一段。……“礦山、礦井、礦場”……“的分離”——,三個詞是一回事;其中兩個應該刪掉。我以為可以保留礦山,因為在我國,即使在最平坦的平原地區,也這樣說,要是我,就用最常用的詞來表達一切。相反我認為要加上:“鐵路及其他交通工具”。
第二段。我會在這里加上:“社會的勞動資料,在其占據者(或其占有者)手中”,下面同樣加上:“……對勞動資料的占有者(或占據者)的依附”等等。
這些先生們把所有這些東西作為“個人財產”據為己有,這在第一段中已經說過了,只是因為一定要把“壟斷者”這個詞用進來,才在這里重覆一遍。不管用哪一個詞,都不會使意思有絲毫增加。在一個綱領中,多余的東西會削弱綱領。
“社會生存所必要的勞動資料”——這總是指那些恰好存在的勞動資料。在蒸汽機出現以前,沒有它也行,但現在就不行了。在今天,一切勞動資料直接地或間接地——或者根據它們的構造,或者通過社會分工——都是社會的勞動資料,因此這幾個字就充分表達了當前存在的東西,而且表達得很正確,不致產生歧義。◎第406頁◎
如果這段結尾是模仿國際章程的緒論部分寫的,那我認為不如完全照著寫,即:“社會貧困(這是第一)、精神屈辱和政治依附”(注:見本選集第2 卷第609頁。——編者注)。體質衰退已經包含在社會貧困中,政治依附是一個事實,而政治上的無權利不過是具有相對正確性的慷慨激昂的詞句,這類東西是不應寫進綱領中去的。
第三段。我認為頭一句必須修改。
“在個人所有者的統治下”。
第一,下面接著談的是一個經濟事實,應當從經濟上去說明。但是“個人所有者的統治”這個說法則造成一種假象,仿佛原因在於那一夥強盜的政治統治。第二,屬於這種個人所有者之列的,不僅僅是“資本家和大土地占有者”(寫在這後面的“資產者”是什麽?是第三類個人所有者嗎?大土地占有者也是“資產者”嗎?既然談到了大土地占有者,那給我們德國整個骯臟腐敗的政治打上了自己特有的反動印記的強大的封建制度殘余卻可以不提嗎?)。農民和小資產者也是“個人所有者”,至少今天還是;但是在整個綱領中都沒有提到他們,因此在表述中應該使他們根本不包括在這里所說的個人所有者這一類之內。
“勞動資料和被剝削者創造的財富的積累。”
“財富”是由(1)勞動資料、(2)生活資料構成的。因此,先講財富的一個部分,接著不講另一部分,卻講總的財富,並且用一個“和”字把兩者連結起來,這既不合語法,也不合邏輯。
“……在資本家手中正以日益加快的速度增大著。”◎第407頁◎
然而,上面所說的“大土地占有者”和“資產者”到哪里去了?如果這里只需舉出資本家,那麽上面這樣提也就夠了。如果要詳談,單單舉出資本家是根本不夠的。
“無產者的人數和貧困越來越增長。”
這樣絕對地說是不正確的。工人的組織,他們的不斷加強的抵抗,會在可能範圍內給貧困的增長以某種遏制。而肯定增長的,是生活沒有保障。我以為這一點要寫進去。
第四段。
“根源於資本主義私人生產的本質的無計劃性”這一句需要大加改進。據我所知,資本主義生產是一種社會形式,是一個經濟階段,而資本主義私人生產則是在這個階段內這樣或那樣表現出來的現象。但是究竟什麽是資本主義私人生產呢?那是由單個企業家所經營的生產,可是這種生產已經越來越成為例外了。由股份公司經營的資本主義生產,已經不再是私人生產,而是由許多人聯合負責的生產。如果我們從股份公司進而來看那支配著和壟斷著整個工業部門的托拉斯,那麽,那里不僅沒有了私人生產,而且也沒有了無計劃性。刪掉“私人”這兩個字,這個論點還勉強能過得去。
“廣大人民階層的破產”。
這種慷慨激昂的詞句會使人覺得,似乎我們還在為資產者和小資產者的破產感到惋惜,要是我,就不這樣說,而只講一個簡單的事實:“由於城鄉中等階層,小資產者和小農的破產,使有財產者和無財產者之間的鴻溝更加擴大了(或加深了)。”◎第408頁◎
結尾兩句把同一件事說了兩遍。我在第一部分附件中提了一個修改方案。(注:見本卷第416-417頁。——編者注)
第五段。“原因”應該是“其原因”,這大概純屬筆誤。
第六段。“礦山、礦井、礦場”,見第一段。“私人生產”,見前面。我會這樣說:“把由個人或股份公司負責的現代資本主義生產轉變成由全社會負責和按預先確定的計劃進行的社會主義生產,這個轉變所需要的……創造出來,並且唯有通過這樣一個轉變,工人階級的解放,從而沒有例外的一切社會成員的解放,才得以實現。”
第七段。我會像第一部分附件中那樣說(注:見本卷第417頁。——編者注)。
第八段。我不會說“有階級覺悟的”,這在我們中間固然是容易理解的簡略說法,但是,為了便於一般人的理解和翻譯成外文起見,我會說“認清了自己的階級地位的工人”或類似的說法。
第九段。最後一句:“……放在……並從而集經濟剝削和政治壓迫的權力於一手”。
第十段。在“階級統治”後面,少了“和階級本身”幾個字。消滅階級是我們的基本要求,不消滅階級,消滅階級統治在經濟上就是不可思議的事。我提議不用“為了所有人的平等權利”代之以“為了所有人的平等權利和平等義務”等等。平等義務,對我們來說,是對資產階級民主的平等權利的一個特別重要的補充,而且使平等權利失去道地資產階級的含義。
最後一句:“在它的鬥爭中……適宜於”,我看不如刪去。“適宜於改善……”“一般人民(誰?)的狀況”,這句話不明確,一切意思都可以包括在內:保護關稅和貿易自由,行會和工商業經營自由,農◎第409頁◎業貸款,交換銀行,強制種痘和禁止種痘,嗜酒和禁酒,等等。這句話所要說的,前面的句子已經說過了,我們在要求整體時,也就把它的各個部分包括在內,完全沒有必要作特別說明,我認為這樣會沖淡印象。如果是想用這個句子把話題轉到具體要求上去,那麽大致可以這樣說:“社會民主黨大力支持一切使黨接近於這個目標的要求”(“辦法和設施”,因為重覆,應該刪掉)。或者,更好是直截了當地談這里所牽涉的問題,即必須補上資產階級所耽誤了的工作;我就是按這個精神擬定了第一部分附件中的最後一句(注:見本卷第417頁。——編者注)。我認為,這一點對於我為下一部分所作的評論,以及論證我在那里所作的建議,是很重要的。
二 政治要求
草案的政治要求有一個大錯誤。這里沒有本來應當說的東西,即使這十項要求都如願以償,我們固然會多得到些達到主要政治目標所需的不同手段,但這個主要目標本身卻決不能達到。帝國憲法(注:指1871年4月16日通過的德意志帝國憲法,它的基礎是1867年4月17日批準的而後在1870年11月根據德國各邦(巴登、黑森、巴伐利亞和符騰堡)加入聯邦的條約而作了修改的北德意志聯邦憲法。1871年憲法鞏固了普魯士在德國的統治地位和德意志帝國國家制度的反動基礎。帝國國會的立法權大受限制,帝國國會通過的法律只有在取得按其組成來說是反動的聯邦會議的讚同和經皇帝批準之後才能生效。皇帝和帝國首相所擁有的不依賴於帝國國會的特權非常廣。該憲法保存了分立主義的殘余和德國一些小邦的特權。——410。),以交給人民及其代議機關的權利來衡量,純粹是1850年普魯士憲法(注:1850年普魯士憲法是根據1849年5月30日頒布的新選舉法選出的眾議院的奴顏婢膝的多數支持下,按照普魯士國王弗里德里希-威廉四世的提議,於1850年1月31日通過的比1848年欽定憲法更加反動的新憲法。這部1850年憲法,在普魯士保留了主要由封建貴族議員組成的上院(貴族院)和按三級選舉制選舉出來的下院。議會的權力受到極大限制,它失去了立法動議權。大臣由國王任命並且只對國王負責。憲法規定政府有權設立特別法庭,審理背叛國家和危害國內外安全的案件。為了保留國民兵役法,即全民兵役制,憲法規定凡有作戰能力的普魯士居民都由反動的普魯士政府調配。根據憲法第40條,保留了地產長子繼承權——封建的土地所有權的繼承形式,按這種繼承形式,所有權不得轉讓,歸長子所有。1850年12月,曼托伊費爾內閣執政,到1858年11月為止,普魯士在政治上始終是反動透頂的。1850年憲法在1871年德意志帝國建立以後,在普魯士仍然有效。——410。)的抄本,而1850 年憲法在條文里反映了極端反動的內容,根據這個憲法,政府握有全部實權,議院連否決稅收的權利也沒有,這個憲法在憲制沖突時期(注:所謂的憲制沖突,是指60年代初在普魯士發生的普魯士政府和議會的資產階級自由派多數之間的沖突。1860年2月,這個多數拒絕批準陸軍大臣馮·羅昂提出的改組軍隊提案。但是政府不久就爭得資產階級首肯用於“維持軍隊戰備”的撥款,就是說事實上開始了計劃中的改組。當1862年3月議院的自由派多數拒絕批準軍費開支並要求內閣向議會負責時,政府解散了議會並決定重新選舉。1862年9月底,組成了反革命的俾斯麥內閣,它在同年10月又一次解散議會,並且開始實行軍事改革,不經議會批準就開支這項經費。只是到1866年,當普魯士戰勝了奧地利,普魯士資產階級向俾斯麥投降以後,這個沖突才獲得解決。——410。)證明,政府可以對它為所欲為。帝國國會的權利同普魯士議院完全一樣,所以,李卜克內西把這個帝國國會稱作專制制度的遮羞布。想在這個憲法及其所認可的小邦分立的基礎上,在普魯士和羅伊斯-施萊茨-格雷茨-羅本施◎第410頁◎泰因(注:恩格斯在這里諷刺地把兩個很小的“主權”國家聯成一個名稱。這兩個在1871年加入德意志帝國的小國是:屬於長系羅伊斯大公的羅伊斯-格雷茨和屬於幼系羅伊斯大公的羅伊斯-施萊茨-羅本施泰因-埃伯斯多夫。——411。)的“聯盟”,即一方有多少平方里而另一方只有多少平方寸的邦與邦之間的聯盟的基礎上,來實行“將一切勞動資料轉變成公有財產”,顯然毫無意義。
談論這個問題是危險的。但是,無論如何,事情總要著手去解決。這樣做多麽有必要,正好現在由很大一部分社會民主黨報刊中散布的機會主義證明了。現在有人因為害怕恢覆反社會黨人法,因為回想起在這項法律統治下發表的一些草率的言論,就忽然認為,德國目前的法律狀況就使黨足以通過和平方式實現自己的一切要求。他們力圖使自己和黨相信,“現代的社會正在長入社會主義”,而不去問一下,與此同時這個社會是否還要像蝦掙破自己的舊殼那樣必然從它的舊社會制度中破殼而出,並且還必須用暴力來炸毀這個舊殼,是否除此之外,這個社會在德國就無須再炸毀那還是半專制制度的、而且是混亂得不可言狀的政治制度的桎梏。可以設想,在人民代議機關把一切權力集中在自己手里、只要取得大多數人民的支持就能夠按照憲法隨意辦事的國家里,舊社會有可能和平長入新社會,比如在法國和美國那樣的民主共和國,在英國那樣的君主國,英國報紙上每天都在談論即將贖買王朝的問題,這個王朝在人民的意志面前是軟弱無力的。但是在德國,政府幾乎有無上的權力,帝國國會及其他一切代議機關毫無實權,因此,在德國宣布要這樣做,而且在沒有任何必要的情況下宣布要這樣做,就是揭去專制制度的遮羞布,自己去遮蓋那赤裸裸的東西。
這樣的政策只能是長期把黨引入迷途。人們把一般的抽象的政治問題提到首要地位,從而把那些在重大事件一旦發生,政治危機一旦來臨就會自行提到日程上來的需要立即解決的具體問題掩蓋起來。其結果就是使黨突然在決定性的時刻不知所措,使黨在具有決定意義的問題上由於從未進行過討論而認識模糊和意見不◎第411頁◎一。難道要重演當年的保護關稅事件嗎?當時有人宣稱保護關稅這個問題只與資產階級有關而與工人毫不相幹,因此誰想怎麽投票都行,而現在有許多人陷入了另一個極端,為了同轉而熱中於保護關稅主義的資產者相對立,又端出了科布頓和布萊特的經濟詭辯,並且把最純粹的曼徹斯特主義作為最純粹的社會主義來鼓吹。(注:指社會民主黨議員凱澤爾1879年5月17日在帝國國會上的演說。這個為政府的保護關稅法案辯護的演說得到整個社會民主黨帝國國會黨團的同意。馬克思和恩格斯尖銳地譴責了凱澤爾在帝國國會中為這個有利於大工業家和大地主而損害人民群眾利益的提案作辯護,同時也尖銳地譴責了德國社會民主黨的許多領導人對凱澤爾的縱容態度(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第178-182頁,第34卷第373-376頁)。——412。)為了眼前暫時的利益而忘記根本大計,只圖一時的成就而不顧後果,為了運動的現在而犧牲運動的未來,這種做法可能也是出於“真誠的”動機。但這是機會主義,始終是機會主義,而且“真誠的”機會主義也許比其他一切機會主義更危險。
可是這些棘手而又非常重要的問題究竟是哪些呢?
第一。如果說有什麽是無庸置疑的,那就是,我們的黨和工人階級只有在民主共和國這種形式下,才能取得統治。民主共和國甚至是無產階級專政的特殊形式,法國大革命已經證明了這一點。但是,要我們的優秀分子像米凱爾那樣在皇帝手下做起大臣來,簡直是不可思議的。的確,從法律觀點看來,似乎是不許可把共和國的要求直接寫到綱領里去的,雖然這在法國甚至在路易-菲力浦統治下都像在今天的意大利一樣是可以辦到的。但是,在德國連一個公開要求共和國的黨綱都不能提出的事實,證明了以為在這個國家可以用舒舒服服和平的方法建立共和國,不僅建立共和國,而且還可以建立共產主義社會,這是多麽大的幻想。
不過,關於共和國的問題在萬不得已時可以不提。但是,把一切政治權力集中於人民代議機關之手的要求在我看來是應該而且能夠寫到綱領里去的。如果我們不能再進一步,暫時做到這一點也夠了。
第二。德國的改造。一方面,小邦分立狀態必須消除。——只要巴伐利亞和符騰堡的保留權利(注:指德國南部各邦、主要是巴伐利亞和符騰堡的特殊權利,這些權利在關於它們加入北德意志聯邦的條約(1870年11月)中和在德意志帝國憲法(1871年4月)中被確定下來。其中,巴伐利亞和符騰堡保留了特有的燒酒和啤酒稅、獨立管理郵電。此外,巴伐利亞在管理它的軍隊和鐵路方面保留了獨立性。巴伐利亞、符騰堡以及薩克森在聯邦會議中的代表成立了一個擁有否決權的、對外政策問題方面的特別的委員會。——412。)依然存在,而例如圖林根的地◎第412頁◎圖仍然呈現出目前這樣一副可憐景象,你就去使這個社會革命化吧!另一方面,普魯士必須停止存在,必須劃分為若幹自治省,以使道地的普魯士主義不再壓在德國頭上。小邦分立狀態和道地的普魯士主義就是現在正鉗制德國的兩個對立的方面,而且這兩個方面中的一方始終必然是另一方的托辭和存在的理由。
應當用什麽東西來取代呢?在我看來,無產階級只能采取單一而不可分的共和國的形式。聯邦制共和國一般說來現在還是美國廣大地區所必需的,雖然在它的東部已經成為障礙。在英國,這將是一個進步,因為在這里,兩個島上居住著四個民族,議會雖然是統一的,但是卻有三種法律體系同時並存。在小小的瑞士這早已成為一種障礙,其所以還能被容忍,只是因為瑞士甘願充當歐洲國家體系中純粹消極的一員。對德國說來,實行瑞士式的聯邦制,那就是一大退步。聯邦制國家和單一制國家有兩點區別,這就是:每個加盟的邦,每個州都有它自己的民事立法、刑事立法和法院組織;其次,與國民議院並存的還有聯邦議院,在聯邦議院中,每一個州不分大小,都以州為單位參加表決。前一點我們已經順利克服,而且不會幼稚到又去采用它,第二點在我們這里就是聯邦會議,我們完全可以不需要它,而且,一般說來,我們的“聯邦制國家”已經是向單一制國家的過渡。我們的任務不是要使1866年和1870年所實行的從上面進行的革命又倒退回去,而是要用從下面進行的運動給予它以必要的補充和改進。
因此,需要統一的共和國。但並不是像現在法蘭西共和國那樣的共和國,因為它同1798年建立的沒有皇帝的帝國(注:沒有皇帝的帝國指拿破侖·波拿巴於1799年霧月18日(11月9日)發動政變、推翻了1792年8月10日在法國建立的共和國制度,而宣布實行以自己為第一執政的專政。1804年,在法國正式建立了帝國,拿破侖被宣布為法國的皇帝。盡管制度交替更換,但第一帝國的許多官僚機構卻在法國繼續保存下來,甚至在1870年9月建立的第三共和國時期也是如此。——413。)沒有什麽不同。從1792年到1798年,法國的每個省、每個市鎮,都有美國式的完全的自治,這是我們也應該有的。至於應當怎樣安排自治和怎樣能不靠官僚制就能辦到,這已經由美國和法蘭西第一共和國給◎第413頁◎我們證明了,而現在又有澳大利亞、加拿大以及英國的其他殖民地給我們證明了。這種省的和市鎮的自治遠比例如瑞士的聯邦制更自由,在瑞士的聯邦制中,州對聯邦而言固然有很大的獨立性,但它對專區和市鎮也具有很大的獨立性。州政府任命專區區長和市鎮長官,這在講英語的國家里是絕對沒有的,而我們將來也應該斷然消除這種現象,就像消除普魯士的縣長和參政官那樣。
以上所說的一切,沒有多少應當寫進綱領中去。我之所以談到這些,主要也是為了把德國的情況說明一下,——那里是不容許公開談論這類東西的,——從而同時強調指出那些希望通過合法途徑將這種情況搬到共產主義社會里去的人只是自己欺騙自己。再就是想要提醒黨的執行委員會,除了人民直接參與立法和免費司法(沒有這兩項我們也總是要前進的)之外,還有另外一些重大的政治問題。在普遍不安定的情況下,這些問題一夜之間就可能變成燃眉之急的問題,如果我們不去討論,沒有事先取得一致意見,到那時該怎麽辦呢?
但是下面這個要求是可以寫進綱領中去的,並且至少可以不直接作為對不能直言的事情的暗示:
“省、縣和市鎮通過依據普選制選出的官員實行完全的自治。取消由國家任命的一切地方的和省的政權機關。”
關於上面所討論的幾點,是否還能寫成綱領要求,我在這里不如在你們當地好作出判斷。但是這些問題最好趁現在還不太遲的時候能在黨內加以討論。
(1)“選舉權和投票權”,以及“選舉和投票”之間的區別,我是不清楚的。如果一定要區別,那麽無論如何也要說得更加明白些,或者在附於草案之後的說明中予以解釋。
(2)“人民提出法案和否決法案的權利”,這是對什麽而言的?◎第414頁◎ 是對所有的法律還是對人民代議機關的決議而言的,應當加以補充。
(5)教會和國家完全分離。國家無例外地把一切宗教團體視為私人的團體。停止用國家資金對宗教團體提供任何資助,排除宗教團體對公立學校的一切影響。(但是不能禁止它們用自己的資金辦自己的學校並在那里教他們的胡說。)
(6)“學校的世俗性”一條因此略去,歸入前一段。
(8)和(9)這里我提請你們考慮:這兩條要求對1.律師,2.醫師,3.藥劑師、牙醫、助產士、看護等等實行國家化,以後還要求對工人的保險事業實行完全國家化。是否能把這一切都托付給卡普里維先生呢?而這是否和前面所宣稱的拒絕一切國家社會主義相一致呢?
(10)這里,我會這樣說:“為了支付國家、縣和市鎮的一切靠征稅支付的開支,征收累進的……稅。取消國家和地方的一切間接稅、關稅等。”其他都是多余的、起削弱作用的解釋或論證。
三 經濟要求
關於第二點。結社權在德國比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更需要得到保障以防止國家的侵犯。
最後一句“為了調整”等等,應作為第四點加進去,並賦予相應的形式。關於這點應該指出的是,如果同意工人和企業主在勞動委員會里各占一半,那我們就受騙了。這樣,在今後若幹年里,多數總是在企業主方面,只要工人中出一個害群之馬就夠了。如果不商定在爭論的時候分開兩半單獨表示意見,那麽,有一個企業主委員會和一個與它平行的獨立的工人委員會,會好得多。◎第415頁◎
我請你們再次參照一下法國的綱領(注:恩格斯指在1880年11月勒阿弗爾代表大會上通過的法國工人黨的綱領。1880年5月,法國社會主義運動革命派領導人之一茹·蓋得抵達倫敦,在那里同馬克思、恩格斯和拉法格一起共同制定了綱領草案。恩格斯在1881年10月25日給伯恩施坦的信里指出,綱領的理論性導言是馬克思口授給蓋得的。恩格斯寫道:“接下去就討論綱領的其他內容,在這里我們作了某些增減。”(見本卷第645頁)
馬克思起草的法國工人黨綱領導言及綱領的實踐部分(最低綱領),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第264、635-636頁。——416。)。在那個綱領里,正好對於第三部分來說,有些東西似乎寫得更好些。西班牙的綱領(注:指1888年巴塞羅那代表大會上通過的西班牙社會主義工人黨綱領,綱領後來收入1891年在馬德里出版的馬克思的《哲學的貧困。答蒲魯東先生的〈貧困的哲學〉》西班牙文版作為附錄。——416。) 可惜因時間倉促來不及找出來了,它也有許多方面是很好的。
第一部分 附 件
(1)刪去“礦井、礦場”,加上“鐵路及其他交通工具”。
(2)社會的勞動資料,在其占據者(或其占有者)手中,變成剝削的手段。由此所決定的工人在經濟上受勞動資料即生活源泉的占據者的支配,是一切形式的奴役即社會貧困、精神委靡、政治依附的基礎。
(3)在這種剝削的統治下,被剝削者所創造的財富在剝削者——資本家、大土地占有者——手中的積累,正以日益加快的速度增大著。勞動產品在剝削者和被剝削者之間的分配越來越不平等,無產階級的人數及其生活狀況越來越沒有保障,等等。
(4)把“私人”(生產)刪去。……更加惡化,……由於城鄉中等階層,小資產者和小農的破產,使有財產者和無財產者之間的鴻溝更加擴大了(或加深了),使得普遍的不安定成為社會的正常狀態,而且還證明,社會勞動資料的占據者階級已經喪失擔當經濟領導和政治領導的使命和能力。
(5)“其”原因。
(6) ……把由個人或股份公司負責的資本主義生產轉變成為由全社會負責和按預先確定的計劃進行的社會主義生產,資本主義社會本身正在為這個轉變創造物質條件和精神條件,唯有通過這樣一個轉變,工人階級的解放,從而沒有例外的一切社會成員的解放,才得以實現。◎第416頁◎
(7)工人階級的解放只能是工人階級本身的事業。不言而喻,工人階級既不可能由資本家和大土地占有者,即它的敵人和剝削者來解放,也不可能由小資產者和小農來解放,小資產者和小農自己被大剝削者的競爭所窒息,除了站到大剝削者一邊或站到工人一邊以外,別無其他選擇(注:在手稿中最後半句原來是:“不是依附於大剝削者,就是淪為無產階級,也就是說,不是成為工人階級的敵人,就是成為工人階級的尾巴”。後來被劃掉,用鉛筆改成:“除了站到……別無其他選擇”。——編者注)。
(8)……認清了自己的階級地位的工人,等等。
(9)……放在……並從而把對工人的經濟剝削和政治壓迫的權力集於一手……
(10)……階級統治和階級本身(注:在手稿中“和階級本身”這幾個字是用鉛筆寫的。——編者注)、為了不分出身等等的所有人的平等權利和平等義務……(末句刪去)。但是,德國落後的政治制度妨礙著它為人類的……鬥爭。首先它必須為運動爭得自由的場所,必須掃清大量的封建主義和專制制度殘余,一句話,就是必須完成德國資產階級政黨由於過去是而且現在仍然是過於怯懦而不能完成的工作。因此,它至少在今天應該把其他文明國家里已經由資產階級親手實現了的各種要求也寫進自己的綱領中。 ——
寫於1891年6月18日-29日之間
第一次發表於1901-1902年《新時代》雜志第1卷第1期(沒有附件)
原文是德文
選自《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2卷第263-280頁◎第417頁◎
恩格斯 《英國工人階級狀況》1892年德文第二版序言
*(注:這篇序言是恩格斯為1892年在斯圖加特出版的他的《英國工人階級狀況》一書(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第269-587頁)德文第2版而寫的,恩格斯在這篇序言中說,1892年英國版序言(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2卷第311-325頁)是根據美國版序言(見本卷第387-396頁)寫的,現在這篇德文第2版序言又是根據英國版序言寫的。恩格斯把英國版序言中所錄《一八四五年和一八八五年的英國》一文(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1卷第224-231頁)亦按1885年《新時代》(見注3)雜志第6期上的德文照錄於本序言中。序言結尾部分是恩格斯專為德文版寫的——418。)
現在重新呈獻給德國讀者的這本書,最初是在1845年夏天出版的。這本書無論在優點方面或缺點方面都帶有作者青年時代的痕跡。那時我是24歲。現在我的年紀相當於那時的三倍,但是當我重讀這本青年時期的著作時,發現它毫無使我羞愧的地方。因此,本書中的這種青年時期的痕跡我一點也不打算抹去。我現在原封不動地把它重新獻給讀者。我只是把若幹不十分清楚的地方表述得更明確些,並在某些地方加了新的簡短的腳注,這些腳注都標明了今年(1892)的年份。
關於這本書的命運,我只想談一點:它的英譯本於1887年在紐約出版(弗洛倫斯·凱利-威士涅威茨基夫人譯),1892年由斯旺·桑南夏恩公司在倫敦再版。英國版序言(注: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2卷第311-325頁。——編者注)是根據美國版序言(注:恩格斯指的是《英國工人階級狀況》美國版的附錄(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1卷第292-298頁)。這篇文章本來是作為美國版序言寫的,但恩格斯後來又改用了另一篇闡述美國工人運動狀況的文章(見本卷第387-396頁)作序言。——418。)寫的,而現在德文版的這篇序言又是根據英國版序言寫的。現代大工業已經在如此大的程度上使所有出現了這種工業的國家的經濟關系趨於平衡,以致我要向德國讀者說的和要向美、英兩國◎第418頁◎讀者說的幾乎沒有什麽兩樣了。
本書所描寫的情況,至少就英國而言,現在在很多方面都已經成為過去。現代政治經濟學的規律之一(雖然通行的教科書里沒有明確提出)就是:資本主義生產越發展,它就越不能采用作為它早期階段的特征的那些小的哄騙和欺詐手段。波蘭猶太人即歐洲商業發展最低階段的代表的那些小氣的騙人伎倆,那些使他們在本鄉本土獲得很多好處並普遍使用的狡猾手段,只要他們一來到漢堡或柏林,就會使他們陷入困境。同樣,一個經紀人,猶太人也好,基督徒也好,如果從柏林或漢堡來到曼徹斯特交易所,他就會發現(至少在不久以前還是這樣),要想廉價購入棉紗或布匹,最好還是放棄那一套固然已經稍加改進但到底還很低劣的手腕,雖然這些手腕在他本國被看作生意經智慧的頂峰。但是,隨著大工業的發展,據說德國的許多情況也改變了,特別是當德國人在費城打了一次工業上的耶拿戰役(注:1876年5月10日,在紀念美利堅合眾國建國一百周年之際,第六屆世界工業博覽會在費城開幕,有40個國家參展。為了在英國和法國工業占領的國際市場上獲得一席之地,德國也參加展出。可是,德國政府任命的德國展品評判小組主席、柏林工業學院院長弗·勒洛教授不得不承認,德國產品的性能大大落後於其他國家,德國工業遵循的原則是“價廉質劣”。此事由1876年6月27日柏林《國民報》第293號首先披露,致使輿論嘩然。《人民國家報》在7月至9月就此事專門發表了一系列文章。恩格斯把這個事件叫作工業上的耶拿戰役,是借普魯士軍隊在1806年10月耶拿戰役被拿破侖法國擊潰一事來作比喻。——282、419。)以後,連那條舊德國規矩基本守則也聲譽掃地了,那條守則就是:先給人家送上好的樣品,再把蹩腳貨送去,他們只會感到稱心滿意!的確,這些狡猾手腕在大市場上已經不合算了,那里時間就是金錢,那里商業道德必然發展到一定的水平,其所以如此,並不是出於倫理的狂熱,而純粹是為了不白費時間和辛勞。在英國,在工廠主對待工人的關系上也發生了同樣的變化。
1847年危機以後的工商業覆蘇,是新的工業時代的開端。谷物法(注:英國的谷物法規定了高額的谷物進口稅,其目的在於限制或禁止從國外輸入谷物。此項法律是為大地主的利益從1815年起實行的。谷物法引起了工業資產階級和土地貴族之間的鬥爭,結果在1846年通過了關於廢除谷物法的法案。這一措施以及由此引起的谷物價格的下跌,雖然使生活費用有所減低,但歸根結底還是降低了工人的工資,增加了資產階級的利潤。谷物法的廢除沈重地打擊了土地貴族,促進了英國資本主義更迅速的發展。——419。)的廢除及由此而必然引起的進一步的財政改革,給英國工商業提供了它們發展所必需的全部地盤。此後,很快又在加利福尼亞和澳大利亞發現了金礦。殖民地市場吸收英國工業品的能力一天天增長起來。蘭開夏郡的機械織機使千百萬印度手工織工陷於徹底的滅亡。中國的門戶日益被打開。但發展最快的還是美國,其速度甚至對這個進展神速的國家講來也是空前的;而我們不要忘◎第419頁◎記,美國當時只是一個殖民地市場,而且是最大的殖民地市場,即輸出原料和輸入工業品(當時是英國的工業品)的國家。
此外,前一時期末開始使用的新的交通工具——鐵路和海船——現在已經在國際範圍內應用起來;它們事實上創造了以前只是潛在的世界市場。這個世界市場當時還是由一些以農業為主或純粹從事農業的國家組成的,這些國家都圍繞著一個大的工業中心——英國。英國消費它們的大部分過剩原產品,同時又滿足它們對工業品的大部分需要。因此,無怪乎英國工業獲得了這樣巨大的和空前的發展,以致1844年的狀況現在看來已經顯得微不足道,幾乎可以說是原始的了。
與這樣發展的同時,大工業看起來也變得講道德了。工廠主靠對工人偷偷摸摸的辦法來互相競爭已經不合算了。事業的發展已經不允許再使用這些低劣的謀取金錢的手段;擁資百萬的工廠主有比在這些小算盤上浪費時間更為重要的事情要做,這些小算盤充其量對那些急需掙錢的小生意人還有用處,如果他們不想在競爭中毀滅,就必須抓住每一文錢。於是,工廠區內的實物工資制被取消了,通過了十小時工作日法案(注:關於實物工資制,恩格斯在他的《英國工人階級狀況》一書中作了介紹(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第467-469頁)。1831年通過了禁止實行實物工資制的法律;但很多工廠主並不遵守。
只適用於童工和女工的十小時工作日法案,是1847年6月8日英國議會通過的。——420。),並且實行了一大串比較小的改良措施,——所有這些都同自由貿易和無限制競爭的精神直接矛盾,但是卻使得大資本家同條件較差的同行的競爭更具優勢。
此外,企業規模越大,雇用的工人越多,每次同工人發生沖突時所遭受的損失和營業困難也就越多。因此,工廠主們,尤其是大的工廠主們,就漸漸感染了一種新的精神。他們學會了避免不必要的糾紛,默認工聯的存在和力量,最後甚至發現罷工——發生得適時的罷工——是實現他們自己的目的的有效手段。過去帶頭同工人階級作鬥爭的最大的工廠主們,現在卻首先起來呼籲和平和協調了。他們這樣做是有很充分的理由的。◎第420頁◎
所有這些對正義和仁愛的讓步,事實上只是一種手段,可以使資本加速積聚在少數人手中並且壓垮那些沒有這種額外收入就活不下去的小競爭者。對於這少數人說來早年的那種小氣的額外勒索不但已經毫無意義,而且成了大展宏圖的嚴重障礙。這樣,至少在主要的工業部門中——因為在次要的工業部門中根本不是這樣——資本主義生產發展本身已經足以消除早年使工人命運惡化的那些小的困苦。這樣一來,下面這件重大的基本事實就越來越明顯了:工人階級處境悲慘的原因不應當到這些小的弊病中去尋找,而應當到資本主義制度本身中去尋找。工人為取得每天的一定數目的工資而把自己的勞動力賣給資本家。在不多的幾小時工作之後,他就把這筆工資的價值再生產出來了。但是,他的勞動合同卻規定,工人必須再工作好幾小時,以便完成一個工作日。工人用這個附加的幾小時剩余勞動生產出來的價值,就是剩余價值。這個剩余價值不破費資本家一文錢,但仍然落入資本家的腰包。這就是這樣一個制度的基礎,這個制度使文明社會越來越分裂,一方面是一小撮路特希爾德們和萬德比爾特們,全部生產資料和消費資料的所有者,另一方面是廣大的雇傭工人,他們除了自己的勞動力之外一無所有。產生這個結果的,並不是這個或那個次要的困苦而是制度本身,——這個事實現在已經從英國資本主義的發展過程中十分鮮明地顯示出來。
其次,霍亂、傷寒、天花以及其他流行病的一再發生,使英國資產者懂得了,如果他想使自己以及自己的家人不致成為這些流行病的犧牲品,就必須立即著手改善自己城市的衛生狀況。因此,這本書里所描寫的那些最令人觸目驚心的惡劣現象,現在或者已經被消除,或者已經不那樣明顯。下水道已經修築起來或改善了;在最壞的“貧民窟”中間,有許多地方修建了寬闊的街道;“小愛爾蘭”已經消失,“七日規”跟著也將被清除(注:“小愛爾蘭”是曼徹斯特南部的一個工人區,在這里居住的主要是愛爾蘭人。在恩格斯《英國工人階級狀況》一書中,有關於這個地方的詳細描述(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第342-343頁)。
“七日規”是倫敦中部的一個工人區,從中心點往外有七條放射狀街道。——422。)。但是這有什麽意義呢?◎第421頁◎1844年時,我還能用幾乎是田園詩的筆調來描寫的地區,現在,隨著城市的發展,已經整批整批地陷入了同樣破落、荒涼和窮困的境地。只是豬和垃圾堆再也看不到了。資產階級掩飾工人階級災難的手法又有進步。但是,在工人住宅方面並沒有任何重大的改善,這一點從1885年皇家委員會《關於窮人的居住條件》的報告中可以得到充分的證明。其他各方面的情形也都是這樣。警察局的命令多得像雪片一樣,但它們只能把工人的窮困狀況包藏起來,而不能把這種狀況消除。
但是,英國現在已經度過了我所描寫的這個資本主義剝削的青年時期,而其他國家則剛剛踏進這個時期。法國、德國、尤其是美國,這些可怕的敵手,它們如同我在1844年所預見的一樣,正在日益摧毀英國的工業壟斷地位。它們的工業比英國的工業年輕,但是其成長卻迅速得多,現在已經達到與1844年英國工業大致相同的發展階段。拿美國來比較,情況特別明顯。當然,美國工人階級所處的外部環境很不相同,但是,都是同樣的經濟規律在起作用,所以產生的結果雖然不是在各方面都相同,卻仍然屬於同一性質。正因為如此,在美國我們也可以看到同樣的爭取縮短並從法律上確定工作日特別是工廠女工和童工的工作日的鬥爭;我們也發現極其盛行的實物工資制和農村地區的小宅子制(注:小宅子制是英國19世紀上半葉某些工廠自己制定的制度,即工廠主以極苛刻的條件給工人提供住所,房租由工人的工資中扣除。恩格斯《英國工人階級狀況》一書中,有關於這種制度的描述(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第469-470頁)。——422。),“老板”、資本家及其代理人就利用這些制度作為統治工人的手段。1886年當我讀到美國報紙上關於康奈爾斯維爾區賓夕法尼亞礦工大罷工(注:指1886年1月22日至2月26日美國賓夕法尼亞洲一萬多礦冶工人的罷工。在罷工過程中煉鐵工人和煉焦工人提出的增加工資和改善勞動條件的要求部分地得到了滿足。——388、422。)的報道時,我簡直就像在讀我自己的關於1844年英格蘭北部煤礦工人罷工的描寫一樣(注: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第542-548頁。——編者注)。同樣是用小尺小秤來欺騙工人,同樣是實物工資制,同樣是資本家企圖用最後的但是致命性的手段,即把工人◎第422頁◎趕出他們所住的屬於礦山管理處的房屋來粉碎礦工們的抵抗。
不論在本版或兩個英文版中,我都不打算使本書適應目前事物發展的狀況即詳細地一一列舉1844年以來發生的一切變化。我不這樣做,有兩個原因:第一,要這樣做,就得把本書的篇幅增大一倍。第二,馬克思的《資本論》第一卷已經極為詳細地描述了1865年左右,即英國的工業繁榮達到頂點時的英國工人階級的狀況;這樣,我就得重覆馬克思已經講過的話。
幾乎用不著指出,本書在哲學、經濟和政治方面的總的理論觀點,和我現在的觀點決不是完全一致的。1844年還沒有現代的國際社會主義,從那時起,首先是並且幾乎完全是由於馬克思的功績,它才發展成為科學。我這本書只是它的胚胎發展的一個階段。正如人的胚胎在其發展的最初階段還要再現出我們的祖先魚類的鰓弧一樣,在本書中到處都可以發現現代社會主義從它的祖先之一即德國古典哲學起源的痕跡。例如本書,特別是在末尾,很強調這樣一個論點:共產主義不是一種單純的工人階級的黨派性學說,而是一種最終目的在於把連同資本家在內的整個社會從現存關系的狹小範圍中解放出來的理論。這在抽象的意義上是正確的,然而在實踐中在大多數情況下不僅是無益的,甚至還要更壞。只要有產階級不但自己不感到有任何解放的需要,而且還全力反對工人階級的自我解放,工人階級就應當單獨地準備和實現社會革命。1789年的法國資產者也曾宣稱資產階級的解放就是全人類的解放;但是貴族和僧侶不肯同意,這一論斷——雖然當時它對封建主義來說是一個無可辯駁的抽象的歷史真理——很快就變成了一句純粹是自作多情的空話而在革命鬥爭的火焰中煙消雲散了。現在也還有不少人,站在不偏不倚的高高在上的立場向工人鼓吹一種淩駕於一切階級對立和階級鬥爭之上的社會主義,這些人如果不是還◎第423頁◎需要多多學習的新手,就是工人的最兇惡的敵人,披著羊皮的豺狼。
在本書中我把工業大危機的周期算成了五年。這個關於周期長短的結論,顯然是從1825年到1842年間的事變進程中得出來的。但是1842年到1868年的工業歷史證明,實際周期是十年,中間危機只具有次要的性質,而且在1842年以後日趨消失。從1868年起情況又改變了,這在下面再談。
我有意地不刪去本書中的許多預言,特別是青年時的熱情使我大膽作出的英國即將發生社會革命的預言。我決不想把我的著作和我本人描寫得比當時高明些。值得驚奇的並不是這些預言中有那麽多沒有言中,倒是竟然有這樣多已經實現了,還有當時我就預見到的(誠然我把時間估計得過於早了)大陸的、特別是美國的競爭將引起英國工業的危急狀態,現在也真正到來了。在這一點上我有責任使本書和英國當前的情況相符合。為此,我把我的一篇文章照抄於此,這篇文章曾經用英文發表在1885年3月1日倫敦《公益》雜志(注:《公益》是英國的一家周刊,1885-1891年和1893-1894年在倫敦出版,社會主義同盟的機關報。1885-1886年恩格斯在這家周刊上發表過一些文章。——424。)上,後來用德文發表在同年6月的《新時代》3第6期上。
“40年前,英國面臨著一場按一切跡象看來只有用暴力才能解決的危機。工業的大規模的、迅速的發展遠遠地超過了國外市場的擴大和需求的增加。每隔十年,生產的進程就被普遍的商業危機強制地打斷一次,隨後,經過一個長久的持續的停滯時期,就是短短的繁榮年份,這種繁榮年份總是又以發瘋似的生產過剩和最後再度破產而結束。資本家階級大聲疾呼地要求實行谷物自由貿易,並且威脅說,為了實現這一點,他們要把城市的饑民送回原來居住的農業地區去,然而,如約翰·布萊特所說,'不是作為乞討面包的窮人,而是作為駐紮在敵區的一支軍隊'。城市工人群眾要求參與◎第424頁◎政權——實行人民憲章(注:人民憲章是英國憲章運動中的綱領性文件。1837年由下院六名議員和六名倫敦工人協會會員組成的一個委員會提出,並於1838年5月8日作為準備提交議會的一項法律草案在各地群眾大會上公布。人民憲章包括了憲章派的下列六項要求:普選權(年滿二十一歲的男子)、議會每年改選一次、秘密投票、各選區一律平等、取消議會議員候選人的財產資格限制和發給議員薪金。1839、1842和1849年,議會三次否決了憲章派所遞交的要求通過人民憲章的請願書。——425、582。);小資產階級的大多數支持他們,二者之間的分歧僅僅在於是應當用暴力還是用合法手段來實現憲章。這時1847年的商業危機和愛爾蘭的饑荒到來了,革命的前景也同時出現了。
1848年的法國革命拯救了英國資產階級。勝利的法國工人的社會主義口號嚇倒了英國小資產階級,瓦解了比較狹小然而比較實際的英國工人階級運動。憲章運動正當它應當顯示全部力量的時候,卻在1848年4月10日外部崩潰到來以前,就從內部崩潰了。(注:憲章派原定於1848年4月10日在倫敦組織大規模的遊行示威,示威者要前往議會大廈,遞交第三封要求通過人民憲章的請願書。政府禁止這次示威遊行,為了阻撓遊行示威的進行,在倫敦集結了大批軍警。憲章派的領導人(其中有許多人表現了動搖),決定放棄遊行示威,並且勸說遊行的群眾解散。反動勢力利用遊行示威的失敗向工人進攻和迫害憲章派。——425。)工人階級的政治活動被推到了後台。資本家階級獲得了全線勝利。
1831年的議會改革(注:指選舉法的改革。選舉法改革法案於1831年由英國下院通過,1832年6月經上院最後批準。這次改革旨在反對土地貴族和金融貴族的政治壟斷,為工業資產階級的代表打開了進入議會的大門。為實現改革而鬥爭的主力軍——無產階級和小資產階級,受了自由資產階級的欺騙而沒有獲得選舉權。——425。)是整個資本家階級對土地貴族的勝利。谷物稅的廢除不只是工業資本家對大土地占有制的勝利,而且也是對那些同地產的利益一致或有密切關系的資本家的勝利,即對銀行家、交易所經紀人、食利者等等的勝利。自由貿易意味著改革英國全部對內對外的貿易和財政政策,以適應工業資本家即現在代表著國家的階級的利益。而這個階級也就努力地幹了起來。工業生產上的每一個障礙都被毫不容情地掃除。關稅率和整個稅收制度實行了根本的改革。一切都服從於一個目的,而對工業資本家來說則是極為重要的目的:減低各種原料特別是工人階級的一切生活資料的價格,減少原料費用,壓住(即使還不能壓低)工資。英國應當成為'世界工廠';其他一切國家對於英國應當同愛爾蘭一樣,成為英國工業品的銷售市場,同時又是其原料和糧食的供應地。英國是農業世界的大工業中心,是工業太陽,日益增多的生產谷物和棉花的衛星都圍著它運轉。多麽燦爛的前景啊!
工業資本家在著手實現自己的這個偉大目的時,具有堅強的健全的理智,並且蔑視傳統的原則,這是他們一向比大陸上沾染庸◎第425頁◎人習氣較深的競爭者出色的地方。憲章運動已經奄奄一息。1847年崩潰過去之後自然而然地、幾乎是理所當然地重新出現的工商業繁榮,被人說成完全是自由貿易的功勞。由於這兩種情況,英國工人階級在政治上成了'偉大的自由黨'即工廠主領導的政黨的尾巴。這種有利的局面既已取得,就必須永遠保持下去。憲章派所激烈反對的不是自由貿易本身,而是把自由貿易變成有關國家存亡的唯一問題,工廠主從這種反對立場中了解到,並且越來越了解到:沒有工人階級的幫助,資產階級永遠不能取得對國家的完全的社會統治和政治統治。這樣,兩個階級之間的相互關系就逐漸改變了。從前讓所有工廠主望而生畏的工廠法,現在他們不但自願地遵守,甚至還容許把它推廣到所有工業部門中去。從前被看作惡魔現形的工聯,現在被工廠主們當作完全合法的機構,當作在工人中間傳播健康的經濟學說的有用工具而受到寵愛和保護。甚至直到1848年還被宣布不受法律保護的罷工,現在也被認為有時很有用處,特別是當工廠主老爺們在需要時主動挑起罷工的時候。在那些剝奪了工人同雇主平等的權利的法律中,至少已經廢除了最令人反感的那一部分法律。而十分可怕的人民憲章,實質上已經成了那些直到最近還在反對它的工廠主們自己的政治綱領。取消財產資格限制和秘密投票現在已經成為法律。1867年和1884年的議會改革(注:1867年,英國在群眾性的工人運動的壓力下實行了第二次議會改革。國際工人協會總委員會積極參加了爭取改革的運動。按照新的法律,各郡中的選民財產資格限制降低到每年交納房租十二英鎊;在城市中,一切房主和房屋承租者以及居住不下一年、所付房租不下十英鎊的房客都獲得投票權。由於1867年的改革,英國選民數目增加了一倍多,一部分熟練工人也獲得了選舉權。
1884年,英國在農村地區的群眾運動壓力下實行了第三次議會改革。經過這次改革,1867年為城市居民規定的享有投票權的條件,也同樣適用於農村地區。第三次選舉改革以後,相當大的一部分居民——農村無產階級、城市貧民以及所有的婦女,仍然沒有選舉權。秘密投票是在1872年實行的。——426。)已經大大接近於普選權,至少是像德國現存的那種普選權;目前議會正在討論的關於選區的法案,劃分了平等的選區,總的說來不會比法國或德國的更不平等。議員支薪和縮短任期——即使還不能每年改選議會——顯然不久定會實現;盡管這樣,還是有人說憲章運動已經死亡。
1848年的革命,和它以前的許多次革命一樣,有著奇特的命運。正是那些把這次革命鎮壓下去的人,如卡爾·馬克思常說的,◎第426頁◎變成了它的遺囑執行人。(注:馬克思曾在許多著作里,特別是在《一八五九年的愛爾福特精神》(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3卷第462-465頁)一文中闡述過這樣的思想:反動派在1848年以後扮演了特殊的革命遺囑執行人的角色,不可避免地實現了革命的要求,盡管這是在一種滑稽可笑的歪曲的方式下進行的。——427。)路易-拿破侖不得不建立獨立而統一的意大利,俾斯麥不得不在德國實行某種根本的變革,不得不恢覆匈牙利的某種程度的獨立,而英國的工廠主們也沒有任何更好的辦法,只有賦予人民憲章以法律效力。
對英國來說,工業資本家的這種統治的影響一開始是驚人的。工商業重新活躍起來,並且飛快地發展,其速度甚至對這個現代工業的搖籃來說也是空前的。所有過去應用蒸汽和機器獲得的驚人成果,和1850-1870年這20年間生產的巨大飛躍比起來,和輸出與輸入的巨大數字、和積聚在資本家手中的財富以及集中在大城市里的人的勞動力的巨大數字比起來,就微不足道了。誠然,這個進步和以前一樣被每十年一次的危機所中斷:1857年有一次危機,1866年又有一次;但是危機的這些反覆發作現在已經被看成是一種自然的、不可避免的事情,這種事情是命中注定的遭遇,但最後總是又走上正軌。
這個時期工人階級的狀況怎樣呢?有時也有所改善,甚至對於廣大群眾來說也是如此。但是,由於大量的失業後備軍洶湧而來,由於工人不斷被新機器排擠,由於現在同樣日益受機器排擠的農業工人的移來,這種改善每次都又化為烏有。
我們發現,工人階級中只有兩種受到保護的人的狀況得到了長期的改善。第一種是工廠工人。法律規定了一個有利於他們的、起碼是較為合理的正常工作日,這使他們的體質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恢覆,並且給了他們一種精神上的優勢,而這種優勢又因他們集中在一定地區而加強了。他們的狀況無疑要比1848年以前好。最好的證明是:在他們舉行的罷工中,十次有九次都是工廠主們為了自己的利益,作為保證縮減生產的唯一手段而挑起的。你永遠也不能說服工廠主同意縮短工作時間,即使他們的工業品根本找不到◎第427頁◎銷路;但是要是你使工人罷工,資本家們就會毫無例外地關閉自己的工廠。
第二種是巨大的工聯。這是那些絕大部分或者全部使用成年男子勞動的生產部門的組織。無論是女工和童工的競爭,或者是機器的競爭,迄今為止都不能削弱它們的有組織的力量。機械工、粗細木工、建築工人都各自組成一種力量,這種力量甚至強大到能夠成功地抵制采用機器,例如建築工人就是這樣。從1848年以來,他們的狀況無疑有了顯著的改善;這方面最好的證明是:在十五年多的時期中,不但雇主對他們非常滿意,而且他們對雇主也非常滿意。他們形成了工人階級中的貴族;他們為自己爭到了比較舒適的地位,於是就認為萬事大吉了。他們是萊昂·萊維先生和吉芬先生(以及可敬的路約·布倫坦諾先生)的模範工人,對每個懂事的資本家和整個資本家階級來說,他們確實都是些非常可愛、非常聽話的人。
但是,談到廣大工人群眾,他們的窮困和生活無保障的情況,現在至少和過去一樣嚴重。倫敦的東頭是一個日益擴大的泥塘,在失業時期那里充滿了無窮的貧困、絕望和饑餓,在有工作做的時候又到處是肉體和精神的墮落。在其他一切大城市里也是一樣,只有享有特權的少數工人是例外;在較小的城市和農業地區中情況也是這樣。一條規律把勞動力的價值限制在必要的生活資料的價格上,另一條規律把勞動力的平均價格照例降低到這種生活資料的最低限度上。這兩條規律以自動機器的不可抗拒的力量對工人起著作用,用它們的輪子碾壓著工人。
這就是1847年的自由貿易政策和工業資本家20年的統治所造成的狀況。但是以後就發生了變化。的確,在1866年的危機之後,1873年左右有一次微弱而短暫的營業高漲,但這次營業高漲◎第428頁◎並沒有延續下去。的確,完全的危機並沒有在它應當到來的時候即1877年或1878年發生,但是從1876年起,一切重要的工業部門都處於經常沈寂的狀態。既沒有完全的破產,也沒有人們所盼望的、在破產以前和破產以後慣常被人指望的營業繁榮時期。死氣沈沈的營業不振,對於無論哪個行業所有市場都出現經常的過飽和現象,——這就是我們將近10年來所遇到的情況。這是怎樣產生的呢?
自由貿易論是建立在英國應當成為農業世界的唯一大工業中心這樣一個假設上的。而事實表明,這種假設純粹是謊言。現代工業存在的條件——蒸汽力和機器,凡是有燃料、特別是有煤的地方都能制造出來,而煤不僅英國有,其他國家,如法國、比利時、德國、美國、甚至俄國也都有。這些國家的人不認為,僅僅為了讓英國資本家獲得更大的財富和光榮而使自己淪為饑餓的愛爾蘭佃農有什麽好處。他們就動手來進行制造,不僅是為了自己,而且也是為了世界的其他部分;結果,英國享受將近100年的工業壟斷,現在無可挽回地被打破了。
但是英國的工業壟斷是英國現存社會制度的基石。甚至在保持著這種壟斷的時期,市場也跟不上英國工業的日益增長的生產率;結果是每隔10年就有一次危機。而現在新的市場一天比一天少,連剛果河沿岸的黑人也要被迫接受曼徹斯特的印花布、斯塔德福郡的陶器和伯明翰的金屬制品這種形式的文明了。當大陸上的特別是美國的商品日益大量地湧出來的時候,當現在仍然歸英國工廠所占有的世界供應中的那個最大份額將一年年減少的時候,後果會怎樣呢?讓自由貿易這個萬應靈丹回答吧!
我不是指出這一點的第一個人。早在1883年不列顛協會紹斯波特會議上,該協會的經濟組主席英格利斯·鮑格雷夫先生就曾◎第429頁◎直截了當地說:
'英國獲得巨額營業利潤的日子已經過去了,有些大工業部門的發展停頓了。幾乎可以說,英國正轉入不再發展的狀態。'(注:見《不列顛科學促進協會1883年9月斯波特第五十三次會議的報告》1884年倫敦版第608-609頁。
不列顛科學促進協會成立於1831年,在英國一直存在到今天,每年舉行一次年會。協會每年年會的資料都以報告形式發表。——430。)
但是結局會怎樣呢?資本主義生產是不能穩定不變的:它必須繼續增長和擴大,否則必定死亡。即使現在,僅僅縮減一下英國在世界市場供應方面所占的那個最大份額,就意味著停滯、貧窮,一方面資本過剩,另方面失業工人過剩。要是每年的生產完全停止增長,情形又將怎樣呢?這正是資本主義生產易受傷害的地方,它的阿基里斯之踵。必須經常擴大是資本主義生產存在的基礎,而這種經常的擴大現在越來越不可能了。資本主義生產正陷入絕境。英國一年比一年緊迫地面臨著這樣一個問題:要麽是民族滅亡,要麽是資本主義生產滅亡。遭殃的究竟是哪一個呢?
而工人階級呢?既然在1848-1868年商業和工業空前高漲的情況下他們還得遭受這樣的窮困,既然那時工人階級廣大群眾的狀況至多也不過得到暫時的改善,而只有享有特權和'受到保護的'區區少數才獲得了長期的利益,那麽,當這個耀眼的時期最終結束時,當目前這種令人感到壓抑的停滯不但加劇起來,而且這種加劇了的死氣沈沈的營業不振狀態變成英國工業的經常的和正常的狀態時,情形又將怎樣呢?
真相是這樣的:當英國工業壟斷地位還保存著的時候,英國工人階級在一定程度上也分沾過這一壟斷地位的利益。這些利益在工人階級中間分配得極不均勻:取得絕大部分的是享有特權的少數,但廣大的群眾至少有時也能沾到一點。而這就是自從歐文主義滅絕以後,英國未曾有過社會主義的原因。隨著英國工業壟斷的破產,英國工人階級就要失掉這種特權地位,整個英國工人階級,連◎第430頁◎享有特權和占據領導地位的少數在內,將跟其他各國工人處於同一水平上。而這就是社會主義將重新在英國出現的原因。”
以上是我在1885年所寫的文章。在1892年1月11 日寫的英國版序言中我繼續寫道:
“對於我在1885年看到的情況的這種敘述,我只需要作少許補充。不用說,現在的確'社會主義重新在英國出現了',而且是大規模地出現了。各色各樣的社會主義都有:自覺的社會主義和不自覺的社會主義,散文的社會主義和詩歌的社會主義,工人階級的社會主義和中產階級的社會主義。事實上,這個一切可怕的東西中最可怕的東西,這個社會主義,不僅變成非常體面的東西,而且已經穿上了燕尾服,大模大樣地躺在沙龍里的沙發上了。這再一次證明'好社會'的可怕暴君——中產階級輿論——的不可救藥的反覆無常,而且再一次證明,我們老一代的社會主義者始終輕視這種輿論是有道理的。然而,對這個新的征兆,我們沒有理由不滿意。
但是,我認為,比資產階級圈子里這種賣弄摻了水的社會主義的短暫的時髦風尚重要得多的,甚至比社會主義的英國一般獲得的進步也更重要的,是倫敦東頭的重新覺醒。這個巨大的貧窮淵藪已不再是六年前那樣的一潭死水了。倫敦東頭甩掉了絕望的冷漠;它覆活了,並且成了'新工聯',即'沒有技術的'廣大工人群眾的組織的發源地。雖然這種組織在很多方面采用了'有技術的'工人的舊工聯的形式,但是按其性質說來,仍然和舊工聯有本質上的區別。舊工聯保存著它們產生的那一時代的傳統;它們把雇傭勞動制度看作永恒的、一成不變的制度,它們至多只能使它變得稍微溫和一些,以利於它們的會員。新工聯則是在雇傭勞動制度萬古長存這一信念已經大大動搖的時候成立的。它們的創始者和領導者都是自覺的社會主義者或直覺的社會主義者;湧◎第431頁◎向新工聯並構成其力量的群眾,都是被工人貴族輕視和藐視的粗人。但是他們擁有一個無比的優點:他們的心田還是一塊處女地,絲毫沒有沾染上傳統的'體面的'資產階級偏見,而那些處境較好的'舊工聯主義者'卻被這種偏見弄得昏頭昏腦。我們現在已經看到,這些新工聯如何爭取領導整個工人運動並日益牽著富有而傲慢的'舊'工聯一起走。
毫無疑問,倫敦東頭的活動家們犯了一系列大錯誤;但是他們的前輩也幹過同樣的事,而那些瞧不起他們的空論社會主義者現在還在幹同樣的事。偉大的階級,正如偉大的民族一樣,無論從哪方面學習都不如從自己所犯錯誤的後果中學習來得快。雖然過去和現在他們犯過各種各樣的錯誤,而且將來還會犯錯誤,但是倫敦東頭的覺醒仍然是本世紀末最偉大最有成果的事件之一,而我能活到現在,親眼看到它,實在感到高興和驕傲。”
自從半年前我寫了這些話以來,英國工人運動又向前邁進了一大步。幾天以前結束的議會選舉向兩個官方的政黨——保守黨和自由黨——清楚地表明,今後他們對第三個政黨即工人政黨不能置之不理了。這個工人政黨還只是剛剛在形成:它的個別分子還須擺脫種種傳統的偏見——資產階級的、舊工聯主義的、甚至空論社會主義的偏見,以便他們最後有可能在共同的基礎上團結起來。但是那種把他們團結起來的本能現在已經這樣強烈,以致在英國導致了前所未聞的選舉結果。在倫敦有兩個工人(注:詹·基·哈第和約·白恩士。——編者注)參加競選,並且公開以社會主義者的身分參加;自由黨人不敢提出自己的候選人來同他們競爭,這兩個社會主義者以出乎意外的壓例多◎第432頁◎數當選了。在米德爾斯伯勒,一個工人候選人(注:約·哈·威爾遜。——編者注)出來同一個自由黨人和一個保守黨人競選,並且戰勝了這兩個人;而那些和自由黨人締結了聯盟的新的工人候選人,除一個人外,卻都遭到了無可挽救的失敗。在迄今所謂工人代表中,即在那些情願把他們屬於工人階級這種性質淹沒在他們的自由主義海洋里,因而使他們的這種性質得到寬恕的人們當中,舊工聯主義的一個最顯赫的代表亨利·布羅德赫斯特丟臉地落選了,因為他宣布反對八小時工作日。在格拉斯哥的兩個選區里,在索爾福德的一個選區里,以及在其他許多選區里,都有獨立的工人候選人出來同兩個舊政黨的候選人競選;工人候選人失敗了,但是自由黨的候選人也失敗了。總之,在大城市和工業地區的許多選區里,工人都堅決拒絕和兩個舊政黨進行任何聯合,並因此獲得了在以前任何一次選舉中都不曾有過的直接的和間接的成績。工人為此所表露的歡欣鼓舞是無法形容的。他們第一次看到和感覺到,如果他們為了自己階級的利益而利用自己的選舉權,就能獲得什麽東西。對“偉大的自由黨”的迷信——統治了英國工人幾乎40年的迷信——被打破了。工人們從令人信服的實例中看到:當他們提出要求而且了解到他們要求的是什麽的時候,他們在英國就成為一種決定性的力量;1892年的選舉已經在這方面開了一個頭。其余的事情,大陸上的工人運動是會去關心的;那些在議會和市鎮參議會中已經有那麽多代表的德國人和法國人,將以自己的進一步的成績來鼓舞英國人的競賽精神。不久的將來會發現,新議會奈何不得格萊斯頓先生,格萊斯頓先生也奈何不得新議會;那時英國的工人政黨就會組織得足以一下子永遠結束為使資產階級統治永存而輪班執◎第433頁◎政的兩個舊政黨的蹺蹺板遊戲。
弗·恩格斯
1892年7月21 日於倫敦
載於1892年在斯圖加特出版的弗·恩格斯《英國工人階級狀況》德文第2 版
原文是德文
選自《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2卷第367-383頁◎第434頁◎
恩格斯 致國際社會主義者大學生代表大會
*(注:這封賀信是恩格斯為答謝邀請他參加國際社會主義者大學生代表大會而寫的,發表在1894年3月25日-4月10日《社會主義者大學生報》第8號和1894年保加利亞社會民主黨雜志《日子》第4-5期上。
根據日內瓦社會主義者大學生小組的倡議召開的國際社會主義者大學生代表大會於1893年12月22日至25日在日內瓦舉行。參加大會有亞美尼亞、比利時、保加利亞、意大利、德國、波蘭、羅馬尼亞、俄國、法國和瑞士等大學生組織的代表共26人。代表大會研究了關於腦力勞動者參加社會主義運動、反猶太主義、無政府主義、“國家社會主義”等問題。代表大會的決議貫徹第二國際布魯塞爾代表大會和蘇黎世代表大會的決議的精神。大會還建議在學生中進行積極的社會主義宣傳,並決定在日內瓦設立國際書記處,以建立和加強各國社會主義者大學生的聯系。——435。)
1893年12月19日於倫敦親愛的公民們:
感謝你們盛情邀請我參加社會主義者大學生代表大會,非常遺憾的是,我不能接受這一邀請,因為我有一些刻不容緩的和重要的事情要做。因此我只能祝你們的代表大會取得它應有的一切成就。希望你們的努力將成功地使大學生們意識到,正是應該從他們的行列中產生出這樣一種腦力勞動無產階級,他們負有使命同自己從事體力勞動的工人兄弟在一個隊伍里肩並肩地在即將來臨的革命中發揮重要作用。
過去的資產階級革命向大學要求的僅僅是律師,作為培養他們的政治家的最好的原料;而工人階級的解放,除此之外還需要醫生、工程師、化學家、農藝師及其他專門人材,因為問題在於不僅要掌管政治機器,而且要掌管全部社會生產,而在這里需要的決不是響亮的詞句,而是紮實的知識。◎第435頁◎
致兄弟般的敬禮。
弗·恩格斯
載於1894年3月25日-4月10日《社會主義者大學生》報第8號
原文是法文
選自《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2卷第487頁◎第436頁◎
恩格斯 《論俄國的社會問題》跋
*(注:《〈論俄國的社會問題〉跋》是恩格斯在把《論俄國的社會問題》一文收進1894在柏林出版的《〈人民國家報〉國際問題文集(1871-1875)》時專門寫的。恩格斯在論文集的序(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2卷第490-491頁)里說到促使他重印這篇文章並為它寫了詳細的跋的原因。
這篇跋連同恩格斯的《論俄國的社會問題》的俄譯文第一次發表在勞動解放社1894年出版的小冊子《弗里德里希·恩格斯論俄國》里,小冊子由日內瓦《社會民主黨人》印刷所印刷。這本小冊子的譯文是維·查蘇利奇同恩格斯商定後譯出的,格·瓦·普列漢諾夫為小冊子寫了序。後來這篇跋連同恩格斯的這篇文章以不同標題在俄國一再出版。——437。)
首先我應當更正一下:準確地說,彼·特卡喬夫先生不是巴枯寧主義者,即不是無政府主義者,而是自己冒充的“布朗基主義者”。這個錯誤是很自然的,因為上面提到的那位先生,按照當時俄國流亡者的慣例,在西方面前表現自己同全體俄國流亡者團結一致,並且在他的小冊子里實際上還為受到我抨擊的巴枯寧及其一夥進行辯護,仿佛我的抨擊是針對他本人似的。(注:恩格斯指彼·尼·特卡喬夫的小冊子《致1874年〈人民國家報〉第117和118號所載〈流亡者文獻〉一文的作者弗里德里希·恩格斯先生的公開信》1874年蘇黎世《哨兵報》印刷所版。這封信的俄譯文載於彼·特卡喬夫《社會經濟問題論文選》1933年版第3卷第88-98頁。
恩格斯《流亡者文獻》一組文章的第四篇和第五篇就是答覆特卡喬夫的(見本選集第3卷第261-272和272-285頁)。——437。)
他在同我的論戰中所堅持的對於俄國共產主義農民公社的觀點,實質上是赫爾岑的觀點。赫爾岑,這位被吹捧為革命家的泛斯拉夫主義文學家,從哈克斯特豪森的《對俄國的考察》(注:指奧·哈克斯特豪森《對俄國的內部關系、人民生活、特別是農村設施的考察》1847-1852年漢諾威-柏林版第1-3冊。——437。)中得知,他的莊園里的農奴不知道土地私有,而且時常在相互之間重新分配耕地和草地。作為一個文學家,他沒有必要去熟悉那很快就為大家知道的事情,即土地公有是一種在原始時代曾經盛行於德意志人、克爾特人、印度人,總而言之曾經盛行於一切印歐民族中的占有形式,這種占有形式,在印度至今還存在,在愛爾蘭和蘇格蘭,只是不久前才遭到暴力壓制,在德國,甚至現在在一些地方還能見到;這是一種衰亡中的占有形式,它實際上是所有民族在一定的發展階段上的共同現象。然而作為一個泛斯拉夫主義者,這位充其量不過是個口頭社會主義者的赫爾岑,卻從中發現一個新的口實,使◎第437頁◎他能夠在這個腐朽的西方面前用更鮮明的色彩來描述自己“神聖的”俄羅斯和它的使命——使這個腐朽的、衰老的西方返老還童和得到新生,必要時甚至不惜使用武力。老朽的法國人和英國人無論怎樣努力都不能實現的東西,俄國人在自己家里卻有現成的。
“保存農民公社和保障個人自由,把鄉村的自治擴展到城市和整個國家,同時保持民族的統一——這就是俄國未來的全部問題所在,也就是西方思想家正在行動起來力求解決的同一個社會矛盾的問題所在。”(赫爾岑給林頓的信)(注:亞·伊·赫爾岑給《英格蘭共和國》雜志編輯威·林頓的三封信是他在1854年1-2月寫的,第一次用英文發表在林頓的雜志1854年第3卷上。恩格斯所引赫爾岑給林頓的第三封信上的一段是從1885年日內瓦出版的格·瓦·普列漢諾夫《我們的意見分歧》一書第9頁轉引來的。
赫爾岑給林頓的信的全文,見亞·伊·赫爾岑的文集《舊世界和俄國》。——438。)
這就是說,在俄國也許還存在政治問題;但“社會問題”在俄國則已經解決。
赫爾岑的追隨者特卡喬夫像赫爾岑一樣把事情看得很簡單。雖然在1875年他已經不能再斷言什麽“社會問題”在俄國已經解決,但是他仍然認為,俄國農民作為天生的共產主義者,同貧困的、被上帝遺忘的西歐無產者比起來,要無限地接近社會主義,並且他們的生活也要無限地好。如果說法國的共和主義者由於他們百年來的革命活動,認為自己的人民是政治方面的上帝選民,那麽當時的許多俄國社會主義者則認為俄羅斯是社會方面的上帝選民;據說舊的經濟世界不是從西歐無產階級的鬥爭中而是從俄國農民的最內在的東西中得到它的新生。我的抨擊也就是針對這種幼稚的觀點。
但是俄國的公社還引起了一些無比高明於赫爾岑們和特卡喬夫們的人的注意,並且博得他們的承認。其中包括有尼古拉·車爾尼雪夫斯基這位偉大的思想家,他對俄國有無限大的貢獻,把他長年流放在西伯利亞的雅庫特人中間而對他施行慢性謀殺,這將給“解放者”亞歷山大二世留下一個永久的污點。
由於俄國的思想封鎖,車爾尼雪夫斯基從未讀過馬克思的著◎第438頁◎作,當《資本論》問世的時候,他早已在中維柳伊斯克的雅庫特人中間了。他的全部精神發展只能在這種思想封鎖所造成的環境中進行。俄國書報檢查機關不放過的東西,對俄國說來都是幾乎不存在的或者根本不存在的。如果說他有弱點,他的視野有局限性,那麽令人驚奇的,只是這種弱點、局限性並不太多。
車爾尼雪夫斯基也把俄國農民公社看作從現存社會形式過渡到新的發展階段的手段,這個新階段一方面高於俄國的公社,另一方面也高於階級對立的西歐資本主義社會。俄國擁有這種手段,而西方卻沒有這種手段,車爾尼雪夫斯基認為這是俄國優越的地方。
“在西歐,由於個人權利的無限擴張,實行一種良好的制度異常困難……人們習慣上享有的東西,哪怕是放棄一點點也不容易,在西歐,個人已經習慣於個人權利的無限性。只有經過痛苦的經驗和長時間的思考才能夠教人認識到相互讓步的益處和不可避免性。在西方,建立一種經濟關系的良好制度是不能沒有犧牲的,因此建立這種制度很困難。它同英法兩國農民的習慣是不相容的。”但是,“在一個國家里是空想的東西,在另一個國家里卻是事實……有些習慣,對英國人和法國人說來,要貫徹到人民生活中去是無比困難的,但在俄國人這里,卻作為人民生活中的事實而存在著…… 西方目前正在經過如此困難而漫長的道路來爭取的那種制度,在我們這里卻仍然是我們農村生活中強有力的人民風尚…… 我們看見,在西方土地公有制的衰亡帶來了多麽悲慘的後果,而西方人民要挽回自己失去的東西又是何等費力。西方的例子我們不應當視而不見。”(《車爾尼雪夫斯基文集》日內瓦版第5卷第16-19頁;轉引自普列漢諾夫《我們的意見分歧》1885年日內瓦版)(注:這里所引的尼·加·車爾尼雪夫斯基的批評文章《雜志短評》,第一次發表在1857年《同時代人》雜志第5期。接下去引的他的另一篇文章《奧·哈克斯特豪森男爵對俄國的內部關系、人民生活,特別是農村設施的考察》,第一次發表在1857年《同時代人》雜志第7期。兩篇文章都收在1879年日內瓦出版的《尼·加·車爾尼雪夫斯基文集》第5卷,以《論公社的土地占有制》為總標題。在格·瓦·普列漢諾夫《我們的意見分歧》(1885年日內瓦版)一書中這段引文在第16-17頁上;後面緊接的第二段引文在第15頁上。顯然恩格斯是從普列漢諾夫的書上引用了車爾尼雪夫斯基的話,因為這兩段引文同該書一樣。——439。)。
而在談到烏拉爾哥薩克那里至今還盛行土地共耕然後在各戶之間分配產品的制度時,他說:
“假使烏拉爾人在他們現在的制度下一直生活到在谷物生產中使用機器的時候,那時烏拉爾人將會因他們保存了那種允許使用機器(這些機器要求◎第439頁◎以數百俄畝計的大農莊)的制度而十分高興。”(同上,第131頁)
只是這里不應忘記,烏拉爾人和他們的出於軍事考慮才保留下來的土地共耕制(我們這里也有兵營共產主義)在俄國是非常獨特的,情形大致同我們這里摩澤爾河地區的農戶公社及其定期的重新分配的做法一樣。如果他們保存現有的制度到他們能夠使用機器的時候,那麽,從這里得到好處的不是烏拉爾人自己,而是奴役他們的俄國軍事國庫。
不管怎麽說,事實是這樣:當資本主義社會正在西歐崩潰而它本身發展中必然產生的矛盾威脅著它的生存的時候,就在這個時候,在俄國,全部耕地的半數左右卻仍然是農民公社的公有財產。如果說在西方用重新改組社會的辦法來解決矛盾是要以一切生產資料(當然也包括土地)轉歸社會公有作為前提條件,那麽在俄國已經存在,或者說得更準確點,仍然存在的公有制對於西方的這個只是行將建立的公有制是怎樣的關系呢?它是否不能作為民族活動的一個起點,以便用資本主義時代的一切技術成就來充實俄國的農民共產主義,使它一下子越過整個資本主義時期進入一切生產資料的現代社會主義公有制?或者像馬克思在本文後面引用的一封信(注:見本卷第445-446頁。——編者注)里表述車爾尼雪夫斯基的思想時所說的那樣:“俄國是應當像自由派所希望的那樣,首先摧毀農民公社以過渡到資本主義制度呢,還是與此相反,發展它所特有的歷史條件,就可以不經受資本主義制度的一切苦難而取得它的全部成果。”
問題的提法本身已經表明應當向哪個方向去尋求解決問題的辦法。俄國的公社存在了幾百年,在它內部從來沒有出現過要把它◎第440頁◎自己發展成高級的公有制形式的促進因素;情況恰如德意志人的馬爾克制度、克爾特人的克蘭、印度人的和其他民族的實行原始共產主義制度的公社一樣。所有這些公社,都在包圍著它們的、或者在它們內部產生並且逐漸滲透它們的商品生產以及各戶之間和各人之間的交換的影響下,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喪失共產主義的性質,而變成互不依賴的土地占有者的公社。因此,如果一般地說可以提出俄國的公社是否將有別的更好的命運這樣一個問題,那麽這不是公社本身的錯,而只在於這樣一個情況:公社在一個歐洲國家里保持相當的生命力到了這樣一個時刻,這時,在西歐不僅一般的商品生產,甚至連它的最高和最後的形式——資本主義生產都同它本身所創造的生產力發生了矛盾,它不能再繼續支配這種生產力,它正在由於這些內部矛盾及其所造成的階級沖突而走向滅亡。由這一點就已經可以得出結論,對俄國的公社的這樣一種可能的改造的首創因素只能來自西方的工業無產階級,而不是來自公社本身。西歐無產階級對資產階級的勝利以及與之俱來的以社會管理的生產代替資本主義生產,這就是俄國公社上升到同樣的階段所必需的先決條件。
事實上,從氏族社會遺留下來的農業共產主義在任何地方和任何時候除了本身的解體以外,都沒有從自己身上生長出任何別的東西。俄國的農民公社本身,在1861年就已經是這種共產主義的比較衰弱的形式;在印度某些地方以及在可能是俄國公社的母體的南方斯拉夫人家庭公社(紮德魯加(注:紮德魯加是塞爾維亞-克羅地亞人大家族,由同一父親的若幹後代及其妻子兒女組成的家庭公社(20-30人);共同生產,共同消費。19世紀後半期逐漸解體。——55。))中還存在著的土地共耕,已經讓位給單個家庭的經營管理;公有制只是還表現在一次又一次的重新分配土地上,而這種重新分配土地的做法在不同的地方其間隔時間也極不相同。只要這種重新分配土地的做法一終止或通過決定被廢止,就會出現小農的農村。◎第441頁◎
然而單是這樣一個事實:與俄國農民公社並存的西歐資本主義生產同時接近了崩潰的時刻,在這一時刻它本身就會顯示出一種新的生產形式,在這種新的生產形式下將有計劃地使用作為社會財產的生產資料,——單單這樣一個事實,並不能賦予俄國公社一種能夠使它把自己發展成這種新的社會形式的力量。在資本主義社會本身完成這一革命以前,俄國公社如何能夠把資本主義社會的巨大生產力作為社會財產和社會工具而掌握起來呢?在俄國公社已經不再按照公有原則耕種自己的土地之後,它又怎麽能向世界指明如何按照公有原則管理大工業呢?
誠然,在俄國有不少人很了解西方資本主義社會及其所有的不可調和的矛盾和沖突,並且清楚地知道這條似乎走不通的死胡同的出路何在。可是,首先,明白這一點的幾千人並不生活在公社里,而大俄羅斯的仍然生活在土地公有制條件下的大約5 000萬人,卻對這一切一無所知。他們至少對這幾千人感到陌生和不可理解,就像1800-1840年的英國無產者對羅伯特·歐文為了拯救他們而設想出來的計劃感到陌生和不可理解一樣。在新拉納克的歐文的工廠里做工的工人當中,大多數也是在解體的共產主義氏族社會的秩序和習俗中、在蘇格蘭克爾特人的克蘭中成長起來的,但是歐文一個字也沒有談到這些人對他有很好的理解。其次,較低的經濟發展階段解決只有高得多的發展階段才產生了的和才能產生的問題和沖突,這在歷史上是不可能的。在商品生產和單個交換以前出現的一切形式的氏族公社同未來的社會主義社會只有一個共同點,就是一定的東西即生產資料由一定的集團共同所有和共同使用。但是單單這一個共同特性並不會使較低的社會形式能夠從自己本身產生出未來的社會主義社會,後者是資本主義社會的最獨特的最後的產物。每一種特定的經濟形態都應當解決◎第442頁◎它自己的、從它本身產生的問題;如果要去解決另一種完全不同的經濟形態的問題,那是十分荒謬的。這一點對於俄國的公社,也同對於南方斯拉夫人的紮德魯加、印度的氏族公社、或者任何其他以生產資料公有為特點的蒙昧時期或野蠻時期的社會形式一樣,是完全適用的。
然而,不僅可能而且無庸置疑的是,當西歐各國人民的無產階級取得勝利和生產資料轉歸公有之後,那些剛剛進入資本主義生產而仍然保全了氏族制度或氏族制度殘余的國家,可以利用公有制的殘余和與之相適應的人民風尚作為強大的手段,來大大縮短自己向社會主義社會發展的過程,並避免我們在西歐開辟道路時所不得不經歷的大部分苦難和鬥爭。但這方面的必不可少的條件是:目前還是資本主義的西方作出榜樣和積極支持。只有當資本主義經濟在自己故鄉和在它興盛的國家里被克服的時候,只有當落後國家從這個榜樣上看到“這是怎麽回事”,看到怎樣把現代工業的生產力作為社會財產來為整個社會服務的時候——只有到那個時候,這些落後的國家才能開始這種縮短的發展過程。然而那時它們的成功也是有保證的。這不僅適用於俄國,而且適用於處在資本主義以前的階段的一切國家。但比較起來,這在俄國將最容易做到,因為這個國家的一部分本地居民已經吸取了資本主義發展的文化精神,因而在革命時期這個國家可以幾乎與西方同時完成社會的改造。
這一點,馬克思和我已經在1882年1月21 日給普列漢諾夫翻譯的俄文版《共產黨宣言》寫的序言里說過了。我們在那里寫道:
“但是在俄國,我們看見,除了迅速盛行起來的資本主義狂熱和剛開始發展的資產階級土地所有制外,大半土地仍歸農民公共占有。那麽試問:俄國公社,這一固然已經大遭破壞的原始土地公◎第443頁◎共占有形式,是能夠直接過渡到高級的共產主義的公共占有形式呢?或者相反,它還必須先經歷西方的歷史發展所經歷的那個瓦解過程呢?對於這個問題,目前唯一可能的答覆是:假如俄國革命將成為西方無產階級革命的信號而雙方互相補充的話,那麽現今的俄國土地公有制便能成為共產主義發展的起點。”(注:見《共產黨宣言》1882年俄文版序言(本選集第1卷第250-251頁)。恩格斯在這里引用的是從格·瓦·普列漢諾夫的俄譯文翻譯回去的,因此同序言手稿中有關地方稍有出入。——444。)
可是,不應當忘記,這里提到的深深陷於解體的俄國公有制從那時以來已經又向前邁了一大步。克里木戰爭期間的失敗清楚地表明,俄國必須迅速發展工業。首先需要鐵路,而大規模修築鐵路不能沒有本國的大工業。產生大工業的先決條件是所謂的農民解放;隨著農民的解放,俄國進入了資本主義時代,從而也進入了土地公有制迅速滅亡的時代。農民負擔了贖金,再添上稅捐加重,同時分配給農民的土地越來越少和越來越差,自然使得農民落入高利貸者手中,這些高利貸者大半都是發了財的農民公社社員。鐵路為早先的許多邊遠地區開放了谷物銷售市場,而又運來了便宜的大工業產品,結果排擠了農民的家庭工業,這類產品原先是由家庭工業制造的,一部分供自用,一部分供出售。久已習慣的經濟關系被破壞了,隨著自然經濟向貨幣經濟的過渡,各地出現了混亂局面,在公社社員中間出現了巨大的財產差別——窮人淪為富人的債務奴隸。總而言之,那種在梭倫之前曾經因貨幣經濟的滲入導致雅典氏族解體的過程,在這里開始使得俄國公社解體。(注:見恩格斯《家庭……的起源》1892年斯圖加特第5 版第109-113頁。(恩格斯指出的《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一書中關於雅典民族解體的過程,見本卷第107-118頁。))梭倫固然能夠通過對當時還很年輕的私有權實行革命的幹預,來解放債務奴隸,幹脆廢除他們的債務,但是他不能使古雅典氏族覆活。同樣,現在世界上也沒有一種力量能在俄國公◎第444頁◎社的解體過程達到一定深度時重建俄國公社。況且俄國政府還規定,在公社社員之間重新分配土地,間隔時間不得少於12年,目的就在於使農民越來越不習慣於重新分配土地並開始把自己看作自己份地的私有者。
早在1877年,馬克思在他的一封寄往俄國的信里就表示過這樣的看法。有一位茹柯夫斯基先生,即現在以國家銀行司庫的身分在俄國信用券上署上自己名字的那位先生,曾在《歐洲通報》(注:《歐洲通報》是俄國資產階級自由派的歷史政治和文學月刊,1866-1918年在彼得堡出版。1909-1918年夏由馬·馬·柯瓦列夫斯基編輯;19世紀90年代該雜志刊登反對革命馬克思主義者的文章。1908年以前該雜志的編輯兼出版者是米·馬·斯塔修列維奇。——445、637。)
(Vestnik Jevropy)上刊登過一篇談論馬克思的東西,另一個著作家(注:尼·康·米海洛夫斯基。——編者注)在《祖國紀事》(注:《祖國紀事》是俄國一家文學政治雜志,1820-1884年在彼得堡開始出版;1839年起成為當時最好的進步雜志之一。維·格·別林斯基參加雜志編輯部,亞·伊·赫爾岑等人為它撰稿。1846年別林斯基退出編輯部後,雜志由尼·阿·涅克拉索夫和米·葉·薩爾蒂科夫-謝德林接辦,雜志把革命民主主義知識分子聚集在它的周圍。1877年涅克拉索夫去世後,民粹派取得了占優勢的影響。
《祖國紀事》不斷受到書報檢查的迫害並於1884年4月被沙皇政府封閉。——445。)(Otetschestvenyja Zapiski)上出來回答他。(注:指載於1877年《歐洲通報》(見注336)雜志第9期的尤·加·茹柯夫斯基的文章《卡爾·馬克思和他的〈資本論〉一書》,以及俄國民粹主義思想家之一尼·康·米海洛夫斯基為回答這篇文章而在1877年《祖國紀事》雜志第10期上發表的《卡爾·馬克思在尤·茹柯夫斯基先生的法庭上》一文。——445。)馬克思為了指出這後一篇文章的錯誤,寫了一封信給《紀事》的編輯,這封信曾以法文原信的手抄本在俄國流傳很久,後來譯成俄文於1886年發表在日內瓦的《民意導報》(注:《民意導報》是俄國民意黨在國外的機關報,1883年至1886年在日內瓦出版,由彼·拉·拉甫羅夫和列·亞·吉霍米羅夫主編,共出五期。——445。)(V ěstnik Narodnoj Voli)上,隨後俄譯文又在俄國國內發表過。(注:《給〈祖國紀事〉雜志編輯部的信》(見本選集第3卷第339-342頁),是馬克思於1877年底讀到該雜志第10期登載的尼·康·米海洛夫斯基《卡爾·馬克思在尤·茹柯夫斯基先生的法庭上》一文後寫的。這篇文章對《資本論》作了曲解。馬克思這封信沒有寄出,是他逝世以後恩格斯從他的文件中發現的。恩格斯覆制了這封信並將一份副本和1884年3月6日的信一起寄給了在日內瓦的勞動解放社成員維·伊·查蘇利奇。這封信曾在日內瓦1886年《民意導報》雜志第5期上發表。後來又於1888年10月在俄國的合法刊物《司法通報》雜志上發表。——445、724。)這封信同所有出自馬克思手筆的東西一樣,在俄國各界人士中引起極大注意,並被作了極不相同的解釋;因此我在這里把它的內容扼要加以轉述。
馬克思首先駁斥《祖國紀事》上的文章強加給他的觀點,仿佛他所持的觀點同俄國自由派一樣,認為對俄國來說沒有比消滅農民公有制和急速進入資本主義更為刻不容緩的事了。他在《資本論》德文第一版注釋的增補中關於赫爾岑的簡短評語根本不能證明什麽。這一評語是這樣寫的:“如果說在歐洲大陸上……破壞人種的資本主義生產的影響,將像迄今為止一樣,同在擴大國民軍、國債、賦稅以及以優雅方式進行戰爭等等方面的競爭手拉手地向前發展,那麽,正像半個俄羅斯人但又是道地的莫斯科人赫◎第445頁◎爾岑(順便說一下,這位文學家不是在俄國而是在普魯士參政官哈克斯特豪森的書里發現了'俄國的'共產主義)非常認真地預言的,歐洲也許最終將不可避免地靠鞭子和強行注入卡爾梅克人的血液來返老還童。”(《資本論》德文第1版第1卷第763頁)(注:馬克思關於赫爾岑的這段話,見1867年漢堡出版的《資本論》德文第1版第1卷第763頁(1987年北京經濟科學出版社出版的《資本論》第750-751頁)。馬克思在《資本論》第1卷的德文第2版及其後各版里刪去了這個注釋的增補。——446。)馬克思接著說(注:以下是引自馬克思給《祖國紀事》(見注337)編輯部的信中的幾段引文(見本選集第3卷第339、340和341頁)。——446。):這段話“無論如何,決不能從這里理解我對'俄國人為他們的祖國尋找一條不同於西歐已經走過而且正在走著的發展道路'〈單引號里面的話在原稿中是引的俄文〉的努力的看法等等。——在《資本論》德文第二版的跋里,我曾經以應有的高度尊重談到'一位偉大的俄國的學者和批評家'〈車爾尼雪夫斯基〉。(注:參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第17-18頁。——編者注)這個人在幾篇出色的文章中研究了這樣一個問題:俄國是應當像它的自由派經濟學家們所希望的那樣,首先摧毀農村公社以過渡到資本主義制度呢,還是與此相反,俄國可以在發展它所特有的歷史條件的同時取得資本主義制度的全部成果,而又可以不經受資本主義制度的苦難。他表示讚成後一種解決辦法。
最後,因為我不喜歡留下'一些東西讓人去揣測',我準備直截了當地說。為了能夠對當代俄國的經濟發展作出準確的判斷,我學習了俄文,後來又在許多年內研究了和這個問題有關的官方發表的和其他方面發表的資料。我得到了這樣一個結論:如果俄國繼續走它在1861年所開始走的道路,那它將會失去當時歷史所能提供給一個民族的最好的機會,而遭受資本主義制度所帶來的一切災難性的波折”(注:引文中的著重號是恩格斯加的。——編者注)。
接著馬克思澄清了他的批評者的其他一些錯誤觀點;涉及我們這里研究的問題的唯一的一個地方是這樣說的:◎第446頁◎
“現在,我的批評家可以把這個歷史概述〈《資本論》中關於原始積累的敘述〉中的哪些東西應用到俄國去呢?只有這些:假如俄國想要遵照西歐各國的先例成為一個資本主義國家,——它最近幾年已經在這方面費了很大的精力,——它不先把很大一部分農民變成無產者就達不到這個目的;而它一旦倒進資本主義懷抱以後,它就會和塵世間的其他民族一樣地受那些鐵面無情的規律的支配。事情就是這樣。”
馬克思在1877年就是這樣寫的。那時候俄國有兩個政府:沙皇政府和恐怖主義密謀家的秘密執行委員會(ispolnitel'nyj komitet)的政府(注:顯然是指民粹派組織土地和自由社(1876年秋至1879年秋)和民意黨(1879年8月至1881年3月)的領導機關;後者曾宣布以恐怖手段為政治鬥爭的主要手段。——447。)。這個秘密的並列政府的勢力日益壯大。推翻沙皇制度似乎指日可待;俄國的革命一定會使歐洲的一切反動勢力失去它的最有力的支柱,失去它的強大的後備軍,從而也一定會給西方的政治運動一個新的有力的推動,並且為它創造無比順利的鬥爭條件。馬克思在他的信里勸告俄國人不必急急忙忙地跳進資本主義,是不奇怪的。
俄國的革命沒有發生。沙皇制度戰勝了恐怖主義,後者在當時甚至把一切“喜歡秩序”的有產階級都推到了沙皇制度的懷抱里。在馬克思寫了那封信以後的17年間,在俄國,無論是資本主義的發展還是農民公社的解體都大有進展。目前,在1894年,情況怎樣呢?
在克里木戰爭失敗和皇帝尼古拉一世自殺以後,舊的沙皇專制制度原封不動地繼續存在,在這種情況下,就只有一條出路:盡快地過渡到資本主義工業。帝國的遼闊版圖毀了軍隊,調兵到戰場上去的漫長路程毀了軍隊;必須靠戰略性的鐵路網來消除這種距離遙遠的狀態。但是,鐵路意味著興建資本主義工業和把原始的農業革命化。一方面,最邊遠的地區的農產品也同世界市場發生了直◎第447頁◎接的聯系;另一方面,沒有提供鋼軌、機車、車廂等等的本國的工業,就不可能建造和利用廣闊的鐵路網。然而不建立起鐵路網,便不能建立大工業的一個部門;早先已在莫斯科省和弗拉基米爾省,以及在波羅的海沿岸邊區生根的較現代化的紡織工業,獲得了新的高漲。隨著鐵路和工廠的建立,已有的銀行擴大了而且建立了新的銀行;由於農民從農奴地位下解放出來,產生了遷徙自由,而且可以預期,在這之後,這些農民中的很大部分自然而然也將從占有土地的狀況中解放出來。這樣,俄國在短短的時間里就奠定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全部基礎。但是與此同時也就根除了砍斷俄國農民公社的斧頭。
現在來抱怨這個是無益的。如果在克里木戰爭後,沙皇專制制度被貴族和官僚的直接議會統治所代替,那麽這一過程也許要慢一些;如果新興的資產階級執政,那麽這一過程一定會加快。在既成的條件下沒有別的選擇可言。當法國建立起第二帝國的時候,當英國的資本主義工業繁榮昌盛的時候,實際上也不能夠要求俄國在農民公社的基礎上投身於自上而下的國家社會主義的試驗。必定會發生什麽事情。可能發生的事情已經發生了,正如在商品生產的國家里任何地方任何時候發生的事情一樣,人們多半只是半自覺地或者完全機械地行動,而不知道他們做的是什麽。
這時,一個由德國開創的從上面進行的革命的新時期,同時也就是社會主義在所有歐洲國家迅速成長的時期到來了。俄國參加了共同的運動。這一運動在這里理所當然地采取了沖鋒的形式,目的是要推翻沙皇專制制度,爭得民族的思想和政治運動的自由。認為農民公社本身具有一種能夠帶來並且必定帶來社會新生的神奇力量的信念(我們已經看到,車爾尼雪夫斯基也沒有能完全擺脫這一信念),起了自己的作用,它鼓起了英勇的俄國先進戰士的熱情◎第448頁◎和毅力。這些人不過幾百,但是由於他們的犧牲精神和大無畏精神,竟然弄得沙皇專制制度也不得不考慮投降的可能性和條件了,——我們不去同這些人爭論,雖然他們把俄國人民看作社會革命的上帝選民。因此我們沒有必要去跟他們抱同樣的空想。上帝選民的時代一去不覆返了。
而在這個鬥爭的同時,資本主義在俄國迅速前進而且越來越接近恐怖主義者所沒有能達到的目的:讓沙皇制度投降。
沙皇制度需要錢。它要錢不僅是為了它的宮廷豪華生活,它的官僚,首先是為了它的軍隊和以收買為基礎的對外政策,而且尤其是為了它那可憐的財政經濟和在鐵路建設方面所采取的相應的荒唐的政策。外國再也不願意而且也不能夠來彌補沙皇的全部赤字了;它只好在國內尋求幫助。一部分鐵路股票不得不在本國推銷;一部分公債也是這樣。俄國資產階級的第一個勝利是鐵路租讓合同,根據這個合同,將來的利潤全部歸股東,而將來的虧損卻全部由國家承擔。接踵而來的是對開辦工業企業的津貼和獎勵金,以及維護本國工業利益的保護關稅,這種關稅使得許多東西最終完全不可能進口。俄國政府由於負有無數債務,並且在國外的信用幾乎完全喪失,不得不為了國庫的直接利益而設法人工培植本國的工業。它經常需要黃金來支付外債的利息。但是在俄國沒有黃金,因為流通的是紙幣。一部分黃金來自規定以黃金支付的幾種關稅,順便指出,這種規定使這幾種關稅提高50%。但是最大部分的黃金要由俄國原料出口對外國工業品進口的順差中得來;購買者對這一余額所開的票據,俄國政府在國內用紙幣收買進來,再到國外提取黃金。因此,如果政府不願為支付外債的利息而舉借新的外債,那麽它就得設法使俄國的工業迅速壯大到能夠滿足國內的全部需求。這就要求俄國成為不依賴外國的、能夠自給的工業國;使政府◎第449頁◎拚命努力要在幾年內使俄國的資本主義達到高水平。因為如果這一點落空了,那就沒有其他辦法,只有動用儲存在國家銀行和國庫里的硬幣軍事基金或者宣布國家破產。在這兩種情況下,俄國對外政策都會完蛋。
有一點很清楚:在這樣的情況下,年輕的俄國資產階級就把國家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國家在所有重要的經濟問題上都不得不屈從於它。如果說它仍然容忍沙皇及其官僚的專制獨裁統治,那只是因為這個獨裁統治由於官僚受賄而變得較為溫和,它給資產階級提供的保證,比實行資產階級自由主義改革所能提供的還要多,而在俄國國內目前情況下,這種改革的後果是誰也不能預測的。這樣一來,俄國越來越快地轉變為資本主義工業國,很大一部分農民越來越快地無產階級化,舊的共產主義公社也越來越快地崩潰。
這種公社是否還能得到挽救,以致在一定的時刻,像馬克思和我在1882年所希望的那樣,它能夠同西歐的轉變相配合而成為共產主義發展的起點,這個問題我不能予以回答。但是有一點是無庸置疑的:要想保全這個殘存的公社,就必須首先推翻沙皇專制制度,必須在俄國進行革命。俄國的革命不僅會把民族的大部分即農民從構成他們的“天地”、他們的“世界”(注:俄文“мир”既有“村社”、“公社”的意思,也有“世界”、“天地”的意思。——編者注)的農村的隔絕狀態中解脫出來,不僅會把農民引上一個大舞台,使他們通過這個大舞台認識外部世界,同時也認識自己,了解自己的處境和擺脫目前貧困的方法;俄國的革命還會給西方的工人運動以新的推動,為它創造新的更好的鬥爭條件,從而加速現代工業無產階級的勝利;沒有這種◎第450頁◎勝利,目前的俄國無論從公社那里還是從資本主義那里,都不可能達到社會主義的改造。
寫於1894年1月上半月
載於1894 年在柏林出版的弗·恩格斯《〈人民國家報〉國際問題論文集(1871-1875)》
原文是德文
選自《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2卷第494-510頁◎第451頁◎
恩格斯 未來的意大利革命和社會黨
*(注:這篇文章是恩格斯應意大利勞動社會黨領導人庫利紹娃和屠拉梯的請求寫的,庫利紹娃和屠拉梯在1894年1月19日給恩格斯的信里,請恩格斯就當時意大利國內所醞釀的革命危機談談黨的策略問題。這篇文章由屠拉梯譯成意大利文,以恩格斯致屠拉梯的信的形式發表在1894年2月1日《社會評論》雜志(見注579)第3期上,編輯部加的標題是《未來的意大利革命和社會黨》。屠拉梯的譯文有幾處同恩格斯的手稿有出入。
這篇文章還載於德國報紙《社會民主黨人》(見注294)1894年7月12日第24號,標題是《弗里德里希·恩格斯談意大利的狀況》。
收入本卷的恩格斯的這封信是根據發表在費耳特里內利學院於米蘭出版的1958年《年鑒》上的法文手稿譯出的。——452。)
意大利的狀況在我看來是這樣:
資產階級在爭取民族解放時期和那以後取得了政權,但是沒有能夠而且也沒有想要徹底實現它的勝利。它既沒有消滅封建制度的殘余,也沒有按照現代資本主義模式改組國民生產。它沒有能力讓本國分享資產階級制度的相對的和暫時的利益,反而把這種制度的一切累贅、一切弊害都加在它身上。這還不夠,它還由於卑鄙的財政舞弊行為而永遠喪失了最後的一點尊嚴和信用。
因此,勞動人民——農民、手工業者、工人——一方面受到過去的弊病的壓迫,這些弊病不僅是封建時代遺留下來的,甚至還是古典古代(對分租佃制;南方的大地產,那里人被牲畜所排擠)遺留下來的;另一方面又受到資產階級制度所曾發明的最貪婪的稅收制度的壓迫。在這里我們可以引用馬克思的話:“在其他一切方面,我們也同西歐大陸所有其他國家一樣,不僅苦於資本主義生產的發展,而且苦於資本主義生產的不發展。除了現代的災難而外,壓迫著我們的還有許多遺留下來的災難,這些災難的產生,是由於古老的、陳舊的生產方式以及伴隨著它們的過時的社會關系和政治◎第452頁◎關系還在茍延殘喘。不僅活人使我們受苦,而且死人也使我們受苦。死人抓住活人!”(注:見本選集第2卷第100-101頁。——編者注)
這種狀況將導致危機。生產者群眾到處都情緒激昂;他們在有些地方已經舉行起義。這種危機將把我們引向何處呢?
顯而易見,社會黨還太年輕,而且由於經濟條件的緣故還太軟弱,使我們不能希望立即取得社會主義的勝利。全國的農村人口遠遠地超過了城市人口;在城市里,大工業很不發達,因此典型的無產階級人數很少。大多數人是手工業者、小商販和失掉階級性的分子即搖擺於小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之間的群眾。這是正在沒落和瓦解的中世紀的小資產階級,這些人目前還不是無產者,但卻是未來的無產者。只有這個面臨著經濟破產並且已經陷入絕境的階級,能夠為革命運動提供大批戰士和領袖。農民將會支持他們。農民雖然由於土地分散和不識字而沒有可能表現任何有效的主動精神,但是畢竟是強大的和不可缺少的同盟者。
如果通過或多或少和平的方式取得成功,那就只能是內閣的更換,卡瓦洛蒂這一幫在新的旗幟下集合起來的共和主義者(注:在新的旗幟下集合起來的共和主義者指意大利激進派,其領袖是費·卡瓦洛蒂。他們代表中小資產階級的利益,站在民主主義的立場上,在許多場合都同社會主義者趨於一致。——453。)將會上台;如果發生了革命,那就會出現資產階級共和國。
面對這些可能性,社會黨應該起什麽作用呢?
自從1848年以來,時常為社會黨人帶來極大成就的策略就是《共產黨宣言》的策略。“在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的鬥爭所經歷的各個發展階段上,社會黨人(注:恩格斯在引證時把“共產黨人”一詞換成“社會黨人”。——編者注)始終代表整個運動的利益……社會黨人為工人階級的最近的目的和利益而鬥爭,但是他們在當前的運◎第453頁◎動中同時代表運動的未來。”(注:見本選集第1卷第285 和306頁。——編者注)
社會黨人總是積極參加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鬥爭經歷的每個發展階段,而且,一時一刻也不忘記,這些階段只不過是導致首要的偉大目的的階梯。這個目的就是:由無產階級奪取政權作為改造社會的手段。他們的位置是在為每一個有利於工人階級的直接利益而鬥爭的戰士的行列中;但是,他們只是把所有這些政治的或經濟的利益看作分期償付的債款。因此他們把每一個進步的或者革命的運動看作是沿著自己道路上前進的一步;他們的特殊任務是推動其他革命政黨前進,如果其中的某一個政黨獲得勝利,他們就要去捍衛無產階級的利益。這種永遠不忽視偉大目標的策略,能夠防止社會黨人產生失望情緒,而這種情緒卻是其他缺少遠大目光的政黨——不論是純粹的共和主義者或感傷的社會主義者——無法避免的,因為他們把前進中的一個普通階段看作是最終目的。
讓我們把所有這些運用於意大利吧。
因此,正在瓦解的資產階級和農民的勝利可能把一個在新的旗幟下集合起來的馬志尼主義者的內閣捧上台。這將使我們獲得普選權和顯著擴大活動自由(新聞出版、集會、結社的自由、取消警察監視等等),這是不應該忽視的新的武器。
或者這種勝利將給我們帶來一個由同一批人再加上某些馬志尼主義者組成的共和國。這將使我們的活動場所和活動自由更加擴大,至少對目前來說是這樣。因為正如馬克思所說,資產階級共和國是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能夠在其中進行決戰的唯一的政治形式。(注:參看本選集第1卷第592-593頁。——編者注)姑且不談它會對歐洲產生的影響。◎第454頁◎
所以,當前革命運動的勝利只能使我們更加強大,並且給我們創造出一種更為有利的環境。假如我們站在一旁,假如我們對各“親戚”黨只限於純粹消極的批評,那麽我們就要犯極大的錯誤。我們必須和他們積極合作的時刻可能會到來。這個時刻將在什麽時候到來呢?
顯然,直接去準備一種嚴格說來不是我們所代表的階級的運動,那不是我們的事情。如果激進派和共和派認為出動的時刻已經到來,那就讓他們去發泄他們的激情吧。至於我們,我們受這些先生們的漂亮諾言欺騙的次數太多了,決不會再一次地落入陷阱。不論是他們的陰謀,還是他們的聲明,都不應該打動我們。如果說我們有責任支持一切真正的人民運動,那麽,我們同樣有責任不讓我們無產階級政黨的剛剛形成的核心作無謂的犧牲,不讓無產階級在徒勞無益的地方性的起義中被滅絕。
與此相反,如果運動真正是全國性的,我們的人就將參加,用不著人家來發號令,我們參加這種運動是不言而喻的事情。但是那時必須清楚地了解,而且我們必須公開宣布:我們是作為獨立的政黨參加,暫時同激進派和共和派聯合,但是和他們截然不同;我們在勝利的情況下對鬥爭成果不抱任何幻想,這樣一種成果遠遠不能使我們滿足,它對於我們來說僅僅是已經達到的階段之一,僅僅是一個作進一步占領的新的作戰基地;正是在勝利的當天我們就將分道揚鑣,並且從那一天起,我們將成為和新政府對立的新反對派,但不是反動的而是進步的反對派,一個極左的、要求越過已獲得的陣地而向新的陣地進軍的反對派。
在共同的勝利以後,人家也許在新政府中給我們幾個位子——然而總是要我們居於少數。這是最大的危險。在1848年二月革命後,法國的社會民主主義者(《改革報》派的賴德律-洛蘭、路◎第455頁◎易·勃朗、弗洛孔等)就犯了接受這種席位的錯誤。(注:在1848年2月24日成立的法蘭西共和國臨時政府中,溫和的資產階級共和派占了大部分職位。此外,三個《改革報》(見注152)派代表(小資產階級民主派賴德律-洛蘭、弗洛孔、小資產階級社會主義者路易·勃朗)和機械工阿爾伯也參加了政府。很快就看出,“社會主義者部長們”(更不用說“民主主義者部長們”了)只是資產階級政府可憐的裝飾品而已。——456。)作為由純粹的共和派組成的政府中的少數派,他們心甘情願地在政府內為多數派投票通過和作出的、針對工人階級的一切無恥行為和叛賣勾當分擔責任,與此同時,這些先生們加入政府就癱瘓了他們聲稱自己代表著的工人階級。
所有這些都僅僅是我個人的意見;我只是應你的要求才提出來,而且有很大保留。至於我所強調的一般的策略,長期以來,我已經確信它的有效性;它從未喪失過這種有效性。但是說到怎樣把它運用到意大利目前的狀況,那就是另一回事;必須因地制宜地作出決定,而且必須由處於事變中的人來作出決定。
寫於1894年1月26日
譯成意大利文載於1894年2月1日《社會評論》雜志第3期
原文是法文
選自《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2卷第514-518頁◎第456頁◎
恩格斯 論原始基督教的歷史
*(注:恩格斯的《論原始基督教的歷史》一文,是科學無神論的基本著作之一,是恩格斯對基督教的產生和本質問題多年研究的成果。據恩格斯自己說,從1841年起他就對這個問題發生了興趣。恩格斯在《布魯諾·鮑威爾和原始基督教》(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第327-336頁)和《啟示錄》(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1卷第10-16頁)兩篇文章里,已經部分地論述了他在這些問題上的見解。
本文是為《新時代》(見注3)雜志寫的,發表在該雜志1894-1895年第1卷第1期和第2期上。恩格斯在世時這一著作還用法文在1895年4月和5月《社會發展》雜志第1期和第2期上刊登過,是由馬克思的女兒勞拉·拉法格翻譯的。——457。)
一
原始基督教的歷史與現代工人運動有些值得注意的共同點。基督教和後者一樣,在產生時也是被壓迫者的運動:它最初是奴隸和被釋奴隸、窮人和無權者、被羅馬征服或驅散的人們的宗教。基督教和工人的社會主義都宣傳將來會從奴役和貧困中得救;基督教是在死後的彼岸生活中,在天國里尋求這種得救,而社會主義則是在現世里,在社會改造中尋求。兩者都遭受過迫害和排擠,信從者遭放逐,被待之以非常法:一種人被當作人類的敵人,另一種人被當作國家、宗教、家庭、社會秩序的敵人。雖然有這一切迫害,甚至還直接由於這些迫害,基督教和社會主義都勝利地、勢不可擋地為自己開辟前進的道路。基督教在產生300 年以後成了羅馬世界帝國的公認的國教,而社會主義則在60來年中爭得了一個可以絕對保證它取得勝利的地位。
所以,如果說安東·門格爾教授先生在其所著《十足勞動收入權》一書中表示驚異:為什麽在羅馬皇帝時代土地占有大集中的情況下,在幾乎純粹由奴隸構成的當時的工人階級受著無限痛苦的情況下,“社會主義並沒有隨著西羅馬帝國的滅亡而出現”(注:安·門格爾《十足勞動收入權的歷史探討》1886年斯圖加特版第108頁。對該書的批判,見《法學家的社會主義》一文(《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1卷第545-568頁)。——457。),那◎第457頁◎是他恰恰沒有注意到:這個“社會主義”在當時可能的程度上,確實是存在過的,甚至還取得了統治地位,——那就是基督教。只是這種基督教——由於歷史的先決條件,也不可能是別個樣子,只能希望在彼岸世界,在天國,在死後的永生中,在即將來臨的“千年王國”中實現社會改造,而不是在現世里。
這兩個歷史現象的類似,早在中世紀,在被壓迫農民,特別是城市平民的最初的起義中就有突出的表現了。這些起義同中世紀的所有群眾運動一樣,總是穿著宗教的外衣,采取為覆興日益蛻化的原始基督教而鬥爭的形式(注:伊斯蘭教世界的宗教起義,特別在非洲,是一種奇特的與此相反的情況。伊斯蘭這種宗教適合於東方人,特別適合於阿拉伯人,也就是說,一方面適合於從事貿易和手工業的市民,另一方面也適合於貝都英遊牧民族。而這里就存在著周期性沖突的萌芽。市民富有起來了,他們沈湎於奢華的生活,對遵守“教律”滿不在乎。生活貧困並因此而保持著嚴峻習俗的貝都英人,則以忌妒和渴望的眼光來看待那些財富和享受。於是,他們就團結在某個先知,即某個馬赫迪的領導下,去懲罰背教者,恢覆對教義、對真正信仰的尊重,並把背叛者的財富作為獎賞而收歸己有。100年之後,他們自然也處於這些背叛者所處的同樣的地位;這時需要再來一次信仰凈化,於是又出現新的馬赫迪,戲再從頭演起。從非洲的阿爾摩拉維德王朝和阿爾摩哈德王朝對西班牙進行侵略戰爭起,直到喀土穆的那位最後的馬赫迪非常成功地抗擊英國人(指祖魯人和努比亞人反對英國殖民者的民族解放鬥爭。
1879年1月英國人向祖魯人進攻,祖魯人在自己的領袖開芝瓦約的領導下非常頑強地抵抗了英國殖民軍達半年之久。後者只是由於在武器裝備方面占巨大優勢而在經過一系列戰鬥之後才取得勝利的。直到1887年,英國人由於利用了他們在祖魯人中間挑起的連續幾年的部落混戰,才得以最後征服祖魯人。
19世紀70年代英國殖民者開始侵入蘇丹,遇到蘇丹各族人民的頑強抵抗。1881年爆發了以穆斯林傳教主穆罕默德-阿罕默德(他自稱“馬赫迪”,意即“救世主”)為首的蘇丹的努比亞人、阿拉伯人和其他民族的民族解放起義,起義於1883-1884年獲得勝利,從英國殖民軍手中解放了幾乎全部國土。在起義的過程中成立了獨立的統一的馬赫迪國家。只是到1899年,英國殖民軍利用這個國家因連年打仗和發生部落紛爭而內部削弱之機,同時依靠武器的絕對優勢,才征服了蘇丹。)止,情況就是如此。波斯以及其他伊斯蘭教國家的起義,
情況也相同或大致相同。所有這些在宗教的外衣下進行的運動都是由經濟原因引起的;可是這些運動即使在獲得勝利的情況下,也讓原有的經濟條件原封不動地保留下來。這樣,一切又都照舊,沖突就成為周期性的了。與此相反,在信奉基督教的西方的人民起義中,宗教外衣只是用來作為進攻陳舊經濟制度的旗幟和掩蓋物;陳舊的經濟制度最終被摧毀,為新的經濟制度所取代,世界向前邁進。);但是在宗教狂熱的背後,每次都隱◎第458頁◎藏有實實在在的現世利益。這在光榮不朽的揚·瑞日卡所領導的波希米亞塔博爾派(注:塔博爾派是15世紀上半葉向德國封建主和天主教會進行鬥爭的波希米亞胡斯派民族解放運動和宗教改革運動中革命的、民主的一翼。塔博爾派之名得自1420年建成並成為他們的政治中心的城市塔博爾。該派建立自己的軍隊,領袖之一是約·傑士卡,基本群眾是農民和城市平民,其中大多數人主張消滅封建所有制和封建特權,沒收天主教會財產,建立一個沒有“國王的國家。”並曾試圖在消費方面實行平均共產主義的原則。擁有自己的軍事組織的塔博爾派曾經聯合胡斯運動中的溫和派——聖杯派,多次擊退教皇和德國皇帝對波希米亞進行的征討。後來由於聖杯派與天主教勢力妥協,塔博爾派於1437年遭到失敗,胡斯派運動也隨之被鎮壓下去。——459。)的組織中表現得最清楚;但是這種特征貫串於整個中世紀,在德國農民戰爭之後才逐漸消失,到1830年以後又再現於共產主義者工人身上。厄內斯特·勒南說過:“如果你想要知道最早的基督教會是什麽樣子,那就請你看看'國際工人協會'的一個地方支部。”在他說這句話之前很久,法國的革命共產主義者,此外,特別是魏特林及其追隨者早就提到原始基督教了。
這個用甚至在當代新聞界都找不出先例來的抄襲德國聖經批判的辦法寫了教會歷史小說《基督教的起源》(注:厄·勒南《基督教起源史》1863-1883年巴黎版第1-8卷。——編者注)的法國文學家,自己並不知道在他上述的話里含有多少真理。我很想看看有哪位過去的國際活動家,在比方說閱讀所謂《保羅達哥林多人後書》的時候,他的舊日的創傷,至少在某一方面的創傷,能不綻開來。這整篇使徒書,從第八章起,發出永遠不斷的,可惜竟是那麽熟悉的訴苦的調子:les cotisations ne rentrent pas——捐款沒有來!好多60 年代的最熱心的宣傳家會大有同感地握著這位使徒書作者——不論他是誰——的手悄悄地對他說,“你也遇到過這樣的事呀!”這個題目我們也有話要說的——我們的協會里也擠滿了哥林多人;這些在我們眼前捉摸不定地晃來晃去的、帶來唐達魯士之苦的拿不到手的會費,恰恰就是盛傳的“國際的百萬財產”!
關於最初的基督徒,我們最好的資料來源之一是薩莫薩塔的琉善;這位古希臘羅馬時代的伏爾泰,對任何一種宗教迷信都一律持懷疑態度,因而對基督徒,比起對其他任何宗教社團來,都不會由於異教的或政治的原因而另眼相待。相反,對他們的迷信,他一◎第459頁◎律大加嘲笑——對丘必特的崇拜者並不比對基督的崇拜者嘲笑得少一些;從他那膚淺的唯理論的觀點看來,這兩種迷信是同樣荒謬的。這位在任何場合都不抱偏見的證人,曾經講述過生於赫勒斯滂海峽的帕里城、自稱普羅特斯的冒險家佩雷格林的生平。這個佩雷格林年輕時的事業是在亞美尼亞以通奸開始的,他在犯罪現場就地被拿獲,按當地習俗被判處私刑。僥幸逃脫之後,在帕里由於勒死了他的父親又不得不躲藏起來。◎第460頁◎
我來引一段肖特的德譯文(注:恩格斯從琉善的諷刺作品《佩雷格林之死》所摘引的話,不像肖特的譯文,更像奧·鮑利譯的這篇作品的德譯文(見《琉善文集》1831年斯圖加特版第13卷第1618-1620和1622頁)。——460。):“這時,他湊巧在巴勒斯坦遇到些基督徒里的教士和學者而知道了基督徒的奧妙的道理。不久他就獲得很大的成功,他的老師們同他相比反倒有如童稚。他成了先知、教會首腦、猶太寺院主持——總而言之,他成了一切的一切;他解釋他們寫的聖書,自己也寫了一大批,結果,基督徒們最終把他視為神明,奉為立法者,並把他擁立為首領(主教)…… 由於這種原因〈即由於作基督徒〉,普羅特斯有一次被當局逮捕,投入監獄…… 當他因此而身被鐐銬的時候,基督徒們認為他受囚禁是他們的大不幸,就用盡一切辦法營救他。但是,營救沒有成功,於是他們就無微不至地從各方面去照料他。天剛剛亮,就有些老太婆、寡婦和孤兒守在他的監獄門口;較有勢力的基督徒則買通禁卒,去整夜地陪伴他;他們帶著飯去,在他的身邊讀他們的聖書,——一句話,敬愛的佩雷格林(當時他還是叫這個名字)在他們看來至少也是另一位蘇格拉底。有的基督教會的使者甚至從若幹小亞細亞城市跑來援助他,安慰他,並在法庭上替他辯護。這些人,只要關系到他們的團體,無論在什麽地方他們都會立即到場,快得簡直令人難以相信;他們這時既不辭辛勞,也不惜費用。因此,佩雷格林當時從四面八方都拿到錢,監禁竟成了他大筆收入的來源。這些可憐的人自以為他們的肉體和靈魂不死,他們將永生;所以他們對死毫不在意,其中有許多人甚至情願去死。而且他們的第一立法者還向他們灌輸這樣一種思想:只要他們一改宗,即放棄希臘諸神而信奉那個被釘十字架的詭辯家並按照他的指示生活,他們大家就都成為兄弟了。因此他們無區別地輕視一切身外的財富,而把這些財富歸共同所有——這是他們不經檢驗和證明而徑直接受的教義。於是巧於利用環境的狡猾的騙子來到他們當中,很快就能變成富翁,而且還要暗中嘲笑這些傻子。後來,佩雷格林又一次被當時的敘利亞當局釋放了。”
在敘述了他的一些新的冒險之後,作者接著寫道:
“於是我們這位偉大人物第二次動身〈從帕里〉漫遊各地,而且他一點旅費也不用花,只靠基督徒的慷慨厚待就夠了,他們到處都保護他,保證他什麽也不缺乏。他就這樣被供養了一個時期。可是當他也犯了基督徒的規矩——我想是被發現吃了他們所禁忌的什麽東西——的時候,他們就把他趕出了他們的團體。”(注:琉善《佩雷格林之死》第11-14和16章。——編者注)
讀琉善這段文字,引起我多少青年時代的回憶啊!首先想起的就是“先知阿爾布雷希特”。他大約從1840年起,好多年間簡直使瑞士魏特林派的共產主義支部(注:恩格斯指的是威·魏特林在19世紀40年代初建立的德國工人和手工業者的秘密組織——正義者同盟的支部。恩格斯的《關於共產主義者同盟的歷史》(見本卷第190-210頁)一文講述了正義者同盟的歷史。——461。)處於危險狀態;他是個健壯的長須大漢,徒步走遍了整個瑞士,為他那神秘的新救世福音尋找聽眾,看來他是個頗為無害的糊塗蛋。不久就死了。接替他的是一個不那麽無害的後繼人——荷爾斯泰因的格奧爾格·庫爾曼“博士”,他趁魏特林坐牢的時候,要瑞士法語區的各支部改信他的那種福音,而且在一段時期內做得很成功,甚至他們之中最有才能但也最輕狂的奧古斯特·貝克爾也被他誘了過去。這位庫爾曼給他們作過講演,這些講演於1845年在日內瓦出版,總標題是:《新世界或人間的精神王國。通告》。在他的門徒(也許就是奧古斯特·貝克爾)寫的序里有這樣的話:
“需要有人來表達我們的一切痛苦、一切苦難和希望,簡言之,一切使我們的時代深感不安的東西…… 這個人,我們的時代所期待的人出現了。這就是荷爾斯泰因的格奧爾格·庫爾曼博士。他帶來了關於新世界或體現為現實的精神王國的學說。”(注:格·庫爾曼《新世界或人間的精神王國。通告》1845年日內瓦版第Ⅷ、Ⅸ頁。馬克思和恩格斯在他們的著作《德意志意識形態》中揭穿了庫爾曼的“預言”(《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629-640頁)。——461。)
當然用不著我說,這種關於新世界的學說,不過是飾以拉梅耐式的半聖經味的詞句,並用先知的傲慢口吻講出的一種最庸俗的◎第461頁◎傷感的胡謅。這並沒有妨礙老實的魏特林派像亞細亞的基督徒擁戴佩雷格林那樣擁戴這個騙子。這些人的超民主主義和平均主義達到了極點,甚至把每個小學教師、新聞記者,總之一切非手工業者,都看成有意剝削他們的“學者”,總是懷疑他們;正是這些人,竟讓庫爾曼這個裝腔作勢的能手灌輸了這樣的思想:在“新世界”中,最大的聖賢,也就是庫爾曼,將調節享受的分配,因而,現在在舊世界里,弟子們就已經應該把一切享受大把大把地供獻給這位至聖,而自己則應該對殘羹剩飯感到滿足。於是,當這種情況繼續存在的時候,佩雷格林-庫爾曼就靠支部的破費過著十分闊綽和心滿意足的生活。誠然,這種情況並沒有延續很久;懷疑者和不信仰者中間日益增長的怨言,沃州政府進行迫害的威脅,結束了洛桑的這個“精神王國”,於是庫爾曼不見了。
凡是親身經歷過歐洲初期工人運動的人,都會記起幾十個類似的事例。現在,這樣的極端情況,至少在大中心地區已經是不可能的了,但是在運動爭得新地盤的邊遠地方,這一類小號的佩雷格林還可望獲得暫時的、有限的成功。各國工人政黨里都會鉆進一些在官方世界中毫無指望或在其中走完紅運的形形色色的分子——種痘反對者、戒酒主義者、素食主義者、反活體解剖者、用自然療法行醫者、已散掉的自由公理會(注:自由公理會是在“光明之友”運動的影響下,於1846年和1847年從官方新教教會中分化出來的宗教團體,它曾試圖成立全德國的教會。“光明之友”是產生於1841年的一種宗教派別,它反對在新教教會中占統治地位的、以極端神秘主義和偽善行為為特征的虔誠主義。自由公理會於1847年3月30日獲得了進行自由的宗教活動的權利。——462。)的傳教士、世界起源新學說的編造者、無結果或未成功的發明者、被官僚指為“愛打官司的無賴漢”的或真或假的受屈者、誠實的傻子和不誠實的騙子——,同樣,最初的基督徒的情況也是如此。舊世界解體過程所解放出來的,也就是所扔出來的各種分子,都一個接一個地掉進基督教的引力圈子里,——基督教是唯一抵抗了這一解體過程(因為基督教本身就是它的必然產物)從而得以保存下來並且不斷成長起來的成分,而其他成分則只不過是短命蜉蝣而已。每一種狂想、胡說或騙術都會鉆◎第462頁◎進年輕的基督教會,找到熱心的聽眾和熱誠的信徒,至少在一些地方和一段時期不會找不到。最初的基督徒也像我們最初的共產主義工人支部那樣,對於一切投合他們口味的東西都是無比的輕信,這就使我們甚至無法肯定,我們的新約中是否沒有摻雜著佩雷格林給基督徒們寫的“大批聖書”中的某個片斷。
二
德國的聖經批判——迄今我們在原始基督教史領域中的認識的唯一科學基礎——曾經按兩個方向發展。
一個方向是蒂賓根學派(注:蒂賓根神學學派是德國神學家斐·克·鮑爾在19世紀上半葉創立的一個研究並批判聖經的學派。這一派人批判《新約全書》中的矛盾和歷史謬誤,但又力圖把聖經里的某些說法作為符合歷史的東西保留下來。可是這些從事研究的人無意中使聖經的威信受到破壞。——463。),廣義來說,應該把大衛·弗·施特勞斯也算在內。在批判研究方面,這個學派做到了一個神學派別所能做到的一切。它承認,四福音書並不是目擊者的傳述,而是已佚典籍的後來的加工品,在據說是使徒保羅寫的使徒書中,最多有四篇是真的,如此等等。它把歷史記敘中的一切奇跡和矛盾都作為無法接受的東西而勾銷了;但對於其余部分,它卻企圖“挽救一切還能挽救的”,這就非常清楚地顯示出它的神學家學派的性質。這樣它就使大部分以這個學派為依據的勒南,得以通過同樣的方法,“挽救”了還要更多得多的東西,除大量的顯然可疑的新約中的故事以外,還想把許多其他關於殉道者的傳說,也都當作歷史上可資信考的資料硬塞給我們。但是無論如何,蒂賓根學派從新約中作為非歷史的或偽造的東西而屏棄的那一切,可以認為在科學上已經被最後清除了。
另一個方向,只有一個代表人物,即布魯諾·鮑威爾(注:布·鮑威爾對新約的批判,見他的下列著作:《約翰福音史批判》1840年不來梅版、《符類福音作者的福音史批判》1841年萊比錫版第1—2卷;此書第3卷用《符類福音作者和約翰的福音史批判》的名稱於1842年在不倫瑞克出版。在宗教史文獻中把前三部福音書,即《馬太福音》、《馬可福音》和《路加福音》的作者稱為符類福音作者。——463。)。他的巨大功績,不僅在於他對福音書和使徒書信給了無情的批判,而且還在於他第一個不但認真地研究了猶太的和希臘-亞歷山大里亞◎第463頁◎的成分,並且還認真地研究了純希臘的和希臘-羅馬的成分,而正是後者才給基督教開辟了成為世界宗教的道路。說什麽基督教從猶太教產生時就已經定型,並憑大體上已經確定的教義和倫理從巴勒斯坦征服了世界,這種奇談怪論從布魯諾·鮑威爾時起再也站不住腳了;它只能在神學院里和那些要“為人民保存宗教”而不惜損害科學的人們中間茍延殘喘。斐洛的亞歷山大里亞學派和希臘羅馬庸俗哲學——柏拉圖派的,特別是斯多亞派(注:斯多亞主義是公元前4—3世紀產生於古希臘的一個哲學派別,因其創始人芝諾通常在雅典集市的畫廊講學,又稱畫廊學派(畫廊的希臘文是“Stoa”)。
斯多亞派哲學分為邏輯學、物理學和倫理學,以倫理學為中心,邏輯學和物理學只是為倫理學提供基礎。這個學派主要宣揚服從命運並帶有濃厚宗教色彩的泛神論思想,其中既有唯物主義傾向,又有唯心主義思想。早期斯多亞派認為認識來源於對外界事物的感覺,但又承認關於神、善惡、正義等的先天觀念。他們把赫拉克利特的火和邏各斯看成一個東西,認為宇宙實體既是物質性的,同時又是創造一切並統治萬物的世界理性,也是神、天命和命運,或稱自然。人是自然的一部分,也受天命支配,人應該順應自然的規律而生活,即遵照理性和道德而生活。合乎理性的行為就是德行,只有德行才能使人幸福。人要有德行,成為善人,就必須用理性克制情欲,達到清心寡欲以至無情無欲的境界。中期斯多亞派強調社會責任、道德義務,加強了道德生活中的禁欲主義傾向。晚期斯多亞派宣揚安於命運,服從命運,認為人的一生注定是有罪的、痛苦的,只有忍耐和克制欲望,才能擺脫痛苦和罪惡,得到精神的安寧和幸福。晚期斯多亞派的倫理思想為基督教的興起準備了思想條件。——255、464。)的——給予在君士坦丁時代成為國教的基督教的巨大影響,雖然還遠沒有徹底弄清,但這種影響的存在已經得到證明,這主要歸功於布魯諾·鮑威爾;他基本上證明了基督教不是從外面、從猶太輸入而強加給希臘羅馬世界的,至少就其作為世界性宗教的形成而言,它正是這個世界的最道地的產物。當然,鮑威爾也像一切對根深蒂固的偏見作鬥爭的人們一樣,在許多地方是做得過分的。為了也要根據文獻來肯定斐洛,尤其是塞涅卡對形成中的基督教的影響,為了要說明新約的作者們是上述兩位哲學家的直接剽竊者,鮑威爾不得不把新宗教的興起推遲半個世紀,而不顧羅馬歷史編纂學家們的記述與此不符,總是十分輕率地對待歷史。照他的意見,基督教直到弗拉維王朝時才真正誕生,而新約的著作則是直到哈德良、安敦尼和馬可·奧勒留的時代才有的。因此,在鮑威爾心目中,新約中耶穌及其門徒的故事的任何歷史背景都消失了;這些故事就成了這樣一種傳說,其中把最初團體的內在發展階段和內部精神鬥爭都歸之於多少是虛構出來的人物。在鮑威爾看來,這一新宗教的誕生地不是加利利和耶路撒冷,而是亞歷山大里亞和羅馬。
所以,蒂賓根學派以新約的歷史和文獻中未被它批駁的殘余部分,給我們提供了一個目前尚可被科學承認為有待爭論的問題的最高極限,布魯諾·鮑威爾則給我們提供了在這一歷史和文獻◎第464頁◎中可以為科學所批駁的最高極限。實際真理存在於這兩個極限之間。憑現有的資料能否確定這真理,是很大的疑問。新發現,特別是羅馬的,東方的,首先是埃及的新發現,在這方面的貢獻將比任何批判都要多得多。
但在新約中有唯一的一篇,判定寫作時間可以精確到幾個月以內:它大概是在67年6月和68年1月或4月之間寫成的;所以屬於基督教的最初期,它以最樸素的真實性和相應的習慣語言反映出了當時的觀念;因此,我認為,要確定原始基督教究竟是什麽樣子,它比起今本新約中所有其余在寫成時間方面晚得多的各篇來要重要得多。這一篇就叫《約翰啟示錄》;它原來似乎是全部聖經中最令人迷惑不解的,現在由於德國的批判已經變得最易懂、最清楚的了,所以我想同讀者來談談它。
只要把這一篇瀏覽一下,你就會確信,不僅它的作者,甚至連作者在其中活動的“周圍環境”,都是何等動蕩不安。我們這篇《啟示錄》並不是當時這種著作中獨一無二的一篇。從紀元前164 年第一篇流傳至今的此類著作《但以理書》寫成時起,差不多到約為康莫迪安寫《護教歌》(注:即康莫迪安《反猶太人和異教徒的護教歌》。——編者注)時的紀元250年止,根據勒南的統計,傳至今日的古典“啟示作品”不下15種之多,較晚的仿作還不計算在內(我所以援引勒南,是因為他的書並不是只有專家才熟悉,而且也最容易找到)。當時,甚至羅馬和希臘,尤其是小亞細亞、敘利亞和埃及,都把由各種不同民族的極端粗陋的迷信觀念構成的毫無批判的混合物無條件地信以為真,並且用虔誠的蒙蔽和直截了當的欺騙來加以補充;當時,奇跡、狂熱、幻覺、神咒、占卜、煉金術、喀巴拉(注:喀巴拉(希伯來語,意為傳統、傳說)是一種對古老的“聖”書經文進行解釋的神秘而具有巫術成分的方法,即對一些詞和數碼賦予特殊的象征性含義。這種辦法曾流行於猶太教徒中間,後又從猶太教傳入基督教和伊斯蘭教。——465。)以及其他神秘荒誕的東西占據著首要地位。原始基◎第465頁◎督教就產生在這樣一種氣氛中,而且是產生在特別易於接受這種對超自然事物的玄想的那一類人中間。這就無怪乎在埃及,如萊頓城的紙草書之類的資料所證明的,基督教諾斯替教派(注:諾斯替教派是諾斯替教的信徒。諾斯替教是公元1至2世紀時產生的一種宗教哲學學說,由基督教的、猶太教的、各種多神教的以及唯心主義的希臘—羅馬哲學的某些成分結合而成。諾斯替教的基礎是關於“諾斯”(古希臘語,意為“真知”)的神秘學說——通過世界的神的始源的啟示而獲得真知。諾斯替教派的特點在於強調物質是罪惡的,宣傳禁欲主義,不承認舊約的神聖性和神話中基督教創始者耶穌基督的“神人”雙重性。正統的基督教界斥諾斯替教為異端,對諾斯替教派進行了殘酷鬥爭,把他們的著作幾乎全部銷毀。——466。)曾在基督紀元2世紀時熱中於煉金術,並把煉金術的觀念引入他們的教義中。而迦勒底的和猶太的數學家——根據塔西佗的說法,他們曾在克勞狄烏斯時代和維特利烏斯時代先後兩次因施用巫術而被逐出羅馬(注:塔西佗《編年史》第12篇第52章和《歷史》第2篇第62章。——編者注)——所從事的,正是我們將要看到的構成《約翰啟示錄》之核心的那種幾何學。
此外,還要補充第二點。所有啟示作品都認為有權蒙蔽讀者。這些作品(例如《但以理書》、《以諾書》,以斯拉、巴錄、猶大等人的啟示作品,《西維拉占語集》(注:《西維拉占語集》,據傳為古代一遊方預言家(庫馬城的西維拉)所作,在古羅馬的宗教生活中起過很大作用。——466。))不僅通常都根本是別人所寫(這些作者比名義上的作者晚得多),而且所預言的也都是早已發生並為真正作者所熟知的一些事情。例如《但以理書》的作者,在164年名王安條克死前不久的時候,把關於波斯、馬其頓的世界統治的興衰和羅馬的世界統治的開始的預言,放到好像生在尼布甲尼撒時代的但以理的嘴里,以便通過這種效驗來證實自己的預言,使讀者能夠接受最後關於以色列人會克服一切苦難,終將勝利的預言。所以,如果《約翰啟示錄》果真是那假想的作者所作,就會是所有啟示著作中唯一的例外。
托名為約翰的作者,無論如何是在小亞細亞的基督徒中極孚眾望的一個人。這可以由給七教會的書信中的語氣來證明。因此,可能這就是那位使徒約翰,此人歷史上是否存在尚無法完全肯定,但也可能確有其人。假如作者真的就是這位使徒,就只會加強我們◎第466頁◎的看法。這會有力地證實,書中的基督教,的的確確是真正的原始基督教。但是應該順便指出的是,《啟示錄》和那也被認為是約翰寫的一篇福音書或三篇使徒書信決不屬於同一作者。
《啟示錄》是由一連串幻景構成的。在第一個幻景中出現了穿著最高祭司裝束的基督;他在代表七個亞細亞教會的七個燈台中間行走,並把給這些教會的七個“天使”的書信口授給“約翰”。在這里,一開頭就很尖銳地顯示出這種基督教和尼西亞宗教會議(注:尼西亞宗教會議是第一次基督教會世界性主教會議。這次會議是325年羅馬皇帝君士坦丁一世在小亞細亞的尼西亞城召開的,約300名主教或代表主教的長老出席。會議針對當時教會存在的“三位一體”派和阿里烏派的信仰分歧,通過了一切基督徒必須遵守“三位一體”的信條(正統基督教教義的基本原則),不承認信條以叛國罪論。會議還制定教會法規,以加強主教權力,實為加強皇帝權力,因主教是由皇帝任免的,從此基督教變成了羅馬帝國國教。——255、467。)所制定的、君士坦丁大帝的世界宗教不同。在這里,不但沒有聽說過有而且也不可能有神聖的三位一體。這里我們所看到的不是後來的一個聖靈,而是猶太教的拉比在《以賽亞書》第十一章第二節的基礎上構成的“神的七靈”。基督是神的兒子,是首先的也是末後的,是阿拉法也是俄梅戛,但絕不就是神本身,或與神等同;相反,他是“在神創造萬物之上為元首的”,因而也就同上述七靈一樣,是永遠存在的,但卻是居於屬位的、神的流出體。在第十五章第三節里,殉道者在天上唱“神的仆人摩西的歌和羔羊的歌”以讚美神。這樣看來,基督在這里不僅是作為神的下屬,而且甚至於在某些方面被放在與摩西同等的地位。基督在耶路撒冷被釘十字架(第十一章第八節),但覆活了(第一章第五節、第十八節);他是為世界贖罪而犧牲的“羔羊”,各族各方的信徒都由於他的血而在神面前得蒙赦罪。這里我們看到了使原始基督教後來得以發展成為世界宗教的那種根本觀念。當時,閃米特人和歐洲人的一切宗教里都存在有一種共同的觀點,認為被人們的行為冒犯了的眾神是可以用犧牲求其寬宥的。基督教最初的一個革命的(從斐洛學派抄襲來的)根本觀念就是,在信徒們看來,一切時代的、一切人的罪惡,都可以通過一個中間人的一次偉大自願犧牲而永遠被赦免。於是,以後就沒有必要再作任何犧牲,許許多多的宗教禮儀也就隨之而失去依據;而◎第467頁◎擺脫這些妨礙或禁止與異教徒交往的禮儀,則是世界宗教的首要條件。然而,供獻犧牲的習俗在各民族的風尚中畢竟是根深蒂固的,以致吸取了很多異教做法的天主教感到有必要實行一種哪怕是象征性的彌撒祭禮來適應這種情況。關於原罪的教義,在我們分析的書中反而連一點影子也沒有。
但是在這些信中,也像在全書中一樣,最大的特點卻是,無論何時何地,作者都不曾想到要對自己或自己的教友用別的稱呼,而只是稱作猶太人。對於他所痛斥的士麥那和非拉鐵非的宗派分子,他發出的指責是:
“他們自稱是猶太人,其實他們不是猶太人,而是撒但一會的人。”
談到帕加馬宗派分子,則說他們遵從巴蘭的教訓,而巴蘭曾教巴勒引誘以色列孩子們去吃祭偶像之物,去行奸淫的事。可見,我們在這里接觸到的不是自覺的基督徒,而是一些自稱為猶太人的人;誠然,他們的猶太教是先前的猶太教發展的新階段,但正因為如此,才是唯一真正的猶太教。因此,當聖徒在神的寶座前出現的時候,先是144 000個猶太人,每一支派各12 000人,隨後才是無數前來改宗這種革新了的猶太教的異教徒群眾。請看,我們這位作者在基督紀元69年的時候,對於他代表著宗教發展的嶄新階段,即行將成為人類精神史中最革命因素之一的階段,是很少意識到的。
由此我們可以看出,當時的還不曾有自我意識的基督教,同後來在尼西亞宗教會議上用教條固定下來的那種世界宗教,是有天淵之別的;二者如此不同,以致從後者很難認出前者。這里既沒有後世基督教的教義,也沒有後世基督教的倫理,但是卻有正在進行一場對全世界的鬥爭以及這一鬥爭必將勝利的感覺,有鬥爭的渴望和勝利的信心,這種渴望和信心在現代的基督徒身上已經完全喪失,◎第468頁◎在我們這個時代里,只存在於社會的另一極——社會主義者方面。
事實上,對起初極其強大的世界作鬥爭,同時又在革新者自己之間作鬥爭,這既是原始基督教教徒的特點,也是社會主義者的特點。這兩個偉大的運動都不是由領袖們和先知們創造出來的(雖然兩者都擁有相當多的先知),兩者都是群眾運動。而群眾運動在起初的時候必然是混亂的;其所以混亂,是由於群眾的任何思想開始都是矛盾的,不明確的,無聯系的;但是另一方面也是由於先知們起初在運動中還起著的那種作用。這種混亂表現為形成許許多多的宗派,彼此進行鬥爭,其激烈至少不亞於對共同外敵的鬥爭。在原始基督教是如此,在社會主義運動的早期也是如此,盡管這會使那些在根本無統一之可能的情況下宣揚統一的好心的庸人感到非常難過。
難道國際是靠某種統一的教條聯合起來的嗎?恰恰相反。那里有謹守1848年以前法國傳統的共產主義者,而這些人又是帶有各種不同色彩的;有魏特林派的共產主義者和重整旗鼓的共產主義者同盟中的另一種共產主義者,有在法國和比利時占優勢的蒲魯東主義者,有布朗基主義者,有德國工人黨,最後,還有一度在西班牙和意大利占上風的巴枯寧無政府主義者,——而這還只是些主要的集團。從國際建立時起,為了在各處徹底同無政府主義者劃清界限,至少在最一般的經濟觀點上能夠達到統一,竟花費了整整四分之一世紀的時間。而且這還是依靠了現代的交通工具,依靠了鐵路、電報、巨大的工業城市、報刊和有組織的人民集會才達到的。
最初的基督徒也分裂成無數宗派,而這恰好成了引起爭論並從而獲致後來的統一的手段。就在我們這篇無疑是最古的基督教文獻中,我們已經看到這種分裂成宗派的情況,而我們的作者,就像抨擊整個罪惡的外部世界那樣,勢不兩立地激烈地抨擊這些宗◎第469頁◎派。這里首先是以弗所和帕加馬的尼哥拉派,接著是士麥那和非拉鐵非的那些自稱是猶太人、其實並非猶太人而是屬於撒但一會的人,帕加馬的那些信奉名叫巴蘭的偽先知的教訓的人,以弗所的那些自稱是使徒而其實並非使徒的人,最後是推雅推喇的那些信奉名叫耶洗別的偽女先知的人。關於這些宗派的詳情,我們毫無所知,只是聽人談到巴蘭和耶洗別的徒眾吃祭偶像之物和行奸淫的事。人們企圖把所有這五個宗派說成是保羅派的基督徒,而把所有這些書信說成是反對保羅,反對偽使徒,反對虛構出來的巴蘭和“尼哥拉”的。勒南在其1869年巴黎出版的《聖保羅》一書中(第303-305、367-370頁)收集了一些相應的、很難使人信服的論據。所有這些論據,不外乎要從使徒行傳和所謂的保羅使徒書出發來解釋這些書信,其實這些著作至少就目前的版本來說其成書時間起碼比《啟示錄》要遲60年,因而其中包含的與此有關的事實資料不僅極可懷疑,而且是彼此完全矛盾的。有決定意義的倒是:我們這位作者不會想到要用五個不同的名稱來稱呼同一個宗派;單對以弗所就使用了兩個(偽使徒和尼哥拉派),對帕加馬也使用了兩個(巴蘭派和尼哥拉派)而且每次都清清楚楚地是兩個不同的宗派。當然,不能否認,這些宗派里也完全可能有現在該稱之為保羅信徒的那種人。
在講得較詳細的這兩個場合,所譴責的都不外乎是吃祭偶像之物和行奸淫的事,這是猶太人——不論是古代的還是基督教的——同改宗的異教徒爭論不休的兩點。異教徒不僅把祭神肉拿到慶宴上,在此種情況下拒絕食用是非禮的,甚至可能是危險的;而且祭神肉還在公共市場上出售,在這里並不是每次都能分辨出是否已按教規清潔過。講到奸淫的事,這些猶太人所指的不僅是婚姻以外的性關系,而且指猶太法律所禁止的、某親等以內的人的通◎第470頁◎婚,也指猶太人與異教徒之間的通婚;這個詞在《使徒行傳》第十五章第二十和二十九節里一般都作此解釋。但我們這位約翰對於正統猶太人所認可的那種性關系,也另有自己的看法。他在第十四章第四節里談到天上的144 000個猶太人:
“這些人未曾沾染婦女,他們原是童身。”
而在我們這位約翰的天上,確實是一個婦女都沒有。因而他是屬於原始基督教其他著作中也常遇到的那個籠統地視性關系為罪惡的派別。如果我們還注意到,他把羅馬叫作大淫婦,說地上的君王們與她行淫並被她淫亂之酒所醉倒,而她的商人因她的驕奢淫逸而發了財,那我們對上述的那個詞就決不能按照神學的護教論所要賦予它的那種狹窄意義來理解,神學的護教論是要借此為解釋新約中的其他地方找證據。與此相反,書信中這些地方清楚地顯示出一切深刻動蕩時代所共有的一種現象,即對性關系的傳統束縛也同所有其他藩籬一起發生動搖。在基督教的最初幾個世紀里,一方面有禁止肉欲的禁欲主義,同時,把或多或少不受限制的男女關系列入基督教自由的概念的傾向,也相當常見。在現代社會主義運動中情況也是這樣。30 年代聖西門派的“肉體覆權”——德文譯作“Wiedereinsetzung des Fleisches”——在當時德國這樣一個“虔誠的育兒所”(注:摘自海涅的詩《安心》。——編者注)曾引起何等令人難以置信的恐懼啊!而恐懼得最厲害的,恰恰是那個在柏林也像在自己的莊園里一樣,不經常使自己的肉體覆權就一天也活不下去的、當時居統治地位的高貴等級(當時我們還沒有階級)!如果這些正人君子還知道傅立葉給肉體規定的自由不止這些的話,不知道該怎樣啊!隨著空想主義被克服,這◎第471頁◎些放蕩行為讓位給較為理智的而且實際上更激進得多的概念;而且自德國從海涅的“虔誠的育兒所”發展成為社會主義運動中心的時候起,崇尚美德的上流社會那種偽善的憤慨,就被人們嗤之以鼻了。
那些書信里包含的全部教理就是如此。此外就是強烈號召同道者進行熱心的宣傳,在敵人面前勇敢而高傲地公開承認自己的信仰,不屈不撓地對內外敵人作鬥爭,——就這些而論,國際的某個有先知氣概的熱心家也可以寫得毫不遜色。
三
我們這位約翰傳諭給七個小亞細亞教會,並通過它們傳諭給69年的經過改革的猶太教(基督教就是以後從這種猶太教發展而來的)的其余部分。書信只是約翰傳諭的真正題旨的引言。這里,我們才進入原始基督教的聖所。
最初的基督徒來自什麽樣的人呢?主要來自屬於人民最低階層的“受苦受難的人”,革命因素總是這樣形成的。這些人之中都有些什麽人呢?在城市里,是形形色色的破產的自由人,他們很像美國南部各蓄奴州的“白種貧民”或在殖民地口岸和中國口岸流浪並從事冒險的歐洲人,此外還有被釋的奴隸和特別是未被釋的奴隸;在意大利、西西里、阿非利加的大莊園里,是奴隸;在各行省農業地區,是日益陷入債務奴役的小農。對所有這些人說來,絕對不存在任何共同的求得解放的道路。對所有這些人說來,天堂已經一去不覆返;破產的自由人的天堂是他們先人曾在其中作自由公民的過去那種既是城市、又是國家的城邦;戰俘奴隸的天堂是被俘和成為奴隸以前的自由時代;小農的天堂是已經被消滅的氏族制度和土◎第472頁◎地公有制。所有這一切,都被羅馬征服者用蕩平一切的鐵拳消滅凈盡了。古代所達到的最大的社會群,是部落以及親屬部落的聯盟;野蠻人的組織的基礎是氏族聯系,而建立起城市的希臘人和意大利人的組織則以包括一個或幾個部落的城邦為基礎。菲力浦和亞歷山大使希臘半島得到政治的統一,但是希臘民族還沒有就此建成。民族[Nation]只是由於羅馬世界統治的衰亡才成為可能。羅馬的世界統治一下子永遠結束了小的聯盟;軍事暴力、羅馬的訴訟程序、稅收機構徹底瓦解了傳統的內部組織。除失去獨立和自己特有的組織而外,更加之以軍事和民政當局的強暴掠奪:它們先奪走被征服者的資財,然後又以重利貸給他們,為的是讓他們能夠交納新的苛捐雜稅。在純自然經濟的地區或者以自然經濟為主的地區,沈重的賦稅以及由此引起的對貨幣的需要,使農民越來越深地陷入被高利貸者奴役的境地,造成了巨大的財產差異,使富者更富,貧者赤貧。對於巨大的羅馬世界強權,零散的小部落或城市進行任何反抗都是無望的。被奴役、受壓迫、淪為赤貧的人們的出路在哪里?他們怎樣才能得救?所有這些彼此利益各不相同甚至互相沖突的不同的人群的共同出路在哪里?可是為了使所有這些人都卷入一個統一的偉大革命運動,必須找到這樣一條出路。
這樣的出路找到了。但不是在現世。在當時的情況下,出路只能是在宗教領域內。於是另一個世界打開了。肉體死後靈魂繼續存在,就漸漸成為羅馬世界各地公認的信條。死後的靈魂將為其生前的行為受到某種報償或懲罰這一信念,也越來越為大家所接受。但報償是相當靠不住的;古代世界具有強烈的自發唯物主義,它把人世生活看得比冥土生活寶貴得多;希臘人把死後的永生還看成是一種不幸。於是,基督教出現了。它認真地對待彼岸世界的報償和懲罰,造出天國和地獄。一條把受苦受難的人從我們苦難的塵世◎第473頁◎引入永恒的天堂的出路找到了。事實上,也只有靠對彼岸世界獲得報償的希望,斯多亞-斐洛學說的棄世和禁欲才得以提升為能吸引被壓迫人民群眾的一種新的世界宗教的基本道德原則。
但這種天堂樂園決不是一死之後就向信徒們開放的。我們將看到,以新耶路撒冷為首都的天國,只是經過對地獄勢力的激烈鬥爭才攻克與打開。可是在最初的基督徒的觀念中,這種鬥爭很快就要到來。我們的約翰一開始就表明他的書是啟示“必要快成的事”;隨後,在第三節,他宣稱:
“念這書上預言的和那些聽見又遵守其中所記載的都是有福的,因為日期近了”;基督吩咐寫信給非拉鐵非教會說:“看哪,我必快來。”而在最後一章里天使說,他把“必要快成的事”指示給約翰,並吩咐他:
“不可封了這書上的預言,因為日期近了”;基督自己也說過兩次(第十二節和第二十節):“我必快來。”我們以後會看到,人們預期這次降臨將怎樣快地到來。
《啟示錄》的作者現在向我們展示的那些幻景,全都是(而且大都一字不易地)從較早的一些範本中抄襲來的。一部分來自舊約中的古典先知,特別是以西結,一部分來自後來按照《但以理書》範式撰寫的猶太教啟示作品,特別是當時已經寫就,至少是部分寫就的《以諾書》。聖經批判已經詳細查明,我們這位約翰的書中每一個情景,每一個可怕的預兆,每一項降給不信者的災難——總之,書中的全部材料,是從哪里抄襲來的;這樣,約翰不僅暴露出精神上的完全貧乏,而且還清楚地表明,他所描述的那種所謂狂喜和幻景,他連在想象中也沒有經歷過。◎第474頁◎
這些幻景出現的經過,簡略地說來是這樣的。一開始,約翰看到了神坐在寶座上,手里拿有一卷用七印封嚴了的書,在神面前是被殺過但又覆活了的羔羊(基督),他被認為是配揭開那些印的。那些印揭開時,發生了各種各樣可怕的奇異的征兆。在第五印揭開時,約翰看見在神的祭壇底下,有為神的道被殺的基督徒殉道者的靈魂,他們大聲喊著說:
“主啊,你不審判住在地上的人,給我們伸流血的冤,要等到幾時呢?”
隨後有白衣賜給他們,並有話勸他們還要等待片刻,因為需要有更多的殉道者被殺。——這樣看來,這里還根本沒有什麽“愛的宗教”,什麽“要愛你們的仇敵,為那逼迫你們的人禱告”等等;這里宣講的是覆仇,毫不隱諱的覆仇,是應該的、正當的對基督徒迫害者的覆仇。而且全篇都是如此。危機越是臨近,天上降來的災難和懲罰越是頻繁,我們的約翰就越興奮地宣布說廣大眾人還是不想懺悔他們的罪惡,說神的鞭子還應該再向他們頭上猛抽,說基督應當用鐵杖來放牧他們,並要踹全能的神烈怒的酒醡,但又說有罪的人心里仍將頑固不化。這是一種自然的、不夾雜任何偽善的情感:鬥爭正在進行,而打仗就應當像個打仗的樣子。——在揭開第七印的時候,出現七個帶著號角的天使,每當其中一個天使吹響號角的時候都有新的可怕征兆出現。在第七個天使吹響號角之後又出現七個天使,帶著裝滿神的大怒的七個碗,向地上傾注;又是新的災難和懲罰,基本上大部分是令人厭煩地重覆已經說過許多次的那些東西。然後,出現了坐在眾水上、穿著朱紅色衣服、喝醉了聖徒和為耶穌殉道者的血的巴比倫大淫婦;這就是管轄地上眾王的座落在七座山上的大城。她騎在一匹七頭十角獸上。七頭代表七座山,也代表七位“王”。在這些王中,五位已經傾倒,一位還在,第七◎第475頁◎位還沒有來到,而在他之後,還有最初五位中受了死傷但已醫好的一位要來到。末後這一位將在地上做王四十二個月,或三年半(由七年構成的星期年的一半),將迫害信徒,置他們於死地,使罪惡居統治地位。但跟著來的是一場大決戰;聖徒和殉道者掃滅了巴比倫大淫婦及其所有信從者,即廣大眾人,從而報了仇;魔鬼被投進無底坑,在那里捆綁1 000年,在這段時間內,基督和死去覆活的殉道者一同作王。但在1 000年完了的時候,魔鬼將又被釋放,並將發生一次新的神靈們的大交戰,在這一戰中魔鬼將被最終戰勝。然後發生的是第二次覆活,這時其余的死者也將蘇醒過來,並在神(注意,不是基督!)面前聽候審判,信徒們將進入新天、新地和新耶路撒冷而獲得永生。
所有這一切都完全是以基督教之前的、猶太教的材料構成的,因而這里幾乎全都是純粹猶太教的觀念。自從以色列人在這個世界上進入苦難時代,即從必須向亞述人和巴比倫人納貢,以色列和猶太兩王國被滅時起,一直到塞琉古的奴役,因而也就是從以賽亞到但以理,在每次災難時期都有預言說救主將出現。在《但以理書》第十二章第一至三節里甚至有預言說,保佑猶太人的天使米迦勒將降臨,他將救他們脫離大災難;將有許多死者覆活,一種末日的審判將發生,而教人歸義的教師將永遠發光如星。屬於基督教的只有一點,即特別強調基督的王國快要到來,覆活了的信徒——主要是殉道者——是光榮的。
對這一預言與當時事件的關系作出解釋應歸功於德國的批判,特別是埃瓦爾德、呂克和斐迪南·貝納里。勒南使這種解釋連非神學界也能理解。巴比倫大淫婦指的是羅馬這個座落在七座山上的城,這是我們已經知道的了。至於她騎的那匹獸,第十七章第九至十一節里有下面的話:◎第476頁◎
“那〈獸的〉七頭就是女人所坐的七座山,又是七位王。五位已經傾倒了,一位還在,一位還沒有來到,他來的時候必須暫時存留。那先前有、如今沒有的獸,就是第八位。他也和那七位同列,並且歸於沈淪。”
這里獸指的是羅馬的世界統治,順次由七個皇帝代表,其中一個皇帝受了死傷,不再做王,但將被醫好,而且還要回來,作為第八個皇帝來最後完成褻聖瀆神的王國。將任憑他
“與聖徒爭戰,並且得勝,凡住在地上、名字沒有記在羔羊生命冊上的人,都要拜他。眾人無論大小貧富,自主的、為奴的,都在右手上,或是在額上,受獸的印記。除了那受印記,有了獸名或有獸名數目的,都不得做買賣。在這里有智慧。凡有聰明的,可以算計獸的數目,因為這是人的數目,他的數目是666 ”(第13章第7-18節)。
我們只指出,由此看來,這里講的是作為羅馬世界強權用以對付基督徒的手段之一的抵制(因而,很明顯,這是魔鬼搞出來的),現在我們來看這樣一個問題:已經統治過一次,受了死傷,失了蹤,但將按次序作為第八位回轉來並將起反基督作用的這位羅馬皇帝,究竟是誰呢?
把奧古斯都按次序算作第一,第二該是提比利烏斯,第三是卡利古拉,第四是克勞狄烏斯,第五是尼祿,第六是加爾巴。“五位已經傾倒了,一位還在。”那就是說,尼祿已經傾倒了,而加爾巴還在。加爾巴做王是從68年6月9日至69年1月15日。但緊隨他登極之後,守衛萊茵河的軍團在維特利烏斯率領下起來暴動,而在其他行省,其他軍事長官也在準備軍事暴動。就在羅馬當地,禁衛兵也起而叛變,殺死了加爾巴,立奧托為帝。
由此可以推論,我們的《啟示錄》是在加爾巴時代寫的。很像是在他統治的末期,最遲是在奧托——“第七位”——的三個月(到69年4月15 日)統治期間寫的。但那先前有、如今沒有的第八位◎第477頁◎究竟是誰呢?666這個數字將告訴我們。
在閃米特族——迦勒底人和猶太人——中間,當時流行著一種以字母雙關義為根據的巫術。大約從紀元前300年開始,希伯來字母也當作數字來使用:a= 1;b=2;g=3;d=4等等。喀巴拉占卜術士就是把某個名字的字母數值的總和算出,再設法從這個總和作出預言;例如,用這同一個數值構成一個詞或詞組,從而對具有此名字的人作出關於其前途的結論。這種數字語言也用作切口之類的東西。這種方術在希臘語叫作gematriah——幾何學;專幹這一行,並被塔西佗稱作數學家的迦勒底人在克勞狄烏斯時代,後來又一次是在維特利烏斯時代,被趕出羅馬,大概是因為“太胡鬧”的緣故。
666這個數字也正是通過這種數學產生的。它隱含著前五個羅馬皇帝之一的名字。但伊里奈烏斯在2世紀末在666這個數字之外,還知道有個數字是616,在許多人仍然知道數字之謎的時候,這個數字還至少是出現過的。(注:伊里奈烏斯《反異端五書》第5卷第28-30章。——編者注)如果找到的答案同樣適合於這兩個數字,那就證明這個答案是準確無誤的了。
柏林的斐迪南·貝納里提供了這個答案。那名字就是尼祿。數字的根據是(尼祿凱撒)為希臘字Nêron Kaisar(尼祿皇帝)的希伯來文寫法,猶太聖法經傳和巴爾米拉銘文都可以證明。帝國東半部鑄造的尼祿錢幣上都有這種字樣。原來n(nun)=50;r(resch)=200;w(waw)代替0=6;n(nun)=50;k(koph) =100;s(samech)=60;r(resch)=200;合計=666。 如果我們拿拉丁文的寫法Nero Caesar作根據,去掉第二個nun=50,我們就得出666-50=616,即伊里奈烏斯的那個數字。◎第478頁◎
實際上,在加爾巴時代,整個羅馬帝國突然陷入一片混亂之中。加爾巴自己就曾率領著西班牙和高盧的軍團進軍羅馬來打倒尼祿。尼祿逃跑了,並命令一個被釋的奴隸把他殺死。但不僅羅馬的禁衛兵,而且各行省的軍事長官都陰謀反對加爾巴;到處都出現了新的王位追求者,準備帶著他們的軍團開向首都。看來帝國的內戰在所難免,崩潰之日已經臨近。除這一切之外,還流傳著一種謠言,特別是在東方,說尼祿並沒有被殺死,只是受了傷,逃到安息人那里去了,並將率領軍隊越過幼發拉底河回來,好進行新的、更加兇殘的恐怖統治。亞該亞和亞細亞對這些消息尤其感到恐怖。而且大約在寫《啟示錄》的時候,恰好出現了一個假尼祿,帶著相當眾多的歸附者盤踞在帕特莫斯和小亞細亞附近愛琴海的基斯諾斯(現在的塞爾米亞)島上,直到他在奧托時代被殺死為止。在受尼祿第一次嚴重迫害的基督徒中間流傳一種看法,認為他將作為一個反基督者重新回來,認為他的回來以及必然與之俱來的、殘忍地消滅新宗派的更加堅決的企圖,將是一種先兆和前奏,預示基督將重新降臨,預示將要對地獄的勢力進行一場偉大的、勝利的決戰,預示那殉道者出於信仰就為之欣然赴死的千年王國“很快”即將來臨,難道是奇怪的事嗎?
最初兩個世紀的基督教的文獻和受基督教影響的文獻,充分表明,666 這個數字的秘密是當時很多人都知道的。伊里奈烏斯固然已經不知道這個秘密,但他也像很多其他活到3世紀末的人一樣,知道《啟示錄》里的獸是暗指回來的尼祿。後來連這個線索也失去了,我們所研究的這篇著作便被正統的占卜術士作了荒誕的解釋;我自己在幼年時也還認識一些老年人,他們繼老約翰·阿爾布雷希特·本格爾之後,在那里等待1836年出現世界的末日和末日的審判。這個預言應驗了,而且恰恰就在那一年。不過末日的審判◎第479頁◎沒有落到罪惡世界的頭上,而是落到了《啟示錄》的虔誠的解釋者自己的頭上。因為正是在1836年,斐·貝納里給666這個數字提供了一把鑰匙,從而給一切預言性的數字演算,給這種新式的幾何學帶來一個可怕的末日。
關於等待著信徒的天國,我們這位約翰只能作最表面的描寫。新耶路撒冷相當大,至少就當時的概念來說是這樣;它是正方形的,每邊長12 000 斯達第=2227公里,因此它的面積差不多有500萬平方公里,比美利堅合眾國的一半還要大;它是用純金和寶石築成的。那里有神居住在信神者中間,他代替太陽為他們照耀,那里再沒有死亡,再沒有憂愁,再沒有苦難;生命之水的河從城中流過,河兩岸長著生命之樹,結十二樣果子,每月都有果子成熟;葉子“乃為醫治萬民”(勒南認為,這是一種茶葉——《反基督者》第542頁)。聖徒們在這里將永生。
就我們所知,68年前後,基督教在其主要所在地小亞細亞就是這樣。神聖的三位一體連影子也沒有,相反,只有晚期猶太教的那個舊的單一而不可分的耶和華,他在猶太教晚期,從猶太民族的神一躍而為天地間唯一最高的神,他要統治一切民族,他對改宗者許以恩澤,給不馴者以無情的毀滅,他信守古代的老規矩:寬恕降服者,制服傲慢者。因此,在末日的審判時高坐在審判席上的也就是這位神,而不是像晚出的福音書和使徒書所描寫的那樣是基督。按照晚期猶太教從波斯吸收的流出說,羔羊基督一開始是從神產生出來的,由於誤解富有詩意的一個段落(《以賽亞書》第十一章第二節)而造成的“神的七靈”雖然地位較低,也永遠是從神產生出來的。他們都不是神,也不與神等同,而是從屬於神。羔羊自己為世界罪惡贖罪而犧牲自己,為此它的地位在天上得到了相當的提升,因為這種自願的犧牲在全篇中都是被當作特殊功勳,而不是內在◎第480頁◎本質必然產生的。不言而喻,還少不得有一整套天宮建制:天使長、基路伯、天使和聖徒。為要成為宗教,一神論從遠古時代就不能不向多神論作些讓步,曾德-阿維斯陀(注:曾德—阿維斯陀是18世紀至19世紀時對阿維斯陀使用的不正確的名稱。阿維斯陀是流行於古波斯、阿塞拜疆、中亞細亞的瑣羅亞斯德教的聖書。瑣羅亞斯德教的主要教義是善與惡在世界上的鬥爭這種二元論觀念。阿維斯陀的寫作時間大約是從公元前9世紀直到公元3—4世紀。——481。)便已開其端。猶太人慢慢地轉向異教徒的諸具體神,這種情況一直繼續到在流放(注:指公元前6世紀的所謂古猶太人的“巴比倫之流放”(或者叫作“巴比倫之囚”)。巴比倫皇帝尼布甲尼撒在公元前597年攻占耶路撒冷和公元前586年最終滅掉猶太王國以後,猶太貴族、官吏、商人和手工業者被強制移居巴比倫。公元前6世紀30年代,波斯皇帝居魯士征服了巴比倫王國,才準許大部分被俘的猶太人返回故國。——481。)以後有了波斯式的天宮建制從而使宗教更適應於人們的想象的時候。就連基督教本身甚至在用自身有異的、神秘的、三位一體的神代替了永遠等於自身的、不變的猶太神以後,也只是憑著對聖徒的崇拜才能在人民大眾中間把對諸舊神的崇拜排除掉;例如,按照法耳梅賴耶爾的說法,在伯羅奔尼撒,在邁納,在阿卡迪亞,對丘必特的崇拜只是在大約9 世紀時才完全消失(《摩里亞半島史》(注:即法耳梅賴耶爾《摩里亞半島中世紀史》1830年斯圖加特-蒂賓根版。——編者注)第1冊第227頁)。只有現今的資產階級時代及其新教,才又把聖徒取消,終於認真奉行自身有異的神的一神論。
我們分析的這篇作品也同樣不知有原罪與因信稱義之說。這些最初的戰鬥的團體的信仰,與後來勝利了的教會的信仰完全不同。除羔羊的贖罪的犧牲外,最重要的內容就是臨近的基督再臨和快要到來的千年王國;而用來樹立這種信仰的手段只是:進行積極的宣傳,對內外敵人作不屈不撓的鬥爭,在異教徒的法庭上昂首承認自己的革命觀點,決心隨時為將來的勝利而殉道。
我們已經看到,作者尚未意識到自己與猶太人有所不同。相應地,全篇沒有一個地方講到洗禮,倒是有許多其他地方使我們相信,洗禮是基督教的第二個時期的制度。144 000個猶太信徒曾受“印記”,而不是受洗。講到天上的聖徒和地上的信徒時說,他們洗去了自己的罪惡,洗凈自己的白衣服,用羔羊的血使它們變得鮮明◎第481頁◎潔亮;根本沒有提到洗禮聖水。在反基督者出現以前的那兩個先知(第十一章),也沒有給任何人行洗禮,而且,照第十九章第十節的話看來,耶穌的見證不是洗禮,而是預言中的靈意。在所有這些場合,自然是該提到洗禮的,如果當時洗禮已經通行的話;因此,我們差不多可以有絕對把握得出結論說,我們這位作者不知道有洗禮,洗禮是在基督徒同猶太人最後分手的時候才出現的。
關於第二種更晚出的聖禮——聖餐禮,作者也同樣一無所知。如果說在路德的譯文中,基督許諾每一個信仰堅定的推雅推喇人到他那里並同他進聖餐,這只能導致誤解。在希臘文本中是deipnês?——我將(同他)進晚餐,英文本聖經完全正確地譯為:
I shall sup with him。關於聖餐,即使作為一種悼念餐,這里也絕對沒有談到。
我們這篇以如此獨特方式證實了寫作時間為68年或69年的作品,在一切基督教文獻中最為古老,這是無可懷疑的。找不到其他任何一篇作品,文字寫得這樣粗俗,滿紙是希伯來腔調、荒謬的構句和文法錯誤。例如在第一章第四節中有一句話,現照錄如下:
“但願從那今在昔在將在有恩惠與平安賜給你們。”
至於說福音書和使徒行傳是對現已佚失的著作的後來的加工品,這些佚失著作的微弱的歷史核心在傳說的層層籠罩之下現在已經辨認不出;就連那幾篇所謂“真正的”使徒書,也如布魯諾·鮑威爾所說,或者是更晚的作品(注:在《社會發展》雜志上發表的經作者同意的法譯文中,這句話是這樣寫的:“就連蒂賓根學派還認為真本的那三、四篇使徒書,也都如布魯諾·鮑威爾通過深刻分析而指出的,不過是晚出的作品”。─-編者注),或者最多也只是無名作家的舊著◎第482頁◎經過增補以後的加工品,——這在目前只有職業神學家或其他立場偏頗的歷史編纂學家才加以否認。更為重要的是:我們這里有了這樣一篇作品(對其寫作時間的判定已經精確到幾個月以內),這篇作品給我們描繪出形態最不發展時的基督教,這種形態的基督教對於4世紀時有著完備的教條和神話的國教的關系,大致有如塔西佗時代日耳曼人那種尚未固定的神話對於受基督教和古典古代因素影響而形成的、見於《艾達》(注:《艾達》是一部斯堪的納維亞各民族的神話和英雄的傳說與歌曲的集子;保存下來的有兩種形式,一種是13世紀時的手稿,1643年為冰島主教斯魏因森所發現(即所謂《老艾達》),另一種是13世紀初詩人和編年史家斯·斯土魯森所編的古代北歐歌唱詩人詩歌論集(即所謂《小艾達》)。《艾達》中的詩歌反映了氏族制度解體和民族大遷徙時期斯堪的納維亞的社會狀況。從中可以看到古代日耳曼人的民間創作中的一些形象和情節。
《厄革斯德列克》是《老艾達》詩歌集中屬於較晚時期的歌詞之一。恩格斯在這里引的是這首詩歌的第32和36節。——34。)的神話的關系。這里是一種世界宗教的幼芽,但這種幼芽卻已均等地包含著上千種的發展可能性,這些可能性後來體現為無數的宗派。這部基督教形成時期的最古文獻對我們之所以特別重要,是因為它以純凈的形式告訴我們,猶太教在亞歷山大里亞學派的強烈影響之下,把什麽帶進了基督教。所有後來的東西,都是西方,希臘羅馬附加進去的。只是通過一神論的猶太宗教的媒介作用,後來的希臘庸俗哲學的文明的一神論才能夠取得那種唯一使它能吸引群眾的宗教形式。但找到了這樣一種媒介以後,它也只有在希臘羅馬世界里,借助於希臘羅馬世界所達到的思想成果而繼續發展並且與之相融合,才能成為世界宗教。
寫於1894年6月19日-7月16日之間
載於1894-1895年《新時代》雜志第1卷第1期和第2期
原文是德文
選自《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2卷第523-552頁◎第483頁◎
恩格斯 法德農民問題
*(注:《法德農民問題》是馬克思主義在土地問題方面的最重要文獻,它是恩格斯在1894年11月15日和22日之間為《新時代》(見注3)雜志撰寫的。促使恩格斯寫這一著作的直接原因,是福爾馬爾在土地問題方面的機會主義言論,首先是他1894年10月25日在德國社會民主黨法蘭克福代表大會上所作的關於土地綱領的補充報告。福爾馬爾在說明他所建議的措施時,引述了法國社會黨人的土地綱領,仿佛那個綱領真是得到恩格斯讚同的。在此以前恩格斯雖然已駁斥過這種說法(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2卷第561—562頁),但他認為有必要專門寫篇文章來闡述在農民問題上革命無產階級立場的基本原則,有必要對福爾馬爾的機會主義觀點以及在馬賽代表大會(見注362)上通過的並在南特代表大會上作了補充的法國社會黨人的土地綱領中背離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地方加以批判。
在恩格斯生前,《法德農民問題》一文曾轉載於波蘭雜志《黎明》1894年第12期,標題是《農民問題》。——484。)
資產階級的和反動的政黨,對目前社會主義者突然到處都把農民問題提上了議事日程,感到非常驚奇。按理說,我們倒應該對這件事情沒有早已發生而感到驚奇。從愛爾蘭到西西里,從安達盧西亞到俄羅斯和保加利亞,農民到處都是人口、生產和政治力量的非常重要的因素。只有西歐的兩個地區是例外。在大不列顛本土,大土地占有和大農業完全排擠了自耕農;在普魯士易北河以東地區,幾百年來一直發生著同樣的過程,在這里,農民也是日益被“驅逐”,或者至少在經濟上和政治上日益被擠到次要地位。
農民至今在多數場合下只是通過他們那種根源於農村生活閉塞狀況的冷漠態度而證明自己是一個政治力量的因素。人口的主體的這種冷漠態度,不僅是巴黎和羅馬議會貪污腐化的最強大的支柱,而且是俄國專制制度的最強大的支柱。然而這種冷漠態度決不是不可克服的。自從工人運動發生以來,西歐的資產者,特別是在農民小塊土地所有制占優勢的地區,不用很費氣力就能使得農民把社會主義工人想象成partageux,即“均產分子”,想象成設法搶奪農民財產的一群懶惰而貪婪的城里人而懷疑和憎恨他們。1848年二月革命(注:二月革命是指1848年2月爆發的法國資產階級民主革命。代表金融資產階級利益的“七月王朝”推行極端反動的政策,反對任何政治改革和經濟改革,阻礙資本主義發展,加劇對無產階級和農民的剝削,引起全國人民的不滿;農業歉收和經濟危機進一步加深了國內矛盾。1848年2月22—24日巴黎爆發了革命,推翻了“七月王朝”,建立了資產階級共和派的臨時政府,宣布成立法蘭西第二共和國。無產階級和小資產階級積極參加了這次革命。但革命果實卻落到資產階級手里。——180、197、484。)的朦朧的社會主義的激情,很快就被法國農民的反動投票一掃而光;希望能生活安定的農民,從他們那豐富的記憶中取出關於農民皇帝拿破侖的神話,創立了第二帝國。我們大家◎第484頁◎都知道:單是農民的這一勳業就索取了法國人民多少代價;法國人民至今還深受這一勳業的後果之苦。
但是從那時以來,許多情況都已經改變了。資本主義生產形式的發展,割斷了農業小生產的命脈;這種小生產正在無法挽救地滅亡和衰落。北美、南美和印度的競爭使廉價的糧食充斥歐洲市場,這種糧食廉價到沒有一個歐洲的生產者能夠跟它競爭。大土地占有者和小農都同樣面臨著滅亡。而因為他們兩者都是土地占有者和農村人,所以大土地占有者宣稱自己是為小農利益奮鬥的先鋒戰士,而小農——一般講來——也承認這個先鋒戰士。
然而在這個時候,在西方強大的社會主義工人政黨已經成長起來了。二月革命時代模糊的預感和憧憬已經明朗化了,擴展、深化成為能滿足一切科學要求並包含有明確具體要求的綱領;不斷增多的社會黨議員在德國、法國、比利時的議會里捍衛著這些要求。社會黨奪取政權已成為可以預見的將來的事情。然而,為了奪取政權,這個政黨應當首先從城市走向農村,應當成為農村中的一股力量。社會黨先於所有其他政黨明確理解到經濟原因和政治後果的聯系,因此它早就識破了硬要跟農民作朋友的大地主那副羊皮掩蓋著的豺狼面孔,——這樣一個政黨能心安理得地任憑注定滅亡的農民繼續被他們的偽保護者所控制,一直到農民從工業工人的消極敵人變成工業工人的積極敵人為止嗎?這樣,我們便談到農民問題的中心點了。
一
我們可能面對的農村居民,包含有一些很不相同的組成部分,這些不同的組成部分本身又按各個地區而有所區別。◎第485頁◎
在德國西部,和在法國和比利時一樣,占統治地位的是小塊土地農民的小生產,這些農民大部分是小塊土地的所有者,在少數場合則是小塊土地的租佃者。
在西北部——在下薩克森和石勒蘇益格-荷爾斯泰因,占優勢的是大農和中農,他們是非雇用男女長工、甚至非雇用短工不可的。在巴伐利亞的部分地區,情形也是一樣。
在普魯士易北河以東地區和梅克倫堡,是一個擁有家奴、長工和短工的大土地占有和大生產的區域,而在某些地方則尚有為數不多並且日趨減少的小農和中農。
在德國中部,我們遇到的是所有這些生產形式和土地占有形式的混合,其比例因地區而異,並且這些形式當中沒有一種是在稍許廣大的面積上占有優勢的。
此外,還有一些大小不同的地區,在那里,自有的或者租佃的耕地不足以養活家口,而只是作為從事某種家庭手工業的基礎,確保這種手工業有可能支付通常無法思議的低工資,從而使產品在任何異國競爭下都能有穩固的銷路。
這幾類農村居民中有哪些是可以爭取到社會民主黨方面來的呢?不用說,我們只是大概地研究這一問題;我們只是考察一些顯著突出的形式;篇幅的限制不允許我們詳述各個過渡階段以及農村居民的混合組成的情況。
我們先從小農說起。在所有的農民當中,小農不僅一般說來對於西歐是最重要的農民,而且還給我們提供了解開整個問題的關鍵。只要我們搞清楚了我們對小農應有的態度,我們便有了確定我們對農村居民其他組成部分的態度的一切立足點。
我們這里所說的小農,是指小塊土地的所有者或租佃者——尤其是所有者,這塊土地既不大於他以自己全家的力量通常所能◎第486頁◎耕種的限度,也不小於足以養活他的家口的限度。因此,這個小農,像小手工業者一樣,是一種工人,他和現代無產者不同的地方就是他還占有自己的勞動資料;所以,這是過去的生產方式的一種殘余。他的祖先曾經是固定在土地上的,沒有人身自由的,或者在十分例外的情況下是自由的,但又羈於代役租和徭役租的農民,他和他的祖先有三方面不同。第一,法國革命已經為他解除了必須對地方擔負的種種封建的地租和勞役,並在大多數場合,至少在萊茵河左岸,給了他一塊田地作為他的自由的財產。第二,他喪失了自己曾作為其中一員的自治馬爾克公社的保護,同時也喪失了他那一份使用早先馬爾克公有土地的權利。馬爾克公有土地一部分被過去的封建主,一部分被那開明的、基於羅馬法的、官僚制度的立法玩魔術似地掠奪去了,從而使現代的小農不購買飼料就不能養耕畜。但是,在經濟方面,廢除封建負擔遠遠抵不上馬爾克土地使用權的喪失;養不起耕畜的農民的數目不斷增長。第三,現時的農民的不同點還在於:他喪失了自己過去的生產工作的一半。過去他和他的家庭用自產的原料來生產他所需要的大部分工業品;他的其余的需要則由那些除農業外同時兼營手工業的鄉村鄰居來滿足,後者從他那里得的報酬大部分是交換的物品或換工。家庭是自給自足的,幾乎生產它所需要的一切,而村莊則更是如此。這差不多是十足的自然經濟,貨幣幾乎根本不需要。資本主義生產借助於貨幣經濟和大工業結束了這種情況。而如果說馬爾克土地使用權是農民生存的一個基本條件,那麽工業副業則是另一個基本條件。於是農民每況愈下。捐稅、歉收、繼承人分家、訴訟,將一個又一個農民驅向高利貸者;負債現象越來越普遍,而且每個人的債務越來越沈重,——一句話,我們的小農,同過了時的生產方式的任何殘余一樣,在不可挽回地走向滅亡。他們是未來的無產者。◎第487頁◎
作為未來的無產者,他們本來應當樂意傾聽社會主義的宣傳。但是他們那根深蒂固的私有觀念,暫時還阻礙他們這樣做。為了保持他們那一小塊岌岌可危的土地而進行的鬥爭越加艱苦,他們便越加頑固地拚命抓住這一小塊土地不放,他們便越加傾向於把那些談論將土地所有權轉交整個社會掌握的社會民主黨人看作如同高利貸者和律師一樣危險的敵人。社會民主黨應當用什麽辦法來戰勝這種成見呢?在不改變自己的信念的情況下,它能給走向滅亡的小農拿出些什麽呢?
在這一方面,我們可以把馬克思主義派的法國社會黨人的土地綱領當作實際的立足點,這一綱領特別值得重視,因為它是從小農經濟的典型國家產生出來的。
在1892年的馬賽代表大會上,通過了黨的第一個土地綱領。(注:1892年9月24日至28日在馬賽舉行了法國工人黨第十次代表大會。大會研究了關於農村工作、黨的狀況和黨的活動、慶祝五一節、參加1893年蘇黎世國際社會主義工人代表大會、以及關於參加即將舉行的議會選舉等問題。
代表大會議事日程上最重要的一項是關於農村工作問題,原因是國內農民運動有了高漲,並且黨希望在議會選舉中得到農民的支持。代表大會通過了第一個土地綱領,其中提出了許多有利於農村無產階級和小農的具體要求。但是,綱領也包含了許多背離社會主義原則的地方,對農民的小資產階級幻想與私有者情緒,甚至對它的富裕階層的剝削意圖作了某些讓步。在黨的南特代表大會上所通過的綱領緒論部分和對綱領的補充里,這些機會主義傾向更加嚴重了。——488。)這個綱領為無地的農業工人(即短工和家奴)提出的要求是:實行由同業公會和市鎮委員會規定的最低工資額;建立其成員半數由工人組成的農村工商業仲裁法庭;禁止出賣市鎮土地並把國有土地租給市鎮,市鎮應當將這一切土地——不論是自己的或租來的——在禁止使用雇工並受市鎮監督的條件下交給無地的農業工人家庭組合共同耕種;規定養老金和殘廢撫恤金,由對大地產征收的特別稅支付。
這個綱領為小農(其中還專門談到了佃農)提出的要求是:由市鎮置備農業機器,按成本價格租給農民使用;建立農民合作社以購買肥料、排水管、種子等等並銷售產品;對於價值不超過5 000法郎的土地,在土地轉手時免於征稅;建立愛爾蘭式的調停委員會,以減低過高的租價,並為退佃的佃農和分成制佃農 (métayers)補償他們所提高的土地價值;廢除規定土地所有者有權奪走收成抵債的民法典第2102條,並剝奪債權人將青苗抵作押金的權利;◎第488頁◎規定一定數量的農具、收成、種子、肥料、耕畜——總之,凡農民耕作所必需的東西——不得抵作押金;修訂早已過了時的總的地籍冊,暫時則在每個市鎮中進行地方性的修訂;最後,實行免費的農業進修教育和建立農業試驗站。
我們看到,為農民利益而提出的要求——至於為工人利益而提出的要求,我們在這里暫且不談——並不是過分的。其中有一部分在別的國家里已經實現了。佃農調解法庭明顯地是按照愛爾蘭的樣式建立起來的。農民合作社在萊茵地區已經存在。修訂地籍冊是西歐各地一切自由派以至於官僚經常表示的善良願望。綱領的其他各條,也是不必使現存資本主義制度受到什麽根本損害就可以實現的。我們說這些,只是為了說明綱領的特征,並無責難之意,而是恰恰相反。
利用這一綱領,黨在法國各個不同地區的農民中間都獲得了很大的成功,以致——因為胃口越吃越大——我們的法國同志就迫切地想把綱領弄得更加適合於農民的口味。當然,他們同時也感到他們正走上危險的道路。應該如何幫助農民,不是作為未來的無產者,而是作為現時的私有者農民來幫助,同時又不違背社會主義總的綱領的基本原則呢?為了對付這方面的異議,於是在新的實際建議之前加上了一段理論性的緒論,企圖證明社會主義原則中包括有保護小農所有制免於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遭到滅亡,當然作者們自己完全明白這種滅亡是不可避免的。現在我們來仔細考察一下這個緒論以及今年9 月在南特代表大會上所通過的要求本身。
緒論開頭寫道:
“鑒於按照黨的總綱的本文,生產者只有在占有生產資料時才能自由;
鑒於雖然說在工業方面這些生產資料已經達到如此程度的資本主義的◎第489頁◎集中,以至於只有以公有的或者說社會所有的形式才能歸還生產者,但是,——至少在今天的法國,——在農業方面情況就完全不同了,在這里生產資料,即土地,在許多地方還是作為個人財產掌握在個體生產者手中;
鑒於雖然這種以小塊土地所有制為特征的情況不可挽救地注定要滅亡(est fatalement appelé à dispara?tre),可是社會主義卻不應加速這種滅亡,因為社會主義的任務並不是要把所有權和勞動分離開來,而是相反,要把任何生產的這兩個要素結合在同一手中,因為把這兩個因素分隔開來的後果,就是已淪為無產者的勞動者遭受奴役和貧困;
鑒於如果說一方面社會主義的職責在於重新使農業無產者在對大片領地現在的遊手好閒的所有者實行剝奪之後,占有——以公有的或者說社會所有的形式——大地產,那麽另一方面,社會主義的同樣迫切的職責就在於維護自食其力的農民占有自己的小塊土地,而反對國庫、高利貸者以及來自新生的大地主方面的侵犯;
鑒於對那些作為佃農或分成制佃農(métayers)耕種別人土地,即使剝削短工也是在某種程度上由於自己受著剝削才被迫出此一途的生產者,也應該予以同樣保護,——
工人黨——它與無政府主義者相反,不把社會制度的改造寄托於貧困的增長和蔓延,而認為勞動和整個社會的解放只有靠城鄉勞動者組織起來和共同努力,靠他們掌握行政和立法的權力才可獲得,——通過了下列土地綱領,以聯合農村生產的一切成分和在各種法律基礎上經營國內土地的一切種類的活動一齊去與共同的敵人——封建土地所有制作鬥爭。”
讓我們來更詳細地考察這幾個“鑒於”。
首先,緊接法國綱領中關於占有生產資料是生產者自由的前提這句話之後,應該添上下面這幾句,即生產資料的占有只能有兩種形式:或者是個人占有,這一形式無論何時何地對於生產者來說都從來沒有作為普遍形式存在過,而且一天天地越來越被工業的進步所排除;或者是公共占有,這一形式的物質的和精神的前提都已經由資本主義社會的發展本身造成了;所以,必須以無產階級所擁有的一切手段來為生產資料轉歸公共占有而鬥爭。
這樣,生產資料的公共占有便在綱領中被提出來作為應當爭◎第490頁◎取的唯一的主要目標。這不僅在基礎已經打好了的工業方面是如此,而且在所有的地方,也就是說在農業方面也是如此。按照綱領所說,個人占有無論何時何地對於一切生產者來說都從來沒有普遍適用過;正因為如此,並且還因為工業的進步本來就在排除個人占有,所以社會主義的利益決不在於維護個人占有,而是在於排除它,因為凡是個人占有還存在的地方,公共占有就成為不可能。如果要引證綱領,那麽就應該引證整個綱領,而這就會根本改變南特緒論中所引用的論點,因為這將使其中表達的普遍歷史真理依存於這樣的一些條件,只有在這些條件下,這個真理現在才能對西歐和北美仍然有效。
個體生產者對生產資料的占有,現代已經不再賦予這些生產者以真正的自由。城市中的手工業已經破產,而在像倫敦那樣的大城市中甚至已經全然絕跡,取而代之的是大工業、血汗制度以及靠破產維持生活的卑鄙的劣品制造者。靠自力耕種的小農既非牢靠地占有自己的小塊土地,也不自由。他們自己以及他們的房屋、他們的院子、他們的少量田地,都屬於高利貸者,他們的生活比無產者更沒有保障,無產者至少有時還能過上些安生日子,而受盡折磨的債務奴隸卻永遠沒有這樣的事。即使把民法典第2102條刪掉,即使通過法律保證農民有一定數量的農具、牲畜等等不得抵作押金,你們也仍舊無法使他們從走投無路的處境中解脫出來,因為他們為了暫時延緩毀滅的日期,必須“自願地”將自己的牲畜,將他們本人連肉體帶靈魂一並出賣給高利貸者。你們企圖保護小農的所有權,這不是保護他們的自由,而僅僅是保護他們被奴役的特殊形式而已;這種形式的奴役延長著他們的求生不成求死不得的狀況;因此,引證你們綱領的第一段在這里是根本不適當的。
緒論中說道:在今天的法國,生產資料,即土地,在許多地方還◎第491頁◎是作為個人財產掌握在個體生產者手中;社會主義的任務並不是要把所有權和勞動分離開來,而是相反,要把任何生產的這兩個要素結合在同一手中。——上面已經指出過,後面這點作為一種普遍狀況來談,決不是社會主義的任務;社會主義的任務,不如說僅僅在於把生產資料轉交給生產者公共占有。我們只要忽視這一點,上述論點立刻就把我們引入歧途,以為仿佛社會主義的使命是把小農對自己田地的現在這種虛構的所有權變成真正的所有權,也就是說,把小佃農變成所有者,把滿身債務的所有者變成沒有債務的所有者。自然,農民所有權的這種假象消失對於社會主義是有好處的,但不是以這種方式。
無論如何,現在事情已弄到這樣的地步緒論竟直截了當地宣稱,社會主義的職責,甚至它的迫切的職責,是在於
“維護自食其力的農民對自己的小塊土地的占有,而反對國庫、高利貸者以及來自新生的大地主方面的侵犯”。
這樣,緒論便把實現一件在前一段中已經認為是不可能的事情當作迫切的職責交給了社會主義。緒論委托社會主義“維護”農民的小塊土地所有制,雖然它本身就說這一所有制“不可挽救地注定要滅亡”。國庫、高利貸者、新生的大地主,這些不是資本主義生產借以實現這種不可避免的滅亡的工具又是什麽呢?“社會主義”應當用什麽方法去保護農民不遭受這三位一體的侵害,我們下面就會看到。
但是不僅小農的所有權應該得到保護。與此同時,
“對那些作為佃農或分成制佃農(métayers)耕種別人土地,即使剝削短工也是在某種程度上由於自己受著剝削才被迫出此一途的生產者,也應該予以同樣保護”。◎第492頁◎
這里我們就談起一個完全奇特的領域了。社會主義是專門反對剝削雇傭勞動的。而這里卻宣布社會主義的迫切的職責是保護那些即使“剝削短工”——原話就是這樣說的!——的法國佃農。這是因為這些佃農是在某種程度上“由於自己受著剝削”才被迫出此一途!
一旦踏上了斜路,往下滑是多麽容易和舒服啊!如果德國的大農和中農跑來請求法國社會黨人在德國黨的執行委員會面前美言一番,要德國社會民主黨保護他們剝削男女長工,據說就是他們“自己受著”高利貸者、稅吏、糧食投機商和牲口販子們的“剝削”,——那麽法國社會黨人將怎樣回答呢?誰又能為他們擔保我們的大土地占有者不會把卡尼茨伯爵(要知道,他也提出了類似的將糧食進口國有化的議案)也派到他們那里去,以他們“自己受著”交易所、高利貸者和糧食投機商的“剝削”為理由而請求社會黨人在他們剝削農業工人方面也加以保護呢?
不過應該說明,我們的法國朋友們根本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樣懷有什麽惡意。在上述的那一段中所指的僅僅是一種非常特殊的情況,即如下的情況:在法國北部,也如在我國甜菜產區一樣,土地租給農民耕種,責成他們栽種甜菜,而且條件極端苛刻:他們必須向指定的工廠並按照該工廠所規定的價格出售甜菜,必須購買指定的種子,按規定定量施肥,此外他們在送交甜菜時還要受到無恥的欺詐。這一切我們在德國也很熟悉。但是,如果法國社會黨人想予以保護的正是這類農民,那就應當直接和明確地說出來。這作為一種普遍狀況來談,不僅直接違反法國的綱領,而且直接違反社會主義的基本原則,如果這一草率的措辭被不同的方面用來作出不符合它的起草者們本意的解釋,那麽他們是沒有理由抱怨的。
緒論的結束語也可能受到同樣的曲解。按照這一結束語,社會◎第493頁◎主義工人政黨的任務是
“聯合農村生產的一切成分和在各種法律基礎上經營國內土地的一切種類的活動一齊去與共同的敵人——封建土地所有制作鬥爭”。
我堅決否認任何國家的社會主義工人政黨有任務除了吸收農村無產者和小農以外,還將中農和大農,或者甚至將大地產租佃者、資本主義牧主以及其他按資本主義方式經營國內土地的人,也都吸收到自己的隊伍中來。就算封建主義土地所有制對於他們大家都是共同的敵人吧。我們在某些問題上可以和他們一道走,可以在一定時期為達到一定的目的而與他們一起奮鬥。我們黨內可以有來自任何社會階級的個人,但是我們絕對不需要任何代表資本家、中等資產階級或中等農民的利益的集團。這里的本意也並不是看上去的那樣壞;關於這一切,起草者們顯然是根本沒有考慮到;然而遺憾的是喜歡概括的熱情使他們忘乎所以;如果有人要他們信守諾言,他們可不要大驚小怪。
緒論的後面接著是對綱領本身的一些新近作出了決議的補充。它們也像緒論一樣措辭很草率。
關於市鎮應當購置農業機器並按成本出租給農民的那一條,作了如下的更改:第一,市鎮為此目的應當從國家獲得補助金;第二,市鎮應當無報酬地把機器提供小農使用。這個進一步的讓步決不會給小農帶來多大的好處,因為小農的田地及其經營方式只容許小規模地運用機器。
其次:
“對3 000 法郎以上的一切收入征收單一的累進稅以取代一切現行的間接稅和直接稅。”
若幹年來幾乎在每一個社會民主黨綱領中都包含有類似的要◎第494頁◎求。然而專門為了小農的利益把它提出來,這卻是一件新鮮事,而且只是證明,它的效果被估計得多麽不夠。我們就拿英國作例子。在那里,國家的預算是9 000萬英鎊。其中有1 350萬-1 400萬英鎊來自所得稅,其余的7 600 萬中有一小部分來自營業稅(郵政、電報、印花稅),但絕大部分是靠對日用消費品抽稅來取得的,即靠對全體國民而主要是對較貧窮階層的收入經常不斷地進行少量克扣——毫不顯眼,但加起來卻是若幹百萬——來取得的。在現代社會中,恐怕不可能用其他辦法來償付國家的開支了。我們姑且假定說,所有這9 000萬英鎊在英國都是靠對120英鎊(3 000法郎)以上的收入征收直接累進稅取得的。每年的平均積累,整個國民財富每年的增長,按吉芬的統計,在1865-1875年是24 000萬英鎊。假定現在每年是3億英鎊;9 000 萬英鎊的捐稅負擔在這種場合便會耗去全部積累的將近1/3。換句話說,除了社會主義政府以外,沒有一個政府能采取這類做法;而當社會主義者掌握了政權的時候,他們將要實行種種措施,這種稅收改革在那時將只不過起一種暫時的、微不足道的分期償付債款的作用,而在小農面前則將展現出完全不同的前景。
綱領的起草者們看來也認識到,這種稅收改革農民還得等待一段較長的時間,因此“暫且”(en attendant)向他們許諾:
“廢除向一切自食其力的農民征收的土地稅和減輕向一切典押地征收的土地稅。”
這項要求的後半部所指的只能是不能單靠家中人力耕作的較大的農莊;因此,這又是對那些“剝削短工”的農民的一個優待。
其次:◎第495頁◎
“漁獵自由不受任何限制,但為保護野物、魚類以及莊稼所須作的限制除外。”
這聽起來頗得人心,但是,這句話的後半部卻將前半部勾銷了。現時在所有農業地區每一戶農家究竟能攤到多少兔子、鷓鴣、梭魚和鯉魚呢?夠不夠一年給每個農民一天多的時間去漁獵呢?
“減低法定的和通行的利率”——這就是說,重新頒布一些反高利貸的法律,企圖重新實行那種兩千年來無論何時何地都遭到失敗的警察措施。如果小農陷入困難的處境,以致向高利貸者求貸在他們看來已是較小的禍害,那麽高利貸者總是能找到辦法來吸盡他們的脂膏,而又不會受到反高利貸法律的制裁。這一措施最多只能使小農得到安慰,而不會帶給他們什麽好處;相反,它只會使他們恰恰在特別需要貸款時卻難於獲得貸款。
“免費治療並按成本價格供給藥品”——這無論如何不是專門的保護農民的措施;德國綱領比這更進一步,甚至還要求免費供給藥品。
“預備役士兵應征服役期間,其家屬應得貼補”——這在德國和奧地利都已經實行,雖然還很不夠,並且這也不是專門為農民提的要求。
“降低肥料、農業機器和農產品的運費”——這在德國基本上已經實行,而且主要是符合大土地占有者的利益。
“立即進行準備工作以擬定改良土壤和提高農業生產的公共工程計劃”——◎第496頁◎這一切都超不出含糊其詞和漂亮諾言的圈子,並且首先也是為了大土地占有者的利益。
一句話,在緒論的全部大吹大擂的理論性的開場白之後,新土地綱領的實際建議卻一點也沒有向我們說清楚,法國工人黨究竟打算怎樣做到維護小農的小塊土地所有制,這種土地所有制按照它自己的說法是無法挽救地注定要滅亡的。
二
我們的法國同志有一點是完全正確的:違反小農的意志,任何持久的變革在法國都是不可能的。我只是覺得,他們沒有找到接近農民的正確方法。
大概,他們的出發點是想要在朝夕之間,盡可能甚至就在最近一次的普選中把小農爭取過來。他們只有靠很冒險的廣泛的許諾,才有希望達到這個目的,而為了替這些許諾作辯護,他們便不得不運用還要冒險得多的理論上的一些考慮。如果我們比較仔細地考察一下,那就會發現:這些廣泛的許諾是自相矛盾的(許諾準備維護一種他們自己宣布為無法挽救地注定要滅亡的狀態);個別的措施或者完全沒有實際的作用(反高利貸的法律),或者是工人的廣泛要求,或者也對大土地占有者有利,或者最後,其作用對於小農的利益決不是很有意義的;因此,綱領的純實踐部分便自動改正了錯誤的開場白,並把緒論中那些看起來有冒險性的大話降低到事實上無傷大體的程度。
坦率地說,在由小農的整個經濟地位、由他們所受的教育和閉塞的生活方式所產生並且為資產階級報刊和大土地占有者所助長的偏見之下,我們只有向小農群眾作出一些明知不能兌現的許諾,◎第497頁◎才能於朝夕之間把他們爭取過來。這就是說:我們得向他們許諾不僅要在任何情況下都保護他們的財產,反對一切向它進攻的經濟力量,而且要把這財產從現在就已經壓在它身上的重擔下解放出來:把佃農變成自由的所有者,為被典押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所有者償還其債務。即使我們能夠做到這點,也只會回到那必然要重新發展成現在這種情況的局面。我們不會使農民得到解放,而只會延緩一下他們滅亡的時間。
但是,我們的利益決不是要今天就把農民爭取過來,好使他們明天在我們不能實現自己的諾言時又離開我們。我們是不需要期望我們永久保存其小塊土地所有制的農民來做黨員的,正如我們不需要那些想永久保存其師傅地位的小手工業師傅來做黨員一樣。這種人屬於反猶太主義者之流。讓他們到反猶太主義者那里去吧,讓他們向後者取得拯救他們的小生產的諾言吧;當他們在那里知道這些誇誇其談的話語有什麽意義,反猶太主義者天堂里的小提琴演奏的是些什麽樣的曲子,他們就會越來越懂得:雖然我們許諾得少些,並且完全是從另一個方向尋求解救,但我們畢竟是更加可靠的人。假如法國人那里曾經發生過像我們這里一樣喧囂的反猶太主義的煽動,那麽他們未必會犯南特的錯誤。
我們對待小農的態度究竟是怎樣的呢?在我們奪得國家政權的那一天,我們應該怎樣對待他們呢?
第一,法國綱領的論點是完全正確的:我們預見到小農必然滅亡,但是我們無論如何不要以自己的幹預去加速其滅亡。
第二,同樣明顯的是,當我們掌握了國家政權的時候,我們決不會考慮用暴力去剝奪小農(不論有無報償,都是一樣),像我們將不得不如此對待大土地占有者那樣。我們對於小農的任務,首先是把他們的私人生產和私人占有變為合作社的生產和占有,不是采◎第498頁◎用暴力,而是通過示範和為此提供社會幫助。當然,到那時候,我們將有足夠的手段,向小農許諾,他們將得到現在就必須讓他們明了的好處。
差不多20年以前,丹麥的社會黨人就已經提出了類似的計劃,因為他們的國家實際上只有一座城市,即哥本哈根,所以除這座城市以外,他們就幾乎完全要靠在農民中間進行宣傳。一個村莊或教區的農民——在丹麥有許多大的個體農戶——應當把自己的土地結合為一個大田莊,共同出力耕種,並按入股土地、預付資金和所出勞力的比例分配收入。在丹麥,小土地所有制只起次要作用。可是,如果我們將這一思想運用於小塊土地經營方面,我們就會發現:把各小塊土地結合起來並且在全部結合起來的土地上進行大規模經營的話,一部分過去使用的勞動力就會變為多余的;勞動的這種節省也就是大規模經營的主要優點之一。要給這些勞動力找到工作,可以用兩種方法:或是從鄰近的大田莊中另撥出一些田地給農民合作社支配,或是給這些農民以資金和機會去從事工業性的副業,盡可能並且主要是供自己使用。在這兩種情況下,他們的經濟地位都會有所改善,並且這同時會保證總的社會領導機構有必要的影響,以便逐漸把農民合作社轉變為更高級的形式,使整個合作社及其社員個人的權利和義務跟整個社會其他部門的權利和義務處於平等的地位。至於怎樣具體地在每一個特殊場合下實現這一點,那將取決於這一場合的情況,以及我們奪得政權時的情況。可能我們那時將有能力給這些合作社提供更多的便利:由國家銀行接收它們的一切抵押債務並將利率大大減低;從社會資金中抽撥貸款來建立大規模生產(貸款不一定或者不主要是貨幣,而且可以是必需的產品:機器、人造肥料等等)及其他各種便利。
這里主要的是使農民理解到,我們要挽救和保全他們的房產◎第499頁◎和田產,只有把它們變成合作社的占有和合作社的生產才能做到。正是以個人占有為條件的個體經濟,使農民走向滅亡。如果他們要堅持自己的個體經濟,那麽他們就必然要喪失房屋和家園,大規模的資本主義經濟將排擠掉他們陳舊的生產方式。情況就是如此。現在我們來讓農民有可能不是為了資本家的利益,而是為了他們自己的共同利益自己進行大規模經營。難道不能使農民理解到,這是為了他們自己的利益,這是他們唯一得救的途徑嗎?
我們永遠也不能向小農許諾,給他們保全個體經濟和個人財產去反對資本主義生產的優勢力量。我們只能向他們許諾,我們不會違反他們的意志而強行幹預他們的財產關系。其次,我們可以促使資本家和大土地占有者反對小農的鬥爭現在就盡量少用不公正的手段進行,並且盡可能阻撓現在常常發生的直接掠奪和欺詐行為。這是只有在例外的場合才可做到的。在發達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誰也搞不清楚到哪里為止算是誠實,從哪里起就算是欺詐。然而政權是站在欺騙者方面還是站在被欺騙者方面,這始終是有很大差別的。而我們則堅決站在小農方面;我們將竭力設法使他們的命運較為過得去一些,如果他們下了決心,就使他們易於過渡到合作社,如果他們還不能下這個決心,那就甚至給他們一些時間,讓他們在自己的小塊土地上考慮考慮這個問題。我們之所以要這樣做,不僅是因為我們認為自食其力的小農可能來補充我們的隊伍,而且也是為了黨的直接利益。我們使之免於真正淪為無產者,在還是農民時就能被我們爭取過來的農民人數越多,社會改造的實現也就會越迅速和越容易。假如我們不得不等到資本主義生產到處都發展到底以後,等到最後一個小手工業者和最後一個小農都變成資本主義大生產的犧牲品以後,再來實現這個改造,那對我們可就太糟了。我們在這個意義上為了農民的利益而必須犧牲◎第500頁◎的一些社會資金,從資本主義經濟的觀點看來好像只是白花錢,然而這卻是一項極好的投資,因為這種物質犧牲可能使花在整個社會改造上的費用節省9/10。因此,在這個意義上說來,我們可以很慷慨地對待農民。這里不是深入細節,在這方面提出一定建議的地方;這里只能講到一般的要點。
可見,如果我們許下的諾言使人產生哪怕一點點印象,以為我們是要長期保全小塊土地所有制,那就不僅對於黨而且對於小農本身也是最糟糕不過的幫倒忙。這就簡直是把農民解放的道路封閉起來並把黨降低到招搖過市的反猶太主義的水平。恰恰相反。我們黨的義務是隨時隨地向農民解釋:他們的處境在資本主義還統治著的時候是絕對沒有希望的,要保全他們那樣的小塊土地所有制是絕對不可能的,資本主義的大生產將把他們那無力的過時的小生產壓碎,正如火車把獨輪手推車壓碎一樣是毫無問題的。如果我們這樣做,那就是按照必然的經濟發展的精神行動,而經濟發展會使農民的頭腦接受我們的話。
然而,在結束這個話題之前,我必須說明我相信南特綱領的起草者們實質上跟我抱有同樣的觀點。他們極有見識,決不會不了解,現在分為小塊的土地也必定要轉歸公共占有。他們自己也承認,小塊土地所有制是注定要消滅的。由拉法格起草的全國委員會在南特代表大會上的報告(注:指保·拉法格的報告《農民的財產和經濟的發展》是以法國工人黨全國委員會的名義向南特代表大會提出的。拉法格的報告還發表在1894年10月18日《社會民主黨人》第38號附刊上。——501、737。),也完全確認了這一觀點。這個報告的德文本刊載於今年10月18日柏林的《社會民主黨人》(注:《社會民主黨人》是德國的一家周報,德國社會民主黨的機關報,1894年至1895年在柏林出版。——501。)報上。南特綱領在措辭上的矛盾百出本身就已表明:它的起草者們實際上所說的並不是他們所想要說的。如果他們得不到理解,他們的言論被人濫用,——實際上已經發生這種情形,——那當然是他們自己的過錯。不管怎樣,他們應該更詳細地說明他們的綱領,而下屆法國代表大會則必須對它進行徹底審查。◎第501頁◎
現在我們來談一談較大的農民。在這里,主要由於遺產分割,而且也由於欠債和被迫賣地,我們看到從小塊土地農民起到完整保存了甚至擴大了自己舊有田地的大農為止的各個過渡階段的全圖。在中農住在小塊土地農民中間的地方,中農的利益和觀點跟小塊土地農民沒有什麽本質區別;但是他們本身的經驗應該告訴他們,有多少像他們這樣的人已經下降為小農了。然而,在中農和大農占優勢而農業經營又普遍都需用男女長工的地方,事情就完全不同了。工人政黨當然應該首先維護雇傭工人,即維護男女長工和短工的利益;僅僅由於這一點,工人政黨就不能向農民作出任何包括有讓工人雇傭奴隸制繼續存在的諾言。但是只要大農和中農本身仍然存在,他們就非使用雇傭工人不可。如果我們向小塊土地農民許諾長期作為小塊土地農民存在是愚蠢行為的話,那麽向大農和中農作這樣的許諾就近乎背叛了。
在這里又有跟城市手工業者相似的地方。雖然他們遭受破產比農民更為嚴重,但是他們中間還是有一些人除學徒外還雇有幫工,或用學徒來做幫工的工作。讓這些手工業師傅中想永久保存自己的地位的人到反猶太主義者那里去吧,直到他們確信,即使在那里也不會得到什麽幫助。其余那些看到自己的生產方式必然滅亡的人,則要到我們這里來,而且還準備在將來共同承擔其他一切工人正面臨的命運。對於大農和中農也是如此。當然,我們關心得更多的是他們的男女長工和短工,而不是他們。如果這些農民想要獲得使他們的經濟繼續存在下去的保證,我們決不能給。這樣一來,他們就到那些樂於什麽都許諾,但什麽都不履行的反猶太主義者、農民同盟盟員以及類似的黨派那里去了。我們確切地知道一個經濟上的真理,即由於資本主義經濟和海外廉價糧食生產的競爭,無論大農和中農都同樣無法挽救地要走向滅亡,這是甚至這些農民◎第502頁◎日益增加的債務和到處可見的衰落所證明了的。對付這種衰落我們所能做的只是,在這里我們也建議把各個農戶聯合為合作社,以便在這種合作社內越來越多地消除對雇傭勞動的剝削,並把這些合作社逐漸變成一個全國大生產合作社的擁有同等權利和義務的組成部分。如果這些農民看到他們現在的生產方式必然要滅亡並且從中得出必要的結論,他們就要到我們這里來,而我們的職責就是要盡力使他們也易於過渡到新的生產方式。否則,我們就只得讓他們聽天由命,而去同一定會對我們表示歡迎的他們的雇傭工人打交道了。大概我們在這里也將拒絕實行暴力的剝奪,不過我們可以指望,經濟發展將使這些頑固腦袋也能變得明智。
只有對於大土地占有制,事情才十分簡單。這里擺在我們面前的是毫無掩飾的資本主義企業,因此也就不應該有任何顧忌。這里我們面對的是人數眾多的農村無產者,因而我們的任務很清楚。我們的黨一旦掌握了國家政權,就應該幹脆地剝奪大土地占有者,就像剝奪工廠主一樣。這一剝奪是否要用贖買來實行,這大半不取決於我們,而取決於我們取得政權時的情況,尤其是也取決於大土地占有者先生們自己的態度。我們決不認為,贖買在任何情況下都是不容許的;馬克思曾向我講過(並且講過好多次!)他的意見:假如我們能贖買下這整個匪幫,那對於我們最便宜不過了。然而這里我們不去談論這點。我們將把這樣歸還給社會的大地產,在社會監督下,轉交給現在就已經耕種著這些土地並將組織成合作社的農業工人使用。我們將用什麽方式方法轉交這些土地,關於這點現在還不能說出一定的意見。無論如何,資本主義的企業轉變為社會的企業在這里已經萬事具備了,並且一夜之間就可以馬上完成,比方說,在克虜伯先生或馮·施杜姆先生的工廠中就是這樣。這些農業合作社的範例,將說服最後一些可能仍在反抗著的小塊土地農民◎第503頁◎而且也許還有某些大農相信大規模合作企業的優越性。
因此,在這里,我們可以在農村無產者面前展開一幅光輝的遠景,就像在工業工人面前所展開的一樣。所以,把普魯士易北河以東地區的農業工人爭取到我們這方面來,對於我們僅僅是時間問題,而且甚至是一個很短時間的問題。而當易北河以東地區的農業工人跟我們站在一起的時候,整個德國立刻就會改變風向。易北河以東地區的農業工人實際上的半農奴狀況,是普魯士容克統治的主要基礎,因而也就是德國的道地普魯士霸權的主要基礎。正是易北河以東地區的容克——他們日益陷入負債、貧窮、靠國家和別人的供養過著寄生生活,因此也就越來越拚命抓緊自己的統治不放,——正是他們造成了並在維護著官僚和軍官的道地普魯士性質;他們的傲慢、狹隘和驕橫,使得普魯士民族的德意志帝國——盡管顯而易見,此刻它之作為現時唯一可能實現的民族統一形式,是無可避免的——在國內如此被人憎恨,而在國外,雖有其光輝的勝利,卻如此不受尊敬。這些容克的權力是建立在這樣的基礎上:在七個舊普魯士省份的全部領土上,也就是說,幾乎在整個帝國1/3的領土上,他們掌握著在這里提供社會權力和政治權力的地產,不僅掌握著地產,而且還通過甜菜制糖廠和燒酒釀造廠掌握著這一地區最重要的工業部門。無論德國其余部分的大土地占有者或大工業家,都沒有處於這樣有利的地位;無論前者或後者都沒有掌握著整個的王國。他們都分散在廣闊的地域里,並且為取得經濟和政治優勢既彼此發生競爭,又跟周圍其他社會成分發生競爭。但是普魯士容克的這種實力地位正日益喪失其經濟基礎。雖然有國家的幫助(自弗里德里希二世以來,這種幫助總是列入容克的每一個正常預算中),負債和貧窮化現象在這里也是不可抑制地日益擴大;只是立法和習慣所認可的實際上的半農奴制以及因而有可能對農◎第504頁◎業工人進行的無限制的剝削,才把正要沒頂的容克勉強支持在水面上。只要把社會民主主義的種子撒到這些工人當中去,鼓舞他們和團結他們去堅持自己的權利,容克的統治也就會完結。這一對於德國猶如俄國沙皇制度對於整個歐洲一樣是野蠻的侵略成分代表的巨大反動勢力,就會像刺破了的肥皂泡一樣完全瓦解。普魯士軍隊的“勁旅”就會變成社會民主主義的勁旅,那時在力量對比上便會發生那孕育著徹底變革的變動。但是正因為如此,爭取易北河以東地區的農村無產者比爭取德國西部的小農或者甚至比爭取德國南部的中農都重要得多。這里,普魯士易北河以東地區正是我們決戰的戰場,所以政府和容克將采取一切措施來阻擋我們到這里來。如果像他們威脅我們的那樣,將重新采用強制措施來制止我們黨的擴展,那麽這首先將是為了阻礙易北河以東地區的農村無產階級接受我們的宣傳。這對我們反正一樣。我們終究會將他們爭取過來。
寫於1894年11月15日-22日之間
載於1894-1895年《新時代》雜志第1卷第10期
原文是德文
選自《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2卷第563-587頁◎第505頁◎
恩格斯 卡·馬克思《1848年至1850年的法蘭西階級鬥爭》一書導言
*(注:馬克思《1848年至1850年的法蘭西階級鬥爭》(見本選集第1卷第376—481頁)的導言,是恩格斯於1895年2月14日和3月6日之間為在柏林出版的該書單行本寫的。
從費舍1895年3月6日給恩格斯的信中可以看出,在發表這個導言時,德國社會民主黨執行委員會曾堅決要求恩格斯把這部著作中在執行委員會看來是過分革命的調子沖淡,並使它具有更為謹慎的形式;當時費舍提出的借口是:由於帝國國會討論新的反社會黨人法草案,國內又形成了緊張局勢。
恩格斯在給費舍的覆信中(覆信尚未找到,但根據1895年3月14日費舍給恩格斯的信可以推斷出它的內容),對黨的領導的不堅定立場和它力求“僅僅在合法範圍內進行活動”作了批評。但是恩格斯不得不考慮執行委員會的意見而同意在校樣中刪去一些地方和改變一些提法,結果,在他看來,導言的原稿“受到了一些損害”。在本選集中,這些刪改都在腳注中注出。由於作過這些修改的條樣以及導言手稿保存了下來,因而有可能完全恢覆原稿的本來面目。
那時社會民主黨的個別領袖企圖根據這一著作說恩格斯主張工人階級在任何情況下都只能通過和平途徑取得政權。1895年3月30日,德國社會民主黨中央機關報《前進報》(見注561)發表了一篇標題是《目前革命應怎樣進行》的社論,社論未經恩格斯同意就從他的導言中斷章取義地摘引了幾處,因而造成一種印象,仿佛恩格斯主張“無論如何要守法”。恩格斯感到非常憤懣,向《前進報》編輯李卜克內西提出堅決抗議,反對這種歪曲他的觀點的做法。恩格斯在1895年4月1日給考茨基的信中強調有必要在《新時代》(見注3)雜志上發表導言全文以“消除這個可恥印象”。恩格斯在1895年4月1日給卡·考茨基的信和4月3日給保·拉法格的信中也談到了《前進報》在發表導言時的這種不光彩做法(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9卷第432、436頁)。
在馬克思的著作單行本出版前不久,由於恩格斯的堅持,1895年的《新時代》雜志第27期和第28期摘要登載了恩格斯的導言,但是保留了作者在上述單行本中不得不作出的那些刪節。在德國頒布新的反社會黨人法(見注302)的危險消除之後,導言仍未能全文發表。
恩格斯的導言曾經根據《新時代》雜志的文本以刪節的形式登載在1895年《社會評論》雜志第9期和1895年保加利亞《事業》雜志第1期上。——506。)
目前再版的這部著作,是馬克思用他的唯物主義觀點從一定經濟狀況出發來說明一段現代歷史的初次嘗試。在《共產黨宣言》中,用這個理論大略地說明了全部近代史;在馬克思和我在《新萊茵報》(注:《新萊茵報。民主派機關報》是德國1848—1849年革命時期民主派中無產階級一翼的戰鬥機關報,1848年6月1日至1849年5月19日每日在科隆出版,主編是馬克思;參加編輯部的有恩格斯、威·沃爾弗、格·維爾特、斐·沃爾弗、恩·德朗克、斐·弗萊里格拉特和亨·畢爾格爾斯。
《新萊茵報》起了教育和鼓舞人民群眾的作用。闡述報紙對德國和歐洲革命的重要觀點的社論,通常都是由馬克思和恩格斯執筆。盡管遭到當局的種種迫害和阻撓,《新萊茵報》還是英勇地捍衛了革命民主主義運動的利益,捍衛了無產階級的利益。1849年5月,在反革命勢力全面進攻的形勢下,普魯士政府借口馬克思沒有普魯士國籍而把他驅逐出境,同時又加緊迫害《新萊茵報》的其他編輯,致使該報被迫停刊。1849年5月19日,《新萊茵報》用紅色油墨印出了最後一號即第301號。報紙的編輯在致科隆工人的告別書中說:“無論何時何地,他們的最後一句話始終將是:工人階級的解放!”——180、204、401、506。)上發表的文章中,這個理論一直被用來解釋當時發生的政治事件。可是,這里的問題是要把一個對全歐洲都很緊要而又很典型的多年發展時期的內在因果聯系揭示出來,照作者看來,就是把政治事件歸結為最終是經濟原因的作用。
在判斷當前發生的各個事件和一系列事件時,人們總是不能追溯到最終的經濟原因。甚至在今天已經有相應的專業報刊提供這樣豐富的材料的時候,連在英國都還沒有可能逐日考察工業和世界市場貿易的進程以及生產方法中發生的變化,從而對這些十分覆雜和不斷變化的因素隨時作出全面的總結,更何況其中最重要的因素,在還沒有突然有力地顯露出來以前,大部分都是長時期處於隱蔽作用狀態。對於某一個時期的經濟史的清晰的概觀,決不能在當時就得到,而只有在事後,即在搜集和整理了材料之後才能得到。在這里,統計是必要的輔助手段,而統計總是落在事件之後。因此,在研究當前的事件時,往往不得不把這個最重要的因素看作◎第506頁◎是固定的,把所研究的時期開始時存在的經濟狀況看作是在整個時期內不變的,或者只考慮這個狀況中那些從現有的明顯事件本身產生出來因而同樣是十分明顯的變化。所以,唯物主義的方法在這里就往往只限於把政治沖突歸結為由經濟發展所造成的現有各社會階級以及各階級集團的利益的鬥爭,而把各個政黨看作是這些階級以及階級集團的大體相應的政治表現。
不言而喻,這種對經濟狀況(這是所要研究的一切過程的真正基礎)中同時發生的種種變化的難免的忽略,必然是產生錯誤的根源。但是,概括敘述眼前的事件所面對的種種條件都不可避免地包含產生錯誤的根源,然而這並不妨礙任何人去寫眼前的事件。
當馬克思著手寫本書時,要避免上面所說的那種產生錯誤的根源就更難了。在1848-1849年的革命時期,要跟蹤考察同時發生的那些經濟變化,或者即使只是掌握它們的概況,也簡直是無能為力的。在流亡於倫敦的最初幾個月,即1849-1850年的秋冬,情況也是一樣。然而馬克思正是在這個時候開始撰寫本書。雖然有這些不利的情況,但是,馬克思由於準確了解法國在二月革命以前的經濟狀況以及這個國家在二月革命以後的政治事件,所以對當時的事變作出的敘述,對其內在聯系的揭示能達到至今還無人達到的程度,並且光輝地經受住了後來由馬克思自己進行的兩度檢驗。
第一次檢驗是這樣來的:從1850年春天起,馬克思又有空從事經濟研究,並且首先著手研究最近10年的經濟史。結果,他從事實中完全弄清楚了他以前半先驗地根據不完備的材料所推出的結論,即:1847年的世界貿易危機是二月革命和三月革命生身的母親;從1848年年中開始逐漸重新到來而在1849年和1850年達到全盛狀態的工業繁榮,是重新強大起來的歐洲反動勢力的振奮力◎第507頁◎量。這是有決定意義的。如果說在前三篇文章中(載於1850年漢堡出版的《新萊茵報。政治經濟評論》1月號、2月號和3月號)還在期待不久革命力量新高漲就會到來,那麽由馬克思和我為1850年秋季出版的最後一期合刊號所寫的那篇《時評(5-10 月)》,就已經永遠拋棄了這種幻想,那里指出:“新的革命,只有在新的危機之後才可能發生。但它正如新的危機一樣肯定會來臨。”(注:恩格斯在1895年出版馬克思的《法蘭西階級鬥爭》一書單行本時,把《新萊茵報。政治經濟評論》雜志(見注162)第1、2和3期發表的馬克思的《從1848年到1849年》一組文章中的幾篇文章收入這個單行本作為頭三章(恩格斯這里提到的也就是這幾篇文章),並且把馬克思和恩格斯為該雜志5、6兩期合刊撰寫的《時評(三)》中馬克思所寫的關於法國部分(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7卷第511—514和520—531頁)作為第四篇文章或第四章。恩格斯所引的這兩句話取自時評中收入馬克思著作單行本中作為第四章的那部分(見本選集第1卷第471頁)。——508。)然而這是我們所必須作的唯一重大修改。前幾篇文章中對於事變所作的解釋,那里所確定的種種因果關系,都絕對沒有什麽需要改動的地方,上面提到的那篇述評中對1850年3月10 日至秋季的續評就表明了這一點。因此,我就把這篇續評作為第四篇文章編入了本版。
第二次檢驗更為嚴格。在路易·波拿巴1851年12月2日政變之後,馬克思立刻又重新探討了從1848年2 月起直到這次暫時結束了革命時期的事變為止的法國歷史(《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第3版,1885 年漢堡邁斯納出版社出版(注:見本選集第1卷第582-689頁。——編者注))。在這本小冊子里,又一次談到了本書中所描述的時期,不過較為簡略一些。如果把這個參照一年多以後發生的決定性事變作出的第二次記述與本書比較一下,就可看到作者只須作很少的改動。
使本書具有特別重大意義的是,在這里第一次提出了世界各國工人政黨都一致用以扼要表述自己的經濟改造要求的公式,即:生產資料歸社會所有。在第二章中,講到被稱作“初次概述無產階級各種革命要求的笨拙公式”的“勞動權”時說:“但是勞動權就是支配資本的權力,支配資本的權力就是占有生產資料,使生產資料受聯合的工人階級支配,也就是消滅雇傭勞動、資本及其相互間◎第508頁◎的關系。”(注:見本選集第1卷第409頁。——編者注)可見,這里第一次表述了一個使現代工人社會主義既與形形色色封建的、資產階級的、小資產階級等等的社會主義截然不同,又與空想的以及自發的工人共產主義所提出的模糊的財產公有截然不同的原理。如果說馬克思後來把這個公式也擴大到占有交換手段上,那麽這種擴大不過是從基本原理中得出的結論罷了,況且,按《共產黨宣言》來看這種擴大是不言而喻的。最近英國有些聰明人對此還提出了一個補充,說“分配手段”也應該轉交給社會。這些先生大概很難說清楚,這些不同於生產資料和交換手段的經濟分配手段究竟是些什麽東西;他們莫不是指政治的分配手段,如捐稅、包括薩克森林地(注:指1871年皇帝威廉一世贈給俾斯麥的漢堡附近的地產薩克森林地。——509。)及其他捐贈在內的貧民救濟。但是,首先,這些分配手段現今已經歸整體所有,即歸了國家或市鎮;其次,這些正是我們想要廢除的。
——
當二月革命爆發時,在關於革命運動的條件和進程的看法上,我們大家都受過去歷史經驗,特別是法國經驗的影響。因為正是法國在1789年以來的全部歐洲歷史中起了主導作用,而現在又是它發出了普遍變革的信號。因此,我們關於1848年2月在巴黎所宣布的“社會”革命即無產階級革命的性質和步驟的觀念,帶有回憶1789-1830年榜樣的濃厚色彩,這是很自然和不可避免的。而當巴黎暴動在維也納、米蘭和柏林的勝利起義中獲得響應時;當整個歐洲直至俄國邊境都被卷入運動時;當後來6 月間在巴黎發生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爭奪統治權的第一次大搏鬥時;當甚至資產階級的勝利也如此震撼各國資產階級,致使它又重新投入剛被推翻的君主封建反動勢力的懷抱時,——在當時的情勢下,我們不可能◎第509頁◎有絲毫懷疑:偉大的決戰已經開始,這個決戰將在一個很長的和充滿變化的革命時期中進行到底,而結局只能是無產階級的最終勝利。
在1849年失敗以後,我們並沒有與那些在國外聚集在未來臨時政府周圍的庸俗民主派抱著相同的幻想。他們指望“人民”很快就會一舉徹底打敗“壓迫者”,我們卻估計到在鏟除“壓迫者”之後,這個“人民”內部所隱藏著的對立成分彼此之間進行長時期的鬥爭。庸俗民主派一天又一天地等待再次爆發革命;我們卻早在1850年秋季就已經宣布,至少革命時期的第一階段已告結束,而在新的世界經濟危機爆發以前什麽也等待不到。因為這個緣故,我們當時曾被某些人當作革命叛徒革出教門,可是這些人後來只要受到俾斯麥的關照,就幾乎毫無例外地跟俾斯麥和解了。
但是,歷史表明我們也曾經錯了,暴露出我們當時的看法只是一個幻想。歷史走得更遠:它不僅打破了我們當時的錯誤看法,並且還完全改變了無產階級借以進行鬥爭的條件。1848年的鬥爭方法,今天在一切方面都已經過時了,這一點值得在這里比較仔細地加以探討。
以往的一切革命,結果都是某一階級的統治被另一階級的統治所排擠;但是,以往的一切統治階級,對被統治的人民群眾而言,都只是區區少數。一個統治的少數這樣被推翻了,另一個少數又取代它執掌政權並依照自己的利益改造國家制度。每次這都是一個由於經濟發展狀況而有能力並且負有使命進行統治的少數集團,正因為如此,並且也只是因為如此,所以在變革發生時,被統治的多數或者站在這個少數集團方面參加變革,或者安然聽之任之。但是,如果撇開每一次的具體內容不談,那麽這一切革命的共同形式就在於:它們都是少數人的革命。多數人即使參加了,他們也只是◎第510頁◎自覺地或不自覺地為少數人效勞;然而,正是由於這種情形,或者甚至只是由於多數人采取消極的不反抗的態度,於是看起來就好像這個少數代表了全體人民。
在初次取得巨大的成就以後,勝利的少數照例發生分裂,其中一部分人滿足於已經達到的成就,另一部分人則想繼續前進,提出一些新的要求,這至少有一部分是符合廣大人民群眾的真正的或表面的利益的。在個別場合,這些比較激進的要求也曾實現過;不過,往往都只是瞬間的,較溫和的一派重新占了上風,剛取得的成果又全部或部分地化為烏有;於是戰敗者就高呼有人叛變,或者把失敗歸咎於偶然。而實際上情形大多是這樣:第一次勝利的成果,只是由於較激進的一派取得第二次勝利才會鞏固下來;一旦達到這一點,從而得到眼前需要的東西,激進派及其成就又從舞台上消失了。
從17世紀英國大革命起的近代一切革命,都顯示了這些似乎是與任何革命鬥爭分不開的特征。看來,無產階級爭取自己解放的鬥爭也具有這些特征,何況恰好在1848年,就連稍微懂得應該循哪個方向去求得這一解放的人還是屈指可數的。甚至連巴黎的無產階級群眾本身,在獲得勝利後也還完全不明白應該選擇哪一條道路。然而終究有了運動,有了本能的、自發的和不可遏止的運動。難道這不正是革命一定要獲得成功的形勢嗎?雖然這次革命是由少數人領導的,但這一次已經不是為了少數人的利益,而是為了多數人的真正利益進行的革命。既然在一切稍微長久的革命時期中,廣大的人民群眾很容易輕信那些拚命擠到前面來的少數人的純粹的欺蒙,那麽他們對於那些最確切地反映他們經濟狀況的思想,對於那些正好是明確而合理地表達了他們自己還沒有理解到、而只是剛剛模糊感覺到的要求的思想,難道會更難接受嗎?誠然,當幻◎第511頁◎想一消失而失望襲來的時候,人民群眾的這種革命情緒幾乎總是,而且往往是很快就變為心灰意冷,或者甚至轉到相反的方面去。但是,現在問題不是要欺蒙,而是要實現大多數人本身的真正利益;雖然這些利益當時還根本沒有為這大多數人所認識,但是在其實際實現的過程中,由於親眼目睹而令人信服,一定很快就會為他們所認識。並且,正如馬克思在第三篇文章中所證明的,1848年“社會”革命中所產生的資產階級共和國發展到1850年春季已經使實際統治集中於大資產階級——而且是具有保皇主義傾向的大資產階級手中,而另一方面卻使所有其他的社會階級,農民和小資產者,團結到無產階級周圍,以致在共同勝利時和共同勝利後,應該成為決定因素的已經不是大資產階級,而是有了經驗教訓已經變得聰明起來的無產階級。在這些條件下,難道不是完全存在著少數人革命變成多數人革命的前景嗎?
歷史表明,我們以及所有和我們有同樣想法的人,都是不對的。歷史清楚地表明,當時歐洲大陸經濟發展的狀況還遠沒有成熟到可以鏟除資本主義生產的程度;歷史用經濟革命證明了這一點,從1848年起經濟革命席卷了整個歐洲大陸,在法國、奧地利、匈牙利、波蘭以及最近在俄國剛剛真正確立了大工業,而德國簡直就成了一個頭等工業國,——這一切都是以資本主義為基礎的,可見這個基礎在1848年還具有很大的擴展能力。然而,正是這個工業革命才到處都使各階級之間的關系明朗化起來;它排除了從工場手工業時期遺留下來而在東歐甚至是從行會手工業中遺留下來的許多過渡形式,造成了真正的資產階級和真正的大工業無產階級,並把它們推到了社會發展的前台。因此,在1848年除英國而外只在巴黎以及充其量是幾個大工業中心發生的這兩大階級之間的鬥爭,現在已經遍及全歐洲,並且達到了1848年難以想象的猛烈程◎第512頁◎度。那時有的是許多模模糊糊的宗派福音及其各自的萬應靈丹;現在則是馬克思的理論,是一個得到大家公認的、透徹明了的、明確表述了最終鬥爭目標的理論。那時按照地區和民族來劃分和區別的群眾,只是由共同蒙受痛苦的感情聯結起來,還不成熟,往往一籌莫展地搖擺於熱情與絕望之間;現在則是一支社會主義者的國際大軍,它不可阻擋地前進,它的人數、組織、紀律、覺悟程度和勝利信心都與日俱增。既然連這支強大的無產階級大軍也還沒有達到目的,既然它還遠不能以一次重大的打擊取得勝利,而不得不慢慢向前推進,在嚴酷頑強的鬥爭中奪取一個一個的陣地,那麽這就徹底證明了,在1848年要以一次簡單的突然襲擊來實現社會改造,是多麽不可能的事情。
資產階級分裂成兩個王朝保皇集團(注:指19世紀上半葉法國資產階級的兩個保皇黨——正統派和奧爾良派。
正統派是法國於1792年被推翻的,代表世襲大地主利益的波旁王朝長系的擁護者。在1830年,該王朝第二次被推翻以後,正統派就組成了政黨。
奧爾良派是金融貴族的大資產階級的保皇黨,是1830年七月革命到1848年革命這段時期執政的波旁王朝幼系、奧爾良公爵的擁護者。
在第二共和國時期(1848—1851年),兩個保皇集團成為聯合起來的保守的“秩序黨”的核心。——513、684。),但是它要求的首先是它的金融活動所需的太平和安全;與之相對抗的,是雖被打敗但仍然很可畏的無產階級,小資產者和農民日益聚集在它的周圍——這就始終存在突發暴力事件的威脅,而這種突發事件無論如何也不能提供任何最終解決問題的希望,——這就是好像專為第三個,即冒牌民主主義的王位追求者路易·波拿巴舉行政變造成的良機。1851年12月2日,路易·波拿巴借助軍隊結束了緊張局勢,保障了歐洲內部的安寧,同時又賜給了它一個新的戰爭時代。從下面進行革命的時期暫告結束了;跟著來的是從上面進行革命的時期。
1851年的向帝制的倒退,又一次證明那時無產階級的願望還不成熟。但是向帝制倒退本身必定會造成使無產階級的願望成熟起來的條件。內部安寧為充分發展新的工業繁榮提供了保證;由於需要使軍隊有事可做,並且由於需要將革命潮流引開,使之關注國外,結果就產生了戰爭,而波拿巴就利用這些戰爭,借口讓“民族原◎第513頁◎則”(注:“民族原則”是波拿巴第二帝國(1852—1870)統治集團提出的、反映其對外政策的一個原則。拿破侖第三冒充是民族的保衛者,利用被壓迫民族的民族利益進行投機,以圖鞏固法國的霸權並擴大其疆域。各個大國的統治階級普遍利用這個所謂的“民族原則”來從思想上掩蓋它們的侵略計劃和對外政策上的冒險。“民族原則”與承認民族自決權毫無共同之處,它的目的是挑起民族不和,把民族運動,特別是小民族的運動變成互相爭奪的大國的反革命政策的工具。馬克思在《福格特先生》(《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4卷第397—754頁)中、恩格斯在《工人階級同波蘭有什麽關系》(《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6卷第170—183頁)中,都曾對“民族原則”進行揭露和批判。——514。)發揮有利作用,千方百計為法國兼並領土。他的效尤者俾斯麥,為普魯士采取了同樣的政策;俾斯麥實行了他自己的政變,在1866年對德意志聯邦和奧地利,同樣也對那個跟政府發生沖突的普魯士議院,實行了一個從上面進行的革命。可是,歐洲太小,容不下兩個波拿巴,於是就出現了歷史的諷刺,俾斯麥推翻了波拿巴,普魯士國王威廉則不僅建立了一個小德意志帝國,而且還建立了一個法蘭西共和國。然而總的結果則是,歐洲除波蘭而外的所有各個大民族的獨立自主和內部統一都成了現實。誠然,疆界是小了點,但是畢竟已寬廣到足以使工人階級的發展進程不再受民族糾紛的阻礙了。1848年革命的掘墓人,竟成了它的遺囑執行人。而在他們旁邊則已經有1848年革命的繼承者令人生畏地站立起來,這就是以國際為代表的無產階級。
在1870-1871年的戰爭以後,波拿巴從舞台上消失了,俾斯麥的使命也已經完成,於是他又可以變成一個平庸的容克了。可是,結束這個時期的卻是巴黎公社。梯也爾想竊取巴黎國民自衛軍大炮的險惡企圖,引起了一次勝利的起義。這再次表明,在巴黎,除了無產階級的革命以外,任何其他的革命都已經不可能了。在勝利後,統治權就自然而然地、不容爭辯地落到了工人階級手中。這又表明,甚至在那時,即在本書所描述的那個時期的20年以後,工人階級的這種統治還是多麽不可能。一方面,法國讓巴黎聽天由命地觀望著它在麥克馬洪的炮彈下流血;另一方面,布朗基派(多數)和蒲魯東派(少數)使公社本身發生分裂,其中哪一派都不知道應該幹什麽,彼此進行著沒有結果的鬥爭,致使公社精力疲憊。1871年的送上來的勝利,也和1848年的突然襲擊一樣,都沒有什麽成果。
人們以為戰鬥的無產階級也跟巴黎公社一起被徹底埋葬了。◎第514頁◎可是,恰恰相反,無產階級最強有力的發展,是從公社和普法戰爭的時候開始的。所有適合服兵役的人都應召編入人數以百萬計的軍隊,以及威力空前強大的火器、炮彈和炸藥的采用,——這一切在全部軍事方面造成了全面的變革,從而一方面使得除了空前酷烈而結局絕對無法逆料的世界戰爭以外的任何其他戰爭都成為不可能,這樣就立刻結束了波拿巴的戰爭時期並且保證了和平的工業發展。另一方面,它使得軍費按幾何級數增長,必然引起捐稅的激增,從而迫使人口中較貧苦的階級投入社會主義的懷抱。阿爾薩斯-洛林的兼並,這個引起瘋狂軍備競爭的最近原因,能夠煽起法德兩國資產階級互相敵對的沙文主義情緒,但是它卻成了兩國工人的新的聯系紐帶。而巴黎公社的周年紀念日,則成了全體無產階級的第一個共同節日。
正如馬克思所預言的,由於1870-1871年的戰爭和公社的失敗,目前歐洲工人運動的重心從法國移到了德國。在法國,要從1871年5 月的流血犧牲中覆原過來,自然需要多年的時間。在德國則相反,工業因獲得法國的數十億(注:指1870—1871年普法戰爭失敗後法國根據1871年法蘭克福和約的條款付給德意志帝國的50億法郎賠款。——515。),簡直像處在溫室條件下一樣更加迅猛地發展起來,而社會民主黨也更加迅猛和持續地成長起來。由於德國工人善於利用1866年實行的普選權,黨的驚人的成長就以無可爭辯的數字展現在全世界面前:社會民主黨所得的選票1871年為102 000張,1874年為352 000張,1877年為493 000張。接著就是當局以實行反社會黨人法高度讚揚了這些成就;黨暫時被打散了,所得選票在1881年降到了312 000張。但是這種狀況被很快克服了,當時正是在受非常法壓迫、沒有報刊、沒有合法組織、沒有結社集會權利的情況下,真正開始了迅速的增長:1884年為550 000張,1887年為763 000張,1890年為1 427 000張。於是國家的手就軟了。反社會黨人法沒有了,社會黨◎第515頁◎人的選票增到了1 787 000張,即超過總票數的1/4。政府和統治階級使盡了一切手段,可是毫無用處,毫無成效,毫無結果。當局,從巡夜人以至首相,都不得不接受——並且是從被看不起的工人那里接受!——表明自己無能為力的明顯證據,而這種證據數以百萬計。國家已經走入絕境,工人卻剛才起程。
但是,德國工人僅僅以自己作為最強有力、最守紀律並且增長最快的社會主義政黨的存在,就已經對工人階級事業作出頭一個重大貢獻,除此以外,他們還對這個事業作出了第二個重大貢獻。他們給了世界各國同志一件新的武器——最銳利的武器中的一件武器,向他們表明了應該怎樣使用普選權。
普選權在法國老早就已經存在了,但是它在那里因為被波拿巴政府濫用而聲名狼藉。公社之後,就沒有工人政黨去利用它了。在西班牙,普選權也是自共和國成立時起就已經施行了的(注:普選權在西班牙從1868年(1868—1874年西班牙資產階級革命時期)開始實施,並經1869年憲法批準。西班牙共和國在1873年宣布成立,到1874年由於保皇派發動政變而被推翻。——516。),但在西班牙拒絕參加選舉早已成為所有嚴肅的反對黨的通則。瑞士實施普選權的結果,恰恰最不能鼓舞工人政黨。羅曼語族各國的革命工人都慣於把選舉權看作陷阱,看作政府的欺騙工具。在德國,情況就不同了。《共產黨宣言》早已宣布,爭取普選權、爭取民主,是戰鬥的無產階級的首要任務之一,而拉薩爾又再次提出了這個要求。當俾斯麥不得不實施普選權作為促使人民群眾對他的計劃發生興趣的唯一手段時,我們的工人立刻就認真地加以對待,把奧古斯特·倍倍爾選進了第一屆制憲帝國國會。從此以後,他們就一直這樣使用選舉權,以致使他們自己得到了千百倍的好處,並成了世界各國工人的榜樣。如果用法國馬克思主義綱領中的話來說,選舉權已經被他們transformé de moyen de duperie qu'il a été jusqu'ici en instrumentd'émancipation——由歷來是欺騙的手段變為解◎第516頁◎放的手段。(注:這句話引自馬克思寫的《法國工人黨綱領導言》(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第264頁),這個綱領是1880年在勒阿弗爾代表大會上通過的。——517。)並且,即使普選權再沒有提供什麽別的好處,只是使我們能夠每三年計算一次自己的力量;只是通過定期確認的選票數目的意外迅速的增長,既加強工人的勝利信心,同樣又增加對手的恐懼,因而成了我們最好的宣傳手段;只是給我們提供了關於我們自身力量和各個敵對黨派力量的精確情報,從而給了我們一把能計量我們行動規模的獨一無二的尺子,使我們既可避免不適時的畏縮,又可避免不適時的蠻勇,——即使這是選舉權所給予我們的唯一的好處,那也就非常非常夠了。但是它的好處還要多得多。在競選宣傳中,它給了我們到人民還疏遠我們的地方去接觸群眾的獨一無二的手段,並迫使一切政黨在全體人民面前回答我們的抨擊,維護自己的觀點和行動;此外,它在帝國國會中給我們的代表提供了一個講壇,我們的代表在這個講壇上可以比在報刊上和集會上更有權威和更自由得多地向自己在議會中的對手和議會外的群眾講話。既然競選宣傳和帝國國會中的社會主義演說不斷地突破反社會黨人法,那麽這項法律對於政府和資產階級還有什麽用處呢?
但是由於這樣有成效地利用普選權,無產階級的一種嶄新的鬥爭方式就開始發揮作用,並且迅速獲得進一步的發展。人們發現,在資產階級用來組織其統治的國家機構中,也有東西是工人階級能利用來對這些機構本身作鬥爭的。工人參加各邦議會、市鎮委員會以及工商業仲裁法庭的選舉;只要在安排一個職位時有足夠的工人票數參加表決,工人就同資產階級爭奪每一個這樣的職位。結果弄得資產階級和政府害怕工人政黨的合法活動更甚於害怕它的不合法活動,害怕選舉成就更甚於害怕起義成就。
因為這里鬥爭的條件也已經發生了根本的變化。舊式的起義,在1848年以前到處都起過決定作用的築壘巷戰,現在大大過◎第517頁◎時了。
我們對此不應抱什麽幻想,因為在巷戰中起義者對軍隊的真正勝利,就是說像兩支軍隊之間的那種勝利,是極其罕見的。而起義者指望獲得這樣的勝利,也是同樣罕見的。對起義者而言,關鍵在於用道義影響來動搖軍隊的士氣,而這在兩個交戰國軍隊之間不會有任何作用、或者無論如何作用要小得多。這一點做到了,軍隊就會拒絕開槍,或者指揮官就會驚慌失措,而起義就會勝利。如果做不到,就證明軍隊方面即使人數較少,但由於裝備和訓練較好、指揮統一、兵力調度得當和遵守軍紀等長處,起義在實際戰術行動中所能達到的,至多也只是熟練地構築和防衛個別街壘。至於互相支援、後備力量的配置或使用,即各分隊的互相配合和協同動作,在防衛一個市區時已經是必不可少的,更不用說在防衛整個大城市了——但是這在起義的場合即使做到了也是漏洞百出;集中戰鬥力於決定勝負的一點,在這里也就談不上了。所以,這里主要的鬥爭形式是消極防御;如果某些地方也采取攻勢,那只是例外,只是為了進行偶然的出擊和翼側攻擊;通常進攻只限於占領退卻軍隊所放棄的陣地。並且,軍隊擁有大炮以及裝備優良和訓練有素的工兵,而起義者則差不多總是完全缺乏這些戰鬥手段。所以無怪乎那些表現了莫大英勇精神的街壘戰,——如1848年6月在巴黎,1848年10 月在維也納,1849年5月在德累斯頓,——一當進攻部隊的指揮官拋開政治上的考慮而按純粹軍事觀點采取行動,並且手下的士兵仍屬可靠的時候,就都以起義失敗告終。
1848年以前起義者多次獲得成功,是有各種各樣原因的。1830年7 月和1848年2月在巴黎,以及在西班牙大部分巷戰中,在軍隊與起義者之間都站著市民自衛軍,它或者是直接投向起義者,或者是因采取冷漠的、猶豫不決的態度而使得軍隊也發生動◎第518頁◎搖,並且它還為起義者提供武器。凡是在這種市民自衛軍一開始就表示反對起義的地方,如1848年6月在巴黎那樣,起義總是遭受失敗。1848 年柏林人民之所以獲得勝利,一部分是由於3月18日夜間到19 日早晨有許多新的戰鬥力量歸附了他們,一部分是由於軍隊的疲憊和供應惡劣,還有一部分是由於軍隊的命令下達遲緩。但是在一切場合,起義者獲得勝利總是由於軍隊拒絕執行命令,由於指揮官優柔寡斷,或是由於指揮官的行動受到了束縛。
可見,即使在盛行巷戰的時代,街壘在道義上也比在物質上起的作用更大。街壘是一種動搖軍心的手段。如果能堅持到實現這個目的,就獲得勝利;堅持不到,就遭受失敗。在考察將來可能發生的巷戰的勝利機會時,這也是應該注意的一個主要點。(注:在《新時代》雜志刊載的文本和1895年出版的單行本《法蘭西階級鬥爭》中,這句話被刪去。——編者注)
在1849年,這種勝利機會就已經相當少了。資產階級到處都投到政府方面去了;“教育和財產”的代表人物歡迎和犒賞了鎮壓起義的軍隊。街壘已經喪失了它的魅力;兵士已經不是把街壘後面的人們看作“人民”,而是把他們看作叛逆者、擾亂分子、搶掠者、分肥分子、社會渣滓;軍官們漸漸掌握了巷戰的戰術形式:他們已經不是毫無掩蔽地徑直沖向匆匆砌成的胸墻,而是穿過花園、庭院和房屋迂回前進。而這種辦法,現在只要稍微用得巧妙一些,十回有九回都能得手。
但是,自那時以來,又發生了許多變化,並且都對軍隊有利。大城市已經擴展了很多,而軍隊就更多了。巴黎和柏林的人口自1848年以來還沒有增長到四倍,而那里的駐軍卻增長到四倍以上。有了鐵路,這些駐軍的人數在24小時內就能增加一倍以上,而◎第519頁◎在48小時內則能擴增為一支大軍。這種人數大量增加了的軍隊,在武裝上也是無比地改進了。在1848年是擊發式前裝滑膛槍,現在是小口徑後裝彈倉槍,它的射程是舊式槍的四倍,準確性和射速則是十倍。先前大炮發射的是威力不大的實心球形彈和霰彈,現在則是爆炸式的榴彈,只要命中一發,就足以摧毀最好的街壘。先前用以破壞防火壁的是工兵的丁字鎬,現在則是炸藥筒。
相反,在起義者方面,一切條件都變壞了。人民各個階層都同情的起義,很難再有了;在階級鬥爭中,中等階層大概永遠不會毫無例外地統統團結在無產階級的周圍,而使糾集在資產階級周圍的反動黨派幾乎完全消失。就是說,“人民”看來將總是分開的,因而也就不會有一個強有力的像在1848年那樣非常起作用的杠桿了。如果起義者方面有較多服過役的兵士,那麽要把他們武裝起來就更為困難了。槍械商店中的獵槍和豪華槍,即使不會按照警察命令預先把槍機的某一部分拆去而弄成不能使用,在近距離的射擊中也遠比不上士兵的彈倉槍。在1848年以前,可以自己用火藥和鉛制造出所需的子彈,而現在每種槍的子彈都各不相同,其相同點只在於它們都是大工業的覆雜產品,因而是不能即刻制成的,所以,如果沒有專用的子彈,大部分槍枝就都要成為廢物。最後,各大城市在1848年以後新建的街區中,街道都是又長、又直、又寬,好像是故意要使新式槍炮能充分發揮其效力似的。一個革命者,如果自願選擇柏林北部和東部的新建工人街區來進行街壘戰,那他一定是瘋了。
這是不是說,巷戰在將來就不會再起什麽作用了呢?決不是。這只是說,自1848年以來,各種條件對於民間戰士已經變得不利得多,而對於軍隊則已經變得有利得多了。所以說,將來的巷戰,只有當這種不利的情況有其他的因素來抵消的時候,才能達到勝利。◎第520頁◎因此,巷戰今後在大規模革命初期將比在大規模革命繼續發展進程中要少,並且必須要用較多的兵力來進行。而這樣多的兵力,正好像是在整個法國大革命期間以及1870年9月4日和10月31日在巴黎(注:1870年9月4日,法軍在色當潰敗的消息傳出後,巴黎發生了人民群眾的革命行動,這次行動導致第二帝國制度的垮台和以資產階級國防政府為首的共和國的成立。
1870年10月31日,梅斯投降,布爾歇失守以及梯也爾受國防政府之命同普魯士人開始進行談判的消息傳來以後,巴黎工人和一部分革命的國民自衛軍舉行起義,占領市政廳,成立了以布朗基為首的革命政權機關——公安委員會。在工人的壓力下,國防政府被迫答應辭職並決定於11月1日舉行公社選舉。但是由於巴黎革命力量缺乏組織性和領導起義的布朗基派和小資產階級民主主義者雅各賓派之間的意見分歧,國防政府便乘機借助於國民自衛軍中站在政府一邊的幾個營,背棄了自己辭職的諾言,重新占據了市政廳,恢覆了自己的政權。
對這兩個事件的評述並見本選集第3卷第5頁。——521。)那樣,到時候恐怕會寧願采取公開進攻,而不采取消極的街壘戰術。(注:在《新時代》雜志刊載的文本和1895年出版的單行本《法蘭西階級鬥爭》中,整個這一段被刪去。——編者注)
現在,讀者是否已經明白了,為什麽統治階級一定要把我們引到槍鳴劍嘯的地方去?為什麽現在人家因為我們不願貿然走上我們預先知道必遭失敗的街頭,就指責我們怯懦?為什麽他們這樣堅決懇求我們最後一定答應去當炮灰?
這些先生們總是徒然地懇求和挑戰。我們並不這麽笨。他們也可以在下一次戰爭中同樣要求敵人,把軍隊排列成老弗里茨式的橫隊,或是排列成瓦格拉姆會戰和滑鐵盧會戰(注:1809年法奧戰爭期間,拿破侖第一指揮下的法國軍隊在1809年7月5—6日的瓦格拉姆會戰中擊敗了卡爾大公的奧地利軍隊。
在1815年6月18日滑鐵盧(比利時)會戰時,拿破侖的軍隊被威靈頓指揮下的英荷聯軍和布呂歇爾指揮的普魯士軍隊擊潰。滑鐵盧會戰在1815年戰局中起了決定性作用,它注定了歐洲列強反拿破侖同盟的最終勝利和拿破侖第一帝國的垮台。——521。)中那樣的整師構成的縱隊,並且手持燧發槍。如果說國家間戰爭的條件已經變化,那麽階級鬥爭的條件也有了同樣大的變化。實行突然襲擊的時代,由自覺的少數人帶領著不自覺的群眾實現革命的時代,已經過去。凡是要把社會組織完全加以改造的地方,群眾自己就一定要參加進去,自己就一定要弄明白這為的是什麽,他們為爭取什麽而去流血犧牲(注:在《新時代》雜志刊載的文本和1895年出版的單行本《法蘭西階級鬥爭》中,不是“他們為爭取什麽而去流血犧牲”,而是“他們應該擁護什麽”。——編者注)。近50年來的歷史,已經教會了我們認識這一點。但是,為了使群眾明白應該做什麽,還必須進行長期的堅持不懈的工作,而我們現在正是在進行這種工作,並且進行得很有成效,已經使敵人陷於絕望。◎第521頁◎
在羅曼語族國家里,人們也開始逐漸了解到對舊策略必須加以修正。德國人作出的利用選舉權奪取我們所能奪得的一切陣地的榜樣,到處都有人效法;無準備的攻擊,到處都退到次要地位(注:在《新時代》雜志刊載的文本和1895年出版的單行本《法蘭西階級鬥爭》中,“無準備的攻擊,到處都退到次要地位”這句話被刪去。——編者注)。在法國,雖然在百多年來地基已經被一次又一次的革命掏空,那里沒有一個政黨不曾采取過密謀、起義和其他各種革命行動,因此政府絲毫也不信賴軍隊,一般說來,環境對於突然起義要比在德國有利得多,但是甚至在法國,社會主義者也日益認識到,除非預先把人民中的廣大群眾——這里就是農民——爭取過來,否則就不可能取得持久的勝利。耐心的宣傳工作和議會活動,在那里也被認為是黨的當前任務。成績很快就做出來了。社會主義者不但奪得了許多市鎮委員會,而且已經有50個社會主義者在議院中占有議席,他們已經推翻了共和國的三個內閣和一個總統。在比利時,工人去年爭得了選舉權(注:1890—1893年在比利時發生了爭取實施普選權的鬥爭。由於在工人黨領導下進行了群眾性發動和罷工,眾議院於1893年4月18日通過了關於普選權的法律(4月29日由參議院批準),按照這一法律,在比利時實施以年滿25歲、居住期限滿1年為限制條件的男子普選權。此外,該法律還規定了多次投票——對某幾類選民,可根據他們的財產狀況、教育程度和供職情況,多給一兩張選票。——522。),並在四分之一的選區中獲得了勝利。在瑞士、意大利、丹麥,甚至在保加利亞和羅馬尼亞,都有社會主義者參加議會。在奧地利,所有一切政黨都已經一致認定再不能繼續阻撓我們進入帝國議會了。我們是一定要進去的,現在爭論的問題只是從哪一個門進去。甚至在俄國,如果召開著名的國民代表會議,即小尼古拉現在徒然反對召開的那個國民議會,我們也能很有把握地預期那里也將有我們的代表參加。
不言而喻,我們的外國同志們沒有放棄自己的革命權。須知革命權總是唯一的真正“歷史權利”,——是所有現代國家一無例外都以它為基礎建立起來的唯一權利,連梅克倫堡也算在內,那里的◎第522頁◎貴族革命是1755年以《繼承條約》這個至今還有效力的光榮的封建主義文書而告終的。(注:恩格斯指梅克倫堡—什未林公國和梅克倫堡—施特雷利茨公國中公爵政權和貴族階級之間的長期鬥爭,以1755年在羅斯托克簽訂作為憲法基礎的關於繼承權的條約而告終。根據這個條約,梅克倫堡貴族以往的優惠和特權得到確認。他們的一半土地以及商業和手工業享受免稅待遇,在國家開支中占有的份額被固定下來,在等級議會及其常設機構中的領導地位得到鞏固。——523。)革命權已經如此普遍地深入人心,甚至馮·博古斯拉夫斯基將軍也只是根據這個人民權利才為自己的皇帝引伸出舉行政變的權利。
但是,不管別國發生什麽情況,德國社會民主黨總是占有一個特殊的地位,所以它,至少在最近的將來,也就負有一個特殊的任務。由它派去參加投票的200萬選民,以及雖非選民而卻擁護他們的那些男青年和婦女,共同構成為一個最廣大的、堅不可摧的人群,構成國際無產階級大軍的決定性的“突擊隊”。這個人群現在就已經占總票數的四分之一以上,並且時刻都在增加,帝國國會的補充選舉以及各邦議會、市鎮委員會和工商業仲裁法庭的選舉都證明了這一點。它的增長過程是自發的,經常不斷的,不可遏止的,並且是平穩的,正如自然界中發生的某種過程一樣。政府對此進行的一切幹預都毫無成效。我們在現在就已經能指望擁有225萬選民。如果這樣繼續下去,我們在本世紀末就能奪得社會中等階層的大部分,小資產階級和小農,發展成為國內的一個決定力量,其他一切勢力不管願意與否,都得向它低頭。我們的主要任務就是不停地促使這種力量增長到超出現政府制度的控制能力,不讓這支日益增強的突擊隊在前哨戰中被消滅掉,而是要把它好好地保存到決戰的那一天(注:在《新時代》雜志刊載的文本和1895年出版的單行本《法蘭西階級鬥爭》中,“不讓這支日益增強的突擊隊在前哨戰中被消滅掉,而是要把它好好地保存到決戰的那一天”被刪去。——編者注)。只有一種手段才能把德國社會主義戰鬥力量的不斷增長過程暫時遏止住,甚至使它在一個時期內倒退:使它同軍隊發生大規模沖突,像1871年在巴黎那樣流血。假以時日這也會被◎第523頁◎克服的。要把一個成員以百萬計的黨派從地面上消滅是不可能的,即使動用歐洲和美洲所有的彈倉槍都做不到。但是這種沖突會阻礙正常的發展進程,使得我們臨到緊急關頭也許沒有了突擊隊,決定性的戰鬥(注:在《新時代》雜志刊載的文本和1895年出版的單行本《法蘭西階級鬥爭》中,“使得我們臨到緊急關頭也許沒有了突擊隊”被刪去,而“決定性的戰鬥”印成“解決”。——編者注)就會推遲、延緩並且不得不作出更大的犧牲。
世界歷史的諷刺把一切都顛倒了過來。我們是“革命者”、“顛覆者”,但是我們用合法手段卻比用不合法手段和用顛覆的辦法獲得的成就要多得多。那些自稱為秩序黨的黨派,卻在他們自己所造成的合法狀態下走向崩潰。它們跟奧迪隆·巴羅一起絕望地高叫:La légalité nous tue——合法性害死我們(注:法蘭西第二共和國時期的保守派政治活動家奧·巴羅的這句話,反映出1848年底至1849年初法國反動勢力的代表人物打算挑起人民起義,然後把它鎮壓下去,恢覆君主制。——524。),可是我們在這種合法性下卻長得身強力壯,面帶紅光,簡直是一副長生不老的樣子。只要我們不糊塗到任憑這些黨派把我們騙入巷戰,那麽它們最後只有一條出路:自己去破壞這個致命的合法性。
目前,它們在制定新的法律來反對顛覆。又是一切都顛倒了。難道今天瘋狂的反顛覆的人不正是昨天的顛覆者嗎?難道是我們引起了1866年內戰嗎?難道是我們把漢諾威國王、黑森選帝侯、拿騷公爵驅出了他們世襲的合法的領土,並且兼並了這些領土嗎?(注:暗指1866年普魯士對奧地利和德意志幾個小邦的戰爭取得勝利後,漢諾威王國、黑森—卡塞爾選帝侯國和拿騷大公國在1866年歸並於普魯士。——524。)不正是這些顛覆了德意志聯邦和三個奉天承運國王的人們,在那里埋怨顛覆嗎?誰能容許格拉古埋怨叛亂呢?(注:尤維納利斯的第二首諷刺詩。——編者注)誰能容許崇拜俾斯麥的人們咒罵顛覆呢?
他們盡可以去通過他們的反顛覆法案,把這些法案弄得更殘忍些,把全部刑法都變成一塊可以隨便捏的橡皮,但是他們所能得◎第524頁◎到的,只是再次證明自己無能為力罷了。他們要想認真地對付社會民主黨就不得不采取完全另外的辦法。現在社會民主黨是靠遵守法律來從事顛覆的,要反對社會民主黨的顛覆,他們就只能運用秩序黨的顛覆,即非破壞法律不可的顛覆。普魯士的官僚律斯勒先生和普魯士的將軍馮·博古斯拉夫斯基先生,已經給他們指明了也許能用來對付那些不願被人騙入巷戰的工人們的唯一手段。破壞憲法,實行獨裁,恢覆專制,君主的意志是最高的法律!那就大膽幹吧,先生們,這里閒談沒有用,需要的是實際行動!
但是請不要忘記,德意志帝國,同一切小國家,也同一切現代國家一樣,是一種契約的產物:首先是君主之間的契約的產物,其次是君主與人民之間的契約的產物。如果有一方破壞契約,整個契約就要作廢,另一方也不再受約束。這點已經由俾斯麥在1866年給我們絕妙地示範過。所以,如果你們破壞帝國憲法,那麽社會民主黨也就會放開手腳,能隨意對待你們了。但是它那時究竟會怎樣做,——這點它今天未必會告訴你們。(注:在《新時代》雜志刊載的文本和1895年出版的單行本《法蘭西階級鬥爭》中,這一段的最後三句話被刪去。——編者注)
幾乎整整1600年以前,羅馬帝國也有一個危險的顛覆派活動過。這一派破壞了宗教和國家的一切基礎,他們幹脆不承認皇帝的意志是最高的法律,他們沒有祖國,是國際性的;他們散布在全帝國,從高盧到亞細亞,並且滲入帝國邊界以外的地方。他們長期進行地下秘密活動,但是他們在一個相當長的時期內感覺到自己已經足夠強大,應該公開活動了。這個叫作基督徒的顛覆派,在軍隊中也有許多信徒;整個整個的軍團都信奉基督教。當這些軍團被派去參加非基督教的國教會的祭典禮儀時,顛覆派士兵們就大膽地◎第525頁◎在頭盔上插上了特別的標志——十字架,以示抗議。連兵營里長官所慣用的懲戒手段也不能奏效。戴克里先皇帝不能再無動於衷地看著他軍隊中的秩序、服從和紀律敗壞下去。他趁著還不太遲的時候采取了堅決措施。他頒布了一道反社會黨人法,請原諒,我是想說反基督徒法。顛覆者被禁止舉行集會,他們的集會場所被封閉或者甚至被搗毀了,基督教的標志——十字架等等——一概被禁止,正像在薩克森禁止紅手帕一樣。基督徒不得擔任公職,他們甚至不能當上等兵。既然當時還沒有在“徇私”方面訓練有素的法官,還沒有這種為馮·克勒爾先生那個反顛覆法案所需要有的法官,所以基督徒就被幹脆禁止在法庭上尋求公道。但是連這項非常法也沒有奏效。基督徒輕蔑地把它從墻上扯下來,並且據說他們甚至在尼科美底亞竟無視皇帝的權威放火燒毀了皇帝當時所在的宮殿。於是皇帝就在公元303 年用大規模迫害基督徒來進行報覆。這也就是這類迫害的最後一次。而這次迫害竟起了如此巨大的作用,以致17年之後,軍隊中絕大多數都成了基督徒,而繼任了全羅馬帝國君主,即教士們所稱的君士坦丁大帝,則宣布基督教為國教了。
弗·恩格斯
1895年3月6日於倫敦
摘要載於1894-1895年《新時代》雜志第2卷第27和28期,並載於1895 年在柏林出版的卡爾·馬克思《1848年至1850年的法蘭西階級鬥爭》一書
原文是德文
選自《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2卷第591-612頁◎第526頁◎
馬克思和恩格斯 書信(之一)
1842年
1.馬克思致阿·盧格
[1842年]11月30日於科隆親愛的朋友:
我今天這封信只談同“自由人”(注:“自由人”是19世紀40年代上半期由柏林著作家組成的青年黑格爾派小組的名稱,該小組的核心是布·鮑威爾、埃·鮑威爾、愛·梅因、路·布爾、麥·施蒂納等。馬克思1842年對“自由人”進行了批判,並拒絕在他所主編的《萊茵報》(見注171)上發表他們的空洞浮誇的論文(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7卷第429—430、435—436頁)。“自由人”脫離現實生活,醉心於抽象的哲學爭論,在1843—1844年拋棄了激進主義,陷入了庸俗的主觀唯心主義。他們宣傳一種理論,認為只有傑出人物,即“精神”的體現者,“純粹的批判”的體現者,才是歷史的創造者,而群眾、人民,似乎只是毫無生氣的東西,是歷史發展的障礙。青年黑格爾派把自己的觀點叫作批判的批判,馬克思和恩格斯的第一部合寫的著作《神聖家族,或對批判的批判所做的批判》(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第3—268頁),就是揭露青年黑格爾派的這種有害的反動思想的。——527。)有關的“糾紛”。
……幾天前我接到了小個子梅因(他心愛的範疇確實是:必然)的信,他在信里向我提出了幾個關於我的態度的問題:(1)對您和海爾維格,(2)對“自由人”,(3)對編輯部的新原則,以及對政府的立場。我立即回了信,對他們作品的缺點直言不諱地說出了自己的意見,這些作品不是從自由的、也就是獨立的和深刻的內容方面體現自由,而更多地是從不受任何拘束的、長褲漢的、而且是方便的形式方面體現自由。我要求他們:少發些不著邊際的空論,少唱些高調,少作些自我欣賞,多說一些明確的意見,多探討一些具體的現實,多提供一些實際的知識。我聲明說,在偶爾寫寫的劇評之類的東西里偷運一些共產主義和社會主義的原理,也就是偷運新的世界觀,我認為是不適當的,甚至是不道德的。我要求他們,如果◎第527頁◎真要討論共產主義,那就要用另一種完全不同的方式,更切實地加以討論。我還要求他們:更多地聯系對政治狀況的批判來批判宗教,而不是聯系對宗教的批判來批判政治狀況,因為這樣做才更符合報紙的本質和讀者的水平,因為宗教本身是沒有內容的,它的根源不是在天上,而是在人間,隨著以宗教為理論的被歪曲了的現實的消滅,宗教也將自行消滅。最後,我向他們建議,如果真要談論哲學,那麽最好少炫耀“無神論”的招牌(這就像一個小孩對一切願意聽他講話的人保證自己不怕鬼怪一樣),而多向人民宣傳哲學的內容。我所說的就是這些……
1846年
2.恩格斯致布魯塞爾共產主義通訊
委員會
1846年10月23日於巴黎
給委員會的第三封信
關於這里的施特勞賓人(注:施特勞賓人是德國的流動的手工業幫工。馬克思和恩格斯這樣稱呼那些還受落後的行會意識和成見支配的德國手工業者,這些人抱著反動的小資產階級幻想,認為可以從資本主義的大工業退回到小手工業去。——528。)的事情,沒有多少可說的了。最主要的是,以前使我不得不和這些人鬥爭的各種爭執問題現在都解決了;格律恩的主要支持者和門徒艾澤曼老爺子已經被趕跑,其余的人對群眾的影響也完全掃清了,我提出的反對他們的議案獲得了一致的通過。
事情的簡單經過如下:
對於蒲魯東的協作社計劃爭論了三個晚上,最初差不多所有的人都反對我,到最後只剩下艾澤曼和其余三個格律恩分子。我所◎第528頁◎要做的主要就是證明暴力革命的必要性,同時說明:在蒲魯東的萬應靈藥中找到了新生命力的格律恩的“真正的社會主義”是反無產階級的、小資產階級的和庸人的東西,從根本上駁倒了它。最後,我因我的對手們老是重覆同樣的論據而發火了,並且直接攻擊了這些施特勞賓人,這激起了格律恩分子的極大的惱怒,但是我借此迫使高貴的艾澤曼對共產主義進行了公開的攻擊。於是我就把他痛罵一頓,使得他再也沒有露面。
我當時緊緊抓住了艾澤曼給我的把柄——對共產主義的攻擊,尤其是因為格律恩在繼續搗鬼,奔走於各個作坊之間,每個星期天都把人召到他家里去,如此等等,而在上面說過的那次會議以後的星期天,他自己做了一樁天大的蠢事:當著八到十個施特勞賓人的面攻擊共產主義。因此,我宣布,在我繼續參加討論以前,必須先表決,我們在這里是不是以共產主義者的身分來集會的。如果是,那就必須注意不讓像艾澤曼攻擊共產主義那樣的事情再度發生;如果不是,如果這里只是隨便什麽人在隨便討論某個問題,那我就不必和他們打交道,以後也不再來了。這使格律恩分子大為震驚,他們就辯解起來了,說他們是“為了人類的幸福”,為了自己弄清問題來這里集會的,他們都是進步的人,並不是片面的空談家,等等,像這樣正直的人無論如何是不能稱為“隨便什麽人”的。此外,他們首先想要知道,共產主義究竟是什麽(這些卑劣的家夥多年來都以共產主義者自命,自從格律恩和艾澤曼打著共產主義的招牌混到他們里面以後,他們僅僅因為害怕這兩個人才離經叛道!)。他們盛情地請求我用三言兩語對他們這些無知的人說明共產主義是什麽,這當然難不倒我。我給他們下了一個最簡單的定義,這個定義恰好涉及當時爭論的各點,它用主張財產公有排斥了對資產者和施特勞賓人采取和解、溫情和體諒的態度,最後也排斥◎第529頁◎了蒲魯東的股份公司及其所保留的私人財產以及與此有關的一切。此外,這個定義中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讓他們作為借口來離題發揮和回避所提出的投票表決。就是說,我把共產主義者的宗旨規定如下:(1)實現同資產者利益相反的無產者的利益;(2)用消滅私有制而代之以財產公有的手段來實現這一點;(3)除了進行暴力的民主的革命以外,不承認有實現這些目的的其他手段。
這個問題爭論了兩個晚上。到第二個晚上,三個格律恩分子中最好的一個覺察到大多數人的情緒,完全轉到我這方面來了。其余兩個老是自相矛盾,而自己卻對此毫無覺察。好些還從來沒有發過言的人突然開了口,宣布堅決擁護我。在這以前只有雲格這樣做過。這些新人中有那麽幾個,雖然因為害怕得發抖而說不清,但是都說得非常好,看來他們具有相當健全的頭腦。一句話,在表決的時候,以十三票對兩票宣布集會是共產主義的,是遵守上述定義的。至於投反對票的那兩個依然忠實的格律恩分子,其中的一個後來也宣稱他有改邪歸正的最大願望……
3.馬克思致帕·瓦·安年科夫 [1846年]12月28日於布魯塞爾親愛的安年科夫先生:
如果不是我的書商拖到上星期才把蒲魯東先生的著作《貧困的哲學》給我寄來,那您早就接到我對您11月1日來信的回信了。 為了能夠立即把我的意見告訴您,我用了兩天的時間把這本書瀏覽了一遍。由於讀得很倉促,我不能深入細節,而只能對您談談這本書給我的一般印象。假如您需要的話,我可以在下一封信里來談◎第530頁◎談細節。
我必須坦白地對您說,我認為它整個說來是一本壞書,是一本很壞的書。您自己在來信里對蒲魯東先生在這一雜亂無章而妄自尊大的著作中所炫耀的“德國哲學的一個角落”(注:安年科夫1846年11月1日給馬克思的信。 ——編者注)曾經取笑了一番,但是您認為哲學之毒並沒有感染他的經濟學論述。我也絲毫不把蒲魯東先生在經濟學論述中的錯誤歸咎於他的哲學。蒲魯東先生之所以給我們提供了對政治經濟學的謬誤批判,並不是因為他有一種可笑的哲學;而他之所以給我們提供了一種可笑的哲學, 卻是因為他不了解處於現代社會制度聯結[engrènement]—— 如果用蒲魯東先生像借用其他許多東西那樣從傅立葉那里借用的這個名詞來表示的話——關系中的現代社會制度。
為什麽蒲魯東先生要談上帝,談普遍理性,談人類的無人身的理性,認為它永無謬誤,認為它永遠等於它自身,認為只要正確地意識到它就可以獲得真理呢?為什麽他要借軟弱的黑格爾主義來把自己裝扮成堅強的思想家呢?他自己給了我們一把解開這個啞謎的鑰匙。蒲魯東先生在歷史中看到了一系列的社會發展。他發現進步是在歷史中實現的。最後,他發現,人們作為個人並不知道他們在做些什麽,他們誤解了自身的運動,就是說,他們的社會發展初看起來似乎是和他們的個人發展不同、分離和毫不相幹的。他無法解釋這些事實,於是就作出假設,說是一種普遍理性在自我表現。發明一些神秘的原因即不合常理的空話,那是最容易不過的了。
但是,蒲魯東先生既然承認自己完全不理解人類的歷史發展——他在使用普遍理性、上帝等等響亮的字眼時就承認了這一◎第531頁◎點——,豈不是含蓄地和必然地承認他不能理解經濟發展嗎?
社會——不管其形式如何——是什麽呢?是人們交互活動的產物。人們能否自由選擇某一社會形式呢?決不能。在人們的生產力發展的一定狀況下,就會有一定的交換[commerce]和消費形式。在生產、交換和消費發展的一定階段上,就會有相應的社會制度、相應的家庭、等級或階級組織,一句話,就會有相應的市民社會。有一定的市民社會,就會有不過是市民社會的正式表現的相應的政治國家。這就是蒲魯東先生永遠不會了解的東西,因為,當他從訴諸國家轉而訴諸社會,即從訴諸社會的正式表現轉而訴諸正式社會的時候,他竟認為他是在完成一樁偉業。
這里不必再補充說,人們不能自由選擇自己的生產力——這是他們的全部歷史的基礎,因為任何生產力都是一種既得的力量,是以往的活動的產物。可見,生產力是人們應用能力的結果,但是這種能力本身決定於人們所處的條件,決定於先前已經獲得的生產力,決定於在他們以前已經存在、不是由他們創立而是由前一代人創立的社會形式。後來的每一代人都得到前一代人已經取得的生產力並當作原料來為自己新的生產服務,由於這一簡單的事實,就形成人們的歷史中的聯系,就形成人類的歷史,這個歷史隨著人們的生產力以及人們的社會關系的越益發展而越益成為人類的歷史。由此就必然得出一個結論:人們的社會歷史始終
只是他們的個體發展的歷史,而不管他們是否意識到這一點。他們的物質關系形成他們的一切關系的基礎。這種物質關系不過是他們的物質的和個體的活動所借以實現的必然形式罷了。
蒲魯東先生混淆了思想和事物。人們永遠不會放棄他們已經獲得的東西,然而這並不是說,他們永遠不會放棄他們在其中獲得一定生產力的那種社會形式。恰恰相反。為了不致喪失已經取◎第532頁◎得的成果,為了不致失掉文明的果實,人們在他們的交往[commerce]方式不再適合於既得的生產力時,就不得不改變他們繼承下來的一切社會形式。——我在這里使用“commerce”一詞是就它的最廣泛的意義而言,就像在德文中使用“Verkehr”一詞那樣。例如:各種特權、 行會和公會的制度、中世紀的全部規則,曾是唯一適應於既得的生產力和產生這些制度的先前存在的社會狀況的社會關系。在行會制度及各種規則的保護下積累了資本,發展了海上貿易,建立了殖民地,而人們如果想把這些果實賴以成熟起來的那些形式保存下去, 他們就會失去這一切果實。 於是就爆發了兩次霹靂般的震動,即1640年和1688年的革命。一切舊的經濟形式、一切和這些形式相適應的社會關系、曾經是舊社會的正式表現的政治國家,當時在英國都被破壞了。可見,人們借以進行生產、消費和交換的經濟形式是暫時的和歷史性的形式。隨著新的生產力的獲得,人們便改變自己的生產方式,而隨著生產方式的改變,他們便改變所有不過是這一特定生產方式的必然關系的經濟關系。
這正是蒲魯東先生沒有理解、尤其是沒有證明的。蒲魯東先生無法探索出歷史的實在進程,他就給我們提供了一套怪論,一套妄圖充當辯證怪論的怪論。他覺得沒有必要談到17、18和19世紀,因為他的歷史是在想象的雲霧中發生並高高超越於時間和空間的。一句話,這是黑格爾式的廢物,這不是歷史,不是世俗的歷史——人類的歷史,而是神聖的歷史——觀念的歷史。在他看來,人不過是觀念或永恒理性為了自身的發展而使用的工具。蒲魯東先生所說的進化,是在絕對觀念的神秘懷抱中發生的進化。如果揭去這種神秘詞句的帷幕,那就可以看到,蒲魯東先生給我們提供的是經濟範疇在他的頭腦中的排列次序。我用不著花很多力量就可◎第533頁◎以向您證明,這是一個非常沒有秩序的頭腦中的秩序。
蒲魯東先生的書一開頭就論述價值,論述他的這個拿手好戲。我這次不來分析他書中的這些論述。
永恒理性的一系列經濟進化是從分工開始的。在蒲魯東先生看來,分工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但是,難道等級制度不是某種分工嗎?難道行會制度不是另一種分工嗎?難道在英國開始於17世紀中葉而結束於18世紀末葉的工場手工業時期的分工不是又和現代大工業中的分工截然不同嗎?
蒲魯東先生離開真理這樣遙遠,竟然忘記了連普通經濟學家都會做的事情。他談分工時,竟沒有感到必須談世界市場。真行!難道14世紀和15世紀的分工,即在還沒有殖民地、美洲對歐洲說來還不存在以及同東亞來往只有通過君士坦丁堡的那個時代的分工,不是一定同已經存在有充分發展的殖民地的17世紀時的分工有根本的不同嗎?
但是還不止於此。難道各族人民的整個內部組織、他們的一切國際關系不都是某種分工的表現嗎?難道這一切不是一定要隨著分工的改變而改變嗎?
蒲魯東先生竟如此不懂得分工問題,甚至沒有提到例如在德國從9-12 世紀發生的城市和鄉村的分離。這樣,在蒲魯東先生看來,這種分離必然成為永恒的規律,因為他既不知道這種分離的來源,也不知道這種分離的發展。他在他的整本書中都這樣論述,仿佛這個一定生產方式的產物一直會存在到世界末日似的。蒲魯東先生就分工問題所說的一切,最多不過是亞當·斯密和其他成百上千的人在他以前說過的東西的歸納,並且是個很表面、很不完備的歸納。
第二個進化是機器。在蒲魯東先生那里,分工和機器間的聯系◎第534頁◎是十分神秘的。每一種分工都有其特殊的生產工具。例如,從17世紀中葉到18世紀中葉,人們並不是一切工作都用雙手來做。他們已經有了工具,而且是很覆雜的工具,如車床、帆船、杠桿等等。
由此可見,把機器的產生看作一般分工的結果,是再可笑不過了。
我再順便指出一點:蒲魯東先生由於不懂得機器產生的歷史,就更不懂得機器發展的歷史。可以說,在1825年——第一次普遍危機時期——以前,消費的需求一般說來比生產增長得快,機器的發展是市場需求的必然結果。從1825年起,機器的發明和運用只是雇主和工人之間鬥爭的結果。而這一點也適用於英國。至於歐洲各國,那麽迫使它們使用機器的,是英國在它們的國內市場和世界市場上的競爭。最後,在北美,機器的引進既由於和其他國家的競爭,也由於人手不夠,即由於北美的人口和工業上的需求不相稱。根據這些事實您就可以得出結論:蒲魯東先生把競爭這個鬼怪召來當作第三個進化,當作機器的反題,是表現得多麽明達呵!
最後,把機器說成一種同分工、競爭、信貸等等並列的經濟範疇,這根本就是極其荒謬的。
機器不是經濟範疇,正像拉犁的牛不是經濟範疇一樣。現代運用機器一事是我們的現代經濟制度的關系之一,但是利用機器的方式和機器本身完全是兩回事。火藥無論是用來傷害一個人,或者是用來給這個人醫治創傷,它終究還是火藥。
當蒲魯東先生按照這里列舉的次序在自己的頭腦中發展出競爭、壟斷、稅收或警察、貿易平衡、信貸和所有制的時候,他真是在大顯身手。在英國,幾乎全部信貸事業都在機器發明以前的18世紀初就發展起來了。公債不過是增加稅收和滿足資產階級掌握政◎第535頁◎權所造成的新需要的一種新方式。
最後,所有制形成蒲魯東先生的體系中的最後一個範疇。在現實世界中,情形恰恰相反:蒲魯東先生的分工和所有其他範疇都是社會關系,這些關系的總和構成現在稱之為所有制的東西;在這些關系之外,資產階級所有制不過是形而上學的或法學的幻想。另一時代的所有制,封建所有制,是在完全不同的社會關系中發展起來的。蒲魯東先生把所有制規定為獨立的關系,就不只是犯了方法上的錯誤:他清楚地表明自己沒有理解把資產階級生產所具有的各種形式結合起來的紐帶,他不懂得一定時代中生產所具有的各種形式的歷史的和暫時的性質。蒲魯東先生看不到現代種種社會體制是歷史的產物,既不懂得它們的起源,也不懂得它們的發展,所以他只能對它們作教條式的批判。
因此,為了說明發展,蒲魯東先生不得不求救於虛構。他想象分工、信貸、機器等等都是為他的固定觀念即平等觀念而發明出來的。他的說明是極其天真的。這些東西都是特意為了平等而發明出來的,但是不幸它們掉過頭來反對平等了。這就是他的全部論斷。換句話說,他作出一種主觀隨意的假設,而因為實際發展進程和他的虛構每一步都是矛盾的,他就作出結論說,這里存在著矛盾。他對我們隱瞞了一點,這就是矛盾只存在於他的固定觀念和現實運動之間。
這樣,蒲魯東先生主要是由於缺乏歷史知識而沒有看到:人們在發展其生產力時,即在生活時,也發展著一定的相互關系;這些關系的性質必然隨著這些生產力的改變和發展而改變。他沒有看到:經濟範疇只是這些現實關系的抽象,它們僅僅在這些關系存在的時候才是真實的。這樣他就陷入了資產階級經濟學家的錯誤之中,這些經濟學家把這些經濟範疇看作永恒的規律,而不是看作歷◎第536頁◎史性的規律——只是適於一定的歷史發展階段、一定的生產力發展階段的規律。所以,蒲魯東先生不把政治經濟學範疇看作實在的、暫時的、歷史性的社會關系的抽象,而神秘地顛倒黑白,把實在的關系只看作這些抽象的體現。這些抽象本身竟是從世界開始存在時起就已安睡在天父心懷中的公式。
在這里,這位善良的蒲魯東先生的確陷入了嚴重的智力上的痙攣。既然所有這些經濟範疇都是從上帝的心里流出來的東西,既然它們是人們的隱蔽的和永恒的生命,那麽為什麽:第一,有發展存在;第二,蒲魯東先生不是一個保守分子?他認為這些明顯的矛盾是由於有一整串對抗存在。
現在我們舉個例子來闡明這一串對抗。
壟斷是好東西,因為它是一個經濟範疇,因而是從上帝那里流出來的東西。競爭是好東西,因為它也是一個經濟範疇。但是,不好的是壟斷的現實和競爭的現實。更不好的是壟斷和競爭在相互吞並。該怎麽辦呢?因為上帝的這兩個永恒思想是互相矛盾的,所以蒲魯東先生就以為上帝的心懷里同樣有這兩個思想的綜合,在這種綜合中,壟斷的禍害被競爭所抵消,而競爭的禍害則由壟斷所抵銷。兩個觀念互相鬥爭所引起的最終結果,將僅僅使它們的好的方面表露出來。應該從上帝那里奪取這個秘密的思想,然後加以運用,於是就萬事大吉了。應該發現這個深藏在人類的無人身的理性里面的綜合公式。而蒲魯東先生毫不猶豫地以發現者的身分出現了。
但是,請稍稍看一下現實生活吧。在現代經濟生活中,您不僅可以看到競爭和壟斷,而且可以看到它們的綜合,這個綜合並不是公式,而是運動。壟斷產生競爭,競爭產生壟斷。但是,這個方程式遠不像資產階級經濟學家所想象的那樣能消除現代狀況的困難,◎第537頁◎反而會造成更困難、更混亂的狀況。因此,如果改變現代經濟關系賴以存在的基礎,消滅現代的生產方式,那就不僅會消滅競爭、壟斷以及它們的對抗,而且還會消滅它們的統一、它們的綜合,亦即消滅使競爭和壟斷達到真正平衡的運動。
現在我給您舉一個蒲魯東先生的辯證法的例子。
自由和奴隸制形成一種對抗。我沒有必要談自由的好的方面或壞的方面。至於奴隸制,那麽它的壞的方面就不必去說了。唯一需要說明的,是奴隸制的好的方面。這里所說的,不是間接奴隸制,即對無產者的奴役。這里所說的,是直接奴隸制,即在蘇里南、巴西和北美南部各州的黑奴制。
直接奴隸制也像機器、信貸等等一樣,是我們現代工業的樞紐。沒有奴隸制,就沒有棉花;沒有棉花,就沒有現代工業。奴隸制使殖民地具有了價值,殖民地造成了世界貿易,而世界貿易則是大機器工業的必不可少的條件。在買賣黑奴以前,殖民地給予舊大陸的產品很少,沒有顯著地改變世界的面貌。可見,奴隸制是一個極為重要的經濟範疇。沒有奴隸制,北美這個最進步的國家就會變成宗法式的國家。只要從世界地圖上抹去北美,結果就會出現混亂狀態,就會出現貿易和現代文明的徹底衰落。但是,讓奴隸制消失,那就等於從世界地圖上把美國抹去。可見,正因為奴隸制是一個經濟範疇,所以奴隸制從世界開始存在時起就在各個民族中存在。現代各民族善於在本國把奴隸制如何掩飾起來,而在新大陸則公開地推行它。這樣思考過奴隸制以後,這位善良的蒲魯東先生又將怎麽辦呢?他會尋找自由和奴隸制的綜合,尋求真正的中庸之道,即奴隸制和自由的平衡。
蒲魯東先生很清楚地了解,人們生產呢子、麻布、絲綢——了解這麽點東西確是一個大功勞!可是,蒲魯東先生不了解,人們還◎第538頁◎按照自己的生產力而生產出他們在其中生產呢子和麻布的社會關系。蒲魯東先生更不了解,適應自己的物質生產水平而生產出社會關系的人,也生產出各種觀念、範疇,即恰恰是這些社會關系的抽象的、觀念的表現。所以,範疇也和它們所表現的關系一樣不是永恒的。它們是歷史性的和暫時的產物。而在蒲魯東先生看來卻剛剛相反,抽象、範疇是始因。根據他的意見,創造歷史的,正是抽象、範疇,而不是人。抽象、範疇就本身來說,即把它們同人們及其物質活動分離開來,自然是不朽的、不變的、不動的。它不過是一種純理性的存在,這幹脆就是說,抽象就其本身來說是抽象的。多麽美妙的同義反覆!
這樣,當作範疇來看的經濟關系,對於蒲魯東先生說來,是既無起源、又無發展的永恒的公式。
換個方式說:蒲魯東先生不是直接肯定資產階級生活對他說來是永恒的真理。他間接地說出了這一點,因為他神化了以觀念形式表現資產階級關系的範疇。既然市民社會的產物被他想象為範疇形式、觀念形式,他就把這些產物視為自行產生的、具有自己的生命的、永恒的東西。可見,他並沒有超出資產階級的視野。由於他談到資產階級的觀念時,認為它們是永恒真理,所以他就尋找這些觀念的綜合,尋求它們的平衡,而沒有看到,現在它們達到平衡的方式是唯一可能的方式。
其實,他所做的是一切好心的資產者所做的事情。他們都說,競爭、壟斷等等在原則上,即如果把它們看作抽象的觀念,是生活的唯一的基礎,但是它們在實踐中還得大加改善。他們全都希望有競爭而沒有競爭的悲慘後果。他們全都希望有一種不可能的事情,即希望有資產階級的生活條件而沒有這些條件的必然後果。他們全都不了解,資產階級生產方式是一種歷史性的和暫時的方◎第539頁◎式,也正像封建方式的情況一樣。他們之所以犯這個錯誤,是由於在他們看來作為資產者的人是一切社會的唯一可能的基礎,是由於他們不能想象會有這樣一種社會制度:在那里人不再是資產者。
所以,蒲魯東先生必然是一個空論家。變革現代世界的歷史運動,對他來說不過是要發現兩種資產階級思想的正確的平衡、綜合的問題。於是這個機靈的家夥就借用他的敏銳感覺來發現上帝的隱秘思想,發現兩個孤立思想的統一,而這兩個思想所以是孤立的,僅僅是因為蒲魯東先生把它們從實際生活中孤立出來,把它們從現代生產即作為這兩個思想所表現的種種現實的結合物的現代生產中孤立出來。蒲魯東先生用自己頭腦中奇妙的運動,代替了由於人們既得的生產力和他們的不再與此種生產力相適應的社會關系相互沖突而產生的偉大歷史運動,代替了一個民族內各個階級間以及各個民族彼此間準備著的可怕的戰爭,代替了唯一能解決這種沖突的群眾的實踐和暴力的行動,總之,代替了這一廣闊的、持久的和覆雜的運動。可見,歷史是由學者,即由有本事從上帝那里竊取隱秘思想的人們創造的。平凡的人只需應用他們所泄露的天機。
您現在就可以了解,為什麽蒲魯東先生十分強烈地敵視一切政治運動。在他看來,現代各種問題不是解決於社會行動,而是解決於他頭腦中的辯證的旋轉運動。由於在他看來範疇是動力,所以要改變範疇,是不必改變現實生活的。完全相反。範疇必須改變,而結果就會是現存社會的改變。
蒲魯東先生一心想調和矛盾,因而完全避開了一個問題:是不是必須把這些矛盾的基礎本身推翻呢?他完全像一個空論的政治家,想把國王、眾議院、貴族院一並當作社會生活的構成部分,◎第540頁◎當作永恒的範疇。他只是尋求一個新公式,以便把這些力量平衡起來,而這些力量的平衡正是建立在現代運動的基礎上,在這個運動中,各個力量時而取勝時而失敗。例如,在18世紀,許多平庸的人物都曾努力發現一個真正的公式,以便把各個社會等級、貴族、國王、議會等等平衡起來,而第二天早晨就無論國王、議會或貴族都消失了。這一對抗的真正平衡是推翻一切社會關系——這些封建體制和這些封建體制的對抗的基礎。
由於蒲魯東先生把永恒觀念、純理性範疇放在一邊,而把人和他們那種在他看來是這些範疇的運用的實踐生活放在另一邊,所以他自始就保持著生活和觀念之間、靈魂和肉體之間的二元論——以許多形式重覆表現出來的二元論。您現在可以看到,這個對抗不過是表明蒲魯東先生不能了解他所神化了的各種範疇的世俗的起源和平凡的歷史罷了。
我的信已經太長了,所以我不能談到蒲魯東先生對共產主義的可笑的責難。暫時您會承認:一個不了解社會現狀的人,更不會了解力求推翻這種社會現狀的運動和這個革命運動在文獻上的表現。
只有一點我完全同意蒲魯東先生,這就是他對社會主義溫情的厭惡。在他以前,我因嘲笑那種綿羊般的、溫情的、空想的社會主義而招致許多敵視。但是,蒲魯東先生用他的小資產者的溫情(我指的是他關於家庭生活、關於夫妻恩愛的空談及其一切庸俗議論)來反對社會主義的溫情(這種溫情在譬如傅立葉那里要比我們的善良的蒲魯東先生大言不慚的庸俗議論高深得多呢)時,豈不是給自己造成一些奇怪的幻想?他本人感到自己的論據異常空洞,感到完全無力談論這一切東西,甚至突然忘形地惱怒起來,表示高尚的憤激,嚎叫,發瘋發狂,肆口漫罵,指天畫日,賭咒◎第541頁◎發誓,捶胸拍案,滿口吹噓說他絲毫沒有沾染社會主義的齷齪!他沒有對社會主義的溫情或他所視為溫情的東西加以批評。他像一個聖徒,像一個教皇,無情地懲戒可憐的罪人,竭力頌揚小資產階級以及那種小氣的愛情的和宗法的家庭幻想。這並不是偶然的。蒲魯東先生徹頭徹尾是個小資產階級的哲學家和經濟學家。小資產者在已經發展了的社會中,迫於本身所處的地位,必然是一方面成為社會主義者,另一方面又成為經濟學家,就是說,他既迷戀於大資產階級的豪華,又同情人民的苦難。他同時既是資產者又是人民。他在自己的心靈深處引以為驕傲的,是他不偏不倚,是他找到了一個自詡不同於中庸之道的真正的平衡。這樣的小資產者把矛盾加以神化,因為矛盾是他存在的基礎。他自己只不過是社會矛盾的體現。他應當在理論中表現出他在實踐中的面目,而蒲魯東先生的功績就在於他作了法國小資產階級的科學解釋者;這是一種真正的功績,因為小資產階級將是一切正在準備中的社會革命的組成部分。
我本來很想隨信把我那本關於政治經濟學的書(注:馬克思在這里指的是他曾經打算寫的一本著作《政治和政治經濟學批判》。——542。)寄給您,但是直到現在,我既未能出版這本書,也未能出版我曾在布魯塞爾向您說過的對德國的哲學家和社會主義者的那篇批判(注:馬克思和恩格斯《德意志意識形態》,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11-640頁。——編者注)。您很難想象,在德國出版這種書要碰到怎樣的困難,這困難一方面來自警察,一方面來自與我所抨擊的一切流派利益攸關的出版商。至於我們自己的黨,那麽它不僅很貧困,而且德國共產黨內有相當大的一部分人由於我反對他們的空想和浮誇而生我的氣。
忠實於您的 卡爾·馬克思
4.恩格斯致約·魏德邁
1851年6月19日於曼徹斯特
親愛的漢斯:
馬克思剛剛把你的信轉給我,從信中我終於知道了你的確切地址。一段時間以來我就在打聽你的地址,因為想問你以下這件事。
我自從遷來曼徹斯特以後(注:1850年11月中,恩格斯從倫敦轉赴曼徹斯特,重新在“歐門—恩格斯”公司工作,這主要是為了給馬克思以物質上的援助,使他有可能繼續研究經濟理論。從這個時候起,馬克思和恩格斯之間幾乎每天都有通信。——543。),就開始啃軍事,我在這里弄到的材料,至少對開端來說是足夠了。軍事在最近的運動中必將具有的重大意義,我往日的愛好,我在報紙(注:《新萊茵報》。——編者注)上發表的匈牙利軍事通訊(注:弗·恩格斯在《新萊茵報》上發表的關於匈牙利戰爭的軍事通訊和評論,一小部分收入《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6卷,大部分集中收入第43卷。——編者注),以及我在巴登的光榮的冒險經歷(注:1849年6—7月,恩格斯參加了在普法爾茨和巴登展開的革命戰鬥(參看恩格斯1849年7月25日給燕·馬克思的信,《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7卷第525—526頁)。關於這些戰鬥的詳情,見《德國維護帝國憲法的運動》(《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7卷第127—235頁)。——543。) ——所有這些都促使我在這方面下功夫,我想在這方面要做到能夠發表一定的理論見解而又不致太丟臉。這里現有的關於拿破侖戰爭和部分革命戰爭的材料要求事先了解很多歷史細節,可是我對這些完全不了解或者了解得很膚淺,有關這些細節不是根本得不到解釋,就是只能得到一些極為膚淺的解釋,而且還要費很大的勁去搜羅它們。自學往往是空話,如果不是系統地鉆研,那就學不到什麽正經的◎第543頁◎東西。為了使你更清楚地了解我真正需要的是什麽,我提醒你——當然,我在巴登部隊中的晉級除外——我在普魯士皇家後備軍中只不過是個炮兵伍長而已(注:1841年9月到1842年10月,恩格斯在柏林的炮兵旅服兵役。恩格斯利用業余時間作為旁聽生在柏林大學聽課。——544。),因此對了解戰役的細節,我還缺乏中間一環的知識,這種知識是普魯士尉官考試、而且是各兵種尉官考試時所必需具備的。當然,我所說的不是軍事操練等等的細節,這些對我毫無用處,因為現在我已確信,我的眼病使我不能服現役。我是說要一般地熟悉各個軍事部門所必需的基本知識,了解和正確評價軍事史實所必需的細節知識。例如,基本戰術,築城原理(多少帶歷史性的,包括從沃邦到現代獨立堡壘的各種體系)以及對野戰工事和其他有關軍事工程問題(如各種類型的橋梁等等)的研究;還有一般的軍事科學史和由於武器及其使用方法的發展和改進而引起的變化的歷史。再就是需要認真熟悉炮兵學,因為我已經忘了不少,而且有些我根本不知道;還需要其他一些材料,我一時想不起來,不過你一定記得的。
請把所有這些基本問題的資料來源告訴我,並讓我能立即弄到它們。我最需要的是這樣的書:它們一方面能使我了解目前各個軍事部門的概況,另一方面還能使我了解現代各種軍隊之間的差別。例如,我想了解野炮炮架等等的各種不同的構造,師、軍等等各種不同的編制和組織。我特別想得到關於軍隊的組織、給養、醫院以及任何一支軍隊所必需的裝備方面的各種情況。
你現在大致可以了解,我所需要的是什麽,你應該給我介紹些什麽書。我猜想,恰恰在這類手冊中,德國軍事著作比法國或英國的同類著作適用得多。當然,對我來說重要的是了解實際的、確實存在的東西,而不是一些無人承認的天才們的體系或臆造物。至於◎第544頁◎炮兵學,貝姆的手冊(注:約·貝姆《1819年以前波蘭王國炮兵使用康格里燃燒火箭的經驗》1820年魏瑪版。——編者注)也許是最好的。
在近代戰爭史方面(我對早期的歷史不太感興趣,這方面我有蒙特庫庫利老頭的著作),我在這里能找到的當然都是法文和英文的史料。在英文的史料中,特別出色的是威廉·納皮爾中將的西班牙戰爭史;這是到目前為止我讀過的戰爭史編纂方面出類拔萃的一部作品。如果你沒有看過這本書而又能在你那里找到它的話,那是值得一讀的(《比利牛斯半島和法國南方戰爭史》,共六卷)。我這里什麽德文著作都沒有,但我必須弄到幾本;我首先想到的是維利森和克勞塞維茨的著作。他們兩個人的書怎樣?從理論和歷史方面來說,哪些值得讀,哪些不值得讀?只要我有所進展,我就要下功夫鉆一鉆1848-1849年的歷次戰役,特別是意大利和匈牙利的戰役。你大概知道普魯士方面出版過什麽關於巴登運動的或多或少正式的或者稍微客觀的報道吧?
其次,我還希望你能介紹一些好的專用的德國地圖,價錢不要太貴,但足以用來研究1792年以後的各次戰役(尤其是1801-1809年的符騰堡、巴伐利亞、奧地利戰役,1806-1807年和1813年的薩克森、圖林根、普魯士戰役,1814年的法國東北部戰役,倫巴第、匈牙利、石勒蘇益格-荷爾斯泰因和比利時戰役)。我有施梯勒大地圖集,但它太不詳細了。我有1792-1814年期間各次會戰的平面圖;它們是收在艾利生的《從法國革命開始的歐洲史》一書所附的地圖集里,但是我發現,這些平面圖有許多是不正確的。德國有沒有價錢不太貴但又可靠的這類地圖集?
你對現在被法國人捧上了天的若米尼先生了解得多嗎?我◎第545頁◎只是從梯也爾先生那里知道他的,眾所周知,梯也爾無恥地抄襲過他的東西。這個小矮子梯也爾是當今僅有的最不要臉的撒謊家之一,沒有一次戰役他能舉得出正確的數字。由於若米尼先生後來投奔了俄國人,所以人們當然會認為,他有理由不像梯也爾先生那樣把法國人的英勇業績描寫得神乎其神,在梯也爾的書里,一個法國人總是能打敗兩個敵人的。
這就是向你提出的一大堆問題。除此之外,我希望,現在在德國發生的對猶太人的迫害不再進一步擴大。但是丹尼爾斯的被捕令人深思。看來,這里在準備進行搜查,以便把我們也牽連到這個案件中去,但是這不那麽容易,想必也弄不出什麽名堂,因為在我們這里是什麽也找不到的。
關於在倫敦為美國建立石印所的計劃,馬克思顯然會寫信告訴你的。像這樣的打算,如果一切都要辦齊全的話,在這里就需要花很大的代價,而美國報紙大部分都很不可靠。魯普斯(注:威廉·沃爾弗。——編者注)和弗萊里格拉特正在倫敦。本月初我也在那里呆了兩個星期。
根據一切情況看來,既然你很快也要到那里去,那麽最好你能和一家或者幾家報紙或雜志簽訂關於通訊報道等的合同。這在倫敦很有好處,不過,最有支付力的幾家報紙當然已經滿員了。此外,還有一個問題——現在在德國的報刊情況如何。
指揮官維利希仍舊住在他的兵營里,靠兵營供養和救濟過日子。你看會不會弄出什麽大規模對抗的事情?
請盡快回信。
你的 弗·恩·◎第546頁◎
來信請寄:曼徹斯特歐門-恩格斯公司。
5.馬克思致約·魏德邁
1852年3月5日於倫敦
……至於講到我,無論是發現現代社會中有階級存在或發現各階級間的鬥爭,都不是我的功勞。在我以前很久,資產階級歷史編纂學家就已經敘述過階級鬥爭的歷史發展,資產階級的經濟學家也已經對各個階級作過經濟上的分析。我所加上的新內容就是證明了下列幾點:(1) 階級的存在僅僅同生產發展的一定歷史階段相聯系;(2)階級鬥爭必然導致無產階級專政;(3)這個專政不過是達到消滅一切階級和進入無階級社會的過渡……
6.馬克思致恩格斯
[1856年]4月16日於倫敦
……前天為《人民報》(注:《人民報》是憲章派的周報,1852年5月由革命的憲章運動的領袖之一、馬克思和恩格斯的朋友厄·瓊斯在倫敦創辦。1852年10月至1856年12月馬克思和恩格斯曾為該報撰稿,並對該報的編輯工作給以幫助。《人民報》除了刊登馬克思和恩格斯專為該報撰寫的一些文章外,還轉載了他們在《紐約每日論壇報》上發表的最重要的文章。在這個時期,該報始終捍衛工人階級的利益和宣傳社會主義思想。瓊斯和資產階級激進派的接近,曾經使馬克思和恩格斯停止為《人民報》撰稿並使他們和瓊斯的關系一度破裂。1858年6月該報轉到了資產階級實業家的手中。——547。)的創刊紀念舉行了一個小小的宴會。這次我接受了邀請,因為目前的形勢似乎要求我這樣做,尤其是因為在所有的流亡者中只有我一個人(像《人民報》所披露的那樣)被邀請,而且還讓我第一個舉杯祝酒,即由我提議為無產階級在各國◎第547頁◎取得統治權而幹杯。因此我用英語發表了一個簡短的演說,但是我不讓它刊登出來(注:《人民報》(見注385)編輯部於1856年4月19日發表了馬克思在《人民報》創刊紀念會上的演說記錄(見本選集第1卷第774—776頁)。——548。)。我想達到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塔朗迪埃先生(他不得不花兩個半先令買了一張入場券)以及其余一切法國的和其他的流亡者團夥都確信:我們是憲章派的唯一“親密的”盟友;雖然我們不作公開的表示並且聽憑法國人公開向憲章派獻媚,我們仍然有能力隨時重新占據歷史上已經屬於我們的地位。使這點變得更加必要的是,在前面已經提到的2月25 日由皮阿主持的群眾大會上,德國大老粗謝爾策爾(老滑頭)發表了演說,並且以實在駭人聽聞的行會狹隘精神指責德國的“學者”即“腦力勞動者”拋棄了他們(大老粗),從而使得他們在其他民族面前丟醜。你在巴黎的時候就已知道這個謝爾策爾。我又和朋友沙佩爾見了幾次面,我發現他是一個正在痛心懺悔的罪人。他近兩年來所過的閉門幽居生活,看來對他的智力有相當大的磨煉。你知道,有這個人在手邊,尤其是把他從維利希手里爭取過來,無論如何是好事情。沙佩爾現在對磨坊街(注:磨坊街指倫敦德意志工人共產主義教育協會(見注144)。——548。)的大老粗非常惱怒。
你給施特芬的信我一定轉交給他。萊維的信你本來應當留下。凡是我不請求退還的信件,你全都這樣處理吧。信件越少通過郵局越好。我完全同意你對萊茵省的看法。對我們說來糟糕的是,遙望未來,我看到某種帶有“背叛祖國”味道的東西。我們是否會被迫處於美因茨俱樂部派在舊革命中所處的境遇(注:美國茨俱樂部派是1792年10月法國軍隊占領美因茨以後,在當地按照法國雅各賓俱樂部的樣子成立的自由平等之友會(美因茨俱樂部)。該俱樂部要求取消封建負擔和建立共和國。1793年2月進行了選舉並召開了法國萊茵地區國民公會。國民公會頒布了廢除為數眾多的僧俗王公的法令,並宣布美因茨及其鄰近地區為共和國。1793年3月,國民公會宣布美因茨共和國並入法國。這樣一來,美因茨俱樂部派不僅遭到來自反動貴族勢力方面,而且也遭到來自資產階級勢力方面的非難,說他們犯有“背叛祖國”罪。美因茨俱樂部和國民議會也沒有得到農民和手工業工人的必要支持。雖然法國國民公會發布法令廢除了封建依附關系、貴族和僧侶的特權,以及原來的賦稅,但同時它卻規定要向法國交納特別稅款。這一點是造成這些階層憤懣和不平的重要原因。1793年7月普軍占領美因茨,美因茨共和國遂告解體。美因茨俱樂部的成員被逮捕入獄並遭到殘酷的虐待。——548。),這在很大程度上要看柏林情況的轉變如何。這將不是輕而易舉的。我們是多麽了解萊茵河彼岸我們那些英勇的兄弟呵!德國的全部問題將取決於是否有可能由某種再版的農民戰爭來支持無產階級革命。如果那樣就太好了……◎第548頁◎
1857年
7.馬克思致恩格斯
1857年9月25日[於倫敦]
……你的《軍隊》(注: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4卷第5-50頁。——編者注)一文寫得非常好,只是它的分量之大就像給了我當頭一棒,因為這麽多的工作一定會損害你的健康。如果我知道你一直要工作到深夜,那我寧願讓這一切見鬼去。
軍隊的歷史比任何東西都更加清楚地表明,我們對生產力和社會關系之間的聯系的看法是正確的。一般說來,軍隊在經濟的發展中起著重要的作用。例如,薪金最初就完全是在古代的軍隊中發展起來的。同樣,羅馬人的peculium castrense(注:軍營里的財產(指古代羅馬人軍營中的士兵的個人財產)。——編者注)是承認非家長的動產的第一種法律形式。fabri (注:古代羅馬人軍隊里的作業隊或軍事工匠。——編者注)公會是行會制度的開端。大規模運用機器也是在軍隊里首先開始的。甚至金屬的特殊價值和它作為貨幣的應用,看來最初(格林石器時代以後)也是以它在軍事上的作用為基礎的。部門內部的分工也是在軍隊里首先實行的。此外,市民社會的全部歷史非常明顯地概括在軍隊之中。如果今後有時間,你應當從這個觀點去探討這一問題。
在我看來,你在敘述中忽略的地方只有以下幾點:(1) 雇傭軍◎第549頁◎制度以完備的形式一下子大規模地第一次出現在迦太基人當中(為了我們個人的需要,我將查考一本最近才知道的、一個柏林人寫的關於迦太基軍隊的著作(注:顯然是指威·伯蒂歇爾的著作《迦太基史》1827年柏林版,該書主要講迦太基的軍事史。——550。));(2)15世紀和16世紀初意大利軍隊制度的發展。無論如何,戰術方法是在這里發展起來的。同時,馬基雅弗利在他所著的《佛羅倫薩史》中極其有趣地描寫了雇傭兵隊長的作戰方式(我將摘要寄給你)。(注:尼·馬基雅弗利《佛羅倫薩史》第1版於1532年在羅馬和佛羅倫薩出版。書中描寫的雇傭兵隊長是14—15世紀意大利雇傭兵的首領。——550。)(不過,如果我去布賴頓看你——什麽時候?(注:馬克思大概是1857年9月30日在布賴頓和恩格斯見面的。——550。)——我不如把馬基雅弗利寫的書帶給你。《佛羅倫薩史》是一部傑作。)最後,(3)亞洲的軍事制度,最初出現在波斯人中間,但後來在蒙古人和土耳其人等等中間則被改得面目全非了……
1858年
8.恩格斯致馬克思
1858年7月14日於曼徹斯特
……順便提一下:請把已經答應給我的黑格爾的《自然哲學》寄來。目前我正在研究一點生理學,並且想與此結合起來研究一下比較解剖學。在這兩門科學中包含著許多極富思辨成分的東西,但這全是新近才發現的;我很想看一看,所有這些東西老頭子(注:黑格爾。——編者注)是否一點也沒有預見到。有一點是肯定的,如果他現在要寫一本《自然哲學》,那麽各種事物會從四面八方向他飛來。可是,這個人並不知道最近30年來自然科學所取得的成就。對生理學有決定性意義◎第550頁◎的,一是有機化學的巨大發展,二是最近20年來才學會正確使用的顯微鏡。使用顯微鏡所造成的結果比化學更重大。使全部生理學發生革命並且首先使比較生理學成為可能的主要事實,是細胞的發現:在植物方面是由施萊登發現的,在動物方面是由施萬發現的(約在1836年)。一切東西都是細胞。細胞就是黑格爾的自在的存在,它在自己的發展中正是經過黑格爾的過程,直到最後“觀念”這個每一次完成的有機體從細胞中發展出來為止。
會使老頭子黑格爾感到高興的另一個結果就是物理學中各種力的相互關系,或這樣一種規律:在一定條件下,機械運動,即機械力轉化為熱(譬如經過摩擦),熱轉化為光,光轉化為化學親和力,化學親和力轉化為電(譬如在伏特電堆中),電轉化為磁。這些轉化也能通過其他方式來回地進行。現在有個英國人(他的名字(注:焦耳。——編者注)我想不起來了)已經證明:這些力是按照完全確定的數量關系相互轉化的,一定量的某種力,例如電,相當於一定量的其他任何一種力,例如磁、光、熱、化學親和力(正的或負的、化合的或分解的)以及運動。這樣一來,荒謬的潛熱論就被推翻了。然而,這難道不是關於反思的規定如何互相轉化的一個絕妙的物質例證嗎?
可以肯定地說,人們在接觸到比較生理學的時候,對人類高於其他動物的唯心主義的矜誇是會極端輕視的。人們到處都會看到,人體的結構同其他哺乳動物完全一致,而在基本特征方面,這種一致性也在一切脊椎動物身上出現,甚至在昆蟲、甲殼動物和絳蟲等等身上出現(比較模糊一些)。黑格爾關於量變系列中的質的飛躍這一套東西在這里也是非常適合的。最後,人們能從最低級的纖毛蟲身上看到原始形態,看到簡單的、獨立生活的細胞,這種細胞又◎第551頁◎同最低級的植物(單細胞的菌類——馬鈴薯病菌和葡萄病菌等等)、同包括人的卵子和精子在內的處於較高級的發展階段的胚胎並沒有什麽顯著區別,這種細胞看起來就同生物機體中獨立存在的細胞(血球,表皮細胞和粘膜細胞,腺、腎等等分泌出來的細胞)一樣……
9.恩格斯致馬克思
1858年10月7日於曼徹斯特
……瓊斯的事非常令人厭惡。他在這里召開了一次群眾大會,並完全按照新同盟的精神講了話。(注:恩格斯顯然指厄·瓊斯1858年10月4日在曼徹斯特召開的憲章派群眾大會上的講話。
1857年瓊斯鼓吹聯合資產階級激進派,其目的是為了共同爭取選舉改革,並希望在此基礎上恢覆國內的群眾性的憲章運動。但是,他在制訂聯合資產階級激進派的共同綱領時,只保留了成年男子普選權的要求。馬克思和恩格斯認為瓊斯與激進派的妥協是他政治動搖的表現,是滑到了改良主義的立場,所以同他斷絕了朋友關系。幾年後,在瓊斯重新開始表現出革命無產階級的精神時,這種關系才得以恢覆。——552。)根據這件事來看,幾乎確實應該相信:采取舊的傳統的憲章運動形式的英國無產階級運動,必須首先徹底毀滅,才能夠以一種新的、具有生命力的形式發展起來。不過也很難想象,這種新的形式將是什麽樣子。此外我覺得,瓊斯的新動向,與過去建立這種同盟而多少獲得成功的一些嘗試聯系起來看,的確是有其根源的:英國無產階級實際上日益資產階級化了,因而這一所有民族中最資產階級化的民族,看來想把事情最終弄到這樣的地步,即除了資產階級,它還要有資產階級化的貴族和資產階級化的無產階級。自然,對一個剝削全世界的民族來說,這在某種程度上是有道理的。在這里,只有出現幾個極壞的年頭才能有所幫助,但是自從發現金礦以來,看來這樣的年頭已不再那麽容易遇到了……◎第552頁◎
1859年
10.馬克思致斐·拉薩爾
1859年4月19日於倫敦
……我現在來談談《弗蘭茨·馮·濟金根》(注:拉薩爾的劇本。——編者注)。首先,我應當稱讚結構和情節,在這方面,它比任何現代德國劇本都高明。其次,如果完全撇開對這個劇本的純批判的態度,在我讀第一遍的時候,它強烈地感動了我,所以,對於比我更容易激動的讀者來說,它將在更大的程度上引起這種效果。這是第二個非常重要的方面。
現在來談談缺點的一面:第一,——這純粹是形式問題——既然你用韻文寫,你本來可以把你的韻律安排得更藝術一些。但是,不管專業詩人將會對這種疏忽感到多大的震驚,而總的說來,我卻認為它是一個長處,因為我們詩壇上專事模仿的庸才們除了形式上的光澤,就再沒有保留下什麽了。第二,你所構想的沖突不僅是悲劇性的,而且是使1848-1849年的革命政黨必然滅亡的悲劇性的沖突。因此我只能完全讚成把這個沖突當作一部現代悲劇的中心點。但是我問自己:你所探討的主題是否適合於表現這種沖突?巴爾塔紮爾的確可以設想,如果濟金根不是借騎士紛爭的形式舉行叛亂,而是打起反對皇權和公開向諸侯開戰的旗幟,他就會勝利。但是,我們也可以有這種幻想嗎?濟金根(而胡登多少和他一樣)的覆滅並不是由於他的狡詐。他的覆滅是因為他作為騎士和作◎第553頁◎為垂死階級的代表起來反對現存制度,或者說得更確切些,反對現存制度的新形式。如果從濟金根身上除去那些屬於個人和他的特殊的教養,天生的才能等等的東西,那麽剩下來的就只是一個葛茲·馮·伯利欣根了。在後面這個可憐的人物身上,以同樣的形式體現出騎士階層對皇帝和諸侯所作的悲劇性的反抗,因此,歌德理所當然地選擇他做主人公。在濟金根——甚至胡登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如此,雖然對於他,正像對某個階級的一切思想家一樣,這種說法應該有相當的改變——同諸侯作鬥爭時(他轉而反對皇帝,只是由於皇帝從騎士的皇帝變成諸侯的皇帝),他實際上只不過是一個唐·吉訶德,雖然是被歷史認可了的唐·吉訶德。他在騎士紛爭的幌子下發動叛亂,這只意味著,他是按騎士的方式發動叛亂的。如果他以另外的方式發動叛亂,他就必須在一開始發動的時候直接訴諸城市和農民,就是說,正好要訴諸那些本身的發展就等於否定騎士制度的階級。
因此,如果你不想把這種沖突簡單地化為《葛茲·馮·伯利欣根》中所描寫的沖突——而你也沒有打算這樣做——,那麽,濟金根和胡登就必然要覆滅,因為他們自以為是革命者(對於葛茲就不能這樣說),而且他們完全像1830年的有教養的波蘭貴族那樣,一方面使自己變成當代思想的傳播者,另一方面又在實際上代表著反動階級的利益(注:指1830年11月開始的1830—1831年反對沙皇制度的波蘭解放起義。起義的領導權基本上掌握在波蘭貴族的手里,他們由於拒絕滿足廣大農民群眾廢除農奴依附地位的要求,沒有能夠把農民群眾吸引到自己方面來,從而導致了起義的失敗。恩格斯對這次起義的評價,見他1848年2月22日在布魯塞爾舉行的1846年克拉科夫起義兩周年紀念大會上的演說(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卷第537—541頁)和他的著作《德國農民戰爭》。恩格斯在這部著作中強調指出,波蘭貴族在這次起義中對農民所采取的態度,同德國貴族在濟金根和胡登所領導的1522年起義中對農民所采取的態度完全一樣(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7卷第438—439頁)。——554。)。革命中的這些貴族代表——在他們的統一和自由的口號後面一直還隱藏著舊日的皇權和強權的夢想——不應當像在你的劇本中那樣占去全部注意力,農民和城市革命分子的代表(特別是農民的代表)倒是應當構成十分重要的積極的背景。這樣,你就能夠在更高得多的程度上用最樸素的形式恰恰把最現代的思想表現出來,而現在除宗教自由以外,實際上,市民的統一就是你的主要思想。這樣,你就得更加莎士比亞化,而我認為,你的◎第554頁◎最大缺點就是席勒式地把個人變成時代精神的單純的傳聲筒。你自己不是也有些像你的弗蘭茨·馮·濟金根一樣,犯了把路德式的騎士反對派看得高於閔采爾式的平民反對派這樣一種外交錯誤嗎?
其次,我感到遺憾的是,在人物個性的描寫方面看不到什麽特色。我把查理五世,巴爾塔紮爾和特里爾的理查除外了。難道還有別的時代比16世紀具有更加突出的個性嗎?照我看來,胡登過多地一味表現“興高采烈”,這是令人厭倦的。他不也是個聰明人,機靈鬼嗎?因此你對他不是很不公平嗎?
甚至你的濟金根——順便說一句,他也被描寫得太抽象了——也是十分苦於不以他的一切個人打算為轉移的沖突,這可以從下面一點看出來:他一方面不得不向他的騎士宣傳與城市友好等等,另一方面他自己又樂於對城市施行強權司法。
在細節方面,我必須責備你在有些地方讓人物過多地回憶自己,這是由於你對席勒的偏愛造成的。例如,在第121頁上,胡登向瑪麗亞敘述身世時,如果讓瑪麗亞把從“感覺的全部階梯”等等一直到“它的分量比我度過的歲月更沈重”這些話說出來,那就極為自然了。
前面的詩句,從“人們說”到“變老”,可以擺在後面,但是“一夜之間處女就變成婦人”這種回憶(雖然這指出瑪麗亞不僅僅知道純粹抽象的戀愛),是完全多余的;無論如何瑪麗亞以回憶自己“變老”來開始,是最不應該的。在她說了她在“一個”鐘頭內所敘述的一切以後,她可以用關於她年老的警句把她的情感一般地表現出來。還有,下面的幾行中,“我認為這是權利”(即幸福)這句話使我憤慨。為什麽把瑪麗亞所說的她迄今對於世界持有的天真看法斥為說謊,因而把它變成關於權利的說教呢?也許下次我將更詳細地◎第555頁◎對你說明我的意見。
我認為濟金根和查理五世之間的一場是特別成功的,雖然對話有些太像是對簿公堂;還有,在特里爾的幾場也是成功的。胡登關於劍的格言很出色……
11.恩格斯致斐·拉薩爾
1859年5月18日於曼徹斯特
親愛的拉薩爾:
我這樣久沒有寫信給您,您一定覺得有些奇怪吧,特別是我還沒有把我對您的《濟金根》的評價告訴您呢。但這也正是使我延遲了這樣久才寫信的原因。由於現在到處都缺乏美的文學,我難得讀到這類作品,而且我幾年來都沒有這樣讀這類作品:在讀了之後提出詳細的評價、明確的意見。沒有價值的東西是不值得這樣費力的。甚至我間或還讀一讀的幾本比較好的英國小說,例如薩克雷的小說,盡管有其不可辯駁的文學史和文化史的意義,也從來沒有能夠引起我這樣的興趣。但是我的判斷能力,由於這樣久沒有運用,已經變得很遲鈍了,所以需要比較長的時間,才便於發表自己的意見。不過和那些東西相比,您的《濟金根》是值得另眼看待的,所以我對它不吝惜時間。第一二次讀您這部在各個方面——從題材上看,從處理上看——都堪稱德國民族的戲劇,使我在情緒上激動不已,以致我不得不把它擱一些時候,特別是因為在這個貧乏的時期里,我的鑒賞力減弱到了這樣的地步,我不得不慚愧地說:有時甚至很少有價值的東西,在我第一次閱讀時也不會不給我留下一些印象。為了有一個完全公正、完全“批判的”態度,我把《濟金根》往◎第556頁◎後放了一放,就是說,把它借給了幾個相識的人(這里還有幾個多少有些文學修養的德國人)。但是,“書有自己的命運”(注:泰倫齊安·摩爾《論用詞、音節和賀拉斯的韻律》。——編者注)——如果把它們借出去了,就很少能再看到它們,所以我不得不用暴力把我的《濟金根》奪了回來。我可以告訴您,在讀第三遍和第四遍的時候,印象仍舊是一樣的,並且深知您的《濟金根》經得住批評,所以我現在就把我的意見告訴您。
我知道,當我說出如下的事實,即當前的任何一個德國官方詩人都遠遠不能寫出這樣一個劇本時,我對您並沒有作過分的恭維。同時,這正好是事實,而且是反映我國文學特點的,因而是不能不談論的一個事實。如果首先談形式的話,那麽,情節的巧妙的安排和劇本的從頭到尾的戲劇性使我驚嘆不已。在韻律方面您確實給了自己一些自由,不過,這給閱讀時帶來的麻煩比給上演時帶來的麻煩還要大。我很想讀一讀舞台腳本(注:拉薩爾於1858年春寫了《弗蘭茨·馮·濟金根》這個舞台腳本,並匿名發表。在皇家劇院拒絕上演這部戲劇之後,拉薩爾於1859年春把《弗蘭茨·馮·濟金根》作為文學劇本發表。——557。);就眼前的這個劇本看來,它肯定是不能上演的。我這里來了一個德國青年詩人(卡爾·濟貝爾),他是我的同鄉和遠親,和戲劇打過相當多的交道;他作為普魯士近衛軍的後備兵也許要到柏林去,那時我也許冒昧地托他帶給您幾行字。他對您的劇本評價很高,但是認為,由於道白很長,根本不能上演,在念這些長道白時,只有一個演員做戲,其余的人為了不致作為啞角一直站在那里,只好三番兩次地盡量做各種表情。最後兩幕充分證明,您能夠輕易地把對話寫得簡潔生動,我覺得,除了幾場以外(這是每個劇本都有的情況),這在前三幕里也是能做到的,所以我毫不懷疑,您的舞台腳本大概考慮到了這一點。當然,思想內容必然因此受損失,這是不可避免的。而您不無理由地認為德國戲劇具有的較大的思想深度和意識到的歷史內容(注:在這里和以後恩格斯談到舞台腳本和文學劇本之間的區別和其他藝術創作問題的地方,實際上都是針對拉薩爾在《弗蘭茨·馮·濟金根》劇本的序言中所提出的論點同拉薩爾進行論戰。——557。),同莎士◎第557頁◎比亞劇作的情節的生動性和豐富性的完美的融合,大概只有在將來才能達到,而且也許根本不是由德國人來達到的。無論如何,我認為這種融合正是戲劇的未來。您的《濟金根》完全是在正路上;主要的出場人物是一定的階級和傾向的代表,因而也是他們時代的一定思想的代表,他們的動機不是來自瑣碎的個人欲望,而正是來自他們所處的歷史潮流。但是還應該改進的就是,要更多地通過劇情本身的進程使這些動機生動地、積極地,所謂自然而然地表現出來,而相反地,要使那些論證性的辯論(不過,我很高興在這些辯論中又看到了您昔日在陪審法庭和民眾大會上表現出來的雄辯才能(注:拉薩爾1848年11月21日在諾伊斯(杜塞爾多夫附近)舉行的民眾大會上發表演說,號召武裝起來反對國家政權。拉薩爾發表演說後當天被捕並被審前羈押。高等法院和檢察院一再拖延審判,拉薩爾寫信請馬克思和恩格斯譴責這一陰謀。馬克思和恩格斯以同一標題《拉薩爾》在《新萊茵報》(見注119)上發表一系列文章,揭露司法當局和監獄當局對拉薩爾的暴行(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6卷第316—321、531—533、543—548和553—558頁)。對拉薩爾的審判是1849年5月3—4日進行的。恩格斯也可能指1848年9月17日拉薩爾在沃林根(科隆附近)民眾大會上的講話。恩格斯親自參加了這次民眾大會並當選為大會書記(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5卷第595—596頁)。——558。))逐漸成為不必要的東西。您自己似乎也承認這個標準是區分舞台劇和文學劇的界限;我相信,《濟金根》是能夠按照上面所說的那樣改編成一個舞台劇的,即使確實有困難(因為達到完美的確不是簡單的事)。與此相關的是人物的個性描繪。您完全正確地反對了現在流行的惡劣的個性化,這種個性化不過是玩弄小聰明而已,並且是垂死的模仿文學的一個本質的標記。此外,我覺得刻畫一個人物不僅應表現他做什麽,而且應表現他怎樣做;從這方面看來,我相信,如果把各個人物用更加對立的方式彼此區別得更加鮮明些,劇本的思想內容是不會受到損害的。古代人的性格描繪在今天已經不夠用了,而在這里,我認為您原可以毫無害處地稍微多注意莎士比亞在戲劇發展史上的意義。然而這些都是次要的事情,我提到它們僅僅是為了使您看到,我在您的劇本的形式方面也用過一些心思。
至於談到歷史內容,那麽您以鮮明的筆調和對以後的發展的正確提示描述了您最關心的當時運動的兩個方面:濟金根所代表的貴族的國民運動和人道主義理論運動及其在神學和教會領域中的進一步發展,即宗教改革(注:指16世紀德國馬丁·路德領導的宗教改革運動。參看恩格斯《德國農民戰爭》第2章(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7卷第399—419頁)。——255、558、696。)。在這里我最喜歡濟金根和皇帝之◎第558頁◎間,教皇使節和特里爾大主教之間的幾場戲(在這里,您把世俗的受過美學和古典文學教育的、在政治上和理論上有遠見的使節同目光短淺的德國僧侶侯爵加以對比,從而成功地直接根據這兩個人物的有代表性的性格作出卓越的個性刻畫);在濟金根和查理的那場戲中對性格的描繪也是很動人的。不過,您對胡登的自傳(您公正地稱它的內容是本質的東西)采取了一種令人失望的做法,即把這種內容放到劇本中去了。第五幕里的巴爾塔紮爾和弗蘭茨的對話也非常重要,在這段對話里前者向自己的主人說明他應當遵循的真正革命的政策。在這里,真正悲劇的因素出現了;而且正是由於這種意義,我認為在第三幕里就應當對這方面更強調一些,在那里有好幾次機會這樣做。但是,我現在又陷到次要問題上來了。——那個時期的城市和諸侯的態度在許多場合也都描寫得非常清楚,這樣那時的運動中的所謂官方分子差不多被您描寫得淋漓盡致了。但是,我認為對非官方的平民分子和農民分子,以及他們的隨之而來的理論上的代表人物沒有給予應有的注意。農民運動像貴族運動一樣,也是一種國民運動,也是反對諸侯的運動,遭到了失敗的農民運動的那種鬥爭的巨大規模,與拋棄了濟金根的貴族甘心扮演宮廷侍臣的歷史角色的那種輕率舉動,正是一個鮮明的對照。因此,在我看來,即使就您對戲劇的觀點(您大概已經知道,您的觀點在我看來是非常抽象而又不夠現實的)而言,農民運動也是值得進一步研究的;那個有約斯·弗里茨出現的農民場面的確有它的獨到之處,而且這個“蠱惑者”的個性也描繪得很正確,只是同貴族運動比起來,它卻沒有充分表現出農民的鼓動在當時已經達到的高潮。我認為,我們不應該為了觀念的東西而忘掉現實主義的東西,為了席勒而忘掉莎士比亞,根據我對戲劇的這種看法,介紹那時的五光十色的平民社會,會提供完全不同的材料使劇◎第559頁◎本生動起來,會給在前台表演的貴族的國民運動提供一幅十分寶貴的背景,只有在這種情況下,才會使這個運動本身顯出本來的面目。在這個封建關系解體的時期,我們從那些流浪的叫化子王、無衣無食的雇傭兵和形形色色的冒險家身上,什麽驚人的獨特的形象不能發現呢!這幅福斯泰夫式的背景在這種類型的歷史劇中必然會比在莎士比亞那里產生更大的效果。撇開這一點不說,我覺得,由於您把農民運動放到次要地位,所以您在一個方面對貴族的國民運動作了不正確的描寫,我覺得,您同時也就忽視了在濟金根命運中的真正悲劇的因素。據我看來,當時廣大的皇室貴族並沒有想到要同農民結成聯盟;他們靠壓榨農民才能獲得收入這一事實,不容許這種結盟發生。同城市結成聯盟的可能性倒是大一些;但是這種聯盟並沒有出現或者只是小部分地出現了。而貴族的國民革命只有同城市和農民結成聯盟,特別是同後者結成聯盟才能實現。據我看來,悲劇的因素正是在於:同農民結成聯盟這個基本條件不可能出現;因此貴族的政策必然是無足輕重的;當貴族想取得國民運動的領導權的時候,國民大眾即農民,就起來反對他們的領導,於是他們就不可避免地要垮台。您假定濟金根和農民確實有某種聯系,這究竟有多少歷史根據,我無法判斷,而問題也根本不在這里。此外,就我的記憶所及,在向農民呼籲的文件中胡登只是微微地觸及這個和貴族有關的麻煩問題,而企圖把農民的憤怒都特別集中到僧侶身上去。但是我絲毫不想否認您有權把濟金根和胡登看作是打算解放農民的。但這樣一來馬上就產生了一個悲劇性的矛盾:一方面是堅決反對解放農民的貴族,另一方面是農民,而這兩個人卻被置於這兩方面之間。在我看來,這就構成了歷史的必然要求和這個要求的實際上不可能實現之間的悲劇性的沖突。您忽略了這一因素,而把這個悲劇性的沖突縮小到比較有限的範圍之◎第560頁◎內:使濟金根不立即向皇帝和帝國宣戰,而只向一個諸侯宣戰(這里雖然您也非常恰當地把農民引進來),並且使他僅僅由於貴族的冷漠和膽怯就遭到了滅亡。但是,如果您在此以前就先著力地強調了氣勢兇猛的農民運動以及由於先前的“鞋會”和“窮康拉德”(注:“鞋會”和“窮康拉德”是農民秘密團體。它們的活動為德國1525年農民戰爭作了準備。恩格斯在《德國農民戰爭》這一著作中闡述了這兩個團體的活動(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7卷第423—435頁)。——561。)而必然變得更加保守的貴族的心情,那麽這一點就會得到完全不同的論證。然而這一切都不過是可以把農民運動和平民運動寫入戲劇的一種方法而已;此外至少還有十種同樣好的或者更好的其他方法。
您看,我是從美學觀點和史學觀點,以非常高的、即最高的標準來衡量您的作品的,而且我必須這樣做才能提出一些反對意見,這對您來說正是我推崇這篇作品的最好證明。是的,幾年來,在我們中間,為了黨本身的利益,批評必然是盡可能坦率的;此外,每出現一個新的例證,證明我們的黨不論在什麽領域中出現,它總是顯出自己的優越性時,這始終使我和我們大家感到高興。而您這次也提供了這個例證……
1863年
馬克思和恩格斯 書信(之二)
12.馬克思致恩格斯 1863年1月28日[於倫敦]
……在上一封信(注: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第311-313頁。——編者注)中,我曾向你問過走錠精紡機的事。問題是這樣:在這種機器發明以前,所謂的紡紗工人是用什麽方法操作◎第561頁◎的?走錠精紡機我明白,但是它以前的狀況我就不清楚了。
我正在對機器這一節作些補充。在這一節里有些很有趣的問題,我在第一次整理時忽略了。為了把這一切弄清楚,我把我關於工藝學的筆記(摘錄)(注:馬克思關於工藝學的筆記(摘錄)是許多作者的著作的詳細摘要,其中包括:約·亨·摩·波佩《從科學覆興時期到十八世紀末工藝學的歷史》1807—1811年格丁根版第1—3卷,克臘馬爾什和黑倫根據安·尤爾著作整理成的《技術詞典》1843—1844年布拉格版第1卷;約·貝克曼《論發明史》1782—1805年格丁根版第1—5卷等。——562。)全部重讀了一遍,並且去聽威利斯教授為工人開設的實習(純粹是實驗)課(在傑明街地質學院里,赫胥黎也在那里講過課)。我在力學方面的情況同在語言方面的情況一樣。我懂得數學定理,但是需要有直接經驗才能理解的最簡單的實際技術問題,我理解起來卻十分困難。
你知道,或許還不知道——因為事情本身無關緊要——在機器和工具有什麽區別這個問題上有很大的爭議。英國的(數學)力學家,以他們那種粗率的方式稱工具為簡單的機器,而稱機器為覆雜的工具。但是比較注意經濟方面的英國工藝學家們認為(英國經濟學家中有許多人,甚至是大多數人都跟著他們走),二者的區別在於:一個的動力是人,而另一個的動力是自然力。德國的蠢驢們在這類小事情上是夠偉大的,他們由此得出結論說,例如犁是機器,而極其覆雜的“珍妮機”(注:珍妮機是詹·哈格里沃斯於1764—1767年發明並用他女兒的名字命名的一種紡紗機。——562。)等等,既然是用手轉動的,就不是機器。但是,如果我們看一看機器的基本形式,那就毫無疑問,工業革命並不開始於動力,而是開始於英國人稱為工作機的那部分機器,就是說,並不是開始於譬如說轉動紡車的腳被水或蒸汽所代替,而是開始於直接的紡紗過程本身的改變和人的一部分勞動的被排除,而人的這部分勞動不是指單純的力的使用(譬如踩動輪子),而是同加工、同對所加工的材料的直接作用有關的。另一方面,同樣沒有疑問的是,一當問題不再涉及機器的歷史發展,而是涉及在當前生產方式基礎上的機器,工作機(例如在縫紉機上)就是唯一有決定意義的,因為一旦這一過程實現了機械化,現在誰都知道,可以根據機械的大小,用手、水或蒸◎第562頁◎汽機來轉動機械。
對純粹的數學家來說,這些問題是無關緊要的,但是,在問題涉及證明人們的社會關系和這些物質生產方式的發展之間的聯系時,它們則變得非常重要。
重讀了我的關於工藝史的摘錄之後,我產生了這樣一種看法:撇開火藥、指南針和印刷術的發明不談——這些都是資產階級發展的必要前提,——從16世紀到18世紀中葉這段時間,即從由手工業自身發展起來的工場手工業一直到真正的大工業這一時期,在工場手工業內部為機器工業作好準備的有兩種物質基礎,即鐘表和磨(最初是磨谷物的磨,而且是水磨),二者都是從古代繼承下來的。(水磨在尤利烏斯·凱撒時代從小亞細亞傳入羅馬。)鐘表是第一個應用於實際目的的自動機;勻速運動生產的全部理論就是在它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按其性質來說,它本身以半藝術性的手工業和直接的理論相結合為基礎。例如,卡爾達諾曾寫過關於鐘表構造的書(並且提出了實際的制法)。16世紀的德國著作家把鐘表制造業叫作“有學問的(非行會的)手工業”;從鐘表的發展可以證明,在手工業基礎上的學識和實踐之間的關系,同譬如大工業中這二者之間的關系,是多麽地不同。同樣也毫無疑問的是,在18世紀把自動機器(由發條發動的)應用到生產上去的第一個想法,是由鐘表引起的。從歷史上可以證明,沃康松在這方面的嘗試對英國發明家的想象力有極大的影響。
另一方面,磨從一開始,從水磨發明的時候起,就具有機器結構的本質特征。機械動力;由這種動力發動的最初的發動機;傳動機構;最後是處理材料的工作機;這一切都彼此獨立地存在著。在磨的基礎上建立了關於摩擦的理論,並從而進行了關於輪盤聯運裝置、齒輪等等的算式的研究;測量動力強度的理論和最好地使用◎第563頁◎動力的理論等等,最初也是從這里建立起來的。從17世紀中葉以來,幾乎所有的大數學家,只要他們研究應用力學,並把它從理論上加以闡明,就都是從磨谷物的簡單的水磨著手的。因此,在工場手工業時期出現的Miihle和mill(注:德語和英語中的“磨”字。——編者注)這一名稱,實際上也應用於為了實際目的而使用的一切機械發動機上。
磨的情況和壓力機、機錘、犁等等的情況完全一樣,即使動力是人力或畜力,但是打、壓、磨、粉碎等等實際工作,從一開始就不需要人的勞動。所以,這類機械至少從它的起源來看是很古老的,它最早使用了真正的機械動力。因此,它也幾乎是工場手工業時期出現的唯一的機械。一旦機械應用於自古以來都必須通過人的勞動才能取得最後成果的地方,就是說,不是應用於如上述工具那樣從一開始就根本不需要人的手對原料加工的地方,而是應用於按事物的性質來說,人不是從一開始就只作為簡單的力起作用的地方,工業革命就開始了。如果人們願意和德國的蠢驢一樣,把使用畜力(也就是完全和人的運動一樣的隨意運動)叫作使用機器,那麽,使用這種發動機無論如何要比使用最簡單的手工業工具古老得多……
13.馬克思致恩格斯
1863年4月9日於倫敦
……伊戚希(注:拉薩爾。——編者注)……前天給我寄來了給工人中央委員會就召開◎第564頁◎萊比錫工人(應讀作手工業者)代表大會的建議的《公開答覆》(注:即拉薩爾的小冊子《就萊比錫全德工人代表大會的召開給中央委員會的公開答覆》1863年蘇黎世版。1863年2月10日,就萊比錫全德工人代表大會的召開,中央委員會建議拉薩爾闡述他在工人運動問題上的觀點。拉薩爾3月1日把闡明他的觀點的《公開答覆》寄給萊比錫中央委員會,並主張把它變成“運動的正式宣言”。——565。)。他擺出一副了不起的神氣,大談其從我們這里剽竊去的詞句,儼然就是一個未來的工人獨裁者。他“像玩遊戲一樣輕而易舉地”(這是原話)解決工資和資本之間的問題。就是說,工人必須進行爭取普選權的運動,然後把像他那樣“帶著閃閃發光的科學武器”的人送到議會中去。然後他們就創辦由國家預付資本的工人工廠,而且這樣的設施會逐漸遍布全國。這無論如何是令人吃驚的新鮮事!……
我出席了工聯召開的一次群眾大會,大會由布萊特主持(注:1863年3月26日,工聯倫敦理事會在聖詹姆斯大廳舉行了工人群眾大會,表示英國工人階級聲援美國北部各州反對奴隸制的鬥爭。同時,大會的參加者在會上抗議英國站在南部各州一邊對美國內戰進行武裝幹涉。擔任大會主席的是激進派最具聲望的領袖約·布萊特。另參看馬克思1864年11月29日分別寫給約·魏德邁和路·庫格曼的信(《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第434、436頁)。——565。)。他看起來完全像一個獨立派分子,每當他說:“在美國沒有國王,也沒有主教”,總是響起熱烈的掌聲。工人們自己講得很精彩,完全沒有資產階級那套空洞詞句,絲毫也不掩飾他們同資本家的對立(不過,布萊特老頭也攻擊了資本家)。
英國工人能夠多快地擺脫資產階級對他們的明顯的腐蝕,還要等著瞧。此外,你的書(注:恩格斯《英國工人階級狀況》,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 卷第269-587頁。——編者注)中的主要論點,連細節都已經被1844年以後的發展所證實了。我恰好又把這本書和我關於後來這段時期的筆記對照了一下。只有那些用尺子和每條“報紙趣聞”來衡量世界歷史的德國小市民才能想象:在這種偉大的發展中,二十年比一天長,雖然以後可能又會有幾天等於二十年的時期。
重讀了你的這一著作,我惋惜地感到,我們漸漸老了。而這本書寫得多麽清新、熱情和富於大膽的預料,沒有學術上和科學上的疑慮!連認為明天或後天就會親眼看到歷史結局的那種幻想,也給了整個作品以熱情和樂觀的色彩,與此相比,後來的“灰色而又灰◎第565頁◎色”就顯得令人極不愉快。
祝好。 你的 卡·馬·
1865年
14.馬克思致路·庫格曼
1865年2月23日於倫敦
敬愛的朋友:
昨天接到您的一封信,我很感興趣,現在就來逐項回答。
首先我想對您簡略地說明一下我與拉薩爾的關系。在他從事鼓動的時期,我們的關系已經斷絕了,這是:(1)由於他大肆自我吹噓,甚至還把從我和其他人的著作里極其無恥地剽竊去的東西也拿來吹噓;(2) 因為我譴責了他的政治策略;(3)因為早在他開始進行鼓動以前,我在倫敦這里就向他詳細解釋和“證明”過:“普魯士國家”實行直接的社會主義幹涉,純屬瞎胡鬧。他在給我的信(從1848年到1863年)中像同我會面時一樣,老說他是我所代表的黨的追隨者。但是,一當他在倫敦(1862年底)確信,他對我不能施展他的伎倆,他就決定以“工人獨裁者”的身分來反對我和舊的黨。盡管如此,我還是承認他進行鼓動的功績,雖然在他的短短的一生臨近結束的時候,甚至這種鼓動也使我感到越來越曖昧了。他的突然死亡、舊日的友情、哈茨費爾特伯爵夫人的訴苦信、資產階級報紙對一個生前曾經使他們膽戰心驚的人采取的那種怯懦無恥的態度所引起的憎惡,所有這一切都促使我發表一個簡短聲明來反對卑◎第566頁◎鄙的布林德(注:馬克思《致斯圖加特〈觀察家報〉編輯》,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6卷第24-27頁。——編者注)(哈茨費爾特把這個聲明送交《北極星》(注:《北極星》是德國的一家周報,1860年至1866年在漢堡出版,從1863年起為拉薩爾派報紙。——567。)發表了)。但是這個聲明沒有涉及拉薩爾活動的內容。由於同樣的原因,並由於希望能夠消除那些在我看來是危險的因素,我同恩格斯一起答應給《社會民主黨人報》(注:《社會民主黨人報》是拉薩爾派的全德工人聯合會的機關報,1864年12月15日至1871年用這個名稱在柏林出版;1864至1867年約·巴·施韋澤擔任編輯;1871年至1876年用《新社會民主黨人報》的名稱出版;該報刊登過馬克思和恩格斯的許多文章和聲明。——567。)撰稿(該報刊登了《成立宣言》的譯文(注:1864年12月21日和30日《社會民主黨人報》(見注403)第2號和第3號發表了《國際工人協會成立宣言》作者自譯的德譯文;馬克思在譯文中作了一些修改(德譯文中最重要的修改,見本選集第2卷第598—608頁和有關的腳注)。——567。),我還按照該報的願望,就蒲魯東之死寫了一篇關於他的文章(注:馬克思《論蒲魯東(給約·巴·施韋澤的信)》,見本選集第2卷第613-621頁。——編者注)),而在施韋澤寄給我們一份令人滿意的編輯綱領之後,我就同意把我們列名為撰稿人。(注:1864年11月11日約·巴·施韋澤和威·李卜克內西寫信給馬克思,請他為正在籌辦的拉薩爾派全德工人聯合會機關報《社會民主黨人報》(見注403)撰稿。馬克思和恩格斯在同年11月收到施韋澤寄來的辦報綱領,其中沒有包含拉薩爾的口號,當時由於沒有掌握其他刊物來影響德國的工人運動,而且李卜克內西還是該報的非正式編輯,於是他們就同意給《社會民主黨人報》撰稿。該報發表過馬克思的《國際工人協會成立宣言》和《論蒲魯東》以及恩格斯翻譯的古代丹麥民歌《提德曼老爺》。但是馬克思和恩格斯不得不屢次批評報紙的路線。在證實了該報編輯施韋澤繼續奉行向政府和容克諂媚的拉薩爾主義政策並企圖散布對拉薩爾的迷信之後,馬克思和恩格斯於1865年2月23日聲明同該報斷絕關系(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6卷第88、95—98頁)。緊接著李卜克內西也拒絕為這個機關報撰稿。——567。)威·李卜克內西擔任編輯部的非正式編委,這對我們又是一層保證。但是不久就表明——這方面的證據已經落到我們手中——拉薩爾事實上已背叛了黨。他同俾斯麥訂立了一個正式的契約(他自然並沒有得到任何保證)。他本來要在1864年9月底到漢堡去,在那里(同瘋狂的施拉姆和普魯士警探馬爾一起)“迫使”俾斯麥兼並石勒蘇益格-荷爾斯泰因,也就是以“工人”的名義來宣布兼並,等等,而俾斯麥為此則答應給予普選權和實行某些冒牌的社會主義措施。(注:威·李卜克內西在1865年1月20日以前寫給馬克思的信中談到:拉薩爾走上了同俾斯麥的反動政府妥協的道路,他答應在普魯士兼並石勒蘇益格—荷爾斯泰因的問題上全德工人聯合會方面給俾斯麥以支持,交換條件是俾斯麥答應實行普選制。馬克思和恩格斯認為拉薩爾的這個政治“遺囑”是對無產階級利益的背叛。1928年發表的拉薩爾和俾斯麥的通信完全證實了李卜克內西所報告的消息。——567。)可惜拉薩爾沒有能演完這幕喜劇! 否則這出戲一定會使他暴露出極其愚蠢可笑的面目!而所有這一類企圖也一定會永遠結束!
拉薩爾走上這條錯誤的道路,因為他是米凱爾先生式的“現實政治家”,只是派頭更大、目標更高罷了!(順便說說,我早已看透了米凱爾,因此我認為,他的出場,是由於民族聯盟(注:民族聯盟是德國自由資產階級的一個協會,主張把德國統一成為以君主制普魯士為首的中央集權國家(奧地利除外)。該聯盟是在1859年9月在美因河畔法蘭克福的德意志各邦自由資產階級代表會議上建立的。聯盟的基本核心是1849年6月從法蘭克福議會退出的反革命大資產階級的代表和右翼自由派——哥達派。在1866年普奧戰爭和北德意志聯邦成立後,該聯盟於1867年11月宣布解散。——567。)對一個小小的漢諾威律師來說是個良好的機遇,可以借助它在德國、在自己的小天地以外揚名,這樣提高了自己的“現實性”,反過來又會使他在漢◎第567頁◎諾威城內得到公認,並在“普魯士的”保護下扮演“漢諾威的”米拉波。)正如米凱爾和他現在的朋友們抓住了普魯士攝政王所宣布的“新紀元”(注:普魯士親王威廉(1861年即位為國王)在1858年10月開始攝政時解散了曼托伊費爾的內閣,讓溫和的自由派執掌政權。資產階級報刊高呼這個方針是“新紀元”。可是實際上威廉的政策完全是為了加強普魯士君主政體和容克的陣地;大失所望的資產者拒絕批準政府提出的軍事改革草案。由此而發生的1862年憲制沖突和1862年9月俾斯麥的執掌政權結束了“新紀元”。——568。),以便加入民族聯盟並依附於“普魯士的領導地位”(注:“普魯士的領導地位”是普魯士國王弗里德里希-威廉四世在1848年3月20日的演說中的一個說法;他在演說中宣布,“為了拯救德意志”,他決心站在“整個祖國的領導地位”。在爭取德國統一的時期,這一說法用來表示普魯士想在自己的領導下統一國家的意圖。——568。)一樣,正如他們通常在普魯士的保護下發展自己的“公民自豪感”一樣,拉薩爾想在烏凱馬爾克的菲力浦二世面前扮演無產階級的波紮侯爵(注:波紮侯爵和菲力浦二世是席勒的《唐·卡洛斯》一劇中的人物。“烏凱馬爾克的菲力浦二世”暗指威廉一世。——568。),而讓俾斯麥扮演他和普魯士王權之間的撮合者。他只是仿效民族聯盟中的先生們而已。不過,那些人是為了中等階級的利益而引起了普魯士的“反動”,而他則是為了無產階級的利益而同俾斯麥握手言歡。那些先生們這樣做要比拉薩爾更有根據,因為資產者習慣於把眼前的直接利益看作“現實”,而且這個階級實際上到處妥協,甚至和封建主義妥協,可是工人階級按本性來說應當是真正“革命的”。
對拉薩爾這樣一個裝腔作勢、愛好虛榮的人物來說(但是,他不是用市長等官職這樣的小恩小惠可以收買的),一個想法非常使他神往:為無產階級建立了直接功勳的是斐迪南·拉薩爾!他對這種功勳的現實的經濟條件的確太無知,以致不能批判地對待自己!另一方面,由於曾經使德國資產者容忍了1849-1859年的反動並對愚民措施采取旁觀態度的那個卑鄙的“現實政策”,德國工人竟“墮落”到這種地步,以致對這位答應幫助他們一躍而進入天國的自吹自擂的救主表示歡迎!
現在我們再接著談上面中斷了的那個話題!《社會民主黨人報》剛一創辦,立刻就看得出,哈茨費爾特這個老太婆還想執行拉薩爾的“遺囑”。她通過《十字報》(注:《十字報》是《新普魯士報》的別名(因報頭上印有後備軍的十字章圖樣),是德國的一家日報。1848年6月至1939年在柏林出版,該報是反革命的宮廷奸黨和普魯士容克以及後來的德國保守黨極右派的喉舌。——184、568。)的瓦蓋納同俾斯麥保持聯系。她把“全德工人聯合會”(注:全德工人聯合會是1863年5月23日在萊比錫各工人團體代表大會上成立的德國工人的政治性組織。從成立時起,全德工人聯合會就處於力圖使工人運動按改良主義道路發展的拉薩爾及其追隨者的有力影響之下。故又稱拉薩爾派。聯合會把自己的宗旨限於爭取普選權的鬥爭和和平的議會活動。全德工人聯合會一方面否定工人階級的日常經濟鬥爭,同時卻主張建立由國家幫助的生產合作社,認為生產合作社是解決社會矛盾的基本手段。聯合會的拉薩爾主義領導在對外政策問題上采取民族主義的立場,讚同普魯士政府的反動政策和通過王朝戰爭自上而下地實現德國的統一。
隨著國際工人協會的成立,聯合會的拉薩爾主義領導的機會主義策略就成了在德國建立真正工人政黨的障礙。由於馬克思和恩格斯始終不渝地同拉薩爾主義進行鬥爭,到70年代初,先進的德國工人就拋棄了拉薩爾主義。1875年5月在哥達代表大會上,全德工人聯合會同愛森納赫派(見注519)實行合並。統一了的黨采用德國社會主義工人黨的名稱。
全德工人聯合會大會於1864年12月在杜塞爾多夫舉行。——568、582、616、651、687。)、《社會民主黨人報》等等都交給俾斯麥掌握。她打算在《社會民主黨人報》上宣布兼並石勒蘇益格-荷爾斯泰因,完全承認俾斯麥為保護人等等。這一整個美妙的計劃,由◎第568頁◎於我們有李卜克內西在柏林並且參加了《社會民主黨人報》編輯部而破產了。雖然恩格斯和我都討厭該報的方針,討厭它對拉薩爾的阿諛和迷信,討厭它一有機會就向俾斯麥諂媚,等等,但是,更重要的當然是暫時同該報保持正式聯系,以便防止哈茨費爾特這個老太婆的陰謀,使工人黨不致聲譽掃地。因此,我們采取了心里不高興,表面上和顏悅色的態度,但是私下經常給《社會民主黨人報》寫信,要他們就像對進步黨人(注:進步黨人是1861年6月成立的普魯士資產階級進步黨的代表。其著名人物有瓦爾德克、微耳和、舒爾采-德里奇、福爾肯貝克和霍維爾貝克。進步黨要求在普魯士領導下統一德國,召開全德議會,建立對眾議院負責的強有力的自由派內閣。由於害怕工人階級和仇視社會主義運動,進步黨在半專制的德國的條件下容忍了普魯士容克的統治。進步黨政治上的動搖反映了它所依靠的商業資產階級、小工業家和部分手工業者的不穩定性。1866年,進步黨分裂,其右翼組成了民族自由黨。——569、658、686。)一樣地對俾斯麥進行鬥爭。我們甚至容忍了妄自尊大的公子哥兒伯恩哈德·貝克爾反對國際工人協會的陰謀。這個人竟然一本正經地看待他從拉薩爾那里根據遺囑繼承下來的重要性。
這時,施韋澤先生在《社會民主黨人報》上發表的文章已經越來越俾斯麥化了。以前我就寫信對他說過,進步黨人在“聯合問題”上可能被嚇倒,但是普魯士政府絕對不會同意完全廢除聯合法,因為這樣做就會把官僚制度打開缺口,就必須給工人以公民權,必須撕碎奴仆規約(注:馬克思諷刺地把普魯士通行的禁止工人聯合和罷工的工商業條例以及1854年關於雇農權利規範的法律稱為奴仆規約。
所謂“奴仆規約”是18世紀和19世紀初普魯士各省的一種封建規章,它允許容克專橫地對待農奴,包括肉刑。——569。),廢除貴族在農村中使用的笞刑等等,這是俾斯麥永遠不會容許的,是同普魯士的官僚國家根本不相容的。我還補充說,如果議會否決了聯合法,政府就會用言辭(如社會問題要求“更深刻的”措施等等一類的言辭)來搪塞,使這些法律仍然有效。這一切都已經得到了證實。而馮·施韋澤先生做了些什麽呢?他寫了一篇擁護俾斯麥的文章(注:指施韋澤的一組文章《俾斯麥內閣》中的第三篇,發表在1865年2月17日《社會民主黨人報》(見注403)第23號上,也就是說,是在馬克思堅決要求他不再向俾斯麥諂媚以後發表的。在這些文章中,施韋澤公開支持俾斯麥用“鐵和血”統一德國的政策。——569。),並把自己所有的勇氣都用來反對舒爾采、孚赫等等這樣一些渺小得無法再渺小的人物。
我相信,施韋澤等人這樣做是有誠意的,然而他們是“現實政治家”,他們要考慮現存的條件,不想把“現實政策”的特權都讓給米凱爾先生之流。(後者似乎想給自己保留同普魯士政府同流合污的權利。)他們知道,在普魯士(從而在德國其他各地),工人報刊和工人運動只是由於警察的恩惠才存在。因此,他們願意維持現狀,◎第569頁◎不激怒政府等等,正如我們的“共和派的”現實政治家願意“接受”姓霍亨索倫的皇帝一樣。但是,因為我不是“現實政治家”,所以我認為有必要同恩格斯一起公開聲明和《社會民主黨人報》斷絕關系(您不久就會在某家報紙上看到這個聲明)(注:馬克思和恩格斯《致〈社會民主黨人報〉編輯部的聲明》,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6卷第88頁。——編者注)。
同時,您由此可以了解,為什麽目前我在普魯士任何事情也不能做。那里的政府直截了當地拒絕恢覆我的普魯士國籍(注:1861年1月12日,普魯士因威廉一世即位而宣布大赦,蠱惑人心地準許政治流亡者“不受阻礙地返回普魯士國土”。1861年春天,馬克思在逗留柏林期間曾經設法要求恢覆他的普魯士國籍,但是遭到了拒絕,普魯士當局借口他在1845年是“自願”放棄普魯士國籍的,“因此”“只能”被看作是一個“外國人”(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5卷第667—685頁)。——570。)。我如果要在那里進行宣傳活動,那就只有采取馮·俾斯麥先生所希望的形式才會被允許。
我倒萬分願意通過“國際協會”在這里進行我的宣傳活動。這對英國無產階級的影響是直接的和極為重要的。現在我們正在這里搞普選權問題,這個問題在這里同在普魯士,當然有著完全不同的意義。(注:根據國際總委員會的倡議和在它的直接參加下,選舉法改革的擁護者於1865年2月23日在倫敦聖馬丁堂召開會議,會上通過了建立改革同盟的決議。改革同盟成了領導工人爭取第二次改革的群眾性運動的政治中心。總委員會的一些委員,主要是英國各工聯的領袖,參加了同盟的領導機關——理事會和執行委員會。同盟所領導的改革運動的綱領和對待資產階級政黨的策略都是在馬克思的直接影響下制訂的,他竭力促使英國工人階級實現不依賴資產階級政黨的、獨立的政策。資產階級僅僅要求把選舉權擴大到單座樓房的房主和房客,與此相反,改革同盟按馬克思的主張提出給予國內所有男性成年居民普選權的要求。被國際重新提出的這個憲章派的口號,在英國工人階級隊伍中得到了廣泛的反響,並且使同盟獲得了在此以前對政治漠不關心的工聯的支持。同盟在英國各大工業城市和各地方都有分支機構。但是由於參加改革同盟領導的資產階級激進派懾於群眾運動的聲勢而表現的動搖,由於工聯機會主義領袖的妥協,同盟未能貫徹總委員會擬定的路線;英國資產階級使運動發生了分裂,在1867年進行了一次殘缺不全的改革,這次改革僅僅把選舉權給了小資產階級和工人階級的上層,而工人階級的基本群眾仍然和原先一樣處於政治上無權的地位。——570。)
總的說來,在這里,在巴黎,在比利時、瑞士和意大利,這個“協會”的進展都是完全出乎意料的。只有在德國,我很自然地受到了拉薩爾的繼承人的反對,因為他們:(1)愚蠢地害怕失掉自己的重要性;(2)知道我公開反對德國人稱為“現實政策”的那種東西。(正是這種“現實”使德國遠遠地落後於一切文明國家。)
由於每人花一先令取得會員證就能成為協會會員,由於法國人(以及比利時人)受法律禁止不能以“協會”的形式參加我們的組織而選擇了這種個別取得會員資格的方式,由於德國的情況也與此類似,所以我現在決定要求我在這里的和在德國的朋友們成立小團體,不管每個地方的成員有多少,這種團體的每個成員都購買一張英國會員證。由於英國的協會是公開的,所以,這種辦法就是◎第570頁◎在法國也不會遇到任何障礙。我非常希望您以及您的親朋好友用這種辦法和倫敦建立聯系……
15.恩格斯致弗·阿·朗格 1865年3月29日於曼徹斯特
……我的回信不得已而拖延下來,倒使我有機會在此期間接到了您的關於工人問題的著作(注:弗·阿·朗格《工人問題及其在目前和將來的意義》。——編者注);我懷著很大的興趣讀了它。在我第一次讀達爾文的著作(注:查·達爾文《物種起源》。——編者注)時,我也很快就發現他對動植物生活的描述同馬爾薩斯的理論異常相似。不過我得出了和您不同的結論,我認為:現代資產階級的發展還沒有超出動物界的經濟形式,這對它來說是極大的恥辱。在我們看來,所謂“經濟規律”並不是永恒的自然規律,而是既會產生又會消失的歷史性的規律,而現代政治經濟學大會,只要是由經濟學家正確地客觀地編纂出來的,對我們來說不過是現代資產階級社會所唯一賴以存在的規律和條件的總匯,一句話,是這個社會的生產條件和交換條件的抽象的描述和概括。因此,在我們看來,任何一個規律只要是表現純粹資產階級關系的,都不是先於現代資產階級社會而存在的;那些或多或少地對過去的全部歷史起過作用的規律則僅僅表現了以階級統治和階級剝削為基礎的一切社會狀態所共有的關系。所謂李嘉圖規律(注:馬克思對李嘉圖的“人口規律”的批判,見《資本論》第1卷第23章第3節第(79)注(《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第692—693頁)和《剩余價值理論》第9章第2節、第14章第2節(《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6卷第2冊第124—128和第402—406頁)。——571。)就屬於前者,它無論對農奴制或對古代的奴隸制都不起作用;而所謂馬爾薩斯理論中的站得住腳的東西則屬於後者。◎第571頁◎
馬爾薩斯牧師的這個理論,同他所有的其他思想一樣,都是直接從他的前人那里剽竊來的,只有兩種級數的純粹武斷的運用,才屬於他自己(注:關於馬爾薩斯在《論人口律》一書中的抄襲行為,馬克思在《資本論》第1卷中說得比較詳細(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第676—678頁)。——572。)。在英國,這一理論本身早就被經濟學家納入了合理的範圍;人口不是對生活資料產生壓力,而是對就業手段產生壓力;人類可能增加得比現代資產階級社會所能承受的更快。在我們看來,這又是一個根據,它宣布這個資產階級社會是必須消除的發展中的障礙。
您自己提出了如何使人口的增加和生活資料的增加相適應的問題;可是,除了序言中的一句話,我並沒有發現您有解決這一問題的意圖。我們的出發點是:創造了現代資產階級社會的那些力量——蒸汽機、現代化的機器、大規模的殖民、鐵路和輪船、世界貿易,現在已經由於接連不斷的商業危機而使這個社會走向解體並且最後走向滅亡;正是這些生產資料和交換手段也足以在短時間內使比例關系翻轉過來,把每個人的生產力提高到能生產出夠兩個人、三個人、四個人、五個人或六個人消費的產品;那時,城市工業就能騰出足夠的人員,給農業提供同此前完全不同的力量;科學終於也將大規模地、像在工業中一樣徹底地應用於農業;歐洲東南部和美國西部在我們看來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天然肥沃的地區將以空前巨大的規模進行開發。如果這些地區都已經開墾出來,可是還有匱乏現象,那才是該說應該警惕(注:“為了共和國不受損失,執政官應該警惕”是古羅馬元老院在國家遭到外部或內部危險的威脅時所使用的一句名言;在這種情況下,執政官就被賦予獨裁的權力。——572。)的時候。
生產得太少,這就是全部問題之所在。但是,為什麽生產得太少呢?並不是因為生產已經達到極限(即使是在今天,在使用現代化的手段的情況下)。不是由於這個原因,而是由於生產的極限並不決定於挨餓的肚子的數目,而決定於有購買力的有支付能力的錢袋的數目。資產階級社會不希望,也不能希望生產得更多。沒有錢的肚子,即不能用來生產利潤、因而也沒有購買力的勞動,使死◎第572頁◎亡率不斷提高。如果突然來一個工業繁榮(這是常有的現象),使這種勞動變得能用來生產利潤,那麽勞動就能得到錢買東西,而且總能找到生活資料。這就是整個經濟所陷入的無盡頭的惡性循環。人們總是把資產階級關系的總體作為前提,然後證明,任何個別部分都是這個總體的必要部分,即“永恒的規律”。
您對舒爾采的合作社(注:指德國資產階級經濟學家和進步黨的首領之一舒爾采-德里奇宣傳用工人自己的錢創辦儲蓄貸款銀行、消費合作社和生產合作社。舒爾采-德里奇進行這種“貯錢箱”鼓動是企圖引誘工人離開反對資本的革命鬥爭。舒爾采-德里奇鼓吹資本家和工人的利益協調一致,斷言通過成立合作社可以在資本主義範圍內根本改善工人階級的狀況,並且可以使手工業生產者免於破產。——573、582。)的描述使我非常感興趣。這一切也都在這里按自己的方式存在過,而現在大體上都已經過去了。在德國的人們一定還會出現無產階級自豪感。
我不能不提一下您所說的關於老黑格爾缺乏較深的數學和自然科學素養的意見。黑格爾的數學知識極為豐富,以致他的任何一個學生都沒有能力把他遺留下來的大量數學手稿整理出版。據我所知,對數學和哲學了解到足以勝任這一工作的唯一的人,就是馬克思。您說黑格爾的自然哲學的細節中有荒謬的東西,這我當然同意,但是他的真正的自然哲學是在《邏輯學》(注:喬·威·弗·黑格爾《邏輯學》1812—1816年紐倫堡版。這部著作共分三冊:《客觀邏輯,存在論》(1812)、《客觀邏輯,本質論》(1813)和《主觀邏輯或概念論》(1816)。——218、573。)第二冊即《本質論》中,這是全部理論的真正核心。現代自然科學關於自然力相互作用的學說(格羅夫的《力的相互關系》,我記得該書最初是在1838年出版的(注:指威·羅·格羅夫《物理力的相互關系》。該書第1版於1846年在倫敦出版。——573。) )不過是用另一種說法表達了,或者更正確些說,是從正面證明了黑格爾所發揮的關於原因、結果、相互作用、力等等的思想。當然,我已經不再是黑格爾派了,但是我對這位年邁的巨人仍然懷著極大的尊敬和依戀的心情。
尊敬您的 弗里德里希·恩格斯◎第573頁◎
1866年
16.馬克思致恩格斯
1866年7月7日[於倫敦]
……現在,波拿巴在采用針發槍或其他威力相等的武器以前,當然不願意發生戰爭。有一個美國佬(注:雅科布·斯奈德。——編者注)在這里提供給陸軍部一種步槍,一個普魯士流亡軍官(維爾克)肯定地告訴我,這種槍構造非常簡單,不易發熱,不大需要擦拭,而且又便宜,這樣就使針發槍顯得落後了,就像針發槍使“老拜斯”(注:“老拜斯”或“褐色的拜斯”是18世紀和19世紀初英國軍隊對於明火槍(燧發的、滑膛的前裝槍)的叫法,這種槍的槍身呈褐色。——574。)顯得落後一樣。我們的關於生產資料決定勞動組織的理論,在哪里能比在殺人工業中得到更為顯明的證實呢?你的確值得費一些力氣來寫點這方面的東西(我缺乏這方面的知識),我可以把你寫的東西署上你的名字放在我的書(注:《資本論》。——編者注)中作為附錄。請你考慮一下。如果這樣做的話,那就應當放在第一卷里,在那里我專門探討了這個題目。你可以了解,如果你能在我的主要著作(到目前為止,我只寫了些小東西)中直接以合著者的身分出現,而不只是被引證者,這會使我多麽高興!
我現在順便地研究孔德,因為英國人和法國人都對這個家夥大肆渲染。使他們受迷惑的是他的著作簡直像百科全書,包羅萬象。但是這和黑格爾比起來卻非常可憐(雖然孔德作為專業的數學家和物理學家要比黑格爾強,就是說在細節上比他強,但是整個說◎第574頁◎來,黑格爾甚至在這方面也比他不知道偉大多少倍)。而且這種實證主義破爛貨是出版於1832年!
17.馬克思致路·庫格曼
1866年10月13日星期六於倫敦
……從我給您寫倒數第二封信以來,我的病老是覆發,因此只能斷斷續續地搞理論。(國際協會的實際工作照常在進行,而且工作很多,因為事實上我必須領導整個協會。)下月我將給邁斯納寄去第一批稿子(注:《資本論》第1卷。——編者注),以後再陸續寄,最後一批我將自己帶到漢堡去。那時我一定去看您。
我的情況(身體情況和日常生活中的事情,老是把工作打斷)迫使我只好先出版第一卷,而不是像我起初設想的那樣兩卷一起出版。而且現在看來總共可能有三卷。
這就是說,全部著作分為以下幾部分:
第一冊 資本的生產過程。
第二冊 資本的流通過程。
第三冊 總過程的形成。
第四冊 理論史。
第一卷包括頭兩冊。
我想把第三冊編作第二卷,第四冊編作第三卷。(注:馬克思在結束了自己的1861—1863年經濟學手稿的整理工作以後,就著手準備《資本論》第1冊的出版工作。1863年8月他開始謄寫和從詞句上對這份手稿的一部分進行加工,後來恩格斯把這部分叫作“這一冊的現有文稿中最早的文稿”(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4卷第4頁)。然而在進行這一工作時,馬克思決定也把《資本論》其余三冊寫完,哪怕只寫個草稿。馬克思告訴恩格斯說,“再寫三章就可以結束理論部分”,看來,馬克思在這里指的是完成《資本論》第3冊的工作。這里所說的《資本論》第4冊即最後一冊的初稿,馬克思已經寫好;他把1861—1863年的大部分經濟學手稿編成《剩余價值理論》。在這封信中馬克思告訴恩格斯,他打算對這部分手稿在準備出版時重新加工。
後來,馬克思在加工完《資本論》第1、2冊和第3冊以後,又回到第1冊來。按照恩格斯的建議,他決定先出版第1冊。為了出版《資本論》第1冊,1866年整整一年馬克思都在為它潤色,而在1867年3月27日完成;這實質上是對這一冊的過去的文稿進行新的、仔細的加工。第1冊的德文第1版於1867年9月作為《資本論》第1卷出版。根據同出版商邁斯納商定的出版計劃,第2冊和第3冊應當以《資本論》第2卷的形式出版,而第4冊《經濟學說史》則以《資本論》的最後一卷即第3卷的形式出版(見《資本論》第1卷第1版序言)。
遺憾的是,馬克思在世時沒有能夠完成付印《資本論》最後幾冊的準備工作。馬克思去世後,恩格斯整理了並以《資本論》第2卷和第3卷的形式出版了馬克思的第2冊和第3冊的手稿。恩格斯還打算整理並以《資本論》第4卷的形式出版上述第4冊的手稿,但是他在世時沒有來得及實現這個願望。——575。)
我認為在第一冊中必須從頭開始,也就是必須把我在敦克爾那里出版的書概括為專論商品和貨幣的一章(注:馬克思在《資本論》第1卷德文第1版第1章中概括了1859年出版的《政治經濟學批判》(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3卷第3—177頁)一書的內容。在《資本論》德文第2版和以後各版中,《商品和貨幣》這一章成為第1卷的第1篇。——575。)。我所以認為需要◎第575頁◎這樣做,不僅是為了敘述的完整,而且是因為即使很有頭腦的人對這個題目也了解得不完全正確,就是說,最早的敘述,特別是關於商品的分析,必然有欠缺之處。例如,拉薩爾在他的《資本和勞動》(注:斐·拉薩爾《巴師夏-舒爾采-德里奇先生,經濟的尤利安,或者:資本和勞動》第3章。——編者注)中自稱是表達了我的論述的“精神實質”,其實犯了許多重大錯誤,而這種情況常常發生在他肆無忌憚地剽竊我的著作的時候。可笑的是他甚至重覆我在歷史文獻方面的“失誤”,因為我有時光憑記憶引證,沒有去查原著。我還沒有最後決定,我是否應該在序言中對拉薩爾的剽竊行為講幾句。他那班盲從的信徒無恥地跑出來反對我,就證明這樣考慮無論如何是正確的。(注:馬克思在《資本論》第1卷德文第1版序言的注釋中實現了這個意圖。——576。)
英國工聯倫敦理事會(注:工聯倫敦理事會首次於1860年5月由倫敦各工聯代表會議選出。倫敦理事會領導著首都各工聯成千上萬的群眾,對整個英國工人階級都有影響。在60年代前半期它曾經領導英國工人反對幹涉美國、維護波蘭和意大利的歷次行動,稍後又領導了他們爭取工聯合法化的運動。在倫敦理事會中起領導作用的是聯合起來的各個工聯的領導人——木工工聯的克里默及其後的阿普耳加思,鞋匠工聯的奧哲爾,泥水匠工聯的柯耳森和豪威耳,機械工工聯的阿林。工聯倫敦理事會通過參加該理事會的總委員會委員同國際進行接觸。
馬克思從國際成立時起就力圖把廣大的英國工人群眾吸引到協會中來,設法使工聯的基層組織加入協會。在總委員會英國委員們的動議下,工聯倫敦理事會曾在多次會議上討論,於1867年1月14日通過了一項決議,表示讚同國際工人協會的原則,但斷然拒絕與協會建立任何組織聯系。此後,工聯倫敦理事會通過它在總委員會中的成員繼續與國際保持接觸。——576、584。)(它的書記就是我們的主席奧哲爾)目前正在討論是否宣布自己為國際協會英國支部的問題。如果它這樣做,那麽這里的工人階級的領導權從某種意義上說就會轉移給我們,而我們就能夠把運動大大地“向前推進”。
祝好。 您的 卡·馬克思
1868年
18.馬克思致恩格斯
1868年1月8日[於倫敦]
親愛的弗雷德:
◎第576頁◎
關於杜林(注:指歐·杜林對《資本論》第1卷的書評,載於1867年在希爾德堡豪森出版的《現代知識補充材料》雜志第3卷第3期第182—186頁。——577、578。)。他幾乎完全接受了《原始積累》這一節(注:相當於《資本論》第1卷第24章,見本選集第2卷第259-270頁。——編者注),這對他來說已經很不容易了。他還年輕。作為凱里的信徒,他是直接反對自由貿易派的。此外,他還是講師,所以妨礙他們這些人的前程的羅雪爾教授挨了腳踢(注:指馬克思在《資本論》第1卷中對羅雪爾的庸俗經濟學觀點的徹底批判(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第102—111、177—189、225—247、257、286—293、379—389、398—407、672—681頁。——577。),他並不傷心。他的評論中有一處特別引起我的注意。這就是:當勞動時間決定價值這一點像在李嘉圖本人的書里那樣還“不明確”的時候,它並沒有引起這些人不安。但是,一旦把它同工作日和工作日的變化準確地聯系起來時,他們就感覺到這是一種非常令人不愉快而又全新的說明。我相信,杜林也是由於惱恨羅雪爾才來評論這部書的。他害怕自己也陷入羅雪爾的處境,這的確是十分明顯的。奇怪的是,這個家夥並沒有覺察到這部書中的三個嶄新的因素:
(1)過去的一切經濟學一開始就把表現為地租、利潤、利息等固定形式的剩余價值特殊部分當作已知的東西來加以研究,與此相反,我首先研究剩余價值的一般形式,在這種形式中所有這一切都還沒有區分開來,可以說還處於融合狀態中。
(2) 經濟學家們毫無例外地都忽略了這樣一個簡單的事實:既然商品是二重物——使用價值和交換價值,那麽,體現在商品中的勞動也必然具有二重性,而像斯密、李嘉圖等人那樣只是單純地分析勞動本身,就必然處處都碰到不能解釋的現象。實際上,這就是批判地理解問題的全部秘密。
(3)工資第一次被描寫為隱藏在它後面的一種關系的不合理的表現形式,這一點通過工資的兩種形式即計時工資和計件工資得到了確切的說明。(在高等數學中常常可以找到這樣的公式,這◎第577頁◎對我很有幫助。)
至於說到杜林先生對價值規定所提出的溫和的反對意見,那麽,他在第二卷(注:根據馬克思《資本論》第1卷德文第1版序言,整個《資本論》的出版計劃規定還要出版兩卷。第2卷應包括兩冊,用以分析資本的流通過程(第2冊)和闡述資本主義總過程的形成(第3冊),而最後一卷即第3卷(第4冊),馬克思打算用來探討經濟理論史(見本選集第2卷第102頁)。馬克思逝世以後,由恩格斯整理付印,並把馬克思的屬於第2冊的手稿作為《資本論》第2卷出版,把屬於第3冊的手稿作為第3卷出版。——578。)中將會驚奇地看到:價值規定是很少“直接”適用於資產階級社會的。實際上,沒有一種社會形式能夠阻止社會所支配的勞動時間以這種或那種方式調節生產。但是,只要這種調節不是通過社會對自己的勞動時間所進行的直接的自覺的控制——這只有在公有制之下才有可能——來實現,而是通過商品價格的變動來實現,那麽結局就始終像你在《德法年鑒》(注:《德法年鑒》是馬克思提議創辦、由阿·盧格和馬克思在巴黎編輯出版的德文雜志,僅僅在1844年2月出版過一期雙刊號。其中刊載有馬克思的著作《論猶太人問題》和《〈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第419—451頁和本選集第1卷第1—16頁),以及恩格斯的著作《國民經濟學批判大綱》和《英國狀況。評托馬斯·卡萊爾的〈過去和現在〉》(《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第596—625、626—655頁)。這些著作標志著馬克思和恩格斯從革命民主主義最終轉向唯物主義和共產主義。雜志停刊的主要原因是馬克思和盧格之間存在原則分歧。——196、578、642。)中已經恰如其分地說過的那樣(注:恩格斯《國民經濟學批判大綱》,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第596 -625頁。——編者注)……
19.馬克思致路·庫格曼
1868年3月6日於倫敦
……我現在能夠理解杜林先生的評論(注:指歐·杜林對《資本論》第1卷的書評,載於1867年在希爾德堡豪森出版的《現代知識補充材料》雜志第3卷第3期第182—186頁。——577、578。)中的那種異常困窘的語調了。就是說,這是一個往常極為傲慢無禮的家夥,他儼然以政治經濟學中的革命者自居。他做過兩件事。第一,他出版過一本(以凱里的觀點為出發點)《國民經濟學批判基礎》(約500頁),其次,出版過一本新《自然辯證法》(反對黑格爾辯證法的)。我的書(注:《資本論》第1卷。——編者注)在這兩方面都把他埋葬了。他是由於憎恨羅雪爾等人才來評論我的書的。此外,他在進行欺騙,這一半是出自本意,一半是由於無知。他十分清楚地知道,我的闡述方法和黑格爾的不同,因為我是◎第578頁◎唯物主義者,黑格爾是唯心主義者。黑格爾的辯證法是一切辯證法的基本形式,但是,只有在剝去它的神秘的形式之後才是這樣,而這恰好就是我的方法的特點。至於說到李嘉圖,那麽使杜林先生感到不自在的,正是在我的論述中沒有凱里以及他以前的成百人曾用來反對李嘉圖的那些弱點。因此,他惡意地企圖把李嘉圖的局限性強加到我身上。但是,我不在乎這些。我應當感謝這個人,因為他畢竟是談論我的書的第一個專家……
20.馬克思致恩格斯
1868年3月25日[於倫敦]
……在人類歷史上存在著和古生物學中一樣的情形。由於某種判斷的盲目,甚至最傑出的人物也會根本看不到眼前的事物。後來,到了一定的時候,人們就驚奇地發現,從前沒有看到的東西現在到處都露出自己的痕跡。對法國革命以及與之相聯系的啟蒙運動的第一個反應,自然是用中世紀的、浪漫主義的眼光來看待一切,甚至像格林這樣的人也不能擺脫這種看法。第二個反應是越過中世紀去看每個民族的原始時代,而這種反應是和社會主義趨向相適應的,雖然那些學者並沒有想到他們和這種趨向是聯系著的。於是他們在最舊的東西中驚奇地發現了最新的東西,甚至發現了連蒲魯東看到都會害怕的平等派……◎第579頁◎
21.馬克思致路·庫格曼 1868年7月11日於倫敦
……至於說到《中央報》,那麽,那個人已經作了盡可能大的讓步,因為他承認,如果想象價值這個東西總還有點什麽內容,就只好同意我的結論。(注:指署名“赫”的書評《卡爾·馬克思〈資本論。政治經濟學批判〉(共3卷)。第1卷第1冊。資本的生產過程。1867年漢堡奧·邁斯納出版社版》,載於1868年7月4日《德國中央文學報》第28號第754—756頁。《中央報》即《德國中央文學報》,是德國一家文摘性的科學情報評論周刊,1850年至1944年在萊比錫出版。——580。)這個不幸的人看不到,即使我的書中根本沒有論“價值”的一章(注:馬克思指《資本論》第1卷德文第1版第1章(《商品與貨幣》)。在德文第2版及以後各版中這一章相當於第1篇。——580。),我對現實關系所作的分析仍然會包含對實在的價值關系的論證和說明。胡扯什麽價值概念必須加以證明,只不過是由於既對所談的東西一無所知,又對科學方法一竊不通。任何一個民族,如果停止勞動,不用說一年,就是幾個星期,也要滅亡,這是每一個小孩都知道的。小孩子同樣知道,要想得到和各種不同的需要量相適應的產品量,就要付出各種不同的和一定量的社會總勞動量。這種按一定比例分配社會勞動的必要性,決不可能被社會生產的一定形式所取消,而可能改變的只是它的表現方式,這是不言而喻的。自然規律是根本不能取消的。在不同的歷史條件下能夠發生變化的,只是這些規律借以實現的形式。而在社會勞動的聯系體現為個人勞動產品的私人交換的社會制度下,這種按比例分配勞動所借以實現的形式,正是這些產品的交換價值。
科學的任務正是在於闡明價值規律是如何實現的。所以,如果想一開頭就“說明”一切表面上和規律矛盾的現象,那就必須在科學之前把科學提供出來。李嘉圖的錯誤恰好是,他在論價值的第一章(注:大·李嘉圖《政治經濟學和賦稅原理》。——編者注)里就把尚待闡明的一切可能的範疇都假定為已知的,以便證◎第580頁◎明它們和價值規律是等同的。
另一方面,如您所正確地指出的,理論的歷史確實證明,對價值關系的理解始終是一樣的,只是有的比較清楚,有的比較模糊,有的摻雜著較多的錯覺,有的包含著較多的科學的明確性。因為思維過程本身是在一定的條件中生成的,它本身是一個自然過程,所以真正能理解的思維永遠只能是一樣的,只是隨著發展的成熟程度(其中也包括思維器官發展的成熟程度)逐漸地表現出區別。其余的一切都是廢話。
庸俗經濟學家根本想不到,實際的日常的交換關系和價值量是不能直接等同的。資產階級社會的癥結正是在於,對生產自始就不存在有意識的社會調節。合理的東西和自然必需的東西都只是作為盲目起作用的平均數而實現。當庸俗經濟學家不去揭示事物的內部聯系卻傲慢地斷言事物從現象上看是另外的樣子的時候,他們自以為這是作出了偉大的發現。實際上,他們所斷言的是他們緊緊抓住了外表,並且把它當作最終的東西。這樣一來,科學究竟有什麽用處呢?
但是,在這里事情還有另外的背景。內部聯系一旦被了解,相信現存制度的永恒必要性的一切理論信仰,還在現存制度實際崩潰以前就會破滅。因此,在這里統治階級的絕對利益就是把這種缺乏思想的混亂永遠保持下去。那些造謠中傷的空談家不憑這一點,又憑什麽取得報酬呢?他們除了根本不允許人們在政治經濟學中進行思考以外,就拿不出任何其他的科學王牌了。
但是,夠了,是夠了。這無論如何表明,這些資產階級的傳教士們已經墮落到什麽地步,工人,甚至工廠主和商人都懂得我的書,並且了解得很清楚,而這些“博學的(!)著作家”卻抱怨我對他們的理解力要求過高……◎第581頁◎
22.馬克思致約·巴·施韋澤 1868年10月13日於倫敦
……首先,關於拉薩爾的聯合會(注:全德工人聯合會是1863年5月23日在萊比錫各工人團體代表大會上成立的德國工人的政治性組織。從成立時起,全德工人聯合會就處於力圖使工人運動按改良主義道路發展的拉薩爾及其追隨者的有力影響之下。故又稱拉薩爾派。聯合會把自己的宗旨限於爭取普選權的鬥爭和和平的議會活動。全德工人聯合會一方面否定工人階級的日常經濟鬥爭,同時卻主張建立由國家幫助的生產合作社,認為生產合作社是解決社會矛盾的基本手段。聯合會的拉薩爾主義領導在對外政策問題上采取民族主義的立場,讚同普魯士政府的反動政策和通過王朝戰爭自上而下地實現德國的統一。
隨著國際工人協會的成立,聯合會的拉薩爾主義領導的機會主義策略就成了在德國建立真正工人政黨的障礙。由於馬克思和恩格斯始終不渝地同拉薩爾主義進行鬥爭,到70年代初,先進的德國工人就拋棄了拉薩爾主義。1875年5月在哥達代表大會上,全德工人聯合會同愛森納赫派(見注519)實行合並。統一了的黨采用德國社會主義工人黨的名稱。
全德工人聯合會大會於1864年12月在杜塞爾多夫舉行。——568、582、616、651、687。),它是在一個反動時期成立的。在德國工人運動沈寂了15年之後,拉薩爾又喚醒了這個運動,這是他的不朽的功績。但是,他犯了很大的錯誤。他受直接的時代條件的影響太深了。他把一個小小的出發點——他同舒爾采-德里奇這樣一個無足輕重的人(注:指德國資產階級經濟學家和進步黨的首領之一舒爾采-德里奇宣傳用工人自己的錢創辦儲蓄貸款銀行、消費合作社和生產合作社。舒爾采-德里奇進行這種“貯錢箱”鼓動是企圖引誘工人離開反對資本的革命鬥爭。舒爾采-德里奇鼓吹資本家和工人的利益協調一致,斷言通過成立合作社可以在資本主義範圍內根本改善工人階級的狀況,並且可以使手工業生產者免於破產。——573、582。)的對立——當作自己的鼓動的中心點:以國家幫助反對自助。這樣,他不過是重新提出了天主教社會主義的首領畢舍為反對法國的真正的工人運動而於1843年和以後幾年提出的口號。拉薩爾是夠聰明的,當然認為這個口號是權宜之計,所以他只能以這個口號(據說!)可以直接實現為理由來為之辯護。為了這個目的,他不得不斷言這個口號在最近的將來就會實現。因此,這種“國家”就變成了普魯士國家。這樣一來,他就不得不向普魯士君主制、向普魯士反動派(封建黨派)、甚至向教權派讓步。他把憲章派的普選權口號(注:人民憲章是英國憲章運動中的綱領性文件。1837年由下院六名議員和六名倫敦工人協會會員組成的一個委員會提出,並於1838年5月8日作為準備提交議會的一項法律草案在各地群眾大會上公布。人民憲章包括了憲章派的下列六項要求:普選權(年滿二十一歲的男子)、議會每年改選一次、秘密投票、各選區一律平等、取消議會議員候選人的財產資格限制和發給議員薪金。1839、1842和1849年,議會三次否決了憲章派所遞交的要求通過人民憲章的請願書。——425、582。)同畢舍的國家對協作社的幫助結合起來。他忽略了德國和英國的條件是不同的。他忽略了沒落帝國(注:沒落帝國是對晚期羅馬帝國或拜占庭帝國的叫法;這里指的是法蘭西第二帝國。——582。)在法國普選權問題上的教訓。其次,就像每一個說自己的口袋里裝有能為群眾醫治百病的萬應靈丹的人一樣,他一開始就使自己的鼓動帶有宗教的、宗派的性質。其實,任何宗派都有宗教性質。再次,正因為他是一個宗派的創始人,所以他否認同德國和外國以前的運動有任何天然的聯系。他陷入了蒲魯東的錯誤之中,他不是從階級運動的實際因素中去尋找自己的鼓動的現實基礎,而是想根據某種教條式的處方來規定這一運動的進程。◎第582頁◎
在我現在的追述中,大部分內容當拉薩爾1862年來到倫敦要求我同他一起領導新的運動的時候,我早就對他講過。
您本人根據切身的體驗,知道宗派運動和階級運動是對立的。宗派不是在它和階級運動的共同之處中,而是在把它和階級運動區別開來的特殊的護符中,尋求自己存在的權利和榮譽。因此,當您在漢堡建議召開工會成立大會(注:1868年8月22—26日在漢堡舉行的全德工人聯合會代表大會表明,聯合會中的先進分子在工人運動的經驗的啟示下,並在國際工人協會和《資本論》的影響下開始拋棄拉薩爾的教條。大會原則上讚成罷工運動,但又表示反對實際組織罷工。拉薩爾派的領導人害怕在渴望建立工會的工人中喪失威信(當時,倍倍爾和李卜克內西在建立工會方面已經進行了有成效的活動),施韋澤和聯合會副主席弗里茨舍提出了在柏林召開全德各工人工會代表大會的建議。正統的拉薩爾分子拒絕了這一建議,而要施韋澤和弗里茨舍以國會議員身分召開這樣的代表大會。大會原則上承認各國工人共同行動的必要性,但實際上聯合會的領導繼續阻撓聯合會加入國際工人協會。——583。)的時候,您只有以放棄主席職務相威脅,才粉碎了宗派的反抗。此外,您曾經不得不把自己變成雙重人物,宣布您時而作為宗派首腦進行活動,時而作為階級運動的代表進行活動。
全德工人聯合會的解散(注:1868年9月16日萊比錫警察當局勒令設在萊比錫的全德工人聯合會解散。但是在三星期之後,即1868年10月10日,以約·巴·施韋澤為首的一批拉薩爾分子用同一名稱在柏林重新建立了聯合會。此後它就在普魯士警察當局的監督下進行活動。——583。)曾使您有機會向前邁進一大步,並有機會聲明,如果需要的話,還可以證明,現在一個新的發展階段已經到來,宗派運動已經成熟,可以融合於階級運動和消除一切宗派主義。至於說到宗派的真實內容,那麽像過去的一切工人宗派一樣,宗派會把它當作豐富運動的因素帶到總的運動中去。但是您並沒有這樣做,您實際上是要求階級運動服從特殊的宗派運動。和您為敵的人就由此得出結論,說您千方百計地想保持您“自己的工人運動”。
至於說到柏林代表大會(注:柏林全德工人代表大會是施韋澤和弗里茨舍得到拉薩爾派的全德工人聯合會漢堡大會的同意,以國會議員身分於1868年9月26日召開的。出席代表大會的代表206名,代表142000多工人(主要是北德意志各城市的)。這次代表大會根本拒絕加入了倍倍爾和李卜克內西領導的紐倫堡組織的各個工人協會所派遣的代表參加。柏林代表大會以後,成立了一些工會,它們是按拉薩爾派的宗派主義組織的式樣建立起來的,並且聯合成為一個以施韋澤為首的總的聯合會。這個組織完全從屬於全德工人聯合會。馬克思在這封信中對施韋澤作了尖銳的批評,因為組織這樣的代表大會導致了德國的工人工會的分裂,同時,代表大會所通過的章程根本違反工會運動的目的和性質。——583。),那麽首先是不應匆忙召開,因為聯合法(注:聯合法暗指新工商業條例,根據這一條例工人有罷工權和聯合權。1869年5月29日北德意志聯邦國會通過了這一條例。——583。)還沒有通過。因此,您本應同拉薩爾集團之外的領袖們商量,和他們共同制定計劃並召開代表大會。但是您並沒有這樣做,您只是讓他們二者擇一:公開地附和您或者反對您。這次代表大會本身不過是漢堡代表大會的增訂版。
至於章程草案(注:指1868年9月25日《社會民主黨人報》(見注403)第112號附刊上發表的全德工人代表大會(見注435)於1868年在柏林通過的拉薩爾派的工會章程草案。——583。),我認為它在原則上是錯誤的,我相信我在工會方面的經驗並不比任何同時代人少。在這里,我不想再作詳細的說明,只想指出,集中制的組織不管對秘密團體和宗派運動多麽有用,但是同工會的本質相矛盾。即使這種組織是可能存◎第583頁◎在的——我說它根本不可能存在——,那它也是不適宜的,至少在德國是這樣。這里的工人從小就受官僚主義的行為規範的管束,相信權威,相信上級機關,所以在這里首先應當教會他們自己走路。
您的計劃在其他方面也是不實際的。在“聯合會”中有三個來源不同的獨立的權力機構:(1)由工會選出來的委員會;(2)由普選產生的主席(他在這里完全是多余的);(3)由地方選出來的代表大會。這樣一來,到處都是沖突,而竟說這樣有利於“迅速行動”!在國際工人協會的章程中,也沒有協會的主席。但是,實際上他的職能只不過是主持總委員會的會議。我在1866年拒絕了主席的職務,1867年根據我的建議根本取消了這個職位,而代之以在總委員會的每周例會上選出的執行主席(Chairman)。工聯倫敦理事會426也只有一個執行主席。書記才是它的常設的負責人員,由他處理日常事務。拉薩爾從1852年法國憲法中搬用了“由普選產生總統”的做法,是大大的失策。況且是搬用到工會運動!這種運動多半是圍繞著錢的問題兜圈子,您很快就會發現,在這里任何獨裁都將完結。
但是,不管組織犯了什麽樣的錯誤,這些錯誤大概都可能被合理的實踐或多或少地克服掉。作為國際的書記,我準備充當您和直接參加了國際的紐倫堡多數派之間的調解人,——當然是在合理的基礎上進行調解。我已經把同樣的意思寫信告訴萊比錫。我不會忽視您的難處,並且永遠不會忘記,我們每一個人都是更多地受環境的支配,而不是受自己的意志的支配。
我向您擔保,在任何情況下我都將是公正的,這是我的責任。但是,另一方面,我不能向您擔保,我不會在某一天——在我認為是工人運動的利益所絕對需要的時候——作為著作家以個人名義◎第584頁◎公開批判拉薩爾派的偏見,就像當年我對待蒲魯東派的偏見(注:馬克思《哲學的貧困》和《論蒲魯東》,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卷第71-198頁和本選集第2卷第613-621頁。——編者注)那樣。
我向您保證,我對您個人懷著最良好的願望。
忠實於您的 卡·馬·
23.恩格斯致馬克思
1868年11月6 日於曼徹斯特
親愛的摩爾:
艾希霍夫的信和狄慈根的手稿(注:約·狄慈根《人腦活動的實質》。——編者注)一並寄還。為了讓女工收拾屋子,我把這份手稿放到一個保險的地方去了,因而就完全把它忘了。
要對這本書作出完全確定的評價是困難的;這個人不是天生的哲學家,而且一半是靠自學出來的。從他使用的術語上一下子就可以看出他的一部分知識來源(例如,費爾巴哈、你的書(注:《資本論》第1卷。——編者注)和關於自然科學的各種毫無價值的通俗讀物),很難說他此外還讀過什麽東西。術語自然還很混亂,因此缺乏精確性,並且常常用不同的表達方式重覆同樣的東西。其中也有辯證法,但多半是像火花一樣地閃耀,而不是有聯系地出現。關於自在之物是想象之物的描述,如果能夠肯定這是他自己的創造,那麽這種描述應當說是很出色的,◎第585頁◎甚至是天才的。他這本著作中有許多地方很機智,而且,盡管語法上有缺點,但是表現了出色的寫作才能。總的說來,他有一種值得注意的本能,能夠在這樣缺
24.馬克思致路·庫格曼 1868年12月12日於倫敦
……請轉告您親愛的夫人,我從來沒有“猜疑”她聽命於白癡將軍夫人(注:指瑪麗·戈克。“戈克”這個姓的原文是“G?gg”,同“白癡”(Geck) 發音相近。——編者注)。我提的問題只是開開玩笑。何況婦女對於“國際”是無可抱怨的,因為它任命了一位婦女羅夫人擔任總委員會委員。說正經的吧。美國“勞工同盟”(注:全國勞工同盟於1866年8月在美國巴爾的摩代表大會上成立。美國工人運動出色的活動家威·西爾維斯積極地參加了成立同盟的工作。同盟在美國展開為爭取工人組織的獨立政策、白人工人和黑人工人的團結、八小時工作制以及女工權利的鬥爭中起了很大的作用,它很快就同國際工人協會建立了聯系。1869年,同盟的代表卡梅倫出席了國際巴塞爾代表大會的最後幾次會議。1870年8月,同盟在自己的辛辛那提代表大會上通過決議,宣布它擁護國際工人協會的原則,並希望加入協會。但是這一決議並沒有實現。全國勞工同盟的領導不久就埋頭於制定空想的金融改革方案;這種改革的目的是消滅銀行制度,並由國家提供低息貸款。1870—1871年,一些工聯脫離了同盟。到1872年同盟實際上已不覆存在。——586。)最近一次代表大會有很大進步,別的不說,這也表現在它對待女工完全平等,而英國人在這一方面還受某種狹隘觀點的束縛,對婦女彬彬有禮的法國人更是如此。每個了解一點歷史的人也都知道,沒有婦女的酵素就不可能有偉大的社會變革。社會的進步可以用女性(醜的也包括在內)(注:此處“女性”照德文字面意思是“美性”。——編者注)的社會地位來精確地衡量……◎第586頁◎
1869年
25.馬克思致路·庫格曼 1869年11月29日於倫敦
……也許你在《人民國家報》(注:《人民國家報》是德國社會民主工黨(愛森納赫派)的中央機關報,1869年10月2日至1876年9月26日在萊比錫出版(每周兩次,1873年7月起改為每周三次)。該報反映德國工人運動中革命派代表人物的觀點,因而經常受到政府和警察的迫害。盡管該報編輯常被逮捕,編輯部成員不斷變動,但報紙的總的領導仍掌握在威·李卜克內西手里。主持《人民國家報》出版社的奧·倍倍爾在該報中起了很大的作用。馬克思和恩格斯從該報創刊起就是它的撰稿人。他們經常幫助編輯部,不斷糾正報紙的路線,因此這家報紙成了19世紀70年代優秀的工人報刊之一。——587、611、618。)上已經看到我提出的在愛爾蘭大赦問題上反對格萊斯頓的決議案(注:馬克思《總委員會關於不列顛政府對被囚禁的愛爾蘭人的政策的決議草案》,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6卷第433-434頁。——編者注)。我現在攻擊格萊斯頓——這件事在這里已經引起轟動——和以前攻擊帕麥斯頓(注:馬克思《帕麥斯頓勳爵》,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9 卷第387-461頁。——編者注)完全一樣。在這里進行煽動的流亡者喜歡從安全的遠方攻擊大陸上的專制君主。對我來說,只有當著威勢逼人的暴君的面做這類事才覺得夠刺激。
但是,我的關於愛爾蘭大赦問題的發言以及緊接著我在總委員會里提出的討論英國工人階級對愛爾蘭的態度並作出有關的決議的建議,除了要大聲疾呼地堅決支持被壓迫的愛爾蘭人反對他們的壓迫者以外,當然還有其他目的。
我越來越相信——問題只在於要使這種信念在英國工人階級中紮根——,在英國工人階級對愛爾蘭的政策還沒有和統治階級的政策一刀兩斷以前,在它還沒有做到不僅和愛爾蘭人一致行動,而且還倡議取消1801年所實行的合並(注:馬克思指的是取消1801年英愛合並的要求。英愛合並是英國政府鎮壓1789年愛爾蘭起義後強加給愛爾蘭的。合並自1801年1月1日起生效,它剝奪了愛爾蘭的最後一點自治權,並解散了愛爾蘭議會。從19世紀20年代起,取消合並的要求在愛爾蘭成為深得人心的口號。但是,領導民族運動的資產階級自由派(奧康瑙爾等人)卻把取消合並的宣傳鼓動僅僅看作是迫使英國政府作出小小讓步的一種手段。1835年奧康瑙爾和英國輝格黨達成妥協後就完全中止了這種鼓動工作。但是在群眾運動的影響下,愛爾蘭自由派不得不在1840年建立了取消合並派協會,然而他們卻力圖使這個協會對英國各統治階級采取妥協的政策。——587、589。),代之以自由聯盟的關◎第587頁◎系以前,它在英國本土永遠不會有所作為。這是必須做到的,這並不是出於對愛爾蘭的同情,而是基於英國無產階級利益的要求。如果不這樣做,英國人民就還得受統治階級的擺布,因為他們必然要和統治階級結成反對愛爾蘭的統一戰線。在英國本土的任何人民運動都會因為和愛爾蘭人(他們占英國本土工人階級的相當大的一部分)的不和而陷入癱瘓狀態。英國無產階級解放的第一個條件——推翻英國的土地寡頭——也就不能實現,因為當英國的土地寡頭在愛爾蘭還保持著自己具有強大設防的前哨時,它在英國本土的陣地就不可能被摧毀。但是,在那里,只要事情掌握在愛爾蘭人民自己的手中,只要他們成為自己國家的立法者和執政者,只要他們獲得了自治權,那麽消滅土地貴族(其中大部分也就是英國的地主)要比在這里容易得多,因為這在愛爾蘭不僅是一個單純的經濟問題,同時還是一個民族問題,因為那里的地主不像在英國這樣是傳統的顯貴和代表人物,而是令人深惡痛絕的民族的壓迫者。英國和愛爾蘭目前的關系不僅阻礙了英國內部的社會發展,而且也妨害了它的對外政策,特別是對俄國和美國的政策。
但是,因為英國工人階級在整個社會解放的天平上毫無疑問是舉足輕重的,所以杠桿必需安放在這里。實際上,克倫威爾時代的英吉利共和國就是由於愛爾蘭而覆滅的。(注:1641年10月,在英國資產階級革命前夕,愛爾蘭爆發了起義,幾乎使該島的大部分完全脫離英國。這次起義於1649—1652年被鎮壓下去。對愛爾蘭殘酷的鎮壓,結果是英國新土地貴族奪取了大量土地,地主資產階級分子勢力的增長為1660年王朝覆辟準備了基礎。——588。)不要重蹈覆轍!愛爾蘭人和英國政府開了個大玩笑,他們把“被判決的重罪犯”奧頓諾凡-羅薩選為議員。政府報紙正以重新廢除“人身保護法”(注:人身保護法是1679年英國議會通過的一項法令,根據這一法令,每一個逮捕令必須說明理由,同時被捕者必須於短期內(3—20天)送交法庭,否則即須予以釋放。人身保護法不適用於叛國罪的案件,而且根據議會的決定可以暫時停止生效。——588。)、重新恢覆恐怖制度來進行威脅!實際上,英國從來都是依靠最殘酷的恐怖政策和最卑鄙的收買手段來統治愛爾蘭的,而且只要現在的關系繼續保持下去,它也決不可能依靠別的手段來統治……◎第588頁◎
1870年
馬克思和恩格斯 書信(之三)
26.馬克思致齊·邁耶爾和奧·福格特 1870年4月9日於倫敦
……後天(4月11日)我將把我剛剛拿到手的一些國際的文件寄給你們。(今天已經來不及送郵局了。)同樣,我將再補寄給你們一些“巴塞爾”(注:指1869年9月6—11日國際工人協會在巴塞爾舉行的代表大會。馬克思沒有出席代表大會,但是積極參加了它的準備工作。他在總委員會討論大會議程的土地問題、繼承權問題及普及教育問題時的發言記錄(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6卷第648—656頁)被保存了下來。——589。)的材料。
在我寄給你們的材料中,還有幾份你們所知道的總委員會11月30日就愛爾蘭大赦通過的決議(由我起草的),以及一本關於被囚禁的芬尼亞社社員所受待遇的愛爾蘭文小冊子。
我曾打算再提出幾個關於必須把現在的這種合並(注:馬克思指的是取消1801年英愛合並的要求。英愛合並是英國政府鎮壓1789年愛爾蘭起義後強加給愛爾蘭的。合並自1801年1月1日起生效,它剝奪了愛爾蘭的最後一點自治權,並解散了愛爾蘭議會。從19世紀20年代起,取消合並的要求在愛爾蘭成為深得人心的口號。但是,領導民族運動的資產階級自由派(奧康瑙爾等人)卻把取消合並的宣傳鼓動僅僅看作是迫使英國政府作出小小讓步的一種手段。1835年奧康瑙爾和英國輝格黨達成妥協後就完全中止了這種鼓動工作。但是在群眾運動的影響下,愛爾蘭自由派不得不在1840年建立了取消合並派協會,然而他們卻力圖使這個協會對英國各統治階級采取妥協的政策。——587、589。)(即對愛爾蘭的奴役)變為同大不列顛的自由平等的聯盟的決議案。由於我無法出席總委員會,這件事情就暫時擱置起來,沒能作出公開的決議。總委員會里沒有一個委員可以在這方面代替我,因為他們對愛爾蘭問題沒有足夠的知識,而且在總委員會的英國委員中也沒有足夠的威信。
可是時間並沒有白白地過去,我請你們特別注意下列各點:
對愛爾蘭問題作了多年研究之後,我得出了這樣的結論:不是在英國,而只有在愛爾蘭才能給英國統治階級以決定性的打擊(而這對全世界的工人運動來說是有決定意義的)。
1870年1月1日(注:手稿上是:“1869年12月1日”。——編者注)總委員會發出一個由我用法文草擬的機密◎第589頁◎通告(注:馬克思《總委員會致瑞士羅曼語族區聯合會委員會》,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6卷第435-443頁。——編者注)(就對英國的反作用而言,重要的僅僅是法文報紙,而不是德文報紙),其中闡述了愛爾蘭的民族鬥爭和工人階級解放的關系,從而也就闡述了國際工人協會對愛爾蘭問題應該采取的態度。
在這里,我只簡略地把要點告訴你們。
愛爾蘭是英國土地貴族的堡壘。對這個國家的剝削不僅是他們的物質財富的主要來源,而且也是他們最大的精神力量。英國土地貴族事實上代表著英國對愛爾蘭的統治。所以,愛爾蘭是英國貴族用來保持他們在英國本土的統治的重要工具。另一方面,如果英國軍隊和警察明天從愛爾蘭撤走,那麽愛爾蘭立刻就會發生土地革命。而英國貴族如果在愛爾蘭被推翻,其後果就是他們在英國也必然會被推翻。這就為英國的無產階級革命創造了前提。因為在愛爾蘭,土地問題一向是社會問題的唯一形式,因為這個問題對絕大多數愛爾蘭人民來說是一個能否存在下去的問題,即生或死的問題,同時它又是同民族問題分不開的,所以,在愛爾蘭消滅英國的土地貴族比在英國本土要容易得多。何況愛爾蘭人比英國人更熱情,更富於革命性。
至於英國資產階級,它首先是和英國貴族有著共同的利益,都想把愛爾蘭變成一個純粹的牧場,向英國市場提供盡可能便宜的肉類和羊毛。他們也都想用驅逐佃戶和強制移民的辦法使愛爾蘭的人口盡量減少,少到能夠讓英國資本(租佃資本)“安全地”在這個國家里發揮作用;他們都想清掃愛爾蘭領地,像過去清掃英格蘭和蘇格蘭的農業區一樣。此外,現在每年流入倫敦的在外地主(注:在外地主,來自“absent”(“缺席者”)一詞,通常指那些在愛爾蘭擁有地產卻長期居住在英國的地主。他們把地產交給土地代理人管理,或者出租給靠投機獲利的經紀人,後者再以苛刻的條件轉租給小佃戶。——590。)的收入和其他從愛爾蘭得到的收入6 000-10 000英鎊,也應當計◎第590頁◎算在內。
但是,英國資產階級在愛爾蘭當前的經濟中還有更重要得多的利益。由於租地日益集中,愛爾蘭就不斷為英國的勞動市場提供自己的過剩人口,因而就壓低了英國工人階級的工資,使他們的物質狀況和精神狀況惡化。
而最重要的是:英國所有的工商業中心的工人階級現在都分裂為英國無產者和愛爾蘭無產者這樣兩個敵對陣營。普通的英國工人憎恨愛爾蘭工人,把他們看作會降低自己生活水平的競爭者。英國工人在愛爾蘭工人面前覺得自己是統治民族的一分子,正因為如此,他們就把自己變成了本民族的貴族和資本家用來反對愛爾蘭的工具,從而鞏固了貴族和資本家對他們自己的統治。他們對愛爾蘭工人懷著宗教、社會和民族的偏見。他們對待愛爾蘭工人的態度大致像以前美國各蓄奴州的白種貧民對待黑人的態度。而愛爾蘭人則以同樣的態度加倍地報覆英國工人。同時他們把英國工人看作英國對愛爾蘭統治的同謀者和愚笨的工具。
報刊、教堂講壇、滑稽小報,總之,統治階級所掌握的一切工具則人為地保持和加深這種對立。這種對立就是英國工人階級雖有自己的組織但沒有力量的秘密所在。這就是資本家階級能夠保持它的權力的秘密所在。這一點資本家階級自己是非常清楚的。
禍害還不止於此。它還越過了大洋。英國人和愛爾蘭人之間的對立是美國和英國之間的沖突的隱秘的基礎。它使兩國工人階級之間不可能有任何認真的和誠意的合作。它使兩國政府能在它們認為合適的時候,用互相恐嚇的手段,在必要時用兩國之間的戰爭去緩和社會沖突。
英國作為資本的大本營,作為至今統治著世界市場的強國,在目前對工人革命來說是最重要的國家,同時它還是這種革命所需◎第591頁◎要的物質條件在某種程度上業已成熟的唯一國家。因此,加速英國的社會革命就是國際工人協會的最重要的目標。而加速這一革命的唯一辦法就是使愛爾蘭獨立。因此,“國際”的任務就是到處把英國和愛爾蘭的沖突提到首要地位,到處都公開站在愛爾蘭方面。倫敦中央委員會的特殊任務就是喚醒英國工人階級,使他們意識到:愛爾蘭的民族解放對他們來說並不是一個抽象的正義或博愛的問題,而是他們自己的社會解放的首要條件。
這個通告的幾個要點大致就是這樣,通告通過這幾個要點同時說明了中央委員會就愛爾蘭大赦作出的決議的理由。此後不久,我寄給《國際報》(注:《國際報》是比利時的一家周報,國際比利時支部的機關報;1869年至1873年在德·巴普的直接參加下在布魯塞爾出版。該報經常發表國際的文件;1873年時該報持無政府主義立場。——592。)(在布魯塞爾的我們的比利時中央委員會(注:比利時聯合會委員會。——編者注)的機關報)一篇論述英國人對芬尼亞社社員及其他人的待遇並反對格萊斯頓等人的激烈的匿名文章(注:馬克思《英國政府和被囚禁的芬尼亞社社員》,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6卷第456-462頁。——編者注)。我在這篇文章中還同時指責了法國的共和主義者們(《馬賽曲報》(注:《馬賽曲報》是法國的一家日報,左派共和黨人的機關報,1869年12月至1870年9月在巴黎出版。該報經常刊登有關國際的活動和工人運動的材料。——592、599。)登載了居住在這里的可憐的塔朗迪埃所寫的論述愛爾蘭的一篇烏七八糟的東西),說他們由於民族的自私心,而把自己全部的憤怒都貯藏起來準備對付帝國。
這篇文章發生了作用。我的女兒燕妮用“燕·威廉斯”的筆名(她在給編輯部的私人信中自稱燕妮·威廉斯)給《馬賽曲報》寫了一系列文章,並且還公布了奧頓諾凡-羅薩的一封信。(注:燕妮·馬克思關於愛爾蘭問題的文章,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6卷第670-700頁。——編者注)由此引發了很大的轟動。格萊斯頓多年來一直無恥地拒絕對被囚禁的芬尼亞社社員的待遇問題進行議會調查,最後他也因此不得不同意了。燕妮現在已經是《馬賽曲報》在愛爾蘭問題方面的正式通訊員了。◎第592頁◎(這一點當然不要對外人說。)英國政府和報刊感到非常惱火的是,愛爾蘭問題目前在法國成了注意的中心,而且整個大陸正在通過巴黎來監視和揭露這些壞蛋。
還有一個附帶的收獲:我們已經迫使在都柏林的愛爾蘭領袖和新聞工作者等等同我們建立了聯系,而這一點是總委員會至今沒有做到的!
在美國,你們有廣闊的天地,來按同樣的精神進行工作。使德國工人同愛爾蘭工人(當然,也同那些願意聯合的英國工人和美國工人)聯合起來,這就是你們現在能夠從事的最重要的工作。這必須以“國際”的名義去做。必須把愛爾蘭問題的社會意義解釋清楚。
下一次,我將專門談談英國工人的情況。
敬禮和兄弟情誼。
卡爾·馬克思
27.馬克思致保·拉法格
1870年4月19日於倫敦
親愛的保爾·洛朗(注:保·拉法格的筆名。——編者注):
下星期二我將請杜邦提出您為候選人。(注:保·拉法格在1870年4月18日給馬克思的信中說,在巴黎成立了國際工人協會聯合會委員會。拉法格認為,他自己不作為新成立的委員會成員而作為倫敦總委員會駐巴黎聯合會的代表較為適宜。他請求馬克思在下一次會議上提出授予他代表權的問題。1870年5月17日總委員會授予拉法格代表權。國際工人協會巴黎聯合會是1870年4月18日在瓦爾蘭主持下召開的第一國際巴黎各支部全體成員大會上成立的。出席大會的有一千二三百人。會上通過了聯合會章程。但是,1870年4月底法國境內開始了警察迫害,並且借口舉行全民投票而逮捕國際的會員,這樣,實質上就使聯合會的活動中斷了。——593。)
同時請你們注意,巴枯寧的代理人羅班參加了你們的委員會(注:巴黎聯合會委員會。——編者注)。羅班在日內瓦曾竭力破壞總委員會的威信(他曾在《平等報》(注:《平等報》是瑞士的一家周報,國際羅曼語族區聯合會的機關報;1868年12月至1872年12月在日內瓦用法文出版。1869年11月至1870年1月,參加該報編輯部的巴枯寧、佩龍、羅班等人企圖利用該報來攻擊國際總委員會。但是,1870年1月羅曼語族區聯合會委員會改組了編輯部成員,撤銷了巴枯寧主義者的職務,自此以後該報開始擁護總委員會的路線。——593、597、605、611。)上公開攻擊總委員會(注:巴枯寧在國際工人協會巴塞爾代表大會上未能掌握國際的領導,他改變了自己的策略,轉而公開向總委員會開火。巴枯寧的追隨者在《平等報》(見注448)編輯部里攫取了多數,早在1869年11月6日第42號上就發表了一篇社論,指責總委員會違反了關於出版各國工人狀況的通報的條例的第二、三條。11月13日《平等報》在第43號發表了第二篇社論,建議在英國成立一個專門的聯合會委員會,據說是為了使總委員會易於完成在領導國際共同事務方面的職能。11月27日報紙又發表文章鼓吹放棄政治,並在12月11日的一篇題為《思考》的社論中,激烈攻擊總委員會在愛爾蘭問題上的立場。《進步報》對總委員會也進行了類似的攻擊。
1869年12月14日總委員會會議首次討論了《平等報》和《進步報》的問題。馬克思起草的致瑞士羅曼語族區聯合會委員會的通告信(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6卷第435—443頁)於1870年1月1日經總委員會非常會議批準,分發給國際各支部。——593。))並為巴枯寧在國際協會中實行獨◎第593頁◎裁統治準備條件。他是專門被派往巴黎進行同樣性質的活動的。因此,必須密切注視這個家夥,但是不要讓他警覺起來。
為了使你們了解情況,應當扼要地談一談巴枯寧的陰謀。
巴枯寧加入國際總共只有一年半左右的時間。他是一個新會員。在和平和自由同盟(注:(指1868年巴枯寧在伯爾尼和平和自由同盟代表大會討論該同盟的綱領草案時提出的決議案。為了維護自己的建議,巴枯寧在代表大會上幾次發言,他的發言以及他和他的追隨者關於退出和平同盟的聲明,都發表在1868年12月1日赫爾岑的報紙《鐘聲》第14—15號上。——594。)和平和自由同盟即國際和平和自由同盟,是由一批小資產階級共和主義者和自由主義者(維·雨果、朱·加里波第等人曾積極參加)於1867年在瑞士日內瓦建立的資產階級和平主義的組織;1867—1868年米·巴枯寧參加了同盟的領導工作。同盟在巴枯寧的影響下企圖利用工人運動和國際工人協會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和平和自由同盟曾宣稱通過建立“歐洲聯邦”可以消除戰爭,這一思想反映了小資產階級廣大階層的和平願望。但在群眾中散布了荒謬的幻想,誘使無產階級放棄階級鬥爭。——594。)(他是這個為同無產階級國際相對抗而創立的國際資產階級組織的執行委員會委員)伯爾尼(注:此處以及下面的地方,在馬克思的手稿中是“洛桑”。——編者注)代表大會(1868年9月)上,巴枯寧扮演了一個他最得心應手的江湖騙子的角色;他提出了一系列決議案,這些決議案本身是荒謬的,其目的是以誇張的激進主義語調激起資產階級蠢貨們的恐懼。451由於這個緣故,當他遭到大多數人的否決時,他吵吵嚷嚷地退出了同盟,並煞有介事地在歐洲報刊上宣布了這一巨大事件。他幾乎同維克多·雨果一樣善於張揚,用海涅的話來說,雨果不僅僅是利己主義者,而且是雨果主義者(注:海涅《呂太斯》第1 部分。——編者注)。
於是巴枯寧加入了我們的協會,加入了協會的日內瓦羅曼語族區分部。他的第一個步驟就是策劃陰謀。他建立了“社會主義民主同盟”。(注:社會主義民主同盟是米·巴枯寧於1868年創建的。同盟的盟員宣布以無神論、階級平等和取消國家為自己的綱領。他們否認工人階級進行政治鬥爭的必要性。同盟的這種小資產階級無政府主義的綱領得到了意大利、瑞士和其他一些國家的工業不發達地區的支持。1869年同盟向總委員會申請加入國際。總委員會同意在解散同盟這個獨立組織的條件下接受同盟的那些支部。實際上,同盟盟員參加國際以後,仍在國際工人協會內部保持了自己的秘密組織,並以巴枯寧為首進行了反對總委員會的鬥爭。在巴黎公社被鎮壓以後,同盟反對國際的鬥爭更加激烈,那時巴枯寧及其擁護者特別激烈地反對無產階級專政和加強在民主集中制原則上建立的工人階級獨立政黨的思想。1872年9月國際工人協會海牙代表大會以絕大多數票通過了將同盟頭目巴枯寧和吉約姆開除出國際的決定。——594、608、650。)這個團體的綱領(注:指社會主義民主同盟的綱領和章程《國際社會主義民主同盟的綱領和章程》。這兩個文件於1868年在日內瓦以單頁的形式用法文和德文出版。1868年11月29日約·菲·貝克爾將這兩個文件寄請國際的總委員會批準。12月15日總委員會表示反對接納同盟加入協會,12月22日馬克思同恩格斯交換意見之後寫成的通告信《國際工人協會和社會主義民主同盟》(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6卷第382—384頁)稍加修改後被一致通過。通告信揭露了同盟的分裂主義策略。通告信作為機密通知分發給協會的所有支部。——594。)無非是巴枯寧向和平同盟伯爾尼代表大會提出的那些決議案。這個團體是作為一個宗派創立起來的,其主要中心在日內瓦,它是一個有自己的代表大會的國際組織,它既作為一個獨立的國際聯合組織而存在,同時又是我們的國際的一個不可分割的部分。總之,我們的協會由於這個鉆進來的秘密團體而勢必會逐漸變成俄國人巴枯寧的工具。建立這個新團體的借口是為了達到一個所謂的專門目的——“進行理論宣傳”。如果考慮到巴枯寧及其信徒在理論上的極端無知,會覺得這是非常◎第594頁◎可笑的。但是巴枯寧的綱領就是“理論”。它實際上包含三點:
(1)社會革命的第一個要求——廢除繼承權,這是聖西門派的舊廢物(注:在19世紀20年代末傳布和發展聖西門學說的一批聖西門信徒提出了廢除繼承權的要求。1830年根據巴紮爾的講稿,在巴黎出版了一本反映聖西門主義者對繼承權的看法的書,即《聖西門學說。第一學年。簡述。1829年》1830年巴黎版。——595。),江湖騙子和無知之徒巴枯寧充當了這種廢話的責任出版者。十分明顯,如果有可能通過全民投票在一天之內完成社會革命,那麽對地產和資本的所有權馬上會被廢除,因而也就根本沒有必要研究繼承權。另一方面,如果沒有這種可能性(當然,設想有這種可能性是荒謬的),那麽宣布廢除繼承權就不是一個嚴肅的舉動,而是一種愚蠢的威脅,這種威脅會使全體農民和整個小資產階級圍攏在反動派周圍。請設想一下,比如美國佬未能用武力廢除奴隸制。那麽,宣布廢除奴隸繼承權是多麽愚蠢的行為!這全部貨色來源於一種陳舊的唯心主義,認為現在的法學是我們經濟制度的基礎,而不是把我們的經濟制度看作我們法學的基礎和根源!至於巴枯寧,他只是一心一意想炮制他自己的綱領。如此而已。這是一個應景的綱領。
(2)“各階級的平等”。一方面要保留現存的階級,另一方面又要使這些階級的成員平等——這種荒謬見解一下子就表明這個家夥的可恥的無知和淺薄,而他卻認為自己的“特殊使命”是在“理論”上開導我們。
(3)工人階級不應當從事政治。它只可以在工聯中組織起來。而工聯借助於國際總有一天會取代所有現存國家的地位。你們看,他把我的學說變成了什麽樣的漫畫!既然把現存的國家改造成協作社是我們的最終目的,那麽我們就應當允許政府,即統治階級的這些龐大的工聯做它們願意做的一切事情,因為同它們打交道,就意味著承認它們。原來如此!舊學派的社會主義者也正是這樣說的:你們不應當研究工資問題,因為你們想消滅雇傭勞動。為著提高工資水平去同資本家作鬥爭就意味著承認雇傭勞動制度!這頭◎第595頁◎蠢驢甚至不了解,一切階級運動本身必然是而且從來就是政治運動。
先知巴枯寧,這個沒有古蘭經的先知的全部理論貨色就是這樣。
他秘密地繼續進行他的陰謀活動。他在西班牙和意大利有一些擁護者,在巴黎和日內瓦也有一些頭腦簡單的人。老貝克爾愚蠢到如此程度,竟聽任巴枯寧把他當作主角推到前台。他現在對自己的錯誤感到懊悔。
在巴枯寧認為自己的計劃已經是既成事實之後,才把情況告訴總委員會,並要求它批準“同盟”的章程。然而他錯了。總委員會在一份經過仔細研究擬定的文件中宣布同盟是用來瓦解組織的工具,並拒絕同它發生任何聯系。(我將把這個文件(注:馬克思《國際工人協會和社會主義民主同盟》,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6卷第382-384頁。——編者注)寄給你們。)
幾個月之後,“同盟”的中央局寄給總委員會一封信,內容如下:大人物同意解散自己的組織並使它同國際合並,但是,另一方面,我們必須以“是”或“否”來明確回答我們是否承認他們的原則!如果不承認,他們那一方面就要實行公開的分裂,而我們卻要對局勢惡化負全部責任!
我們回答說,總委員會不是教皇,我們容許每個支部對實際運動抱有自己的理論觀點,但是有一個前提,即不得提出任何與我們的章程直接抵觸的論點。我們委婉地暗示,我們把他們的“理論”看成是一種欺騙。我們堅持用“消滅階級”來代替“階級平等”,這一點他們做到了(注:在國際工人協會總委員會的堅持下,同盟綱領的第二條於1869年4月被改為:“同盟首先力求實現完全並徹底地消滅階級,力求實現個人(不分男女)在政治、經濟和社會方面的平等。”——596。)。我們要求他們提供關於同盟成員數量的材料,他◎第596頁◎們沒有這樣做。(你們也將收到這第二個文件(注:馬克思《國際工人協會總委員會致社會主義民主同盟中央局》,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6卷第393-394頁。——編者注)。)
這樣,同盟名義上是解散了。實際上它繼續作為國中之國而存在。它的支部同總委員會沒有任何聯系,唯一的聯系就是進行反對總委員會的陰謀活動。同盟在巴枯寧的專斷下活動。而巴枯寧作好了一切準備,企圖在巴塞爾代表大會上發動決定性的襲擊。一方面他唆使日內瓦委員會(注:瑞士羅曼語族區聯合會委員會。——編者注)提出繼承權問題。我們接受了挑戰(注:指國際工人協會總委員會把繼承權問題列入國際工人協會巴塞爾代表大會的議程。1869年夏在總委員會里就對這個問題進行了廣泛的討論,8月3日總委員會通過了馬克思起草的《總委員會關於繼承權的報告》(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6卷第414—416頁)。馬克思的報告在1869年9月11日巴塞爾代表大會上由埃卡留斯宣讀。——597。)。另一方面,他到處搞陰謀,破壞我們的威信,以便使總委員會從倫敦遷往日內瓦。在代表大會上這個騙子作為“那不勒斯和里昂的代表”出現(在里昂追隨他的是阿爾伯·里沙爾,這是一個在其他方面非常積極且又正派的年輕人)。這個家夥從什麽地方弄到錢來耍弄他的全部陰謀詭計、開支旅費、派出代理人等等,這暫時還是一個謎。他窮得像教堂里的老鼠,一生中從來沒有靠自己的勞動掙過一文錢。
在代表大會上巴枯寧的全部打算都落空了。代表大會以後,他在自己的私人通報——《進步報》(注:《進步報》是巴枯寧派的報紙,它公開反對國際工人協會總委員會;從1868年12月至1870年4月用法文在勒洛克勒出版,主編是吉約姆。——597。)(勒洛克勒)和《平等報》(注:《平等報》是瑞士的一家周報,國際羅曼語族區聯合會的機關報;1868年12月至1872年12月在日內瓦用法文出版。1869年11月至1870年1月,參加該報編輯部的巴枯寧、佩龍、羅班等人企圖利用該報來攻擊國際總委員會。但是,1870年1月羅曼語族區聯合會委員會改組了編輯部成員,撤銷了巴枯寧主義者的職務,自此以後該報開始擁護總委員會的路線。——593、597、605、611。)(日內瓦)上公開攻擊我們,《進步報》是由他的嘍啰,瑞士的一名教師詹姆斯·吉約姆出版的。在一段時間內我們聽任事態發展,後來我們向日內瓦聯合會委員會發出了一封通告信(注:馬克思《總委員會致瑞士羅曼語族區聯合會委員會》,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6卷第435-443頁。——編者注)。(瓦爾蘭有這個文件的副本。)但是對巴枯寧和同盟從來沒有好感的日內瓦聯合會委員會,早在收到我們的通告信以前就同他斷絕了關系。羅班及其同夥被逐出了《平等報》編輯部。瑞士羅曼語區聯合會委員會舉行了◎第597頁◎反對同盟及其俄國佬獨裁者的陰謀的政變。
這時巴枯寧從日內瓦遷回泰辛。他的經濟狀況發生了變化。赫爾岑突然逝世。不久前還猛烈攻擊赫爾岑(大概是因為赫爾岑的錢袋沒有向他開放)的巴枯寧,忽然在法國的和其他的報刊上成了他的熱烈保衛者(注:巴枯寧在1870年3月2日和3日《馬賽曲報》(見注446)第72和73號上發表了追悼信,信中把赫爾岑稱為自己的朋友和同胞,認為他的死“對他的朋友、對俄國解放事業以及……對全人類的解放來說是一個巨大的損失”。他談到30年來他和赫爾岑密切地聯系在一起,並且說“赫爾岑、奧格遼夫和我始終是一個目標”。1870年3月5日、12日和19日《進步報》(見注457)第10、11和12號上全文轉載了追悼信。——598。)。為什麽? 因為赫爾岑(盡管他本人是百萬富翁)每年為自己的《鐘聲》(注:《鐘聲》是俄國革命民主主義的報紙,由亞·伊·赫爾岑和尼·普·奧格遼夫在1857年至1867年用俄文出版;1868年至1869年改用法文出版,並附有俄文附刊。1865年前在倫敦出版,以後在日內瓦出版。——598。)和“俄國宣傳”從俄國的“民主主義者-泛斯拉夫主義者”那里得到一筆相當可觀的錢(注:指1858年俄國地主巴·亞·巴赫梅季耶夫交給赫爾岑的一筆宣傳費(所謂的巴赫梅季耶夫基金)。1869年在巴枯寧和奧格遼夫的壓力下,赫爾岑同意把基金分成兩部分,其中一部分由奧格遼夫轉交給涅恰也夫。1870年,在赫爾岑死後,涅恰也夫從奧格遼夫手中得到了另一部分基金。
馬克思是從約·菲·貝克爾1870年3月13日的來信中得知這件事的。——598。)。巴枯寧雖然極端仇視“繼承權”,但還是想繼承赫爾岑的地位和錢。他對死者的頌揚使他把《鐘聲》、資金等等都轉入自己手中。
與此同時,在日內瓦形成了俄國流亡者的僑民團體(注:馬克思指一批俄國政治流亡者,這些人是非貴族出身的具有民主主義思想的青年,他們是民主主義革命家車爾尼雪夫斯基和杜勃羅留波夫的追隨者。1870年春季,他們在日內瓦成立了第一國際俄國支部。1869年去世的國際會員亞·亞·謝爾諾-索洛維耶維奇在這個支部的籌建工作中起過重大的作用。1870年3月12日支部委員會把它的綱領、章程寄給了總委員會,並且寫信給馬克思,請他擔任支部在國際工人協會總委員會中的代表。在1870年3月22日的總委員會會議上,俄國支部被接受加入國際,馬克思承擔了該支部在總委員會中的代表的任務。——598。)。這些流亡者都是巴枯寧的反對者,因為他們熟悉這個極平庸的人(雖然作為陰謀家他是很能幹的)純粹的個人野心,因為他們知道,巴枯寧在他的“俄國的”作品中所鼓吹的教條是完全違反國際的原則的。
巴枯寧及其一群盲從者不久前利用在拉紹德封舉行的瑞士羅曼語族區代表大會(今年4月5日)來制造公開分裂(注:在《平等報》(見注448)編輯部改組後,巴枯寧分子力圖奪回失去的陣地,他們在1870年4月4—6日於拉紹德封舉行的羅曼語族區聯合會代表大會上保證了形式上的多數票。在是否接受巴枯寧於1869年6月在日內瓦建立的、實際上由秘密的國際社會主義民主同盟(見注452)實行領導的、名為“社會主義民主同盟中央支部”的支部,以及拉紹德封的巴枯寧派支部的問題上展開了激烈的鬥爭。日內瓦俄國支部的領導人之一吳亭曾發言揭露巴枯寧的分裂活動。分裂發生了,日內瓦的代表和其他擁護總委員會的人單獨繼續開會。馬克思所提到的關於在拉紹德封發生分裂的報道,發表在1870年4月9日《平等報》第15號上。
同盟的支持者以羅曼語族區代表大會的名義,選出了新的聯合會委員會,並把它改設在拉紹德封。這樣一來,在瑞士羅曼語族區就有了兩個聯合會委員會:一個在日內瓦,一個在拉紹德封。巴枯寧分子著手辦《團結報》(見注463)。1870年4月初,羅曼語族區聯合會委員會的代表和同盟的支持者給總委員會寄去了關於拉紹德封代表大會的詳細報告,並請求對分裂問題作出決定。總委員會於1870年6月28日通過了馬克思提出的決議案,決定保持原有聯合會委員會的職能,而建議巴枯寧派的聯合會委員會另選名稱(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6卷第490頁)。——598。)。結果代表大會分裂成兩個:一個是宣布放棄一切政治的巴枯寧分子的代表大會,代表著大約600人;一個是日內瓦聯合會委員會的代表大會,代表著2 000人。吳亭(一個年輕的俄國人)公開揭露了巴枯寧的陰謀。他(巴枯寧)的擁護者宣稱自己是瑞士羅曼語族區的“聯合會中央委員會”,並創辦了自己的機關報《團結報》(注:《團結報》是巴枯寧派的周報,該報由詹·吉約姆編輯,1870年4月至9月在納沙泰爾出版,1871年3月至5月在日內瓦出版。它的前身是《進步報》。——598。),由巴枯寧的嘍啰詹姆斯·吉約姆出版。這家報紙的“原則”就是“巴枯寧”。雙方都向總委員會提出了申訴。
這樣,這個可惡的俄國佬就在我們的隊伍中挑起一場公開的大爭吵,他把自己的名字當作一面旗幟,用宗派主義的毒藥毒化我們的工人協會,並以密謀來遏制我們的行動。◎第598頁◎
他期望在我們的下一次代表大會上取得強有力的地位。為了在巴黎引起注意,他同《馬賽曲報》(注:《馬賽曲報》是法國的一家日報,左派共和黨人的機關報,1869年12月至1870年9月在巴黎出版。該報經常刊登有關國際的活動和工人運動的材料。——592、599。)通信。但是我們已同弗路朗斯談過,弗路朗斯將加以制止。
現在你們已經了解到足夠的情況,可以在我們的巴黎各支部中制止巴枯寧的陰謀。
謝謝洛朗的來信(注:馬克思指的是1870年4月18日勞拉·拉法格的信。馬克思稱勞拉為珞朗,因為保爾·拉法格的筆名是保爾·洛朗。——599。)。下一次請設法給你們的信件找一個不易拆開的信封。又及。請看一看,你們是否還保存著《女王信使報》(注:《女王信使報》是英國保守派的政治文學周報,1869年1月至7月在倫敦出版。——599。)中關於克蘭里卡德勳爵的文章。我們這里需要這篇文章,但是我們哪里也無法弄到。 你們的 老尼克
1871年
28.馬克思致路·庫格曼
1871年4月12 日於倫敦
……如果你讀一下我的《霧月十八日》的最後一章(注:馬克思《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見本選集第1卷第584-689頁。——編者注),你就會看到,我認為法國革命的下一次嘗試不應該再像以前那樣把官僚軍事機器從一些人的手里轉到另一些人的手里,而應該把它打碎,這正是大陸上任何一次真正的人民革命的先決條件。這也正是我們英勇的巴黎黨內同志們的嘗試。這些巴黎人,具有何等的靈活性,何等的歷史主動性,何等的自我犧牲精神!在忍受了六個月與◎第599頁◎其說是外部敵人不如說是內部叛變所造成的饑餓和破壞之後,他們起義了,在普軍的刺刀下起義了,好像法國和德國之間不曾發生戰爭似的,好像敵人並沒有站在巴黎的大門前似的!歷史上還沒有過這種英勇奮鬥的範例!如果他們戰敗了,那只能歸咎於他們的“仁慈”。當維努瓦和隨後巴黎國民自衛軍中的反動部隊逃出巴黎的時候,本來是應該立刻向凡爾賽進軍的。由於講良心而把時機放過了。他們不願意開始內戰,好像那邪惡的小矮子梯也爾在企圖解除巴黎武裝時還沒有開始內戰似的!第二個錯誤是中央委員會為了讓位給公社而過早地放棄了自己的權力。這又是出於過分“誠實的”考慮!不管怎樣,巴黎的這次起義,即使它會被舊社會的豺狼、瘟豬和下賤的走狗們鎮壓下去,它還是我們黨從巴黎六月起義以來最光榮的業績。就讓人們把這些沖天的巴黎人同帶著兵營、教堂、愚昧土容克制度、特別是市儈氣味去舉行陳腐化妝舞會的那些德意志普魯士神聖羅馬帝國的天國奴隸們比較一下吧……
29.恩格斯致愛·恩格斯 1871年10月21日於倫敦親愛的媽媽:
很久沒有給你寫信,因為我想用適當的形式來答覆你最近對我的政治活動提出的意見,以便使你不致感到不快。但是,當我一次又一次地看到《科隆日報》上極端無恥的謊言,特別是瓦亨胡森這個壞蛋的卑鄙行為,當我看到那些在戰時把所有法國報刊上的東西全都看作是謊言的人,現在卻把警察局的每一個捏造和賣身投靠的巴黎下流報紙對於公社的每一個誹謗,都當作福音書一樣◎第600頁◎在德國各地傳布,這時我的心情就不太適於寫回信了。由於按照普魯士的樣子槍斃了幾個人質,由於按照普魯士的先例燒毀了幾座宮殿,就大叫大嚷起來——因為其余一切全是謊言——,而對於凡爾賽分子槍殺已經解除武裝的4萬男人、婦女和兒童一事,卻無人談論!然而,你們不可能知道這一切;你們只有靠《科隆日報》和《埃爾伯費爾德日報》得到消息,而這兩家報紙簡直是向你們灌輸謊言。不過,你在自己的一生中也曾聽說過,有不少人,例如在老拿破侖統治時期的道德協會(注:道德協會是普魯士愛國的秘密政治團體,於1806年普魯士被拿破侖法國戰敗之後創立。它聯合了自由派貴族和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的代表。協會的宗旨是喚起愛國熱情,爭取自己的國家從拿破侖的占領下解放出來和建立立憲制度,支持在普魯士進行溫和的自由主義改革。1809年,普魯士國王應拿破侖的要求取締了道德協會。然而協會繼續存在,直到拿破侖戰爭結束。拿破侖失敗後,該協會由於要求憲法而被迫害,很快就瓦解了。——601。)會員、1817年和1831年的蠱惑者(注:蠱惑者指19世紀20年代德國知識分子反政府運動的參加者。他們組織政治性的示威遊行,提出統一德國的要求。1819年大學生桑德刺殺神聖同盟的擁護者和沙皇代理人科策布成了鎮壓這些人的借口。1819年8月德意志各邦大臣卡爾斯巴德聯席會議通過了對付蠱惑者的陰謀的專門決議,這之後“蠱惑者”一詞開始流行開來。——191、601。)、1848年的人們,都曾被誹謗為真正的食人生番,而後來總是證實,他們根本不是那麽壞,由於出自私利的迫害狂,起先給他們編造了各種各樣駭人聽聞的故事,但後來這些故事都煙消雲散了。親愛的媽媽,我希望你在報紙上讀到這些捏造的惡行時,會記起這些,同時對1871年的人們也會從好處著想。
我絲毫沒有改變將近30年來所持的觀點,這你是知道的;而且每當事變需要,我就不僅會堅持它,在其他方面也會去履行自己的義務,對此想必你也沒有覺得突然。我要是不這樣做,你倒應該為我感到羞愧。即使馬克思不在這里或者甚至根本沒有他,情況也不會有絲毫改變。所以,歸罪於他是很不公平的。當然我還記得,從前馬克思的親屬曾經斷言,是我把他引壞了。
這一點不必多談了。這是無法改變的,只好任其如此。如果再平靜一段時間,叫囂自然會沈寂下來,而你自己也就會比較平靜地看待這些事情了……◎第601頁◎
30.馬克思致弗·波爾特
1871年11月23日[於倫敦]
……成立國際是為了用工人階級的真正的戰鬥組織來代替那些社會主義的或半社會主義的宗派。只要看一下最初的章程和《成立宣言》就會發現這一點。另一方面,要不是歷史的進程已經粉碎了宗派主義,國際就不可能鞏固。社會主義的宗派主義的發展和真正工人運動的發展總是成反比。只要宗派有其(歷史的)存在的理由,工人階級就還沒有成熟得可以進行獨立的歷史運動。一旦工人階級成熟到這種程度,一切宗派實質上就都是反動的了。可是,在國際的歷史上還是重覆了歷史上到處出現的現象。過時的東西總是力圖在新生的形式中得到恢覆和鞏固。
國際的歷史就是總委員會對那些力圖在國際內部鞏固起來以抗拒真正工人階級運動的各個宗派和各種淺薄嘗試所進行的不斷的鬥爭。這種鬥爭不僅在歷次代表大會上進行,而且更多的是在總委員會同個別支部的非正式的商談中進行。
在巴黎,由於蒲魯東主義者(互助主義派(注:互助主義派是19世紀60年代的蒲魯東主義者的自稱。他們提出了一個小資產階級的改良主義計劃:用組織互助(如建立合作社、互助會等)的辦法來解放勞動者。——602。))是協會的創始人之一,在最初幾年他們自然就掌握了巴黎的領導權。後來,在那里自然又成立了一些和他們相對立的集體主義派、實證論派等等的團體。
在德國有拉薩爾集團。我個人和聲名狼藉的施韋澤通過兩年信,並且無可爭辯地向他證明了,拉薩爾的組織是一個純粹的宗派組織,這種組織是和國際所追求的真正工人運動的組織相敵對的。他不理解這一點是有他自己的“理由”的。◎第602頁◎
1868年底俄國人巴枯寧參加了國際,目的是要在國際內部建立一個以他為首領的叫作“社會主義民主同盟”的第二個國際。他這個沒有任何理論知識的人妄圖在這個特殊團體中代表國際進行科學的宣傳,並把這種宣傳變成國際內部的這個第二個國際的專職。
他的綱領是東一點西一點地草率拼湊起來的雜拌——階級平等(!),以廢除繼承權作為社會運動的起點(聖西門主義的謬論),以無神論作為會員必須遵守的信條,等等,而以放棄政治運動作為主要信條(蒲魯東主義的)。
這種童話在工人運動的現實條件還不大發展的意大利和西班牙曾經受到歡迎(現在也還受到一定的支持),在瑞士羅曼語區和比利時的一些愛好虛榮的、沽名釣譽的空論家中間也受到歡迎。
對巴枯寧先生來說,學說(從蒲魯東、聖西門等人那里乞取而拼湊成的廢話)過去和現在都是次要的東西——僅僅是擡高他個人的手段。如果說他在理論上一竅不通,那麽他在幹陰謀勾當方面卻是頗為能幹的。
幾年來總委員會都不得不對這種陰謀(它在一定程度上受到法國蒲魯東主義者的支持,特別是在法國南部)進行鬥爭。最後,總委員會根據代表會議的決議(第一條、第二條、第三條以及第九項、第十六項、第十七項)給予經過長期準備的打擊。(注:指國際工人協會1871年倫敦代表會議的下列決議:《關於各國委員會、地方支部、派別、團體及其委員會等組織的名稱》(第二項決議第1、2、3條);《關於工人階級的政治行動》(第九項決議);《關於社會主義民主同盟》(第十六項決議)以及《關於瑞士羅曼語族區的分裂》(第十七項決議)(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7卷第451—452、454—456、458—460頁)。——603。)
不言而喻,總委員會不會在美國支持它在歐洲所反對的東西。決議的第一條、第二條、第三條和第九項現在給了紐約委員會合法的武器來取消一切宗派主義和淺薄之徒的團體,並且在必要的時候把他們清除出去……
工人階級的政治運動自然是以為自身奪得政權作為最終目的,為此當然需要一個發展到一定程度的、在經濟鬥爭中成長起來◎第603頁◎的工人階級的預先的組織。
但是另一方面,任何運動,只要工人階級在其中作為一個階級與統治階級相對抗,並試圖從外部用壓力對統治階級實行強制,就都是政治運動。例如,在某個工廠中,甚至在某個行業中試圖用罷工等等來迫使個別資本家限制工時,這是純粹的經濟運動;而強迫頒布八小時工作日等等法律的運動則是政治運動。這樣,到處都從工人的零散的經濟運動中產生出政治運動,即目的在於用一種普遍的形式,一種具有普遍的社會強制力量的形式來實現本階級利益的階級運動。如果說這種運動以某種預先的組織為前提,那麽它們本身也同樣是這種組織發展的手段。
在工人階級在組織上還沒有發展到足以對統治階級的集體權力即政治權力進行決定性攻擊的地方,工人階級無論如何必須不斷地進行反對統治階級政策的鼓動(並對這種政策采取敵對態度),從而使自己在這方面受到訓練。否則,工人階級仍將是統治階級手中的玩物,法國的九月革命已經證明了這一點,而格萊斯頓先生及其同夥在英國直到今天還能夠耍把戲也在某種程度上證明了這一點。
1872年
31.恩格斯致卡·特爾察吉(注:1871年12月4日卡·特爾察吉請求恩格斯從物質上支援他所辦的《無產者報》(見注470)。1872年1月6日以後,恩格斯寫完了給他的回信。但是,信剛要寄出,恩格斯從《玫瑰小報》(見注471)獲知:特爾察吉支持汝拉聯合會關於立即召開代表大會的要求。因此,1月14—15日恩格斯重寫了一封信,僅保留了原信的兩段文字(略加修改)。其余的文字,部分寫在原信刪去的各行之間,部分寫在一張白紙上。——604。) 1872年1月14[-15 ]日於倫敦親愛的特爾察吉:
我沒有早一些答覆您12月4日的來信,是因為我想對您最◎第604頁◎關心的問題,即關於《無產者報》(注:《無產者報》是意大利的一家報紙,1872年至1874年在都靈出版,該報袒護巴枯寧派,反對總委員會和倫敦代表會議決議。——605、609。)的經費問題,給以確切的答覆。
您知道,國際的百萬財富只存在於資產階級和某些政府的驚恐萬狀的想象之中,這些政府不能理解,像我們這樣的協會沒有數百萬的財富怎麽能占據這樣強大的陣地。要是這些政府看到最近一次代表會議上提出的關於經費的報告就好了!
盡管很窮,我們本來還是決定給你們寄去150法郎,但這時那份登載著消息等等的《玫瑰小報》(注:《玫瑰小報》是意大利的一家日報,左派馬志尼主義者的機關報。1867年至1873年在米蘭出版;該報在1871年至1872年維護巴黎公社,發表國際工人協會的報告和文件,從1872年起,受巴枯寧派控制。
1871年12月28日《玫瑰小報》在第360號上的《工人運動》這篇評論中報道說:都靈“無產者解放社”通過了支持松維利耶通告的決定。——605、609。)來了。這就改變了一切。如果你們單是決定派代表參加未來的代表大會,那很好。但是,這是一個充滿了對總委員會的誹謗和毫無根據的指責的通告所要求召開的代表大會啊!如果你們能夠等一等總委員會對這個通告的回答,那就好了!總委員會認為你們的決議只能證明,你們不等總委員會起來辯護,就站到了指責者那一方面了,因此,我給你們寄上述款項的委托就被撤銷了。在此期間你們已經理應收到了載有羅曼語區委員會的答覆(注:《羅曼語族區聯合會委員會對松維利耶代表大會十六名參加者的通告的答覆》。——編者注)的《平等報》(注:《平等報》是瑞士的一家周報,國際羅曼語族區聯合會的機關報;1868年12月至1872年12月在日內瓦用法文出版。1869年11月至1870年1月,參加該報編輯部的巴枯寧、佩龍、羅班等人企圖利用該報來攻擊國際總委員會。但是,1870年1月羅曼語族區聯合會委員會改組了編輯部成員,撤銷了巴枯寧主義者的職務,自此以後該報開始擁護總委員會的路線。——593、597、605、611。),這個委員會所代表的瑞士工人等於汝拉人所代表的十倍。但是,從汝拉通告中已經暴露出起草者本身的惡毒意圖。起初,他們借口代表會議來同我們爭吵,現在又攻擊我們,原因是我們在執行巴塞爾代表大會的決議——我們有義務執行的決議。他們不承認總委員會的任何權威,即使這種權威是大家自願承認的。我很想知道,如果沒有這種權威(如他們所稱呼的),怎麽對付得了托倫之流、杜朗之流或涅恰也夫之流,又怎麽能夠用關於支部自治——像在通告中所說的那樣——的華麗辭藻阻止警探和叛徒的滲入。◎第605頁◎
當然,誰也不會否認支部有自治權,但是,如果聯合會不把某些全權給予聯合會委員會,並且最終給予總委員會,那麽聯合會的存在是不可能的。但是,您知道誰是這些權威性的決議的起草人和維護者嗎?或許是總委員會的代表吧?根本不是。這些權威性的措施是由比利時的代表們提出的,而施維茨格貝爾們、吉約姆們和巴枯寧們是最熱烈的維護者。事情就是這樣。
我認為,“權威”和集中這些字眼用得太濫了。我不知道什麽東西能比革命更有權威了,如果用炸彈和槍彈把自己的意志強加於別人,就像在一切革命中所作的那樣,那麽,我認為,這就是在行使權威。巴黎公社遭到滅亡,就是由於缺乏集中和權威。勝利以後,你們可以隨意對待權威等等,但是,為了進行鬥爭,我們必須把我們的一切力量捏在一起,並使這些力量集中在同一個攻擊點上。如果有人向我說,權威和集中是兩種在任何情況下都應當加以詛咒的東西,那麽我就認為,說這種話的人,要麽不知道什麽叫革命,要麽只不過是口頭革命派。
如果您想知道通告的起草人在實踐中為國際做了些什麽,那就請讀一下他們自己向代表大會所作的關於汝拉聯合會狀況的正式報告(1871年11月23日的日內瓦《社會革命報》(注:《社會革命報》是1871年10月至1872年1月在日內瓦出版的周報,1871年11月起為巴枯寧派汝拉聯合會的機關報。——606、611。)),您將會看到,他們使一年前還很穩固的聯合會陷入了怎樣的瓦解和軟弱的境地。而這些人還想改革國際!
敬禮和兄弟情誼。
您的 弗·恩格斯◎第606頁◎
32.恩格斯致泰·庫諾
1872年1月24日於倫敦
……巴枯寧一直到1868年都是陰謀反對國際的,他在伯爾尼和平代表大會上遭到慘敗(注:指巴枯寧企圖在1868年9月於伯爾尼舉行的資產階級和平主義組織——和平和自由同盟(見注450)的代表大會上通過他起草的鼓吹在社會和經濟方面實現階級平等、廢除國家和繼承權等等的綱領。在同盟的大多數人拒絕了他的草案之後,他同少數人退出了和平同盟。並於同年成立國際社會主義民主同盟,他的上述綱領草案成了這個同盟的綱領的基礎。——607。)之後,加入了國際,並且立刻就開始在國際內部進行反對總委員會的陰謀活動。巴枯寧有一種獨特的理論——蒲魯東主義和共產主義的混合物,其中最主要的東西就是:他認為應當消除的主要禍害不是資本,就是說,不是由於社會發展而產生的資本家和雇傭工人的階級對立,而是國家。廣大的社會民主黨工人群眾都和我們抱有同樣的觀點,認為國家權力不過是統治階級——地主和資本家——為維護其社會特權而為自己建立的組織,而巴枯寧卻硬說國家創造了資本,資本家只是由於國家的恩賜才擁有自己的資本。因此,既然國家是主要禍害,那就必須首先廢除國家,那時資本就會自行完蛋。而我們的說法恰巧相反:廢除了資本,即廢除了少數人對全部生產資料的占有,國家就會自行垮台。差別是本質性的:要廢除國家而不預先實現社會變革,這是荒謬的;廢除資本正是社會變革,其中包括對全部生產方式的改造。但是,既然在巴枯寧看來國家是主要禍害,就不應當做出任何事情來維持國家的生命,即任何一種國家——不管是共和國,君主國等等——的生命。因此就應當完全放棄一切政治。進行政治活動,尤其是參加選舉,那是對原則的背叛。應當進行宣傳,咒罵國家,組織起來,而當一切工人即大多數人都站到自己方面來了的時候,就撤銷一切政權機關,廢除國家,而代之以國際的組織。千年王國由以開始的這一偉大行動,就叫作社會清算。◎第607頁◎
這一切聽起來都異常激進,而且簡單得五分鐘就能背熟,因此,巴枯寧的這套理論也在意大利和西班牙很快受到了青年律師、醫生以及其他空論家們的歡迎。但是,工人群眾決不會輕信:他們國內的公共的事情並不同時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他們天生就是政治性的;任何要他們放棄政治的人都終究會被他們所唾棄。向工人宣傳在任何情況下都應當放棄政治,這就等於把他們推到傳教士或資產階級共和主義者的懷抱里去。
根據巴枯寧的意見,既然國際的建立並不是為了進行政治鬥爭,而是為了在進行社會清算時能夠立即代替舊的國家組織,所以國際應當盡可能地接近巴枯寧的未來社會的理想。在這個社會中,首先是不存在任何權威,因為權威=國家=絕對的禍害。(沒有一個作出最後決定的意志,沒有統一的領導,人們究竟怎樣開動工廠,管理鐵路,駕駛輪船,這一點他們當然沒有告訴我們。)多數對少數的權威也將終止。每一個人、每一個鄉鎮,都是自治的;但是,一個哪怕只由兩個人組成的社會,如果每個人都不放棄一些自治權,又怎麽可能存在,——關於這一點巴枯寧又閉口不談。
所以,國際也應當照這個樣子來建立。每一個支部都是自治的,每一個支部中的每一個人也是自治的。巴塞爾決議(注:指1869年國際工人協會巴塞爾代表大會關於組織問題的決議。這些決議擴大了總委員會的權利。第五項決議授予總委員會拒絕接受新支部的權利,第六項決議授予總委員會在下屆代表大會召開之前有暫時開除個別支部的權利。這些決議在1871年倫敦代表會議之後載入組織條例,它們遭到巴枯寧派的攻擊。——608。)見鬼去吧,它竟授予總委員會以一種危險的和可以敗壞它自己的權威!即使這種權威是自願授予的,它也必須終止,就是因為它是權威!
整個騙局的主要點扼要說來就是如此。但是究竟誰是巴塞爾決議的首倡者呢?正是巴枯寧先生自己及其同夥!
當這些先生們在巴塞爾代表大會上看到,他們無法實現自己的計劃——把總委員會遷移到日內瓦去,即把它抓到自己手里,這時,他們便采取了另一套辦法。他們創立了社會主義民主同盟(注:社會主義民主同盟是米·巴枯寧於1868年創建的。同盟的盟員宣布以無神論、階級平等和取消國家為自己的綱領。他們否認工人階級進行政治鬥爭的必要性。同盟的這種小資產階級無政府主義的綱領得到了意大利、瑞士和其他一些國家的工業不發達地區的支持。1869年同盟向總委員會申請加入國際。總委員會同意在解散同盟這個獨立組織的條件下接受同盟的那些支部。實際上,同盟盟員參加國際以後,仍在國際工人協會內部保持了自己的秘密組織,並以巴枯寧為首進行了反對總委員會的鬥爭。在巴黎公社被鎮壓以後,同盟反對國際的鬥爭更加激烈,那時巴枯寧及其擁護者特別激烈地反對無產階級專政和加強在民主集中制原則上建立的工人階級獨立政黨的思想。1872年9月國際工人協會海牙代表大會以絕大多數票通過了將同盟頭目巴枯寧和吉約姆開除出國際的決定。——594、608、650。),即大國際內部的一個國際協會,他們這樣做的借口,目前您在巴枯◎第608頁◎寧派的意大利報刊,如《無產者報》(注:《無產者報》是意大利的一家報紙,1872年至1874年在都靈出版,該報袒護巴枯寧派,反對總委員會和倫敦代表會議決議。——605、609。)、《玫瑰小報》(注:《玫瑰小報》是意大利的一家日報,左派馬志尼主義者的機關報。1867年至1873年在米蘭出版;該報在1871年至1872年維護巴黎公社,發表國際工人協會的報告和文件,從1872年起,受巴枯寧派控制。
1871年12月28日《玫瑰小報》在第360號上的《工人運動》這篇評論中報道說:都靈“無產者解放社”通過了支持松維利耶通告的決定。——605、609。)上面又可以看到:熱情的拉丁種族比起冷淡的、遲緩的北方人來,需要一個更為鮮明的綱領。這個糟糕的計劃因總委員會的反對而遭到了失敗,總委員會自然不能容忍國際內部有任何分立的國際組織存在。此後,由於巴枯寧及其擁護者力圖用巴枯寧的綱領來偷換國際的綱領,這個計劃又以各種不同的形式出現過;另一方面,從茹爾·法夫爾和俾斯麥起到馬志尼止的反動派,每當要攻擊國際的時候,他們所抨擊的始終正是巴枯寧的空洞而浮誇的詞句。因此我12月5 日發表的反對馬志尼和巴枯寧的聲明(注:恩格斯《總委員會就馬志尼發表的攻擊國際的若幹文章給意大利幾家報紙編輯部的聲明》,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7卷第511-513頁。——編者注)是很必要的,這個聲明也在《玫瑰小報》上刊載過。
巴枯寧派的核心是由汝拉的幾十個人組成的,擁護他們的工人總共不到200人。其先頭部隊是現在到處以意大利工人代表的身分出現的意大利的青年律師、醫生和新聞記者,是巴塞羅那和馬德里的一些同樣的人物,是里昂和布魯塞爾有時出現的個別人物,幾乎沒有一個是工人;在這里(注:在倫敦。——編者注),有一個唯一的標本,那就是羅班。因為不能召開代表大會而十分必須召開的代表會議讓他們找到了借口,而且由於瑞士境內的大多數的法國流亡者轉到他們那方面去——因為這些人(蒲魯東主義者)在那里找到了許多引起共鳴的東西,而且還由於個人的動機——,於是他們就發動了戰役。自然,在國際里到處都有少數不滿的人和沒有得到承認的天才,這些人也是他們不無理由地可以指靠的。目前他們的戰鬥力量如下:◎第609頁◎
(1)巴枯寧本人——這一戰役中的拿破侖。
(2)200個汝拉人和法國人支部的40-50人(在日內瓦的流亡者)。
(3)在布魯塞爾,有《自由報》(注:《自由報》是比利時民主派報紙,1865年至1873年在布魯塞爾出版;1867年起成為國際工人協會在比利時的機關報之一。——610。)的編輯安斯,但是他並不公開擁護他們。
(4)在這里,有從來沒有被我們承認過的1871年法國人支部(注:1871年法國人支部是由一部分法國流亡者於1871年9月在倫敦組成的。支部的領導同在瑞士的巴枯寧派建立了密切的聯系,同他們勾結起來行動,同他們一起攻擊國際的組織原則。1871年法國人支部章程發表在該支部的機關報《誰來了!》上,這一章程在1871年10月14日總委員會的非常會議上被提交給總委員會,並交由總委員會的一個專門委員會來審查。在10月17日的會議上,馬克思代表該委員會作了關於支部章程的報告,並提出一個決議案,這個決議案得到總委員會的一致批準(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7卷第471—474頁)。獲準的決議中指出,支部章程的某些條文與共同章程抵觸,這使它加入國際發生困難;建議支部修改這些條文,以適應國際的章程。支部在10月31日的信中聲明不同意總委員會的決議,並對總委員會進行了攻擊,對總委員會的一般權力提出異議。支部的答覆經委員會討論後,於1871年11月7日被提交總委員會討論。法國通訊書記賽拉葉提出了馬克思寫的決議案,這個決議案得到總委員會的一致批準(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7卷第499—504頁)。以後支部便瓦解為幾個小組。——610。)的殘余分子,這個支部已經分裂為三個彼此敵對的部分;其次是大約20個從德國人支部中清除出去的(由於提議大批退出國際的緣故)馮·施韋澤先生式的拉薩爾分子,他們這些捍衛極端的集中和嚴厲的組織的人,十分適合同無政府主義者和自治主義者結成聯盟。
(5)在西班牙,有巴枯寧的幾個私人朋友和信徒,他們至少在理論方面對工人,特別是對巴塞羅那的工人有很大的影響。但是,另一方面,西班牙人很重視組織,而別人沒有組織的情況是會使他們感到詫異的。巴枯寧在這里能指望獲得多大的成功,只有在4月間的西班牙代表大會上才能看出來,由於工人將在大會上占優勢,所以我並不為此擔心。
(6)最後,在意大利,據我所知,都靈、博洛尼亞和吉爾真蒂(注:現在稱作:阿格里真托。——編者注)的支部都主張提前召開代表大會。巴枯寧派的報刊說已經有20個意大利支部站在他們方面,我不知道這些支部。反正領導權幾乎到處都操在巴枯寧的亂叫亂嚷的朋友和信徒的手中;但是,只要較為仔細地研究一下,大概就會發現,擁護他們的人並不多,因為絕大多數意大利工人群眾到現在終究還是馬志尼主義者,而且只要國際在那里被認為是放棄政治的,他們將仍然是馬志尼主義者。◎第610頁◎
但是,無論如何,意大利的現狀是,巴枯寧派目前在那里還是可以在國際里左右形勢的。總委員會並不想抱怨這種情況;意大利人有權隨心所欲地幹蠢事,而總委員會將只用和平辯論的辦法來反對他們。這些人也有權聲明擁護汝拉人那樣的代表大會,雖然無論如何總使人感到極為奇怪,那些剛剛加入而且一點情況也不可能了解的支部,怎麽會在這樣一個問題上立即站到某一方面,尤其是在它們還沒有聽取雙方的意見之前!我已經直率地對都靈人說明我對此事的看法,對於其他像這樣發表過聲明的支部,我也將這樣做,因為任何這種附和通告(注:1871年11月12日在巴枯寧派汝拉聯合會的松維利耶代表大會上通過了松維利耶通告——《給國際工人協會所有聯合會的通知》。這個旨在反對總委員會和1871年倫敦代表會議的通告,用關於政治冷淡主義和支部完全自治的無政府主義教條來對抗代表會議的決議,它還包含了對總委員會的活動的誹謗性攻擊。在通告中巴枯寧派建議所有聯合會要求立即召開代表大會來重新審查國際的共同章程和譴責總委員會。恩格斯對這一通告的評價,見他的《松維利耶代表大會和國際》一文(《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7卷第516—522頁)。——611。)要求的聲明,都是間接讚同通告中所包含的對總委員會的毫無根據的指責和誹謗,而總委員會也即將就這個問題發出自己的通告(注:馬克思和恩格斯《所謂國際內部的分裂》,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8卷第3-55頁。——編者注)。如果您在通告發出之前能夠阻止米蘭人發表類似的聲明,那麽您就實現了我們的一切希望。
最可笑的是,正是那些聲明擁護汝拉人並從而譴責我們搞權威主義的都靈人,現在突然要求總委員會用一種它從來沒有采取過的權威的方式對付他們的對手都靈工人聯合會(注:都靈工人聯合會於1871年秋在都靈成立,處於馬志尼分子的影響之下。1872年1月聯合會發生分裂,一批無產階級分子退出了聯合會,組成了“無產者解放社”,後來這個團體被接受為國際的一個支部。在1872年2月以前該團體一直受警探特爾察吉的領導。——611。),開除那個根本不屬於國際的《多事人報》(注:《多事人報》是意大利共和派的諷刺性日報,左派馬志尼主義者的機關報,1868年至1872年在都靈出版。——611。)的貝蓋利,等等。而這一切都是要我們在聽取工人聯合會對這件事的意見以前就做!
星期一(注:1月22日。——編者注)我給您寄去了一份載有汝拉通告的《社會革命報》(注:《社會革命報》是1871年10月至1872年1月在日內瓦出版的周報,1871年11月起為巴枯寧派汝拉聯合會的機關報。——606、611。)、一期日內瓦出版的《平等報》(注:《平等報》是瑞士的一家周報,國際羅曼語族區聯合會的機關報;1868年12月至1872年12月在日內瓦用法文出版。1869年11月至1870年1月,參加該報編輯部的巴枯寧、佩龍、羅班等人企圖利用該報來攻擊國際總委員會。但是,1870年1月羅曼語族區聯合會委員會改組了編輯部成員,撤銷了巴枯寧主義者的職務,自此以後該報開始擁護總委員會的路線。——593、597、605、611。)(可惜,載有代表著比汝拉人多二十倍的工人的日內瓦聯合會委員會所作的答覆(注:《羅曼語族區聯合會委員會對松維利耶代表大會十六名參加者的通告的答覆》。——編者注)的一期,我再也沒有了)以及一期《人民國家報》(注:《人民國家報》是德國社會民主工黨(愛森納赫派)的中央機關報,1869年10月2日至1876年9月26日在萊比錫出版(每周兩次,1873年7月起改為每周三次)。該報反映德國工人運動中革命派代表人物的觀點,因而經常受到政府和警察的迫害。盡管該報編輯常被逮捕,編輯部成員不斷變動,但報紙的總的領導仍掌握在威·李卜克內西手里。主持《人民國家報》出版社的奧·倍倍爾在該報中起了很大的作用。馬克思和恩格斯從該報創刊起就是它的撰稿人。他們經常幫助編輯部,不斷糾正報紙的路線,因此這家報紙成了19世紀70年代優秀的工人報刊之一。——587、611、618。),您從這期《人民國家◎第611頁◎報》中可以看出,在德國人們對這件事是怎樣想的。薩克森區域代表大會——來自60個地方的120個代表——已一致聲明擁護總委員會。(注:1872年1月6—7日在開姆尼茨召開了德國社會民主黨薩克森區域代表大會。出席大會的有代表50多個地方組織的120名代表,其中包括倍倍爾和李卜克內西。代表大會討論了工人政黨對現有選舉權的態度問題以及組織工會的問題;在秘密會議上還研究了對松維利耶通告以及對國際工人協會內部進行的反無政府主義者的鬥爭的態度問題。代表大會一致支持總委員會,並讚同1871年倫敦代表會議的決議。李卜克內西於1872年1月10日寫信給恩格斯,告知代表大會的決定:“大會開得很好……在代表們的秘密會議上,一致決定在反巴枯寧派的鬥爭中支持你們,並委托我把這個情況告訴你們……”1872年1月23日馬克思把代表大會的決定通知總委員會。——612。)比利時代表大會(12月25-26日)要求修改章程,但是要求在例行的代表大會上(9 月)進行修改。(注:1871年12月24—25日在布魯塞爾召開的國際工人協會比利時聯合會代表大會在討論松維利耶通告時不支持瑞士無政府主義者提出的立即召開國際代表大會的要求,但同時委托比利時聯合會委員會擬定協會新章程草案。關於代表大會的簡短報道發表在1871年12月31日《國際報》第155號上,標題是:《比利時工人代表大會》。——612。)我們每天都從法國收到表示擁護的聲明。在英國這里,所有這一切陰謀自然都得不到任何支持。總委員會決不會為了討好幾個陰謀家和妄自尊大的人而召開非常代表大會。只要這些先生還不越出合法的範圍,總委員會是樂意給他們行動自由的,這個由各式各樣的人物結成的聯合很快就會自行瓦解;但是,只要他們做出一點違反章程或代表大會決議的事情,總委員會就要履行自己的職責。
如果想一想,這些人是在什麽時候——正好是在國際到處都受到極為殘酷的迫害的時候——開始他們的陰謀的話,那就不能不想到,國際密探先生們在這件事情上是插了一手的。事實正好是這樣。在貝濟耶,日內瓦的巴枯寧分子有警務總長(注:阿·布斯凱。——編者注)給他們做通訊員!兩個重要的巴枯寧分子——里昂的阿爾伯·里沙爾和勃朗曾經到過這里,並且向他們所要爭取的一個里昂工人紹耳說,推翻梯也爾的唯一方法就是重新把波拿巴擁上王座,所以,他們是拿著波拿巴的錢周遊各地,向流亡者進行擁護波拿巴覆辟的宣傳!這些先生們所謂的放棄政治就是如此!在柏林,俾斯麥資助的《新社會民主黨人報》(注:《新社會民主黨人報》是德國的一家報紙,1871年至1876年在柏林每周出版三次,拉薩爾派的全德工人聯合會的機關報。該報完全執行拉薩爾派迎合俾斯麥制度和巴結德國統治階級的政策,反映了拉薩爾派領導人推行的機會主義和民族主義的方針。該報站在宗派主義的立場上,一貫反對國際工人協會的馬克思主義的領導,反對德國社會民主工黨,支持巴枯寧分子和其他反無產階級流派的人們所進行的仇視總委員會的活動。——612、619。)唱著同一的調子。俄國警察是怎樣插手這件事情的,我暫且不作結論,但是巴枯寧是徹頭徹尾地卷進涅恰也夫事件中去了。(他固然否認這一點,但是我們這里有俄文的原本報告書,而馬克思和我都懂俄文,所以他是無法騙過我們的。)(注:1869年,涅恰也夫同巴枯寧建立了聯系之後,在俄國許多城市展開了成立“人民懲治會”這種密謀組織的活動。涅恰也夫利用巴枯寧給他的“歐洲革命聯盟”的代表資格證,企圖冒充為國際工人協會的代表。由於涅恰也夫組織被破獲,他使用的冒險手法遂被揭發出來。涅恰也夫逃到國外,口頭和通過報刊散布謠言說:他被捕了,但在流放的途中逃了出來,還說有要殺害他的秘密命令。根據1871年倫敦代表會議的決定,馬克思寫了國際工人協會與所謂的涅恰也夫密謀無關的聲明(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7卷第470頁)。——612。)涅恰也夫即使不是俄國奸細,至少也進行過這種活動;此外在巴枯寧的那些俄◎第612頁◎國朋友中還有各種形跡可疑的人物。
您丟掉了自己的職位,我感到很遺憾,我曾經特意寫信給您,要您避免能導致這種後果的一切;您住在米蘭,這對國際說來要比公開活動所能取得的一點點效果重要得多;在秘密狀態下也能做出許多事情來,等等。如果我在翻譯等等方面能對您有所幫助的話,我將非常高興地去做。不過您得告訴我,您能從哪種文字譯成哪種文字,我怎樣才能對您有所幫助。
既然警察狗仔把我的照片也扣下了,我現在另給您寄上一張,並請給我寄來兩張您的照片,其中一張用來促使馬克思小姐給您一張她父親的照片(只有她還有幾張好的)。
再一次提醒您當心和巴枯寧有聯系的一切人物。緊緊地糾集在一起和進行陰謀活動是一切宗派的特點——您提供的任何消息(您可以確信這一點)都會立刻跑到巴枯寧那里去的。他的基本原則之一就是:忠於諾言一類的事情純系資產階級偏見,真正的革命者為了事業必須始終加以蔑視。在俄國,他是公開這樣說的,在西歐,這是秘密的學說。
請您即刻寫信給我。如果我們能夠使米蘭支部不參加意大利其他各支部的大合唱,那就好了。
敬禮和兄弟情誼。
您的 弗·恩格斯◎第613頁◎
1873年
33.恩格斯致馬克思(注:恩格斯在這封信里談了他從1873年開始寫的一部卓越著作《自然辯證法》的構思。這封信寄到曼徹斯特,因為當時馬克思正在那里。恩格斯還請馬克思把這封信轉給卡·肖萊馬和賽·穆爾看。在信稿上保留有肖萊馬作的邊注。——614。)
1873年5月30日[於倫敦]
親愛的摩爾:
今天早晨躺在床上,我腦子里出現了下面這些關於自然科學的辯證思想。
自然科學的對象是運動著的物質,物體。物體是離不開運動的,各種物體的形式和種類只有在運動中才能認識,處於運動之外,處於同其他物體的一切關系之外的物體,是談不上的。物體只有在運動之中才顯示出它是什麽。因此,自然科學只有在物體的相互關系之中,在物體的運動之中觀察物體,才能認識物體。對運動的各種形式的認識,就是對物體的認識。所以,對這些不同的運動形式的探討,就是自然科學的主要對象。(注:卡·肖萊馬在這段話的頁邊上寫著:“很好,這也是我個人的意見。卡·肖·”。——編者注)
1.最簡單的運動形式是位置移動(是在時間之中的——為了使老黑格爾高興)——機械運動。
(a)單個物體的運動是不存在的;但是相對地說,可以把下落看作這樣的運動。向著許多物體所共有的一個中心點運動。但是,只要單個物體不是向著中心而是向著另外的一個方向運動,那麽◎第614頁◎雖然它還是受落體定律的支配,但是這些定律已經變化成為(注:卡·肖萊馬在這段話的頁邊上寫著:“完全正確!”——編者注)
(b)拋物線定律並直接導致幾個物體的相互運動——行星等等的運動,天文學,平衡——在運動本身中的暫時的或表面上的平衡。但是,這種運動的真正結果最終總是運動著的諸物體的接觸,一些物體落到另一些物體上面。
(c)接觸的力學——相互接觸的物體。普通力學,杠桿、斜面等等。但是接觸的作用並不就此窮盡。接觸直接表現為兩種形式:摩擦和碰撞。二者都具有這樣一種特性:在一定的強度和一定的條件下產生新的、不再僅僅是力學的作用,即產生熱、光、電、磁。
2.本義上的物理學——研究這些運動形式的科學,它逐一研究了每種運動形式之後確認,在一定的條件下這些運動形式互相轉化;並且最後發現,所有這些運動形式在一定的強度(因不同的運動著的物體而異)下就產生超出物理學範圍的作用,即物體內部構造的變化——化學作用。
3.化學。過去,對於研究上述運動形式來說,無論研究的是有生命的物體或無生命的物體,都沒有多大關系。無生命的物體所表現出來的現象甚至是最純粹的。與此相反,化學只有在那些從生命過程中產生的物質身上才能認識最重要的物體的化學性質;人工制造這些物質越來越成為化學的主要任務。它構成了向關於有機科學的過渡,但是,這種辯證的過渡只是在化學已經完成或者接近於完成這種實際的過渡的時候才能實現。(注:卡·肖萊馬在頁邊上寫著:“這是最根本的!”——編者注)
4.有機體——在這里,我暫時不談任何辯證法。(注:卡·肖萊馬在頁邊上寫著:“我也不談。卡·肖·”。——編者注)◎第615頁◎
由於你那里是自然科學的中心,所以你最有條件判斷這里面哪些東西是正確的。
你的 弗·恩·
如果你們認為這些東西還有點意義,請不要對別人談起,以免被某個卑鄙的英國人剽竊,加工這些東西總還需要很多時間。
34.恩格斯致奧·倍倍爾 1873年6月20日於倫敦
……至於黨對拉薩爾主義的態度,那麽您自然能夠比我們更好地判斷應當采取什麽策略,特別是在個別場合下。但是,也應當考慮到下述情況。當人們像您一樣在一定程度上處於和全德工人聯合會(注:全德工人聯合會是1863年5月23日在萊比錫各工人團體代表大會上成立的德國工人的政治性組織。從成立時起,全德工人聯合會就處於力圖使工人運動按改良主義道路發展的拉薩爾及其追隨者的有力影響之下。故又稱拉薩爾派。聯合會把自己的宗旨限於爭取普選權的鬥爭和和平的議會活動。全德工人聯合會一方面否定工人階級的日常經濟鬥爭,同時卻主張建立由國家幫助的生產合作社,認為生產合作社是解決社會矛盾的基本手段。聯合會的拉薩爾主義領導在對外政策問題上采取民族主義的立場,讚同普魯士政府的反動政策和通過王朝戰爭自上而下地實現德國的統一。
隨著國際工人協會的成立,聯合會的拉薩爾主義領導的機會主義策略就成了在德國建立真正工人政黨的障礙。由於馬克思和恩格斯始終不渝地同拉薩爾主義進行鬥爭,到70年代初,先進的德國工人就拋棄了拉薩爾主義。1875年5月在哥達代表大會上,全德工人聯合會同愛森納赫派(見注519)實行合並。統一了的黨采用德國社會主義工人黨的名稱。
全德工人聯合會大會於1864年12月在杜塞爾多夫舉行。——568、582、616、651、687。)競爭的地位時,就會容易過於重視對手,並且習慣於在一切事情上都首先想到對手。但是,全德工人聯合會和社會民主工黨二者合起來,在德國工人階級中也只占一個無足輕重的少數。根據我們的已經由長期的實踐所證實的看法,宣傳上的正確策略並不在於經常從對方把個別人物和一批批成員爭取過來,而在於影響還沒有卷入運動的廣大群眾。我們自己從荒地上爭取到的每一個新生力量,要比十個總是把自己的錯誤傾向的病菌帶到黨內來的拉薩爾派倒戈分子更為寶貴。如果能夠只是把群眾爭取過來,而不要他們的地方首領,那也不錯。然而總還得附帶接受一大批這樣的首領,這些人被自己過去公開發表的言論、甚至被自己過去的觀點所束縛,特別是想證明:他們並沒有放棄自己的原則,倒是社會民主工黨在宣揚真正的拉薩爾主義。這就是愛森納赫的不幸,這在當時也許是不可避免的,但這些分子無疑是危◎第616頁◎害了黨,而且我不知道,要是沒有那些人參加,黨在今天是否起碼就不會同樣強大。但是無論如何我認為,如果這些分子得到加強,就將是一個不幸。
不要讓“團結”的叫喊把自己弄糊塗了。那些口頭上喊這個口號喊得最多的人,恰好是煽動不和的罪魁;現在瑞士汝拉的巴枯寧派正是如此:他們是一切分裂的制造者,可是叫喊團結叫喊得最響。這些團結狂,或者是一些目光短淺的人,想把一切都攪在一鍋稀里糊塗的粥里,但是這鍋粥只要沈澱一下,其中的各種成分正因為是在一個鍋里,就會以更加尖銳的對立形式再現出它們之間的差別(在德國,最好的例子是那些宣傳工人和小資產者調和的先生們);或者就是一些無意(如米爾柏格)或有意偽造運動的人。正因為如此,最大的宗派主義者、爭論成性者和惡徒,在一定的時機會比一切人都更響亮地叫喊團結。在我們的一生中,這些大嚷團結的人給我們造成的麻煩和搗的鬼,比任何人都多。
自然,任何黨的領導都希望看到成功,這是很好的。但是在某些情況下,需要有勇氣為了更重要的事情而犧牲一時的成功。尤其是像我們這樣的政黨,它的最後的成功是絕對不成問題的,它在我們這一生中並且在我們眼前已獲得了如此巨大的發展,所以它決不是始終無條件地需要一時的成功。以國際為例。它在巴黎公社之後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嚇得要死的資產者認為它是個萬能的東西。國際本身的大批成員以為,這樣的情形會永遠繼續下去。我們深深地知道,氣泡是一定要破滅的。什麽烏七八糟的人都鉆到國際里來了。它里面的宗派主義者猖狂起來,濫用國際,希望會容許他們去幹極端愚蠢而卑鄙的事情。我們沒有容忍這種情況。我們很清楚,氣泡總有一天是要破滅的,所以我們盡力不使災禍拖延下去,而是設法使國際純凈清白地從這個災禍中脫身出來。氣泡在海◎第617頁◎牙破滅了(注:恩格斯指1872年9月2—7日舉行的國際工人協會海牙代表大會。和過去歷次代表大會相比,海牙代表大會按其組成來說是最有代表性的大會。出席這次代表大會的有代表15個全國性組織的65名代表。馬克思和恩格斯親自領導了這次代表大會。在代表大會上,馬克思、恩格斯和他們的戰友們多年來為反對工人運動中的各種小資產階級宗派主義而進行的鬥爭勝利結束了。無政府主義者的分裂活動受到譴責,他們的領導者巴枯寧等被開除出國際。——618、620、657。),您知道,大會的多數代表都懷著沈重的失望心情各自回家去了。而幾乎所有這些誤以為可以在國際中找到博愛和調和的理想的失望者,在自己家里進行了比在海牙劇烈得多的爭吵!現在,好爭吵的宗派主義者竟宣揚起調和來了,而且還誣蔑我們好爭吵,說我們是獨裁者!如果我們在海牙采取調和的態度,如果我們掩飾分裂的爆發,那麽,結果將會怎樣呢?宗派主義者,特別是巴枯寧派,就會有一年之久的時間以國際的名義幹出許多更加愚蠢而無恥的事情;最發達的國家的工人就會厭惡地背過身去;氣泡就不會破滅,它將由於被針刺破而慢慢地縮小,而仍然一定要帶來危機的下一次代表大會,則會變成無恥之徒的醜劇,因為原則早已在海牙犧牲掉了!在這種情況下,國際確實就會滅亡,會因“團結”而滅亡!而我們並沒有這樣做,現在我們光榮地擺脫開腐敗分子(出席最後一次有決定意義的會議的公社委員們說,從來沒有一次公社會議像這一對歐洲無產階級叛徒所進行的審判會那樣給他們以如此強烈的印象);我們讓他們在10個月中盡一切力量撒謊,誹謗,搞陰謀,而結果怎樣呢?他們,即國際大多數的所謂代表現在自己聲明說,他們不敢出席下一次的代表大會(詳見和這封信同時送交《人民國家報》(注:《人民國家報》是德國社會民主工黨(愛森納赫派)的中央機關報,1869年10月2日至1876年9月26日在萊比錫出版(每周兩次,1873年7月起改為每周三次)。該報反映德國工人運動中革命派代表人物的觀點,因而經常受到政府和警察的迫害。盡管該報編輯常被逮捕,編輯部成員不斷變動,但報紙的總的領導仍掌握在威·李卜克內西手里。主持《人民國家報》出版社的奧·倍倍爾在該報中起了很大的作用。馬克思和恩格斯從該報創刊起就是它的撰稿人。他們經常幫助編輯部,不斷糾正報紙的路線,因此這家報紙成了19世紀70年代優秀的工人報刊之一。——587、611、618。)的那篇文章(注:恩格斯《在國際中》,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8卷第516—520頁。——編者注))。如果我們不得不再一次采取行動的話,大體說來,我們還會這樣做;當然,策略上的錯誤總是可能犯的。
無論如何,我相信,拉薩爾派中的優秀分子會逐漸地自己來投靠你們,所以,在果實成熟以前,就像團結派所希望的那樣把它摘下來,那是不明智的。◎第618頁◎
順便提一句,老黑格爾早就說過:一個政黨如果分裂了並且經得起這種分裂,這就證明自己是勝利的政黨。(注:喬·威·弗·黑格爾《精神現象學》中的一節《教育的真理》。——編者注)無產階級的運動必然要經過各種發展階段;在每一個階段上都有一部分人停留下來,不再前進。僅僅這一點就說明了,為什麽“無產階級的團結一致”實際上到處都是在各種不同的黨派中實現的,這些黨派彼此進行著生死的鬥爭,就像在羅馬帝國里處於殘酷迫害下的各基督教派一樣。
您也不應當忘記,例如說,《新社會民主黨人報》(注:《新社會民主黨人報》是德國的一家報紙,1871年至1876年在柏林每周出版三次,拉薩爾派的全德工人聯合會的機關報。該報完全執行拉薩爾派迎合俾斯麥制度和巴結德國統治階級的政策,反映了拉薩爾派領導人推行的機會主義和民族主義的方針。該報站在宗派主義的立場上,一貫反對國際工人協會的馬克思主義的領導,反對德國社會民主工黨,支持巴枯寧分子和其他反無產階級流派的人們所進行的仇視總委員會的活動。——612、619。)比《人民國家報》的訂戶多,那麽原因是在於每個宗派都必然是狂熱的,而由於這種狂熱心理——特別是在宗派還新鮮的地方(例如全德工人聯合會在石勒蘇益格—荷爾斯泰因),它獲得的一時的成功要比沒有任何宗派怪癖而只一般地代表真正運動的政黨所能獲得的大得多。然而狂熱心理是不能持久的……
1874年
35.恩格斯致弗·阿·左爾格 1874年9月12[—17]日於倫敦
……在你退出以後(注:左爾格於1874年8月12日退出總委員會。他在1874年8月14日把此事告知恩格斯;他正式退出是在1874年9月25日。——619。),舊國際總歸是完全地結束並終止了。這也是件好事。它是屬於第二帝國時期的東西,當時籠罩著整個歐洲的壓迫,要求剛剛覆蘇的工人運動實現統一和拋開一切內部◎第619頁◎爭論。當時是這樣一個時期:無產階級共同的世界性的利益能夠提到首要地位了。德國、西班牙、意大利、丹麥剛剛加入了運動,或者正開始加入運動。在1864年,運動本身的理論性質在整個歐洲,即在群眾中間,實際上還是很模糊的,德國共產主義還沒有作為工人政黨而存在,蒲魯東主義很弱,還不能誇耀它的那一套特別的幻想,巴枯寧的那一套新的荒謬貨色甚至在他自己的頭腦里都還不存在,連英國工聯的領袖們也認為可以按照章程的導言中所規定的綱領加入運動。第一個偉大的成就必然打破各個派別的這種幼稚的合作。這個成就就是巴黎公社,公社無疑是國際的精神產兒,盡管國際沒有動一個手指去促使它誕生;要國際在一定程度上對公社負責是完全合理的。當國際由於公社而在歐洲成為一種道義上的力量時,爭吵馬上就開始了。各個派別都想利用這個成就。不可避免的瓦解開始了。由於看到唯一真正打算按照廣泛的舊綱領繼續工作的人們——德國共產黨人——的力量日益增長而產生的妒忌心,驅使比利時的蒲魯東主義者投入了巴枯寧主義冒險家的懷抱。海牙代表大會(注:恩格斯指1872年9月2—7日舉行的國際工人協會海牙代表大會。和過去歷次代表大會相比,海牙代表大會按其組成來說是最有代表性的大會。出席這次代表大會的有代表15個全國性組織的65名代表。馬克思和恩格斯親自領導了這次代表大會。在代表大會上,馬克思、恩格斯和他們的戰友們多年來為反對工人運動中的各種小資產階級宗派主義而進行的鬥爭勝利結束了。無政府主義者的分裂活動受到譴責,他們的領導者巴枯寧等被開除出國際。——618、620、657。)實際上是一個終結,而且對於兩派來說都是如此。還能夠以國際的名義做出點事情的唯一的國家就是美國,因而出於健全的本能就把最高領導機關搬到那里去了。可是現在,國際在美國也沒有威望了。任何想注入新生命的進一步的努力,都會是愚蠢而徒勞的。10年來,國際支配了歐洲歷史的一個方面,即蘊藏著未來的一個方面,它能夠自豪地回顧自己的工作。可是,它的舊形式已經過時了。要創立一個像舊國際那樣的新國際,即世界各國各無產階級政黨的聯盟,需要有對工人運動的普遍鎮壓,即像1849—1864年那樣的情形。可是現在的無產階級世界太大、太廣了,要達到這一點已不可能了。我相信,下一個國際——在馬克思的著作產生了多年的影響以◎第620頁◎後——將是純粹共產主義的國際,而且將直截了當地樹立起我們的原則……
1875年
36.恩格斯致彼·拉·拉甫羅夫
1875年11月12—17日於倫敦
親愛的拉甫羅夫先生:
從德國旅行回來以後(注:1875年10月底至11月初,恩格斯同妻子去海德堡,送內侄女瑪麗·艾倫·白恩士去上寄宿中學,白恩士在那里從1875年11月住到1877年3月。恩格斯同妻子在1875年11月6日返回倫敦。——621。),我終於能夠來談一談您的那篇文章了,我剛剛懷著極大的興趣讀完了它(注:彼·拉·拉甫羅夫《社會主義和生存鬥爭》一文發表在1875年9月15日《前進!》第17號上,沒有署名。——621。)。現在寄上我對這篇文章的意見,意見是用德文寫的,這樣可以敘述得簡潔些。(注:這封信中下面的基本內容和《自然辯證法》中的劄記《為生活的鬥爭》(見本卷第371—373頁)的內容幾乎完全一致。——621。)
(1)在達爾文的學說中我接受他的進化論,但是我認為達爾文的證明方法(生存鬥爭、自然選擇)只是對一種新發現的事實所作的初步的、暫時的、不完善的說明。在達爾文以前,現在到處都只看到生存鬥爭的那些人(福格特、畢希納、摩萊肖特等)所強調的正是有機界中的合作,植物怎樣給動物提供氧和食物,反過來動物怎樣給植物提供碳酸氣和肥料,李比希就曾特別強調這一點。這兩種見解在一定範圍內都是有一定道理的,但兩者都同樣是片面的和褊狹的。自然界中物體——不論是死的物體或活的物體——的相互作用中既有和諧,也有沖突,既有鬥爭,也有合作。因此,如果有一個所謂的自然研究家想把歷史發展的全部多樣性的豐富內容一律概括在“生存鬥爭”這一幹癟而又片面的說法中,那麽這種做法本身就已經判決自己有罪,這句空話即使用於自然領域也還是值得商榷的。◎第621頁◎
(2) 在您所列舉的三個“堅定的達爾文主義者”(注:拉甫羅夫《社會主義和生存鬥爭》。——編者注)中,看來只有赫爾瓦爾德值得一提。澤德利茨頂多只能說是一個小有才氣的人物,而羅伯特·比爾是一個小說家,他的小說《三次》目前正在《海陸漫遊》雜志上發表。(注:羅·比爾(羅·拜爾的筆名)的小說《三次》刊載在1875年10月至11月《海陸漫遊》周刊第4—8期上。——622。)那里正是他誇誇其談的好地方。
(3)我要把您的那種攻擊法叫作心理攻擊法,這種方法的優點我並不否認,但是我寧願選擇另一種方法。我們當中的每一個人都或多或少地受著我們主要在其中活動的精神環境的影響。對於俄國(您對自己在那里的讀者了解得比我清楚),對於依靠“感情上的聯系”(注:拉甫羅夫《社會主義和生存鬥爭》。——編者注),依靠道義感的宣傳性刊物,您的方法可能是比較好的。對於德國,由於虛偽的溫情主義已經並且還在繼續造成聞所未聞的危害,這種方法並不合適,它會被誤解,會被歪曲為溫情主義的。我們更需要的是恨,而不是愛(至少在最近期間),而且首先要拋棄德國唯心主義的最後殘余,恢覆物質事實的歷史權利。因此,我向這些資產階級達爾文主義者進攻時(也許在適當時候這樣做),大概將采取下述方式:
達爾文的全部生存鬥爭學說,不過是把霍布斯一切人反對一切人的戰爭(注:“一切人反對一切人的戰爭”(Bellumomniwncontraomnes)是英國哲學家托·霍布斯的用語,見他的著作《論公民》1669年阿姆斯特丹版第79頁。——372、622。)的學說和資產階級經濟學的競爭學說以及馬爾薩斯的人口論從社會搬到生物界而已。變完這個戲法以後(正像我在第一點中已經指出的,我否認它是無條件合理的,特別是同馬爾薩斯的學說相關的東西),再把同一種理論從有機界搬回歷史,然後就斷言,已經證明了這些理論具有人類社會的永恒規律的效力。這種做法的幼稚可笑是一望而知的,根本用不著對此多費唇舌。但是,如果我想比較詳細地談這個問題,那麽我就要首先說明他們是蹩腳的經濟學家,其次才說明他們是蹩腳的自然研究家◎第622頁◎和哲學家。
(4)人類社會和動物社會的本質區別在於,動物最多是搜集,而人則能從事生產。僅僅由於這個唯一的然而是基本的區別,就不可能把動物社會的規律直接搬到人類社會中來。由於這種區別,就有可能,如您所正確指出的,使
“人不僅為生存而鬥爭,而且為享受,為增加自己的享受(注:著重號是恩格斯加的。——編者注)而鬥爭……準備為取得高級的享受而放棄低級的享受”(注:拉甫羅夫《社會主義和生存鬥爭》。——編者注)。
在不否定您由此得出的進一步結論的情況下,我從我自己的前提出發將進一步作出下面的結論。人類的生產在一定的階段上會達到這樣的高度:能夠不僅生產生活必需品,而且生產奢侈品,即使最初只是為少數人生產。這樣,生存鬥爭——我們暫時假定這個範疇在這里是有效的——就變成為享受而鬥爭,不再是單純為生存資料鬥爭,而是為發展資料,為社會地生產出來的發展資料而鬥爭,對於這個階段,從動物界來的範疇就不再適用了。但是,像目前這樣,資本主義方式的生產所生產出來的生存資料和發展資料遠比資本主義社會所能消費的多得多,那是因為這種生產人為地使廣大真正的生產者同生存資料和發展資料相隔絕;如果這個社會由於它自身的生存規律而不得不繼續擴大對它來說已經過大的生產,並從而周期性地每隔十年不僅毀滅大批產品,而且毀滅生產力本身,那麽,“生存鬥爭”的空談在這里還有什麽意義呢?於是生存鬥爭的含義只能是,生產者階級把生產和分配的領導權從迄今為止掌握這種領導權但現在已經無力領導的那個階級手中奪過◎第623頁◎來,而這就是社會主義革命。
順便提一下,只要把迄今的歷史視作一系列的階級鬥爭,就足以看出,把這種歷史理解為“生存鬥爭”的稍加改變的翻版,是如何膚淺。因此,我是決不會使這些冒牌的自然研究家稱心如意的。
(5)由於同樣的理由,我想用相應的另一種措辭來表述您的下面這個實質上完全正確的命題:
“為了便於鬥爭而團結起來的思想,最後能夠……發展到把全人類都包括在內,使全人類作為一個團結一致的兄弟社會,而與另一個礦物、植物和動物的世界相對立。”(注:拉甫羅夫《社會主義和生存鬥爭》。——編者注)
(6)但是,另一方面,我不能同意您認為“一切人反對一切人的鬥爭”是人類發展的第一階段的那種說法(注:拉甫羅夫《社會主義和生存鬥爭》。——編者注)。在我看來,社會本能是從猿進化到人的最重要的杠桿之一。最初的人想必是群居的,而且就我們所能追溯到的來看,我們發現,情況就是這樣。
——
11月17日
我再次被打斷了,今天又拿起這封信,以便給您寄去。您可以看出,我的這些意見與其說是有關您的攻擊的內容,倒不如說是有關您的攻擊的形式和方法方面。我希望您會認為我的這些意見寫得夠清楚的。這是我倉促寫成的,重讀之後,本想把許多地方修改一下,但是又擔心會把信改得紊亂難讀。
衷心問好。 弗·恩格斯◎第624頁◎
1876年
馬克思和恩格斯 書信(之四)
37.恩格斯致馬克思
1876年8月25日星期五於拉姆斯蓋特
……目前在拉姆斯蓋特住的幾乎全是小菜販和其他很小很小的倫敦小店主。這些人在返程票有效期間,在這里待一個星期,然後讓位給另一批這樣的人。這些人以前是當天來當天走,現在要待一個星期。乍看起來,以為這是些工人,但是這些人的談吐立即顯出他們的狀況大概略好一些,屬於倫敦社會最令人厭惡的階層,這種人在言談和舉止上已經準備好在必然臨頭的破產以後操起同樣必然臨頭的沿街叫賣的行業。讓杜西想象一下自己的老朋友戈爾早晨在沙灘上被三四十個這樣的集市女人圍住的情景吧!
在海濱浴場的氣氛變得越來越愚蠢的情況下,最適宜的讀物自然是杜林先生的自然現實哲學(注:歐·杜林《哲學教程》。——編者注)。我還從來沒有看到過如此自然的東西。一切都被看作是自然之物,凡是杜林先生認為是自然地發生的一切,都應被看作是自然的,所以他也就永遠從“公理式的命題”出發,因為自然的東西不需要任何論證。這本東西的庸俗程度超過以往的一切。但是,不管它怎樣不好,談論自然界的那一部分還是最好的。在這里總算還有一些辯證說法的可憐殘◎第625頁◎余,但是只要他一轉到社會和歷史方面,以道德形式出現的舊形而上學就又開始支配一切,於是他就像騎在一匹真正的瞎馬上,由這匹瞎馬馱著無望地兜圈子。他的視野幾乎沒有越出普魯士通用邦法的適用範圍,而普魯士的官僚統治在他看來就體現了“國家”。從今天算起,過一個星期,我們將返回倫敦,那時我立即著手批判這個家夥。他宣揚的永恒真理是些什麽,你可以從他把煙草、貓和猶太人看作三樣令人厭惡的東西並痛加叱罵這一點看出來。
杜西給琳蘅的信剛剛寄到,我立即把它寄往倫敦。
《每日新聞》和老羅素關於“土耳其暴行”的叫喊,給俄國人幫了大忙,為他們即將發動的戰爭作了出色的準備。一俟自由黨先生們在這里執政,他們就會發動戰爭。自由黨地方報刊現在也大肆鼓噪,而且由於老迪希(注:迪斯累里。——編者注)已經退居上院(注:1876年8月12日,迪斯累里得到了貝肯斯菲爾德伯爵的爵位,並從這時起成為上院的保守黨領袖。——626。),自由黨叫喊家們在最近下院開會時想必會在那里左右一切。對於黑山人和黑塞哥維那人的卑鄙行為,當然都閉口不談。好在塞爾維亞人挨了打——甚至福布斯這個僅存的唯一有理智的戰地記者,也以毫不掩飾的熱情談到土耳其軍隊的軍事優勢——,而白色沙皇(注:指亞歷山大二世。——編者注)進行幹預並不那麽容易。
你的夫人和莉希向杜西和你衷心問好。 你的 弗·恩·◎第626頁◎
1877年
38.馬克思致弗·阿·左爾格 1877年10月19日[於倫敦]
……在德國,我們黨內流行著一種腐敗的風氣,在群眾中有,在領導(上層階級出身的分子和“工人”)中尤為強烈。同拉薩爾分子的妥協已經導致同其他不徹底分子的妥協:在柏林(通過莫斯特)同杜林及其“崇拜者”妥協,此外,也同一幫不成熟的大學生和過分聰明的博士妥協,這些人想使社會主義有一個“更高的、理想的”轉變,就是說,想用關於正義、自由、平等和博愛的女神的現代神話來代替它的唯物主義的基礎(這種基礎要求一個人在運用它以前認真地、客觀地研究它)。《未來》雜志(注:《未來》是一批德國社會民主黨黨員出版的社會改良派的雜志;1877年10月至1878年11月在柏林出版。卡·赫希柏格是它的出版者。馬克思和恩格斯尖銳地批評了該雜志想把黨引上改良主義道路的企圖。——627。)的出版人赫希柏格博士先生是這種傾向的一個代表者,他已經“捐資”入黨,——我假定他懷有“無比高貴的”意圖,但是,我不理會任何“意圖”。世界上很難找到一種比他的《未來》雜志的綱領(注:指赫希柏格在《未來》雜志上發表的社論《社會主義和科學》。——編者注)更可悲、更“謙遜地自負”的東西了。
工人本身如果像莫斯特先生那幫人一樣放棄勞動而成為職業文人,就會不斷制造“理論上的”災難,並且隨時準備加入所謂“有學問的”階層中的糊塗蟲行列。幾十年來我們做了許多工作和花了許多精力才把空想社會主義,把對未來社會結構的一整套幻想從◎第627頁◎德國工人的頭腦中清除出去,從而使他們在理論上(因而也在實踐上)比法國人和英國人優越,但是,現在這些東西又流行起來,而且其形式之空虛,不僅更甚於偉大的法國和英國空想主義者,也更甚於魏特林(注:魏特林共產主義是19世紀30年代末和40年代初由威·魏特林創立的一種空想的工人共產主義。他的學說在一些時候曾是正義者同盟的政治和思想的綱領,在科學共產主義產生以前,在工人運動中基本上起了積極的作用。然而,魏特林觀點的空想內容旨在建立一種粗陋的平均共產主義,這使他的學說很快就成了不斷發展的工人運動的障礙,因為工人運動要求有科學根據的思想體系和政策。從40年代中起,魏特林的學說的落後面變得日益突出,他自己也日益脫離工人運動。1846年5月,在關於“真正的社會主義者”海·克利蓋的一場爭論中,馬克思、恩格斯及其擁護者同魏特林徹底決裂。——193、628。)。當然,在唯物主義的批判的社會主義時代以前,空想主義本身包含著這種社會主義的萌芽,可是現在,在這個時代以後它又出現,就只能是愚蠢的——愚蠢的、無聊的和根本反動的……
39.馬克思致威·布洛斯
1877年11月10日於倫敦西北區梅特蘭公園路41號
……我“不生氣”(如海涅所說)(注:海涅的詩集《抒情間奏曲》第18首。——編者注),恩格斯也一樣。(注:由於杜林派在1877年哥達代表大會(見注495)上進行攻擊,布洛斯在1877年10月30日至11月6日期間給馬克思的一封信中,問馬克思和恩格斯是否真對德國黨的同志們生氣了。布洛斯指出,德國工人比任何時候都更加重視馬克思和恩格斯在報刊上發表的言論。他還寫道,由於社會民主黨人的宣傳活動,馬克思和恩格斯的聲望已經比他們自己所能想象的高得多。——628。)我們兩人都把聲望看得一錢不值。舉一個例子就可證明:由於厭惡一切個人崇拜,在國際存在的時候,我從來都不讓公布那許許多多來自各國的、使我厭煩的歌功頌德的東西;我從來也不予答覆,偶爾答覆,也只是加以斥責。恩格斯和我最初參加共產主義者秘密團體(注:共產主義者同盟。——編者注)時的必要條件是:屏棄章程(注:共產主義者同盟章程(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卷第572—577頁)於1847年6月在同盟第一次代表大會上擬定,經過同盟各支部討論後重新提交第二次代表大會審查,最後於1847年12月8日批準通過。馬克思和恩格斯曾積極參與了該章程的起草工作。——628。)中一切助長迷信權威的東西。(後來,拉薩爾的所作所為卻恰恰相反。)
但是,最近一次黨的代表大會上所發生的那類事件(注:在德國社會主義工人黨哥達代表大會(1877年5月27—29日)5月29日的會議上,杜林派企圖禁止在黨的中央機關報《前進報》(見注561)上繼續刊登恩格斯的著作《反杜林論》。約·莫斯特提出了下列提案:“代表大會聲明,恩格斯最近幾個月以來所發表的反對杜林的批判文章,絲毫不能引起《前進報》大多數讀者的興趣,甚至還引起了極大的憤慨,這類文章今後不應在中央機關報上發表。”尤·瓦爾泰希也提出了類似的聲明,他斷言,刊登恩格斯的這一著作是失策,對報紙和黨都造成了巨大的損失,無論是馬克思和恩格斯的著作,還是杜林的著作對社會民主黨都是有益的。奧·倍倍爾提出一個折衷的提案:“鑒於恩格斯反對杜林的論文的巨大篇幅及其續編大概將具有同樣的篇幅;恩格斯在《前進報》上開始的反對杜林的論戰,使後者及其擁護者有權作同樣詳細的答覆和有權同樣廣泛地利用《前進報》的篇幅;涉及純粹科學爭論的問題仍未解決,——代表大會決定:停止在《前進報》正刊上刊登恩格斯反對杜林的論文,而以小冊子形式加以發表。同樣,也停止在正刊上對這一爭論問題作任何進一步的討論。”威·李卜克內西堅決反對莫斯特的提案和瓦爾泰希的論斷。他作為《前進報》的編輯發表了下述聲明:“關於發表恩格斯著作的決定是在1876年哥達代表大會上通過的,並且這項決定是由於’杜林派’的挑動而作出的。某些人覺得這些論文太長。但是,本來就不能要求《前進報》編輯部給恩格斯這樣在科學上只有馬克思能與之相提並論的人規定應當寫多長或寫多短。這些論文的篇幅應當是大的,因為這關系到要全面擊退杜林在他的長篇大論中進行的攻擊,並且要從哲學、自然科學和經濟學方面駁倒他的整個體系。恩格斯出色地做到了這一點。繼馬克思的《資本論》問世之後,這些反對杜林的論文是來自黨內的意義最重大的著作。從黨的利益來看,這一著作是必需的。事情關系到保衛我黨的科學原理。恩格斯做到了這一點,為此我們應當感謝他。”李卜克內西對倍倍爾的提案提出修正:在《前進報》科學附刊上或在科學《評論》(《未來》雜志)上或者以小冊子形式發表這樣的文章。代表大會通過了經李卜克內西修正的倍倍爾的提案。《反杜林論》的第二編和第三編刊登在《前進報》附刊上。——628。)——它一定會被黨在國外的敵人充分利用——,畢竟使我們在與“德國的黨內同志”的關系方面慎重行事。
我的健康狀況迫使我把醫生給我限定的工作時間全都用於完◎第628頁◎成我的著作(注:馬克思《資本論》。——編者注);恩格斯現在正忙於寫幾部篇幅較大的著作(注:恩格斯《自然辯證法》。——編者注),同時仍在繼續為《前進報》寫文章(注:恩格斯《反杜林論》。——編者注)。
關於我“和貝克斯神父的配合”(注:布洛斯在1877年10月30日至11月6日期間的一封信中告訴馬克思,《北德總匯報》在幾篇社論中都談到“馬克思博士和貝克斯神父之間的互相配合”;並且表示要經常給他寄這個報紙。——629。),我想不時地了解些詳情,這會很有趣的。
恩格斯日內將給你寫信。
我的妻子和女兒愛琳娜向你衷心問好。 完全屬於你的 卡爾·馬克思
1878年
40.恩格斯致威·白拉克
1878年4月30日於倫敦
……我覺得,在您對帝國鐵路和煙草專賣的看法中(注:威·白拉克1878年4月26日寫信給恩格斯說:“至於俾斯麥的計劃,我仍然認為,應該堅決反對。老實說,如果他能夠實行鐵路法案,我將感到高興;煙草專賣在我看來也並不是不能接受的;但是我仍舊認為,黨參與實現這類措施的任何做法都是荒謬的。”——629。),關於未來的展望稍多了一些。盡管一方面由於提供了不受任何監督的最充分的財政獨立,另一方面由於直接支配鐵路職員和煙草制品經銷商這兩支新的大軍,以及由此而產生的分配職位的權力和貪污受賄,會使普魯士主義的實力獲得巨大增長,盡管有這一切,但不應該忘記,今天將工商業職能向國家的任何移交,根據情況的不同,都可能有兩重意義和兩重效果:一種是反動的,向中世紀倒退一步,一種是進步的,向共產主義前進一步。(注:這封信里談到的關於資本主義制度下生產資料、運輸和通訊工具轉歸國家所有的論點,在恩格斯的著作《反杜林論》第三編第二章中有更詳細的闡述。這一章發表於1878年5月26日《前進報》附刊,關於國有化的注(見本選集第3卷第628頁)是在該書1886年再版時增加的。——629。)但是,我們德國剛◎第629頁◎剛從中世紀掙脫出來,目前還僅僅是準備借助於大工業和通過崩潰(注:指1873年席卷奧地利、德國、美國、英國、法國、荷蘭、比利時、意大利和俄國等國家的世界經濟危機。在德國,危機於1873年5月以“大崩潰”開始,這是一直延續到70年代末的長期危機的序幕。——386、630、633。)來進入現代資產階級社會。在我國,需要盡可能高度發展的,恰恰是資產階級經濟制度,因為它使資本積聚並使對立極端尖銳化,特別是在東北部。易北河以東地區封建制度在經濟上的解體,在我看來,是我們最迫切需要的前進的一步,除此之外,我們所需要的是,全德國工業的和手工業的小生產的解體和為大工業所取代。歸根到底,煙草專賣的唯一積極方面就在於,它將一舉而把一種最低下的家庭工業變為大工業。然而,另一方面,對國家煙草工人可能立即實行非常法,剝奪他們結社和罷工的自由,而這可能更糟糕。在我國沒有必要使帝國鐵路和煙草專賣成為國有經濟部門,至少對鐵路還沒有必要,這在英國也剛剛開始;相反,對於郵政和電訊,這倒是必要的。對於這兩種新的國家壟斷會給我們造成的全部損失,我們將得到的補償只能是鼓動演說中一句新的響亮的空話。因為純粹出於財政和權勢的考慮,而並非由於迫切的內在需要建立的國家壟斷,不會給我們提供哪怕多少像樣一點的論據。況且,實行煙草專賣和廢除家庭煙草工業所需的時間,至少將同俾斯麥主義的最長壽命相等。您還可以相信,普魯士國家會使煙草的質量大大下降,並使它的價格大大提高,從而使得自由競爭的擁護者們能興高采烈地宣揚國家共產主義已大出其醜,而人民將不得不承認他們是正確的。所有這一切全都是俾斯麥的無知妄想,同他1863年關於兼並波蘭和在三年內使它日耳曼化的計劃相比毫無遜色……
您的 弗·恩格斯◎第630頁◎
1879年
41.馬克思致馬·馬·柯瓦列夫斯基 [1879年4月於倫敦]
卡列耶夫先生的著作(注:尼·卡列耶夫《十八世紀最後二十五年法國農民和農民問題》1879年莫斯科版。這本書是馬·馬·柯瓦列夫斯基征得作者同意後轉寄給馬克思的。——631。)非常好。只是我不完全同意他對重農學派的觀點。我主張資本的理論,即現代社會結構的理論。從配第開始到休謨為止,這個理論只是根據作者生活的那個時代的需要,一部分一部分地——零零碎碎地——發展起來的。魁奈第一個把政治經濟學建立在它的真正的即資本主義的基礎上,不過奇怪的是,他在這樣做的時候看起來卻像是土地所有者的一個租戶。卡列耶夫先生根本不對,他說重農學派只是把一種社會職業即農業和其他社會職業即工業和商業對立起來,但是他們卻從來沒有像斯密那樣把社會各階級對立起來。如果卡列耶夫先生還記得李嘉圖給他的名著(注:大·李嘉圖《政治經濟學和賦稅原理》1817年倫敦版。——編者注)所寫的序言中的主要思想(在序言中他分析了國家的三個階級:土地所有者、資本家和耕種土地的工人),那麽他就會相信,只有在農業體系里才能首先發現經濟領域里的三個階級及其相互關系,正像魁奈所作的那樣。此外,對一個著作家來說,把某個作者實際上提供的東西和他自認為提供的東西區分開來,是十分必要的。這甚至對哲學體系也是適用的:例如,斯賓諾莎認為是自己體系的基石的東西和實際上構成這種基石的東西,兩者完全不同。因此,毫不奇怪,魁奈的某些擁護者,如里維耶爾的梅爾西◎第631頁◎埃,認為妻的動產(注:妻的動產是從羅馬法時期以來就有的法律術語,指的是一種特殊財產、妻子的不在嫁妝之內的財產。——632。)是整個體系的實質,而1798 年從事寫作的英國重農學派卻與亞·斯密相反,根據魁奈的學說第一次證明了消滅土地私有制的必要性。
42.馬克思致尼·弗·丹尼爾遜
1879年4月10日於倫敦閣下:
收到您的2 月來信時(珍貴的出版物和您提到的其他書籍也同時順利地寄到)(注:顯然馬克思是指丹尼爾遜1879年2月5日的信。丹尼爾遜在1879年3月5日給馬克思的信中提到這封信。丹尼爾遜自己在信中寫道,在2月5日寄信的同時,他還給馬克思寄了關於“近十五年來”俄國財政政策的資料以及大批書籍,其中一部分是珍本。丹尼爾遜在收到馬克思這封信以後,曾在1885年聖彼得堡出版的《資本論》第2卷序言中引用過此信的部分內容。——632。),正好我妻子病得很厲害,醫生甚至懷疑她能否經受得住這次發作。在這同時,我自己的健康狀況也出了幾次問題。(實際上,自從德國和奧地利形成的局勢(注:指由於實行反社會黨人非常法而形成的局勢。——編者注)使我無法繼續我的一年一度的卡爾斯巴德之行以來,我的健康狀況就一直不太好。)在這種情況下,我無法研究您寄給我的資料,而這種情況剛剛才有所好轉。在此期間,我曾通過一個去聖彼得堡的德國人給您帶去一封信,不過信中只限於說明收到了您的信和向您介紹送信人。但是,使我非常驚訝的是,昨天這個人又在這里出現了,並且告訴我,由於出了些事,他最遠只到了柏林並已完全放棄了彼得堡之行。
現在我首先應當告訴您(這一點請不要對外人說),據我從德國得到的消息說,只要那里現行的制度仍然像現在這樣嚴厲,我的第二卷(注:《資本論》第2卷。——編者注)就不可能出版。就當前的形勢而論,這個消息並沒有使我◎第632頁◎感到驚奇,而且我還應當承認,它也一點沒有使我感到氣憤,其原因在於:
第一,在英國目前的工業危機(注:指1873年席卷奧地利、德國、美國、英國、法國、荷蘭、比利時、意大利和俄國等國家的世界經濟危機。在德國,危機於1873年5月以“大崩潰”開始,這是一直延續到70年代末的長期危機的序幕。——386、630、633。)還沒有達到頂峰之前,我決不出版第二卷。這一次的現象十分特殊,在很多方面都和以往不同,完全撇開其他各種正在變化著的情況不談,這很容易用下列事實來解釋:在英國的危機發生以前,在美國、南美洲、德國和奧地利等地就出現這樣嚴重的、至今幾乎已經持續五年之久的危機,還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因此,必須注視目前的進展,直到情況完全成熟,然後才能把它們“消費到生產上”,我的意思是“理論上”。
目前形勢的特點之一是,正如您所知道的,在蘇格蘭以及在英格蘭的一些郡,主要是西部各郡(康沃爾和威爾士),出現了銀行倒閉。然而金融市場的真正中心(不僅是聯合王國的,而且是世界的)倫敦直到現在僅僅受到些微的影響。與此相反,除了少數例外,那些大股份銀行,如英格蘭銀行,至今還只是從普遍停滯中獲取利潤。至於這次的停滯是什麽樣的停滯,您可以從英國工商業界的庸人們的極端絕望中去判斷,他們害怕再也看不到較好的日子了。我還從來沒有經歷過類似的情況,從來沒有目睹過這種惶惶不可終日的現象,盡管1857年和1866年我都在倫敦。(注:這兩年發生了影響英國經濟的世界危機。——編者注)
毫無疑問,法蘭西銀行的狀況是有利於倫敦金融市場的條件之一,自從最近兩國之間的交往發展以來,法蘭西銀行已經成了英格蘭銀行的一個分行。法蘭西銀行握有大量的黃金儲備,它的銀行券的自由兌現還沒有恢覆,而在倫敦證券交易所稍稍出現一點騷亂跡象的時候,法國貨幣就會湧來購買暫時跌價的證券。假如去年◎第633頁◎秋天法國貨幣突然被收回去的話,英格蘭銀行肯定會采取最後的極端的醫治手段,即中止實行銀行法令(注:指1844年銀行法令。為了防止發生銀行券兌換黃金的困難局面,英國政府在1844年根據羅·皮爾的倡議,通過了一項關於改革英格蘭銀行的法律,把英格蘭銀行分為兩個獨立的部,即銀行部和發行部,並規定了銀行券用黃金保證的定額。沒有黃金保證的銀行券的發行額不得超過1400萬英鎊。然而,盡管1844年銀行法令已生效,流通中的銀行券數額實際上並不是依據抵補基金而是依據流通領域中對它的需求來決定的。在經濟危機期間,對貨幣的需求量特別大,英國政府曾被迫使1844年法令暫停實行,並擴大了沒有黃金保證的銀行券的數額。——634。),那時我們的金融市場就要崩潰了。
另一方面,美國不聲不響地恢覆了現金支付,這就消除了從這一方面加於英格蘭銀行的儲備的種種壓力。但是到目前為止,使倫敦金融市場免於崩潰的主要原因,是蘭開夏郡和其他工業區(西部礦區除外)各銀行的明顯的穩定狀況;不過,有一點是確定無疑的,即這些銀行不僅把它們的很大一部分資金用於為工廠主無利可圖的生意進行票據貼現和墊款,而且把它們的很大一部分資本用來創辦新的工廠,例如在奧爾德姆就是這樣。同時,以棉制品為主的存貨,不僅在亞洲(主要是在印度)——這是運到那里去委托銷售(注:委托銷售(consignatio,意為簽署,書面證明)。它是在國外委托出售商品的一種形式。出口商(委托者)把商品運往國外的商行(銷售者)的貨棧,委托後者依一定條件代為出售。——634。)的——,而且在曼徹斯特等等地方都一天天地堆積起來。如果不是首先在工廠主當中、繼而在地方銀行當中發生一次直接影響倫敦金融市場的普遍崩潰,這種情況怎樣才能結束,是很難預見的。
而目前到處是罷工和混亂。
我順便說明一下,當去年所有其他行業都很不順利的時候,唯獨鐵路事業很繁榮,但這只是一些特殊情況,如巴黎博覽會(注:指1878年的巴黎國際博覽會。——編者注)等等造成的。事實上,鐵路不過是通過增加債務從而日益擴大自己的資本賬戶來維持著繁榮假象的。
不論這次危機可能怎樣發展——仔細觀察這次危機,對資本主義生產的研究者和職業理論家來說當然是極其重要的——,它總會像以前的各次一樣地過去,並且會開始一個具有繁榮等等各個不同階段的新的“工業周期”。◎第634頁◎
但是,在這個“表面上”如此鞏固的英國社會的內部,正潛伏著另外一個危機——農業危機,它在這個社會的社會結構方面將引起巨大而深刻的變化。這個問題等以後有機會我再來談。現在來討論這個問題,未免扯得太遠了。
第二,我不僅從俄國而且也從美國等地得到了大批資料,這些資料使我幸運地得到一個能夠繼續進行我的研究的“借口”,“而不是最後結束這項研究以便發表”。
第三,我的醫務顧問警告我,要我把我的“工作日”大大縮短,否則就難免重新陷入1874年和以後幾年的境地,那時我時常頭暈,只要專心致志地工作幾小時就不能再堅持下去。
關於您的極其值得注意的信,我只想講幾句。
鐵路首先是作為“實業之冠”出現在那些現代化工業最發達的國家英國、美國、比利時、法國等地。我把它叫作“實業之冠”,不僅是因為它終於(同遠洋輪船和電報一起)成了和現代生產資料相適應的交通聯絡工具,而且也因為它給巨大的股份公司提供了基礎,同時形成了從股份銀行開始的其他各種股份公司的一個新的起點。總之,它給資本的積聚以一種從未預料到的推動力,而且也加速了和大大擴大了借貸資本的世界性活動,從而使整個世界陷入財政欺騙和相互借貸——資本主義形式的“國際”博愛——的羅網之中。
另一方面,鐵路網在居主導地位的資本主義國家的出現,促使甚至迫使那些資本主義還局限在社會的少數點面上的國家在最短期間建立起它們的資本主義的上部結構,並把這種上部結構擴大到同主要生產仍以傳統方式進行的社會機體的軀幹完全不相稱的地步。因此,毫無疑問,鐵路的敷設在這些國家里加速了社會的和政治的解體,就像在比較先進的國家中加速了資本主義生產的最◎第635頁◎終發展,從而加速了資本主義生產的徹底變革一樣。在一切國家中(英國除外),政府都讓鐵路公司依靠國庫發財和發展。在美國,鐵路公司除了盈利外,還無償地得到大量國有土地,其中不僅有敷設鐵路所必需的土地,而且還包括線路兩旁許多英里之內布滿森林等等的土地。這樣,它們就變成了最大的土地所有者,因為,移民中的小農場主當然優先選擇這種為他們的產品提供現成的運輸工具的土地。
路易-菲力浦在法國實施的把鐵路交給一小幫金融貴族經營、讓他們長期占有並靠國庫保證一定收入等等的制度,被路易·波拿巴發展到了頂點。路易·波拿巴的制度事實上主要是建立在租讓鐵路的交易上,在這方面他竟仁慈到把運河等等贈送給某些承租者。
但是在奧地利,特別是在意大利,鐵路成了難以負擔的國債和群眾遭受壓榨的一個新的根源。
一般說來,鐵路當然有力地推動了對外貿易的發展,但是這種貿易在主要出口原料的國家里卻加深了群眾的貧困。不僅是政府為了發展鐵路而舉借的新債增加了壓在群眾身上的賦稅,而且從一切土產能夠變成世界性的黃金的時候起,許多以前因為沒有廣闊的銷售市場而很便宜的東西,如水果、酒、魚、野味等等,都變得昂貴起來,因而被從人民的消費中奪走了;另一方面,生產本身(我指的是特殊種類的產品)也都按其對出口用途的大小而有所變化,而它在過去主要是適應當地的消費的。例如,在石勒蘇益格—荷爾斯泰因,農田就變成了牧場,因為出口牲畜收益更大;但同時農業人口被趕走了。這一切變化對大地主、高利貸者、商人、鐵路公司、銀行家等等的確是非常有利的,但是對真正的生產者來說是非常悲慘的!◎第636頁◎
在結束我的這封信(送去投郵的時間越來越近了)時,我再指出一點:要找出在美國和俄國之間的真正的共同之處是不可能的。在美國,政府的開支日益減少,國債也逐年迅速減少,而在俄國,國家破產則越來越顯現為不可避免的結局。美國已經擺脫了自己的紙幣(即使采取的是有利於債權人而有損於平民的極端可恥的方式),俄國卻沒有任何工廠像印鈔廠那樣興隆。在美國,資本的積聚和對群眾的逐步剝奪不僅是空前迅速的工業發展、農業進步等等的先決條件,而且也是它們的天然產物(雖然被內戰人為地加速了);俄國則同路易十四和路易十五時代更為相像,那時財政、商業和工業的上部結構,或者更確切地說是社會大廈的正面,看起來好像是對生產的主體部分(農業)的停滯狀態和生產者的貧困現象的一種諷刺(誠然,法國當時有一個比俄國穩固得多的基礎)。美國經濟進步的速度現在已經大大地超過了英國,雖然美國在積累財富的數量方面還落後於英國;同時群眾是比較活躍的,並掌握著比較強大的政治手段,可用來拒絕那種以犧牲他們的利益為代價的進步形式。我用不著再繼續對比下去了。
順便問一下:您認為關於信貸和銀行業的最好的俄文著作是什麽?
考夫曼先生非常友好地把他的《銀行業的理論和實踐》一書寄給了我,但是,使我感到有些奇怪的是,彼得堡《歐洲通報》(注:《歐洲通報》是俄國資產階級自由派的歷史政治和文學月刊,1866—1918年在彼得堡出版。1909—1918年夏由馬·馬·柯瓦列夫斯基編輯;19世紀90年代該雜志刊登反對革命馬克思主義者的文章。1908年以前該雜志的編輯兼出版者是米·馬·斯塔修列維奇。——445、637。)的我過去的明智批評家(注:指俄國的資產階級經濟學家伊·伊·考夫曼。他在彼得堡出版的雜志《歐洲通報》(見注336)1872年5月號上匿名刊登了一篇關於馬克思《資本論》第一卷的文章,題為《卡爾·馬克思的政治經濟學批判的觀點》,認為馬克思的“研究方法是嚴格的現實主義的,而敘述方法不幸是德國辯證法的”。馬克思對考夫曼這篇文章的看法,見《資本論》第1卷第2版跋(本選集第2卷第109—113頁)。——637。)竟變成了玩弄現代交易所欺騙把戲的平達式的人物。此外,這本書即使完全從專業的角度來看——而我一般地說對這類書已不再抱什麽期望——,在細節上也是沒有什麽獨到之處的。里面最精彩的部分是反紙幣的論戰。
據說,某個政府想從某些國外銀行家那里得到新的借款,這些銀行家要求它以實施憲法作為保證。我難以相信這是真的,因為他◎第637頁◎們用現代的方法做生意,至少到目前為止,他們與一切形式的政體都協調得不錯而且有能力這樣做。 忠實於您的 阿·威廉斯(注:馬克思的化名。——編者注)
43.恩格斯致奧·倍倍爾 1879年11月24日於倫敦
……在關稅問題上,您的信恰恰證實了我所談的看法。既然事實上發生了意見分歧,那就要考慮到這種意見分歧,而在表決時正好應當棄權。沒有這樣做就只是考慮了一部分意見。不過實在看不出,為什麽主張保護關稅的部分比主張自由貿易的部分更受到重視。您說,您不能在國會里只限於采取單純否決的立場。可是,既然他們最後全都投票反對那項法律,那也就是采取了單純否決的立場。我只是說,事先應當知道遵循什麽策略;應當使行動同最後的表決一致。
社會民主黨議員可以在哪些問題上超出單純否決,這個範圍是很有限的。這全是直接涉及工人和資本家的相互關系的問題:工廠立法,正常工作日,企業主的責任,以實物發工資等等。其次是具有進步性質的純粹資產階級的改良:統一幣制和衡制,遷徙自由,擴大個人自由等等。顯然這一切暫時不會來麻煩您。對於所有其他的經濟問題,如保護關稅、鐵路和保險事業的國有化,社會民主黨議員必須始終遵循一個基本原則:不投票讚同加強政府對人民的權力的任何措施。由於黨內在這些問題上的意見通常總會發生分歧,自然而然地要求在表決時棄權和否決,這一點就更加容易◎第638頁◎做到……
我主要指的是報告(注:指《德國社會民主黨國會議員的報告》。——編者注)中的這幾處:(1)有一處認為爭取輿論具有十分重大的意義,好像輿論這個因素反對誰,誰就要失掉活動能力似的;生命攸關的問題是“把這種仇恨變成同情”雲雲(同情!從那些不久前在發生恐慌(注:指1878年5月11日和6月2日,威廉一世兩次遇刺:第一次行刺的是幫工麥·赫德爾,第二次行刺的是無政府主義者卡·愛·諾比林。這兩次遇刺成了俾斯麥加緊迫害社會民主黨人和重新要求帝國國會通過反社會黨人非常法的有利借口。——639。)時表明自己是惡棍的人們方面來的同情!);根本不需要走得這麽遠,尤其是因為恐慌早已過去了;(2) 另一處說,黨譴責任何形式的戰爭(就是說,也譴責它本身必須進行的和它雖然如此而仍要進行的戰爭)並以一切人的博愛作為自己的目的(在口頭上,這是一切政黨的目的,而實際上沒有一個政黨是這樣的,因為我們也不打算和資產者講博愛,只要他們還想當資產者),這樣的黨不會熱中於國內戰爭(就是說,即使在國內戰爭是達到目的的唯一手段的情況下也是如此)。這個論點也可以理解為:黨譴責任何形式的流血,它就不會主張放血,也不會主張切除壞疽的肢體,也不會主張科學上的活體解剖。講這樣的話幹什麽?我並不要求你們把話說得“很厲害”;報告的缺點不是它講得太少,相反,而是不該講的話講得太多了。後面的要好得多,因此,漢斯·莫斯特幸好忽略了幾處他能夠從中撈到一點油水的地方……
順便說說,我們決不否認,我們在這里,如人們所說的,評論容易,你們的處境比我們要困難得多。
小資產者和農民的大批湧入的確證明,運動有了極大的成就,但是同時這對運動也是危險的,只要人們忘記,這些人是被迫而來的,他們來,僅僅是因為迫不得已。他們的加入表明,無產階級已經確實成為領導階級。但是,既然他們是帶著小資產階級和農民的思想和願望來的,那就不能忘記,無產階級如果向這些思想和願望作◎第639頁◎出讓步,它就會喪失自己的歷史的領導使命。
致友好的問候。
您的 弗·恩格斯
1881年
44.恩格斯致卡·考茨基
1881年2月1日於倫敦西北區瑞琴特公園路122號(注:恩格斯從1870年9月到1894年10 月初住在這里。——編者注)
親愛的考茨基先生:
耽擱了很久,終於動手給您寫回信。
不過,既然您打算很快就到這里來,對您惠寄給我的那本書(注:卡·考茨基《人口增殖對社會進步的影響》。——編者注)寫詳細的書面評論,看來也許是多余的了,我將有機會和您面談這一問題,所以這里只稍微談點意見。
(1)第66頁以及後面幾頁上的說法是站不住腳的,因為在剩余價值和資本贏利之間,除了對可變資本或全部資本的百分比計算的差別之外,還有其他的一些實際差別。《反杜林論》第182 頁上匯總了《資本論》中與此有關的一些重要段落。(注:見本選集第3卷第556頁。——編者注)
(2)即使講壇社會主義者(注:講壇社會主義者是19世紀70至90年代資產階級思想的一個流派。該派的代表人物主要是德國的大學教授,他們在大學的講壇上宣揚資產階級改良主義。講壇社會主義的代表人物(阿·瓦格納、古·施穆勒、路·布倫坦諾、威·桑巴特等)認為國家是超階級的組織,因而鼓吹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之間的階級和平,主張不觸動資本家的利益,逐步實行“社會主義”。因此,講壇社會主義的綱領局限於提出一些社會改良措施,如組織工人疾病和傷亡事故的保險等,其目的在於削弱階級鬥爭,以便排除革命以及社會民主黨的影響,使工人同反動的普魯士國家和解。講壇社會主義是修正主義的思想來源之一。——640。)硬要我們無產階級社會主義者向他們解答一個謎,即我們用什麽辦法可以消除可能發生的人口過◎第640頁◎剩以及由此而來的新的社會制度垮台的危險,那我也絕無義務去實現他們的願望。為這些人解決他們由於自己的混亂的超智慧所產生的一切顧慮和疑問,或者,比如說,哪怕是僅僅反駁一個謝夫萊在他的許多厚書中所寫的那一大堆荒謬已極的胡言亂語,我看,這簡直是浪費時間。光是修改這些先生們加上引號從《資本論》中摘引的錯誤引文,大概就可以湊成一大本書。在他們要求回答他們的問題之前,讓他們首先學會閱讀和抄寫吧。
況且,我決不認為這個問題在當前是一個迫切的問題,當前剛剛在形成中的美國的大規模生產和真正的大農業,生產出堆積如山的生活資料,使我們大有窒息的危險;當前是變革的前夜,這種變革除了其他後果之外,還應該從現在起使地球上住滿居民——您在第169—170頁上所談的,只是很淺地涉及這個問題——,這種變革在歐洲也必然要求大量增加人口。
歐拉的計算法(注:卡·考茨基在他的《人口增殖對社會進步的影響》一書(第169頁)中援引萊·歐拉的計算法,按照這種計算法,從純粹理論上說,十二年多一點時間,人口會增加一倍。恩格斯在作覆利計算時把一個克勞澤定為1/60盾。——641。),其價值跟下面這種計算克勞澤的方法完全一樣,即假定從公元第一年起按覆利存放一個克勞澤,則每隔13年增加一倍,那麽現在就應為大約(1和2的144次方的積除以60)盾,這是體積超過地球的一大塊銀子。您在第169頁上說美洲的社會關系和歐洲差別不大,這只有在您觀察的都是一些沿海的大城市,或者只是這些關系的表面的法律形式的情況下才是對的。廣大美洲居民無疑地生活在非常有利於人口增長的條件下。移民源源而來,就能證明這一點。而要使人口增長一倍,仍然需要30年以上。這沒有什麽可怕的。
人類數量增多到必須為其增長規定一個限度的這種抽象可能性當然是存在的。但是,如果說共產主義社會在將來某個時候不得不像已經對物的生產進行調節那樣,同時也對人的生產進行調節,那麽正是這個社會,而且只有這個社會才能無困難地做到這點。在◎第641頁◎這樣的社會里,有計劃地達到現在法國和下奧地利在自發的無計劃的發展過程中產生的那種結果,在我看來,並不是那麽困難的事情。無論如何,共產主義社會中的人們自己會決定,是否應當為此采取某種措施,在什麽時候,用什麽辦法,以及究竟是什麽樣的措施。我不認為自己有向他們提出這方面的建議和勸導的使命。那些人無論如何也會和我們一樣聰明。
其實,早在1844年我就談過這個問題(《德法年鑒》(注:《德法年鑒》是馬克思提議創辦、由阿·盧格和馬克思在巴黎編輯出版的德文雜志,僅僅在1844年2月出版過一期雙刊號。其中刊載有馬克思的著作《論猶太人問題》和《〈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第419—451頁和本選集第1卷第1—16頁),以及恩格斯的著作《國民經濟學批判大綱》和《英國狀況。評托馬斯·卡萊爾的〈過去和現在〉》(《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第596—625、626—655頁)。這些著作標志著馬克思和恩格斯從革命民主主義最終轉向唯物主義和共產主義。雜志停刊的主要原因是馬克思和盧格之間存在原則分歧。——196、578、642。)第109頁):“即使馬爾薩斯是完全正確的,也必須立刻進行這種(社會主義)改革,原因是只有這種改革,只有通過這種改革來教育群眾,才能夠從道德上限制生殖的本能,而馬爾薩斯本人也認為這種限制是對付人口過剩的最有效和最容易的辦法。”(注:《國民經濟學批判大綱》,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第620—621頁。——編者注)
暫時告一段落——其余的問題等以後和您面談。您要到這里來,很好。您是年輕一代中真正想學到點東西的少數人之一,而在無批判的氣氛下,現在德國出的一切歷史和經濟書籍越來越糟,對您來說,擺脫這種氣氛將是很有益處的。
衷心問好。
您的 弗·恩格斯
45.馬克思致斐·多·紐文胡斯 1881年2月22日於倫敦
……您告訴我的要在即將召開的蘇黎世代表大會上討論的◎第642頁◎“問題”(注:斐·多·紐文胡斯在1881年1月6日的信中請求馬克思對一個問題作出回答,即社會黨人如果取得政權,為了保證社會主義的勝利,他們在政治和經濟方面的首要的立法措施應當是什麽。紐文胡斯告訴馬克思說,荷蘭社會民主黨人打算把這個問題提交即將召開的蘇黎世國際社會黨人代表大會討論。大會認為討論這個問題是不合適的。
由於蘇黎世州委員會不允許在當地舉行大會,所以由比利時社會黨人發起召開的國際社會黨人代表大會於1881年10月2—12日在庫爾(瑞士)舉行。出席代表大會的有12個國家的代表。代表大會的議事日程是關於社會主義力量的國際聯合的問題。大會認為時機尚未成熟,因為各國社會黨的形成時期還沒有結束。代表大會決定下一次國際代表大會在巴黎舉行。——643。),在我看來提得不正確。在將來某個特定的時刻應該做些什麽,應該馬上做些什麽,這當然完全取決於人們將不得不在其中活動的那個既定的歷史環境。但是,現在提出這個問題是不著邊際的,因而實際上是一個幻想的問題,對這個問題的唯一的答覆應當是對問題本身的批判。如果一個方程式的已知各項中不包含解這個方程式的因素,那我們就無法解這個方程式。此外,一個由於人民的勝利而突然產生的政府陷入窘境,這決不是什麽特別的“社會主義的”東西。恰好相反。勝利的資產階級政治家由於自己的“勝利”立刻感到束手束腳,而社會主義者至少可以無拘無束地采取行動。有一點您可以深信不疑,這就是,如果在一個國家還沒有發展到能讓社會主義政府首先采取必要的措施把廣大資產者威嚇住,從而贏得首要的條件,即持續行動的時間,那麽社會主義政府就不能在那個國家取得政權。
也許您會向我指出巴黎公社;但是,且不說這不過是在例外條件下的一個城市的起義,而且公社中的大多數人根本不是社會主義者,也不可能是社會主義者。然而,只要懂得一點常理,公社就可能同凡爾賽達成一種對全體人民群眾有利的妥協——這是當時唯一能做到的事情。只要奪取法蘭西銀行,就能嚇住凡爾賽分子,使他們不敢再自吹自擂,如此等等。
法國資產階級在1789年以前所提出的一般要求,除了必要的改變之外,大體上同無產階級當前提出的最基本的直接要求一樣明確,而無產階級的這些要求在資本主義生產占統治地位的一切國家里大致相同。但是,在18世紀有哪一個法國人曾經事先、先驗地哪怕是極模糊地意識到用什麽方式實現法國資產階級的要求呢?對未來的革命的行動綱領作純學理的、必然是幻想的預測,只會轉移對當前鬥爭的注意力。世界末日日益臨近的幻夢曾經煽起◎第643頁◎原始基督徒反對羅馬大帝國的火焰,並且給了他們取得勝利的信心。對於占統治地位的社會秩序所必然發生而且經常在我們眼前發生著的解體過程的科學認識,被舊時代幽靈的化身即各國政府日甚一日地折磨得狂怒起來的群眾,同時生產資料大踏步向前的積極發展——所有這些就足以保證:真正的無產階級革命一旦爆發,革命的直接的下一步的行動方式的種種條件(雖然絕不會是田園詩式的)也就具備了。
我確信,建立一個新的國際工人協會的關鍵性的形勢還不具備;因此,我認為,任何工人代表大會或社會黨人代表大會,只要它們不和這個或那個國家當前的直接的條件聯系起來,那就不僅是無用的,而且是有害的。它們只能在沒完沒了的翻來覆去的陳詞濫調之中化為烏有。
友好地忠實於您的 卡爾·馬克思
46.恩格斯致愛·伯恩施坦(1881年
3月12日) 1881年3月12日於倫敦
……把國家對自由競爭的每一種幹涉——保護關稅、同業公會、煙草壟斷、個別工業部門的國有化、海外貿易公司(注:海外貿易公司是1772年在普魯士成立的貿易信用公司;該公司享有許多重要的國家特權,它給予政府巨額貸款,實際上起了政府的銀行老板和財政部門經紀人的作用。1904年正式成為普魯士國家銀行。——644。)、皇家陶瓷廠——都叫作“社會主義”,純粹是曼徹斯特的資產階級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在胡說。對這種胡說我們應當批判,而不應當相信。如果我們相信它,並且根據它建立起一套理論,那麽,只要提出下面的簡單論據就會使這套理論連同它的前提一起破產,這種論據就是:此類所謂的社會主義一方面不過是封建的反動,另一方面不過是榨取金錢的借口,而它的間接目的則是使盡可能多的無產者變◎第644頁◎成依賴國家的公務員和領養老金者,同時,除了一支有紀律的士兵和公務員大軍以外,再組織一支類似的工人大軍。在國家長官,而不是在工廠監工的監視下舉行強制性的選舉——好一個美妙的社會主義!但是,如果相信資產階級這一套連他們自己都不相信、而只是假裝相信的說法,那就會得出結論:國家等於社會主義……
47.恩格斯致愛·伯恩施坦 1881年10月25日於倫敦
……但是蓋得的確到這里來過,當時是為了起草法國工人黨的綱領草案(注:指法國工人黨的馬克思主義的綱領(在法國叫作集體主義派綱領)。1879年在馬賽舉行的社會主義者代表會議上成立法國工人黨以後,以茹·蓋得為首的一批法國社會主義者決定請求(通過保·拉法格)馬克思和恩格斯幫助制訂工人黨的競選綱領草案。1880年5月蓋得抵達倫敦,在那里同馬克思、恩格斯和拉法格一起共同制定了法國工人黨綱領。綱領分為理論部分和實踐部分。綱領的理論性的導言是馬克思起草的;馬克思和恩格斯還參與制定綱領的實踐部分。綱領發表於1880年6月30日《平等報》,1880年7月10日《無產者報》和1880年7月20日《社會主義評論》。1880年在法國工人黨勒阿弗爾代表大會上這個綱領作為“最低綱領”被通過。綱領的譯文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第264、634—636頁。法國工人黨分裂以後,在1882年9月聖艾蒂安代表大會上,這一綱領被機會主義分子(可能派)否決了,他們通過了一個新的改良主義綱領,但同時召開的馬克思派的魯昂代表大會確認這一綱領仍然有效。——645。)。導言(注:馬克思《法國工人黨綱領導言》,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第264頁。——編者注)就是在這里,在我的房間里,我和拉法格都在場,由馬克思口授,蓋得筆錄的:工人只有在成了他們的勞動資料的占有者時才能自由;這可以采取個體方式或集體方式;個體占有方式正在被經濟的發展所消除,而且將日益被消除;所以,剩下的只是共同占有方式,等等。這真是具有充分說服力的傑作,寥寥數語就可以對群眾說得一清二楚,這樣的傑作是我少見的,措辭這樣精練,真使我自己也感到驚嘆。接下去就討論綱領的其他內容,在這里我們作了某些增減,但是很難說蓋得是馬克思的傳聲筒,這可以從下列事實中看出來:蓋得硬要把他的那一套工資最低額的謬論放到綱領里去,因為對綱領負責的不是我們而是法國人,所以最後我們只得隨他的便,雖然他也承認這一點在理論上是荒誕無稽的。◎第645頁◎
布魯斯當時在倫敦,他是很樂意出席的。但是蓋得的時間很有限,並且不是沒有根據地預料到布魯斯會引起一場關於他自己也不懂的無政府主義論調的無聊爭論,所以堅持不要布魯斯參加這次會議。這是他的事情。可是布魯斯對蓋得的這種做法耿耿於懷,從此他那反對蓋得的小集團便產生了。
法國人後來討論了這個綱領,作了一些改動以後便通過了,其中馬隆所作的改動決不是什麽改進。
後來,我還在《平等報》(注:《平等報》是法國的社會主義周報,1877年由茹·蓋得創辦,1880年至1883年為法國工人黨的機關報。該報斷續地分為六種專刊出版:第1、2、3三種專刊每周出一次(共出過113期),第4和第5兩種專刊每天出一次(共出過56號)。本應每周出一次的第6種專刊在1886年只出過一期。每一種專刊都有它的刊名。80年代初馬克思和恩格斯曾為該報撰稿;該報於1889年2月重新出版。——646。)第2期(注:指《平等報》第2種專刊。——編者注)上寫了兩篇關於《俾斯麥先生的社會主義》的文章,就我所知,這就是我們積極參加法國運動的全部經過。
可是,最使那些微不足道而又自命不凡的滿腹牢騷的小人惱火的是:馬克思由於在理論上和實踐上的成就已經贏得了這樣的地位,各國工人運動的最優秀的人物都充分信任他。他們在緊要關頭都向他請教,而且總是發現他的建議是最好的。他已經在德國、法國、俄國贏得了這種地位,至於在比較小的國家就更不用說了。所以,並不是馬克思把自己的意見,更談不上把自己的意志強加於人,而是這些人自己來向他求教的。馬克思所起的特殊的、對運動極端重要的影響,正是建立在這種基礎上的。
馬隆也曾想到這里來,但是他想通過拉法格得到馬克思的特別邀請;他當然沒有得到這種邀請。我們願意同其他任何懷有良好意願的人,也願意同他進行商談,但是要邀請他!為什麽?我們什麽時候這樣邀請過人呢?
馬克思,其次是我,對其他國家的運動所持的態度同對法國人的態度是一樣的。我們總是同他們保持接觸,如果值得花力氣這樣◎第646頁◎做,而且有機會這樣做的話;但是,違反別人的意志去影響別人的任何企圖,都只會對我們有害,只會毀滅在國際時代取得的原有的信任。在革命事業中我們在這方面的經驗實在太多了……
1882年
48.恩格斯致愛·伯恩施坦 1882年1月25日於倫敦
……關於德國“領袖”中的事態的報道,使我們很感興趣。我從來不諱言:在我看來,德國的群眾要比領袖先生們好得多,特別是在黨由於報刊和宣傳而變成了為這些領袖提供黃油的奶牛,而俾斯麥和資產階級卻突然宰了這頭奶牛(注:反社會黨人非常法是俾斯麥政府在帝國國會多數的支持下於1878年10月21日通過生效的一項法律,其目的在於反對社會主義運動和工人運動。這個法律將德國社會民主黨置於非法地位;黨的一切組織、群眾性的工人組織、社會主義的和工人的刊物都被禁止,社會主義著作被沒收,社會民主黨人遭到鎮壓。但是,社會民主黨在馬克思和恩格斯的積極幫助下戰勝了自己隊伍中的機會主義分子和極“左”分子,得以在非常法生效期間正確地把地下工作同利用合法機會結合起來,大大加強和擴大了自己在群眾中的影響。在群眾性工人運動的壓力下,非常法於1890年10月1日被廢除。恩格斯對這一法律的評論,見《俾斯麥和德國工人黨》一文(《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第308—310頁)。——402、647、663、686、692、693、707、712。)之後,情況就更是這樣了。1 000人因此一下子被剝奪了生存條件,他們沒有被直接置於革命者的處境中即沒有被放逐到國外去,這是他們個人的不幸。否則,許多現在垂頭喪氣的人都會轉到莫斯特的營壘里去,或者無論如何會認為《社會民主黨人報》(注:《社會民主黨人報》是德國的一家周報,德國社會主義工人黨的中央機關報,在反社會黨人非常法生效期間,1879年9月至1888年9月在蘇黎世出版,1888年10月至1890年9月27日在倫敦出版;1879年至1880年該報的編輯是格·福爾馬爾,1881年至1890年編輯是愛·伯恩施坦;馬克思和在該報整個出版時期為該報撰稿的恩格斯,都積極幫助該報編輯部執行黨的無產階級路線,批評並糾正它的個別錯誤和動搖。——397、400、647、661、662。)是過於溫和了。這些人大部分都留在德國,而且必須這樣做;他們大部分都去了相當反動的地方,受到社會排斥,為了自己的生存而依靠庸人,因而大多數人也被庸俗習氣所侵蝕。他們的一切希望很快都集中在廢除反社會黨人法上面來了。在庸俗習氣的壓抑下,在他們中間產生了一種確實荒唐的幻想:只要溫順就可以達到目的,這是毫不足怪的。對意志薄弱的人來說,德國是一個很壞的國家。日常關系和政治關系的狹隘瑣碎,甚至在大城市中也存在的小城市風氣,在同警察和官僚進行鬥爭時總要遇到的小小的但是層出不窮的刁難——這一切把人弄得◎第647頁◎精疲力竭,而不是激發人起來反抗;於是,在這個“大幼兒園”(注:套用亨·海涅《時代的詩》里的一首詩《安心》中的說法:“德意志是溫馴的幼兒園,不是羅馬的兇手窩。”——648。)里,許多人自己也變得很幼稚了。生活條件的狹隘造成了眼界的狹隘,以致生活在德國的人,必須有很大的智慧和精力才能超出身邊的事物而看得更遠一些,才能看見世界大事的巨大聯系,才不致於陷入自滿自足的“客觀性”。這種“客觀性”不能看得比自己的鼻子更遠,因此恰恰是最狹隘的主觀性,雖然它是成千的這種人都具有的。
但是,無論這種用“客觀的”過分聰明來掩蓋自己缺乏判斷力和抵抗力的傾向是怎樣自然而然地產生的,我們還是必須對它進行堅決的鬥爭。而在這里,工人群眾本身是最好的支點。在德國,只有他們是生活在比較現代的條件下,他們的一切大大小小的不幸都是資本的壓迫所造成的;德國的其他一切鬥爭,無論是社會鬥爭或政治鬥爭,都是瑣碎的和微不足道的,都是圍繞著一些在別的地方早已解決了的瑣碎的事情打轉,而工人的鬥爭是唯一偉大的、唯一站在時代高度的、唯一不使戰士軟弱無力而是不斷加強他們的力量的鬥爭……
49.恩格斯致卡·考茨基
1882年9月12日於倫敦
……您問我:英國工人對殖民政策的想法如何?這和他們對一般政策的想法一樣:和資產者對它的想法一樣。這里沒有工人政黨,有的只是保守黨和自由激進黨,而工人十分安然地同他們共享英國在世界市場上的壟斷權和英國的殖民地壟斷權。依我看,真正的殖民地,即歐洲移民占據的土地——加拿大、好望角和澳大利◎第648頁◎亞,都會獨立的;相反地,那些只是被征服的、由土著人居住的土地——印度、阿爾及利亞以及荷蘭、葡萄牙、西班牙的領地,無產階級不得不暫時接過來,並且盡快地引導它們走向獨立。這一過程究竟怎樣展開,還很難說。印度也許會,甚至很可能會鬧革命,既然爭取解放的無產階級不能進行殖民戰爭,那就必須容許它這樣做,那時自然不會沒有種種破壞。但是,這類事情恰恰是任何革命都免不了的。在其他地方,如阿爾及利亞和埃及,也可能發生同樣情況,這對我們來說當然是最好不過的事情。我們在自己家里將有足夠的工作要做。只要歐洲和北美一實行改造,就會產生巨大的力量和作出極好的榜樣,使各個半文明國家完全自動地跟著走,單是經濟上的需要就會促成這一點。至於這些國家要經過哪些社會和政治發展階段才能同樣達到社會主義的組織,我認為我們今天只能作一些相當空泛的假設。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勝利了的無產階級不能強迫他國人民接受任何替他們造福的辦法,否則就會斷送自己的勝利。當然,這決不排除各種各樣的自衛戰爭。
埃及的事件(注:指從1879年延續到1882年的埃及人民民族解放鬥爭的那些最後的事件,鬥爭的目的是反對已對埃及實行財政監督的英法資本家對埃及進行殖民掠奪。運動的導火線是英法代表以債權強國的身分於1878年進入埃及政府(當部長)。領導民族解放運動的是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的代表,和以曾經提出過“埃及是埃及人的”這一口號的阿拉比帕沙上校為首的進步軍官的代表。由於開羅衛戍部隊起義,埃及總督(執政者)被迫於1881年9月實行憲制;12月埃及召開了國會,在其中起主導作用的是1879年成立的“祖國黨”,它是那些對外國資本的把持感到不滿的自由派的地主和商人同依靠農民和小資產階級支持的、懷有愛國主義情緒的軍官和知識分子的聯盟。“祖國黨”的目的是要實現埃及獨立並在國內建立憲制。1882年2月,埃及組成了一個民族政府(阿拉比在政府中擔任陸軍部長),它開始解除外籍官員在埃及擔任的職務,並計劃實行民主改革。但是,1882年夏天,英國挑起了和埃及的沖突,開始了反對埃及的軍事行動,雖然埃及軍隊(在阿拉比率領下)和人民群眾進行了英勇抵抗,結果還是英國侵略者獲得了勝利。英國占領者在1882年9月占領開羅以後,對民族運動的參加者進行了野蠻的屠殺。埃及成了英國的殖民地。
馬克思在這里所講的抗議英國進攻埃及和炮轟亞歷山大里亞的公開集會,是蓋得派的中部聯合會在《公民報》編委昂·布里薩克、茹·蓋得和保·拉法格的參與下,於1882年7月底在巴黎組織的。蓋得派關於埃及問題的決議,向阿拉比帕沙和“祖國黨”表示敬意,認為他們無愧於自己承擔的偉大任務。——649。)是俄國外交制造的。讓格萊斯頓侵占埃及(埃及還遠未落入他的手中,他即使能夠得逞,也還遠不能保持住埃及),以便俄國占據亞美尼亞,按照格萊斯頓的說法,這樣做又可以把一個基督教國家從伊斯蘭教的壓迫下解放出來。在這件事上其余的一切都是幌子、托詞、借口。這種企圖是否會成功,很快就會見分曉。
熱情問好。
您的 弗·恩·◎第649頁◎
50.恩格斯致愛·伯恩施坦
1882年10月20日於倫敦親愛的伯恩施坦先生:
我早就想寫信告訴您法國的情況,但是一直到現在才動筆。也好,這樣倒可以一舉兩得了。
(1)聖艾蒂安。盡管有比利時人的好意勸告,不可避免的事還是發生了,互不相容的因素已經分開。(注:指1882年秋同時召開的兩個法國社會主義者代表大會:在聖艾蒂安召開的可能派代表大會和在羅阿納召開的蓋得派(馬克思派)代表大會。
1882年9月25日在聖艾蒂安召開的法國工人黨例行代表大會上,黨的右翼的擁護者(可能派)在代表資格證上耍盡種種詭計從而取得了多數,大會發生了分裂。馬克思派小組(蓋得派)退出大會,並於9月26日聚會於羅阿納,舉行了法國工人黨第六次代表大會。留在聖艾蒂安代表大會的可能派取消了由馬克思參加制定並在1880年11月勒阿弗爾代表大會上通過的黨的統一綱領,並且賦予一些區制定自己的競選綱領的權利。在聖艾蒂安代表大會所讚同的、作了根本修改的綱領導言中,用恩格斯的話說,“無產階級的階級性已經被拋棄”(見本卷第650頁)。代表大會把黨內馬克思派的領袖和積極活動家——蓋得、拉法格、馬薩爾、傑維爾、弗羅什和巴讚開除出黨,並確定了黨的新的名稱——革命社會主義者工人黨,即所謂可能派的黨。
1882年9月26日至10月1日在羅阿納舉行的馬克思派代表大會確認自己忠於1880年批準的馬克思主義的綱領,宣布它是黨的所有聯合會和小組統一的和必須遵守的綱領,肯定全國委員會背叛了黨的原則,剝奪它的權力並將其成員開除出黨。分裂的結果,法國工人黨(羅阿納代表大會保持了這個名稱)在為革命的馬克思主義綱領而進行的鬥爭中取得了勝利。雖然黨在人數上減少了,但在組織上鞏固了。國內大工業中心的工人和主要是分布在大工廠的巴黎無產階級的一些小組成了它的可靠的基礎。跟可能派走的是還受小資產階級思想影響的巴黎手工業工人,以及南部(馬賽)和西部(布列塔尼)小組(合作社派、工團派、蒲魯東派等等)。——650、652、653。)這是一件好事。起初,在工人黨創立的時候,必須容許所有接受綱領的人參加到黨里來;如果接受綱領的時候暗地里還有保留,這在以後是一定會表現出來的。在這里我們從來沒有被馬隆和布魯斯所迷惑。他們兩人都是在巴枯寧的陰謀學校里培養出來的;馬隆甚至是建立巴枯寧的秘密“同盟”(注:社會主義民主同盟是米·巴枯寧於1868年創建的。同盟的盟員宣布以無神論、階級平等和取消國家為自己的綱領。他們否認工人階級進行政治鬥爭的必要性。同盟的這種小資產階級無政府主義的綱領得到了意大利、瑞士和其他一些國家的工業不發達地區的支持。1869年同盟向總委員會申請加入國際。總委員會同意在解散同盟這個獨立組織的條件下接受同盟的那些支部。實際上,同盟盟員參加國際以後,仍在國際工人協會內部保持了自己的秘密組織,並以巴枯寧為首進行了反對總委員會的鬥爭。在巴黎公社被鎮壓以後,同盟反對國際的鬥爭更加激烈,那時巴枯寧及其擁護者特別激烈地反對無產階級專政和加強在民主集中制原則上建立的工人階級獨立政黨的思想。1872年9月國際工人協會海牙代表大會以絕大多數票通過了將同盟頭目巴枯寧和吉約姆開除出國際的決定。——594、608、650。)的共謀者(他是17個創始人之一)。但是,畢竟還應當給他們一個機會來表明,他們是否連同巴枯寧的理論一起放棄了巴枯寧的實踐。事情的進程表明,他們接受了綱領(同時歪曲了它,馬隆給它加進了許多壞的東西),不過暗中卻想推翻綱領。在蘭斯和巴黎開始的事情(注:指法國工人黨蘭斯代表大會關於黨綱的決定和巴黎中部聯合會聯盟代表大會的決定。
蘭斯代表大會於1881年10月30日至11月6日舉行。出席代表大會的代表有44名,其中絕大多數是馬隆和布魯斯的機會主義派別的走卒。代表大會批準了根據馬隆和布魯斯的創議而於1881年10月中旬成立的法國工人黨民族委員會。
在蘭斯代表大會上,馬隆和布魯斯力求通過自相矛盾的關於“最低綱領”的決定。代表大會認為這個綱領“不完全”符合“勞動者的意圖”,它實際上由於選區的每一個社會主義委員會都被賦予制定自己綱領的權利而被取消了。但是,另一方面,代表大會決定在新的綱領通過以前這個綱領仍然有效。這一決定旨在反對聯合在由茹爾·蓋得領導的《平等報》周圍的馬克思主義小組。機會主義一翼的首領進行反對馬克思主義綱領的鬥爭,指望迫使蓋得派首先公開起來反對他們,然後指責蓋得派搞分裂活動並把蓋得派作為分裂主義者開除出黨。
中央聯合同盟代表大會於1882年5月14—21日在巴黎舉行。出席代表大會的《平等報》代表被開除出黨。——650。),在聖艾蒂安完成了。綱領的無產階級的階級性已經被拋棄。1880年的共產主義的導言(注:恩格斯指的是馬克思在1880年起草、並由勒阿弗爾黨代表大會(1880年11月)通過的法國工人黨綱領的導言。由馬克思、恩格斯、蓋得和拉法格擬定的綱領的實踐部分雖被代表大會通過,但接受了馬隆提出的某些使綱領大為遜色的修正。——650。),已經被1866 年國際章程的導言所代替,而1866年的國際章程之所以不得不那麽一般地表述,正是因為法國的蒲魯東主義者非常落後,而又不能把他們屏除在外。綱領的正面要求都被取消了,因為每個地方組織有權為了任何一種它們隨意設定的特殊目的制定自己特有的綱領。這個所謂的聖艾蒂安黨,不僅不是工人黨,而且根本不是一個黨,因為它實際上沒有任何綱領:它至多只是一個馬隆—布魯斯黨。這兩◎第650頁◎個人能夠對舊綱領提出的最嚴厲的責難,就是這個綱領推出去的人比吸收進來的人還多。這一點現在已可以補救:蒲魯東主義者和激進派(注:激進派是19世紀80—90年代法國的一個議會黨團。它是從資產階級溫和共和派(“機會主義派”)的政黨中分裂出來的。這個黨團繼續堅持事實上已被共和派拋棄了的一系列資產階級民主要求:廢除參議院,教會和國家分離,實施累進所得稅,等等;它為了把大批選民吸引到自己這方面來,也要求限制工作日,頒發殘廢撫恤金和實行其他一些社會經濟性質的措施。克列孟梭是激進派的首領。1901年激進派在組織上形成為一個主要是代表中小資產階級利益的政黨。——651、734、736。)再也沒有理由留在黨外了,而如果事情照馬隆這一幫人所希望的那樣發展,那麽福爾馬爾所抱怨的“革命稀粥”(注:福爾馬爾在其《廢除非常法嗎?》一文的第二部分曾談到“反對派的和自由派的’稀粥’”。——651。)就會成為法國無產階級的正式說法。
在所有的羅曼語國家中(可能還有其他地方),對待代表大會的代表資格證向來很寬。這些代表資格證很多都是見不得陽光的。當這種事情還沒有做得太過分的時候,當這還只涉及次要問題的時候,其危害性還不那麽大。但是巴枯寧主義者把這種做法變成了(最初是在汝拉)常規,他們一貫地偽造代表資格證,企圖用這種辦法來竊取領導地位。現在在聖艾蒂安就是這樣。在籌備代表大會的時候,完全使用了巴枯寧的一整套舊策略,不惜采取撒謊、誹謗、搞陰謀詭計等一切手段。只有在這方面布魯斯才是能手。但是這些人忘記了,這在小的支部里和在汝拉這樣小的地區能夠得到成功,而在一個大國的真正的工人黨內就必然要使那些幹這種事情和耍這種手腕的人遭到毀滅。聖艾蒂安的表面的勝利不能長久保持下去,馬隆和布魯斯很快就會徹底完蛋。
看來任何大國的工人政黨,只有在內部鬥爭中才能發展起來,這是符合一般辯證發展規律的。德國黨就是在愛森納赫派和拉薩爾派(注:全德工人聯合會是1863年5月23日在萊比錫各工人團體代表大會上成立的德國工人的政治性組織。從成立時起,全德工人聯合會就處於力圖使工人運動按改良主義道路發展的拉薩爾及其追隨者的有力影響之下。故又稱拉薩爾派。聯合會把自己的宗旨限於爭取普選權的鬥爭和和平的議會活動。全德工人聯合會一方面否定工人階級的日常經濟鬥爭,同時卻主張建立由國家幫助的生產合作社,認為生產合作社是解決社會矛盾的基本手段。聯合會的拉薩爾主義領導在對外政策問題上采取民族主義的立場,讚同普魯士政府的反動政策和通過王朝戰爭自上而下地實現德國的統一。
隨著國際工人協會的成立,聯合會的拉薩爾主義領導的機會主義策略就成了在德國建立真正工人政黨的障礙。由於馬克思和恩格斯始終不渝地同拉薩爾主義進行鬥爭,到70年代初,先進的德國工人就拋棄了拉薩爾主義。1875年5月在哥達代表大會上,全德工人聯合會同愛森納赫派(見注519)實行合並。統一了的黨采用德國社會主義工人黨的名稱。
全德工人聯合會大會於1864年12月在杜塞爾多夫舉行。——568、582、616、651、687。)的鬥爭中變成了現在的樣子的,在這個鬥爭中連吵架本身也起了重要的作用。只是在被拉薩爾特意豢養起來充當其工具的一幫惡棍垮下來以後,合並才有可能,其實就在那時從我們這方面來說去謀取合並也是過於匆忙了。(注:指兩個德國工人黨——愛森納赫派和拉薩爾派的合並,合並是1875年5月22—27日在哥達的合並代表大會上實現的。
馬克思和恩格斯對兩個工人黨的合並抱肯定態度,但是同時他們認為,必須在原則上健康的基礎上,在理論問題和政治問題上不向已經在工人群眾中失去自己影響的拉薩爾派讓步的條件下,才能實行合並。馬克思和恩格斯對這個問題所持的共同意見反映在恩格斯1875年3月18—28日給奧·倍倍爾的信和馬克思1875年5月5日給威·白拉克的信以及馬克思寫的《哥達綱領批判》(見本選集第3卷第295—327頁)中。——651。)在法國,有些人雖然拋棄了巴枯寧的理論,卻繼續運用巴枯寧的鬥爭手段,同時還想為了自己的特殊目的而犧牲運動的階級性質,這些人也必須先垮下來,然後重談合並才有可能。在這種情況下宣傳合並就是十足的愚蠢。道◎第651頁◎德的說教對於反對目前情況下不可避免的幼稚病是沒有幫助的。
此外,甚至羅阿訥派也很需要經常的尖銳的批評。他們常常醉心於革命的詞句和軟弱無力的行動要求……
51.恩格斯致奧·倍倍爾 1882年10月28日於倫敦
……第二篇文章我相當匆忙地看了一遍,當時有兩三個人一直在旁邊談話,否則我就會從作者對革命的看法看出法國的影響,同時大概也就認清了我們的福爾馬爾。你在這方面的看法是完全正確的。(注:恩格斯指的是奧·倍倍爾的文章《廢除反社會黨人法嗎?》。這篇文章發表在1882年10月12日《社會民主黨人報》(見注294)第42號上,旨在批駁《社會民主黨人報》上發表並以單行本出版的福爾馬爾的兩篇文章。倍倍爾主要是對福爾馬爾的第二篇文章(見注518)進行了尖銳的批判,因為作者在那里號召采取暴動和建立黨的秘密組織的策略。倍倍爾譴責了這一策略,認為這對黨來說是不能容許的和極為有害的。他在1882年10月1日給恩格斯的信中說,像福爾馬爾這樣的文章所使用的不謹慎的腔調和語言,只會給黨的隊伍招致不必要的犧牲。——652。)“只是反動的一幫(注:拉薩爾關於”只是反動的一幫“的論點被載入由1875年5月哥達代表大會所通過的德國工人黨的綱領中。綱領寫道:”勞動的解放應當是工人階級的事情,對它說來,其他一切階級只是反動的一幫。“馬克思在《哥達綱領批判》中(見本選集第3卷第306—308頁)對這一拉薩爾主義論點進行了批判。——652。)”這種說法終於在長久期待之後被實現了。這邊是所有的正式黨派糾合在一起,那邊是我們社會主義者組成嚴整的隊伍;一場大決戰,一舉而全線勝利。實際上事情並不那麽簡單。剛剛相反,實際上,正如你也指出過的,革命是在絕大多數人民以及正式黨派聯合起來反對因此而被孤立了的政府並要推翻它的時候開始的;而且只有在那些還能繼續存在下來的正式黨派在相互鬥爭中一個促使一個和一個接著一個地垮台以後,只有在這以後,才會出現福爾馬爾所談的徹底分裂,與此同時,我們取得統治權的時機也就來臨了。假如我們和福爾馬爾一起立刻從革命的最後一舉開始革命,那對我們將是非常不利的……
在法國,早已預料到的分裂發生了。(注:指1882年秋同時召開的兩個法國社會主義者代表大會:在聖艾蒂安召開的可能派代表大會和在羅阿納召開的蓋得派(馬克思派)代表大會。
1882年9月25日在聖艾蒂安召開的法國工人黨例行代表大會上,黨的右翼的擁護者(可能派)在代表資格證上耍盡種種詭計從而取得了多數,大會發生了分裂。馬克思派小組(蓋得派)退出大會,並於9月26日聚會於羅阿納,舉行了法國工人黨第六次代表大會。留在聖艾蒂安代表大會的可能派取消了由馬克思參加制定並在1880年11月勒阿弗爾代表大會上通過的黨的統一綱領,並且賦予一些區制定自己的競選綱領的權利。在聖艾蒂安代表大會所讚同的、作了根本修改的綱領導言中,用恩格斯的話說,“無產階級的階級性已經被拋棄”(見本卷第650頁)。代表大會把黨內馬克思派的領袖和積極活動家——蓋得、拉法格、馬薩爾、傑維爾、弗羅什和巴讚開除出黨,並確定了黨的新的名稱——革命社會主義者工人黨,即所謂可能派的黨。
1882年9月26日至10月1日在羅阿納舉行的馬克思派代表大會確認自己忠於1880年批準的馬克思主義的綱領,宣布它是黨的所有聯合會和小組統一的和必須遵守的綱領,肯定全國委員會背叛了黨的原則,剝奪它的權力並將其成員開除出黨。分裂的結果,法國工人黨(羅阿納代表大會保持了這個名稱)在為革命的馬克思主義綱領而進行的鬥爭中取得了勝利。雖然黨在人數上減少了,但在組織上鞏固了。國內大工業中心的工人和主要是分布在大工廠的巴黎無產階級的一些小組成了它的可靠的基礎。跟可能派走的是還受小資產階級思想影響的巴黎手工業工人,以及南部(馬賽)和西部(布列塔尼)小組(合作社派、工團派、蒲魯東派等等)。——650、652、653。)在建立黨的時候,蓋得和拉法格同馬隆和布魯斯之間的最初的合作是不可避免的,但是馬克思和我從來沒有幻想這種合作能夠長期維持下去。爭論的問題完全是原則性的:是應當把鬥爭作為無產階級對資產階級的階級鬥爭來進行呢,還是應當像機會主義者(翻譯成社會主義者的語◎第652頁◎言就是:可能派)那樣,只要能獲得更多的選票和更多的“支持者”,就可以把運動的階級性和綱領都丟開不管?馬隆和布魯斯讚成後一種做法,從而犧牲了運動的無產階級的階級性,並且使分裂成為不可避免的事。這也好。無產階級的發展,無論在什麽地方總是在內部鬥爭中實現的,而現在第一次建立工人政黨的法國也不例外。在德國,我們已經走過了這種內部鬥爭(同拉薩爾派)的第一階段,其他階段還擺在我們面前。在可能團結一致的時候,團結一致是很好的,但還有高於團結一致的東西。誰要是像馬克思和我那樣,一生中對冒牌社會主義者所作的鬥爭比對其他任何人所作的鬥爭都多(因為我們把資產階級只當作一個階級來看待,幾乎從來沒有去和資產者個人交鋒),那他對爆發不可避免的鬥爭也就不會感到十分煩惱了……
52.恩格斯致愛·伯恩施坦 1882年11月28日於倫敦
……巴枯寧主義者也完全是這樣做的。據拉法格說,可能派只是在蒙馬特爾才真正有些勢力,並且在那里也組織得很好。
暫時處於少數——在組織上——而有正確的綱領,總比沒有綱領而只是表面上擁有一大批虛假的擁護者要強得多。我們一輩子都處於少數,我們覺得這樣也非常好。巴黎的組織數量不多(果真如此,我還遠不理解可能派為什麽不敢出席羅阿訥派舉行的關於兩個代表大會(注:指1882年秋同時召開的兩個法國社會主義者代表大會:在聖艾蒂安召開的可能派代表大會和在羅阿納召開的蓋得派(馬克思派)代表大會。
1882年9月25日在聖艾蒂安召開的法國工人黨例行代表大會上,黨的右翼的擁護者(可能派)在代表資格證上耍盡種種詭計從而取得了多數,大會發生了分裂。馬克思派小組(蓋得派)退出大會,並於9月26日聚會於羅阿納,舉行了法國工人黨第六次代表大會。留在聖艾蒂安代表大會的可能派取消了由馬克思參加制定並在1880年11月勒阿弗爾代表大會上通過的黨的統一綱領,並且賦予一些區制定自己的競選綱領的權利。在聖艾蒂安代表大會所讚同的、作了根本修改的綱領導言中,用恩格斯的話說,“無產階級的階級性已經被拋棄”(見本卷第650頁)。代表大會把黨內馬克思派的領袖和積極活動家——蓋得、拉法格、馬薩爾、傑維爾、弗羅什和巴讚開除出黨,並確定了黨的新的名稱——革命社會主義者工人黨,即所謂可能派的黨。
1882年9月26日至10月1日在羅阿納舉行的馬克思派代表大會確認自己忠於1880年批準的馬克思主義的綱領,宣布它是黨的所有聯合會和小組統一的和必須遵守的綱領,肯定全國委員會背叛了黨的原則,剝奪它的權力並將其成員開除出黨。分裂的結果,法國工人黨(羅阿納代表大會保持了這個名稱)在為革命的馬克思主義綱領而進行的鬥爭中取得了勝利。雖然黨在人數上減少了,但在組織上鞏固了。國內大工業中心的工人和主要是分布在大工廠的巴黎無產階級的一些小組成了它的可靠的基礎。跟可能派走的是還受小資產階級思想影響的巴黎手工業工人,以及南部(馬賽)和西部(布列塔尼)小組(合作社派、工團派、蒲魯東派等等)。——650、652、653。)的辯論會),這可以通過報刊的影響而兩倍三倍地得到彌補。
在這樣的情況下,您的巴黎記者們怎能認為聖艾蒂安派是“真◎第653頁◎正的工人政黨”,我真是無法理解。首先,這幫人根本不是什麽黨,更不是什麽工人政黨,就像此地的工人一樣。但是他們從骨子里就是激進資產階級政黨的尾巴,正像此地的工人已經完全變成的那樣。把他們維系在一起的唯一的東西,就是資產階級的激進主義,他們根本沒有工人的綱領。那些為激進派搜羅這類工人投票工具的工人領袖們的行為,在我看來,是直接的背叛……
1883年
53.恩格斯致愛·伯恩施坦
1883年3月1日於倫敦
……菲勒克就電工技術革命掀起了一陣喧嚷,卻絲毫不理解這件事的意義,這種喧嚷只不過是為他出版的小冊子做廣告。但是這件事實際上是一次巨大的革命。蒸汽機教我們把熱變成機械運動,而電的利用將為我們開辟一條道路,使一切形式的能——熱、機械運動、電、磁、光——互相轉化,並在工業中加以利用。循環完成了。德普勒的最新發現在於,能夠把高壓電流在能量損失較小的情況下通過普通電報線輸送到迄今連做夢也想不到的遠距離,並在那一端加以利用——這件事還只是處於萌芽狀態——,這一發現使工業徹底擺脫幾乎所有的地方條件的限制,並且使極遙遠的水力的利用成為可能,如果在最初它只是對城市有利,那麽到最後它將成為消除城鄉對立的最強有力的杠桿。但是非常明顯的是,生產力將因此得到大發展,以至於越來越不再需要資產階級的管理了。笨蛋菲勒克從這里只是看到了自己所喜愛的國有化的新論據:◎第654頁◎資產階級辦不到的事,應當由俾斯麥來做……
54.恩格斯致威·李卜克內西
1883年3月14日於倫敦
親愛的李卜克內西:
從我給倍倍爾夫人(這是我所知道的唯一通訊處)的電報里,你們大概已經知道,歐洲的社會主義革命黨遭受了多麽嚴重的損失。上星期五醫生——倫敦最好的醫生之一——還告訴我們,只要營養跟得上,維持住他的體力,他完全有希望恢覆得像以前那樣健康。而且正是從那時候起,他的胃口又開始好一些了。但是今天下午兩點多鐘我去的時候,看到全家都在掉淚,說他異常地虛弱;琳蘅叫我上樓去看他,說他處在半睡的狀態,當我上了樓的時候——此時她離開房間不過兩分鐘光景——他已完全睡著,但是長眠不醒了。19世紀下半葉最偉大的頭腦停止思考了。關於致死的直接原因,沒有醫生的意見我不好判斷;整個情況是這樣覆雜,以致醫生們要把它詳細寫出來,也要花費許多筆墨。然而,現在這畢竟已經不是那麽重要的了。最近六個星期以來,我飽受了驚恐,而我所能說的只是,在我看來,起初他的夫人去世,接著,在他非常危急的關頭燕妮(注:馬克思的大女兒。——編者注)又去世,這些都起了作用,加速了他的逝世。
雖然今天晚上我看到他仰臥在床上,面孔也永遠不動了,但是我仍然不能想象,這個天才的頭腦不再用他那強有力的思想來哺育兩個半球的無產階級運動了。我們之所以有今天的一切,都應當◎第655頁◎歸功於他;現代運動當前所取得的一切成就,都應歸功於他的理論的和實踐的活動;沒有他,我們至今還會在黑暗中徘徊。
你的 弗·恩格斯
馬克思和恩格斯 書信(之五)
55.恩格斯致菲·範派頓(注:恩格斯這封信是為了回答範派頓1883年4月2日來信而寫的;範派頓說,不久前舉行紀念馬克思的遊行時,約·莫斯特及其擁護者聲稱,似乎莫斯特個人同馬克思交往密切,曾在德國協助過《資本論》的通俗化工作,似乎馬克思讚揚了莫斯特所作的宣傳。恩格斯把自己的信用德文發表在1883年5月17日《社會民主黨人報》第21號《卡爾·馬克思的逝世》一文中(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第385—388頁),在這篇文章中,恩格斯還摘引了範派頓上述來信中的一段話。——656。)
1883年4月18日於倫敦
親愛的同志們:
你們在4月2日來信問我,卡爾·馬克思對無政府主義者,特別是對約翰·莫斯特抱什麽態度,我的答覆是簡短而明確的。
馬克思和我從1845年起就持有這樣的觀點:未來無產階級革命的最終結果之一,將是稱為國家的政治組織逐步解體直到最後消失。這個組織的主要目的,從來就是依靠武裝力量保證富有的少數人對勞動者多數的經濟壓迫。隨著富有的少數人的消失,武裝壓迫力量或國家權力的必要性也就消失。同時我們始終認為,為了達到未來社會革命的這一目的以及其他更重要得多的目的,工人階級應當首先掌握有組織的國家政權並依靠這個政權鎮壓資本家階級的反抗和按新的方式組織社會。這一點在1847年寫的《共產黨宣言》的第二章末尾已經闡明。
無政府主義者把事情顛倒過來了。他們宣稱,無產階級革命應當從廢除國家這種政治組織開始。但是,無產階級在取得勝利以後遇到的唯一現成的組織正是國家。這個國家或許需要作一些改變,才能完成自己的新職能。但是在這種時刻破壞它,就是破壞勝利了的無產階級能用來行使自己剛剛奪取的政權、鎮壓自己的資本家敵人和實行社會經濟革命的唯一機構,而不進行這種革命,整個勝◎第656頁◎利最後就一定歸於失敗,工人就會大批遭到屠殺,巴黎公社以後的情形就是這樣。
這種無政府主義的謬論從巴枯寧用現在的形式把它提出來的第一天起就遭到馬克思的反對,這難道還需要我特別證明嗎?國際工人協會的整個內部的歷史證實了這一點。從1867年開始,無政府主義者就企圖用各種最卑鄙的手段奪取國際的領導權;他們遇到的主要障礙就是馬克思。經過五年的鬥爭,終於在1872 年9月的海牙代表大會(注:恩格斯指1872年9月2—7日舉行的國際工人協會海牙代表大會。和過去歷次代表大會相比,海牙代表大會按其組成來說是最有代表性的大會。出席這次代表大會的有代表15個全國性組織的65名代表。馬克思和恩格斯親自領導了這次代表大會。在代表大會上,馬克思、恩格斯和他們的戰友們多年來為反對工人運動中的各種小資產階級宗派主義而進行的鬥爭勝利結束了。無政府主義者的分裂活動受到譴責,他們的領導者巴枯寧等被開除出國際。——618、620、657。)上把無政府主義者驅逐出國際;在驅逐無政府主義者這件事情上出力最大的就是馬克思。如果你們希望知道更詳細的情況,我們的老朋友、出席那次大會的代表,霍博肯的弗·阿·左爾格可以告訴你們……
56.恩格斯致愛·伯恩施坦
1883年8月27日於伊斯特本
……波拿巴式的君主政體(它的特點,馬克思和我分別在《霧月十八日》(注:馬克思《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見本選集第1卷第579—689頁。——編者注)和《論住宅問題》第二篇(注:見本選集第3卷第163—197頁。——編者注)以及其他地方闡述過)在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之間的階級鬥爭中所起的作用,同舊的專制君主政體在封建制度和資產階級之間的鬥爭中所起的作用相類似。但是,正像後一種鬥爭不能在舊的專制君主政體下而只能在立憲君主政體下(英國、1789—1792年和1815—1830年的法國)才能◎第657頁◎進行到底一樣,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之間的鬥爭也只有在共和政體下才能進行到底。因此,如果說,有利的條件和革命的經歷曾經幫助法國人打倒了波拿巴(注:拿破侖第三。——編者注),建立了資產階級共和國,那麽,同依然停滯在半封建主義和波拿巴主義的混合體中的我們相比,法國人有這樣一個優越性:他們擁有一定會把鬥爭進行到底的形式,而這種形式我們還有待於奪取。他們在政治上要比我們先進整整一個階段。因此,如果君主政體在法國覆辟,其結果必然是爭取恢覆資產階級共和國的鬥爭又出現在日程上;而共和國的繼續存在就意味著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之間直接的、非隱蔽的階級鬥爭將日益尖銳化,一直到發生危機。
在我們這里,革命的第一個直接結果,按其形式來說,同樣只能是而且必然是一個資產階級共和國。但是,它在這里只是一個短暫的過渡階段,因為我們很幸運,沒有一個純粹共和主義的資產階級政黨。這個也許是以進步黨(注:進步黨人是1861年6月成立的普魯士資產階級進步黨的代表。其著名人物有瓦爾德克、微耳和、舒爾采-德里奇、福爾肯貝克和霍維爾貝克。進步黨要求在普魯士領導下統一德國,召開全德議會,建立對眾議院負責的強有力的自由派內閣。由於害怕工人階級和仇視社會主義運動,進步黨在半專制的德國的條件下容忍了普魯士容克的統治。進步黨政治上的動搖反映了它所依靠的商業資產階級、小工業家和部分手工業者的不穩定性。1866年,進步黨分裂,其右翼組成了民族自由黨。——569、658、686。)為首的資產階級共和國,我們可以利用它首先來為革命的社會主義爭取廣大的工人群眾;這件事將在一兩年內完成,並將引起除我們以外還可能存在的一切中間黨派徹底衰退和自行瓦解。只有到那個時候,我們才能勝利地取得政權。
德國人的重大錯誤就在於把革命想象成一夜之間就能完成的事情。事實上,它是群眾在加速情況下的多年發展過程。任何一個一夜之間就完成的革命,或者只不過是推翻一個早已毫無希望的反動政權(1830年),或者直接導致預定目的的反面(1848年的法國)。 您的 弗·恩·◎第658頁◎
1884年
57.恩格斯致卡·考茨基 1884年2月4日於倫敦
親愛的考茨基:
郵班快停收了,匆忙寫幾行。
請您趕快告訴我,您對傑維爾的書(注:加·傑維爾《卡爾·馬克思的〈資本論〉》。——編者注)打算怎樣加工,是整章地保留,逐字逐句地翻譯呢,還是按我所建議的加以壓縮。只有等我知道了這一點,我才能夠向邁斯納征求意見,因為我得告訴他一個確定的消息。已經在巴黎給邁斯納定了一本;等書來的時候,您的回答大概也到了。
理論部分我很願意校訂,雖然我並不認為有必要這樣做。至於敘述部分,校訂沒有意義,因為您會避免傑維爾的錯誤。他的主要錯誤在於:他把馬克思認為只在一定條件下起作用的一些原理解釋成絕對的原理。傑維爾刪去了這些條件,因此那些原理看來就不正確了。
其余的問題過幾天再談。
您的 弗·恩·◎第659頁◎
58.恩格斯致卡·考茨基
1884年2月16日於倫敦
……如果有人肯花點力氣用爪哇(國家社會主義在這里極為盛行)的實例來說明猖獗一時的國家社會主義,那倒是一件好事。全部的材料都包括在莫尼律師著的《爪哇,或怎樣管理殖民地》(1861年倫敦版,共兩卷)這本書里。從這里可以看到,荷蘭人怎樣在古代公社共產主義的基礎上由國家組織生產,並且怎樣保證人們過一種他們所認為的非常舒適的生活;結果是:人民被保持在原始的愚昧階段上,而荷蘭的國庫卻每年得到7 000萬馬克的收入(現在大概還要多)。這種情況很有意思,而且很容易從中吸取有益的教訓。這也附帶證明了,那里的原始共產主義,像在印度和俄國一樣,今天正在給剝削和專制制度提供最好的、最廣闊的基礎(只要現代共產主義的因素不去震動這種原始共產主義),並且在現代社會條件下,它和瑞士各舊州(注:所謂各舊州是指瑞士的山區各州,這些州在13—14世紀是瑞士聯邦的基本核心。——660。)的獨立的馬爾克公社一樣,成為極其引人注目的(或者應當被克服或者應當得到進一步發展的)歷史遺跡。
在論述社會的原始狀況方面,現在有一本像達爾文的著作對於生物學那樣具有決定意義的書,這本書當然也是被馬克思發現的,這就是摩爾根的《古代社會》(1877年版)。馬克思談到過這本書,但是,當時我腦子里正裝著別的事情,而以後他也沒有再回頭研究;看來,他是很想回頭再研究的,因為根據他從該書中所作的十分詳細的摘錄(注:馬克思《摩爾根〈古代社會〉一書摘要》。——編者注)中可以看出,他自己曾打算把該書介紹◎第660頁◎給德國讀者。摩爾根在他自己的研究領域內獨立地重新發現了馬克思的唯物主義歷史觀,並且最後還對現代社會提出了直接的共產主義的要求。他根據野蠻人的、尤其是美洲印第安人的氏族組織,第一次充分地闡明了羅馬人和希臘人的氏族,從而為原始史奠定了牢固的基礎。假如我有時間,我倒想利用馬克思的劄記把這些材料加加工,為《社會民主黨人報》(注:《社會民主黨人報》是德國的一家周報,德國社會主義工人黨的中央機關報,在反社會黨人非常法生效期間,1879年9月至1888年9月在蘇黎世出版,1888年10月至1890年9月27日在倫敦出版;1879年至1880年該報的編輯是格·福爾馬爾,1881年至1890年編輯是愛·伯恩施坦;馬克思和在該報整個出版時期為該報撰稿的恩格斯,都積極幫助該報編輯部執行黨的無產階級路線,批評並糾正它的個別錯誤和動搖。——397、400、647、661、662。)的雜文欄或《新時代》(注:《新時代》是德國社會民主黨的理論雜志,1883年至1890年10月在斯圖加特每月出版一次,以後至1923年秋每周出版一次。雜志的編輯從1883年至1917年10月是卡·考茨基,從1917年10月至1923年秋是亨·庫諾。1885—1894年恩格斯在雜志上發表了許多文章,經常提出忠告來幫助雜志編輯部,並且不時地批評編輯部背離馬克思主義。從90年代後半期起,即在恩格斯逝世之後,雜志開始系統地刊登修正主義者的文章。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雜志采取中派立場,實際上支持社會沙文主義者。——4、424、661、662、728。)寫點東西,但是,目前不可能去考慮這一點(注:恩格斯利用馬克思的意見並且根據自己研究積累的許許多多和各種各樣的材料,在兩個月時間內(1884年3月底至5月底)寫了《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這部著作(見本卷第18—179頁)。恩格斯關於泰羅和拉伯克著作的批評性意見,見他為1891年出版的此著德文第4版所寫的序言(見本卷第4—17頁)。——661。)。泰勒、拉伯克及其同夥所搞的整個騙局,不管是內婚制、外婚制,還是其他各種荒誕無稽之談,現在都被徹底揭穿了。這些先生們在這里拚命抵制這本書,它是在美國印刷的,五個星期以前我就訂購了這本書,但收不到!雖然在扉頁上還印著一家倫敦書局作為共同出版者。
衷心問好。
您的 弗·恩·
59.恩格斯致愛·伯恩施坦(1884年3月24日)
1884年3月24日於倫敦
……關於三月的文章不管怎麽說還是很好的,主要點都強調得十分正確。刊登在下一號里的那篇論述人民黨員對農民進行說教的文章也很好,其中只是對民主這個“概念”的引證是糟糕的(注:恩格斯指的是《社會民主黨人報》(見注294)發表的兩篇文章:1884年3月13日第11號上作為社論刊載的愛·伯恩施坦的文章《紀念三月戰鬥》和1884年3月20日第12號上以《論人民黨的自然歷史》為題的社論。——661。)。這個概念每次都隨著人民的變化而變化(注:“民主”的原文是“Demokratie”,這個詞來源於希臘文,在德文中有“人民當權”的意思。——編者注),因此它沒有幫◎第661頁◎助我們前進一步。照我的意見,應當這樣說:無產階級為了奪取政權也需要民主的形式,然而對於無產階級來說,這種形式和一切政治形式一樣,只是一種手段。但是,如果在今天,有人要把民主看成目的,那他就必然要依靠農民和小資產者,也就是要依靠那些正在滅亡的階級,而這些階級只要想人為地保全自己,那他們對無產階級說來就是反動的。其次,不應該忘記,資產階級統治的徹底的形式正是民主共和國,雖然這種共和國由於無產階級已經達到的發展水平而面臨嚴重的危險,但是,像在法國和美國所表明的,它作為單純的資產階級統治,總還是可能的。可見,自由主義的“原則”作為“一定的、歷史地形成的”東西,實際上不過是一種不徹底的東西。自由主義的立憲君主政體是資產階級統治的適當形式,那是(1)在初期,當資產階級還沒有和專制君主政體徹底決裂的時候,(2)在後期,當無產階級已經使民主共和國面臨嚴重的危險的時候。不過無論如何,民主共和國畢竟是資產階級統治的最後形式:資產階級統治將在這種形式下走向滅亡。就此結束我的贅談……
60.恩格斯致愛·伯恩施坦 1884年6月5日於倫敦
親愛的愛德:
在海濱住了一個星期(注:1884年5月29日至6月4日,恩格斯在黑斯廷斯(英國南部海濱)德國民主派政論家西·波克罕家中作客。——662。)。右手食指割破,很厲害,所以寫得簡短而潦草。這樣一來,考茨基只好等一等了,因為《社會民主黨人報》(注:《社會民主黨人報》是德國的一家周報,德國社會主義工人黨的中央機關報,在反社會黨人非常法生效期間,1879年9月至1888年9月在蘇黎世出版,1888年10月至1890年9月27日在倫敦出版;1879年至1880年該報的編輯是格·福爾馬爾,1881年至1890年編輯是愛·伯恩施坦;馬克思和在該報整個出版時期為該報撰稿的恩格斯,都積極幫助該報編輯部執行黨的無產階級路線,批評並糾正它的個別錯誤和動搖。——397、400、647、661、662。)比《新時代》(注:《新時代》是德國社會民主黨的理論雜志,1883年至1890年10月在斯圖加特每月出版一次,以後至1923年秋每周出版一次。雜志的編輯從1883年至1917年10月是卡·考茨基,從1917年10月至1923年秋是亨·庫諾。1885—1894年恩格斯在雜志上發表了許多文章,經常提出忠告來幫助雜志編輯部,並且不時地批評編輯部背離馬克思主義。從90年代後半期起,即在恩格斯逝世之後,雜志開始系統地刊登修正主義者的文章。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雜志采取中派立場,實際上支持社會沙文主義者。——4、424、661、662、728。)更重要,況且後者的情況是這樣的:不論我是否參加意見,反正一樣。不過,考茨基的一切行動,就他告訴我的和就我對事態的判斷而言,我認為是完全正確的。(注:1884年5月29日考茨基和伯恩施坦寫信給恩格斯說,《新時代》(見注3)雜志編輯部內,考茨基同出版者狄茨及一批撰稿人之間存在意見分歧,因此暫時不要在該雜志上發表《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662。)◎第662頁◎
《社會民主黨人報》情況有些不同。自從抱怨派(注:抱怨派是1848—1849年德國革命期間民主共和派給資產階級立憲派起的綽號;恩格斯在這里把德國社會民主黨右翼的代表叫作抱怨派。——663。)先生們形式上聯合成一個政黨並在國會黨團中占了多數之後,自從他們意識到他們這種由於實施反社會黨人法(注:反社會黨人非常法是俾斯麥政府在帝國國會多數的支持下於1878年10月21日通過生效的一項法律,其目的在於反對社會主義運動和工人運動。這個法律將德國社會民主黨置於非法地位;黨的一切組織、群眾性的工人組織、社會主義的和工人的刊物都被禁止,社會主義著作被沒收,社會民主黨人遭到鎮壓。但是,社會民主黨在馬克思和恩格斯的積極幫助下戰勝了自己隊伍中的機會主義分子和極“左”分子,得以在非常法生效期間正確地把地下工作同利用合法機會結合起來,大大加強和擴大了自己在群眾中的影響。在群眾性工人運動的壓力下,非常法於1890年10月1日被廢除。恩格斯對這一法律的評論,見《俾斯麥和德國工人黨》一文(《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第308—310頁)。——402、647、663、686、692、693、707、712。)而取得的力量並利用這一力量之後,我認為,我們尤其必須竭盡全力守住我們掌握的一切陣地,而首先是守住其中最重要的陣地——《社會民主黨人報》。
這些人是靠反社會黨人法過日子的。假如明天能公開論戰,我主張立即出擊,那時他們馬上就會完蛋。但是目前任何的公開論戰都不可能,目前所有在德國出版的報刊都在他們手中,而且他們的人數(在“領袖”中間占多數)使他們有可能拚命造謠中傷,施展陰謀和暗中破壞,——我認為,在這樣的時候我們應當避免一切使他們有口實說我們搞分裂,即把分裂的罪名加在我們身上的行動。這是黨內鬥爭的常規,而現在比任何時候更應當遵循這一常規。若是分裂,我們應當繼續掌握老的黨,而他們或者退黨,或者被開除。
再來談談時機問題。現在一切都對他們有利。我們不能阻止他們分裂後在德國誣蔑和誹謗我們,不能阻止他們冒充群眾的代表(因為群眾真會選舉他們!)。我們手中只有《社會民主黨人報》和國外的報刊。他們的話能夠被人傾聽,而我們卻很難辦到。如果我們現在就造成分裂,那麽全體黨員群眾就會不無理由地說,黨費了很大力氣,冒著種種危險,剛剛在改組,而我們卻在這時候制造不和,瓦解黨。如果我們能夠避免這一情況,那麽我仍然認為,分裂應當推遲到在德國發生某種變化的時候,那時我們就會有較大的行動自由。
但如果分裂還是不能避免的話,那麽它決不應當帶有私人的性質,不應當成為個別人之間的爭吵(或某種可能被描繪成這類爭吵的東西),例如,你和斯圖加特分子之間的爭吵,而應當在某個十分明確的原則性問題上發生,也就是說,在當前應當由於綱領(注:指1875年5月在哥達召開的合並代表大會上通過的德國社會主義工人黨綱領。這個綱領中包含著一系列反科學的荒謬論點和對拉薩爾派的許多讓步。馬克思的《哥達綱領批判》,以及1875年3月18—28日恩格斯給奧·倍倍爾的信和1875年5月5日馬克思給威·白拉克的信(見本選集第3卷第295—327頁),都對這個略加修改便在代表大會上通過的綱領草案作了評述和分析批判。——663。)◎第663頁◎遭到破壞而發生。綱領是這樣地壞,你對它稍加研究就會發現,對你來說,那里有足夠的立腳點。況且,國會黨團是管不著綱領的。其次,分裂必須經過充分的準備,至少要使倍倍爾同意這樣做並立即跟我們一起走。第三,你自己應當弄清楚,分裂一旦發生,你打算怎麽辦和你能夠怎麽辦。如果讓《社會民主黨人報》落入這些人的手中,那就是在全世界面前敗壞德國黨的聲譽。
在這個問題上,再沒有什麽比急躁更壞的了;一時激動作出的決定在自己看來似乎總是非常高尚的和英雄主義的,但是通常會導致蠢舉,這一點我從千百次的親身經驗中知道得太清楚了。
總之:(1)分裂應當盡可能往後拖;(2)如果分裂不可避免的話,那就應當讓他們提出來;(3)同時作好一切準備;(4)至少要有倍倍爾,而且盡可能還要有李卜克內西,否則不采取任何行動,李卜克內西只要看到分裂不可避免,就會又轉變過來(也許,甚至會矯枉過正);(5) 不顧一切地竭盡全力守住《社會民主黨人報》這個陣地。我的意見就是這樣。
對待這些先生們的“傲慢態度”,你們完全可以以千百倍的傲慢回敬他們。你們本來是很會講話的,你們完全可以用相當尖刻和相當諷刺的話去對付這些蠢驢,以便消除他們的此類癖好。同這些不學無術而又自命不凡的人,沒有必要進行認真的爭論,而應當挖苦他們,用他們自己講過的話嘲弄他們等等。
同時你別忘了,我的手腳已經被我承擔的大量工作束縛住了,所以,如果發展到短兵相接的地步,我不會有時間像我希望的那樣參加進去。
我還想從你那里比較詳細地了解這些庸人不滿的是什麽和他們要求的是什麽,而不是對這些庸人的一般的怨言。你要記住,你同他們談判越久,他們向你提供的可用來指責他們自己的材料就◎第664頁◎越多!
請來信告訴我,我在和倍倍爾通信中關於這些問題可以談到什麽程度。我這幾天本應該給他寫信,但我想拖到星期一,本月9日;到時我可能接到你的回信。
問候考茨基。
你的 弗·恩·
61.恩格斯致愛·伯恩施坦
[1884年7月於倫敦]
……(注:信的開頭部分殘缺。——編者注)我硬著頭皮看了幾期《新世界》。(注:《新世界。大眾消遣畫報》是德國的社會主義雜志,1876年至1883年在萊比錫出版,後來在斯圖加特和漢堡出版到1919年;1876年至1880年威·李卜克內西任該雜志編輯;在70年代,恩格斯曾為該雜志撰稿。——665。)這個雜志無聊透了,沒法看下去。至於蓋澤爾先生,他的“科學”是碰不得的。一個人在如此低賤的雜志上炫耀他的科學,就證明他實際上什麽學問也沒有,何況他還一直把“bacillus”印成“Cholera—Baccillus”,好像這個詞是來源於bacca,而不是來源於baculus。而這個詞是任何一本拉丁文詞典里都有的。說什麽唯物主義同唯心主義一樣,二者都有片面性,應當結合為一個更高的統一體(注:布·蓋澤爾《地球的內部結構》。——編者注),這種說法是陳詞濫調,你不必去管它。至於無神論只是表示一種否定,這一點我們自己早在40年前駁斥哲學家們的時候就已經說過了,但是我們補充說:無神論單只是作為對宗教的否定,它始終要涉及宗教,沒有宗教,它本身也不存在,因此它本身還是一種宗教……◎第665頁◎
62.恩格斯致卡·考茨基(注:在這封信中恩格斯評論了考茨基駁施拉姆的文章。德國社會民主黨人,改良主義者卡·奧·施拉姆曾把他的《卡·考茨基和洛貝爾圖斯》一文的手稿送到《新時代》(見注3)雜志編輯部發表,他在該文內猛烈攻擊以前在該雜志發表的考茨基的一篇文章《洛貝爾圖斯的〈資本〉》。施拉姆的文章和考茨基的題為《答覆》的答辯文章,發表在1884年《新時代》雜志第11期上。——666。) 1884年9月20日於倫敦親愛的考茨基:
隨信將稿子掛號寄還。
你評洛貝爾圖斯的文章(注:卡·考茨基《洛貝爾圖斯的〈資本〉》。——編者注),有關經濟方面寫得很好;我又要指摘的地方是你在那些自己明知沒有把握的領域所下的不容爭辯的論斷,你這樣也就把弱點暴露給施拉姆,這個人是很會抓住這些弱點的。
這特別表現在對待“抽象”這個問題上,你的確過於一般地貶低“抽象”了。這里的區別在於:
馬克思把存在於事物和關系中的共同內容概括為它們的最一般的思維表現,所以他的抽象只是用思維形式反映出已存在於事物中的內容。
與此相反,洛貝爾圖斯給自己制造出一種或多或少是不完備的思維表現,並用這種概念來衡量事物,讓事物必須符合這種概念。他尋求事物和社會關系的真正的、永恒的內容,但是它們的內容實質上是暫時性的。這樣就有了真正的資本。這不是目前的資本,這不過是這個概念的不完備的體現。他不從目前的、唯一實際存在的資本里面得出資本概念,卻為了從今天的資本達到真正的資本,去求助於孤立的人們,詢問在他們的生產當中能體現為資本的是什麽。當然是單純的生產資料。這樣一來,就幹脆把真正的資◎第666頁◎本和根據不同情況有時是資本有時不是資本的生產資料混在一起。這樣一來,一切壞的特性,即一切真實的資本特性就都從資本中排除掉了。於是他就可以要求真實的資本必須符合這個概念,就是說,它只行使單純的社會生產資料的職能,拋棄一切使它成為資本的東西,然而它必須仍舊是資本,也正因為如此,它才成為真正的資本……
63.恩格斯致約·菲·貝克爾 1884年10月15日於倫敦
……你不必為我的健康擔心。我的病是局部的,雖然有時令人厭煩,但是對整個健康毫無影響,而且決不是什麽不治之癥;它最壞不過使我不適於服兵役,但是也許過幾年我還能夠騎馬。四個月以來,我不能動筆,但是我口述並幾近完成了《資本論》第二冊,還校訂了第一冊的英譯文(已譯完的那部分,占全書的3/8)。另外,我現在找到了一種藥。它使我的病好了一些,但願不久會進一步好轉。不幸的倒是,自從我們失掉了馬克思之後,我應該代替他。我一生所做的是我被指定做的事,就是拉第二小提琴,而且我想我做得還不錯。我高興我有像馬克思這樣出色的第一小提琴手。當現在突然要我在理論問題上代替馬克思的地位並且去拉第一小提琴時,就不免要出漏洞,這一點沒有人比我自己更強烈地感覺到。而且只有在時局變得更動蕩一些的時候,我們才會真正感受到失去馬克思是失去了什麽。我們之中沒有一個人像馬克思那樣高瞻遠矚,在應當迅速行動的時刻,他總是作出正確的決定,並立即切中要害。誠然,在風平浪靜的時期,有時事件證實正確的是我,而不是◎第667頁◎馬克思,但是在革命的時期,他的判斷幾乎是沒有錯誤的……
64.恩格斯致卡·考茨基
1884年11月8日於倫敦
……你看看多有趣。正是德國的工業落後,給我們事業的進展幫了大忙。英國和法國向大工業的過渡大體已經完成。無產階級所處的境況現在已經穩定;農業區和工業區,大工業和家庭工業已經分離,並且按現代工業所能容許的程度固定下來了。甚至每隔十年一次的周期性危機引起的波動,也已經成了習以為常的生存條件。工業變革時期出現的政治運動或直接社會主義運動(那時還不成熟)遭到了失敗,遺留下來的與其說是鼓舞,不如說是沮喪;資產階級的即資本主義的發展證明自己比革命的反抗更有力量;再要反對資本主義生產,就需要新的更強大的推動力,例如,英國失去它目前在世界市場上的統治地位或者法國發生某種特別的革命事件。
相反,德國大工業的發展在1848年才開始,這是那一年最可觀的遺產。工業變革仍然在繼續,而且是在極其不利的條件下繼續著。以小塊自由地產或租佃地產支撐的家庭工業,仍然在同機器和蒸汽抗爭;瀕於毀滅的小農抓住家庭工業作為最後的救命稻草;但是,剛剛被卷入工業,它又被機器和蒸汽壓下去。農業的輔助收入,自己種的馬鈴薯,成為資本家壓低工資最有力的工具;資本家現在把全部正常的剩余價值贈送給外國買主,只靠這種辦法才在世界市場上保持住競爭能力,他自己的全部利潤則通過降低正常工資來榨取。同時,由於大工業突飛猛進的發展,工業中心的整個生活◎第668頁◎條件發生了根本變化。這樣,整個德國(也許只有容克的東北地區除外)都卷入社會革命,小農被拉入工業,最守舊的地區也被卷進這個運動,因而整個德國的革命化比英國或法國徹底得多。而這場最終導致剝奪小農和手工業者的社會革命,又是發生在這樣的時候:恰好一個德國人——馬克思已經從理論上總結了英國和法國的實踐和理論發展史的成果,揭示了資本主義生產的全部本質,從而也揭示了它的最終歷史命運。這就給德國無產階級提供了它的先驅者英國人和法國人從來沒有過的綱領。一方面是更加深刻的社會變革,另一方面是人們更加心明眼亮,——這就是德國工人運動勢不可擋地發展的奧秘……
1885年
65.恩格斯致維·伊·查蘇利奇 1885年4月23日於倫敦
……首先,我再對您說一遍,得知在俄國青年中有一派人真誠地、無保留地接受了馬克思的偉大的經濟理論和歷史理論,並堅決地同他們前輩的一切無政府主義的和帶點泛斯拉夫主義的傳統決裂,我感到自豪。如果馬克思能夠多活幾年,那他本人也同樣會以此自豪的。這是一個對俄國革命運動的發展將會具有重大意義的進步。在我看來,馬克思的歷史理論是任何堅定不移和始終一貫的革命策略的基本條件;為了找到這種策略,需要的只是把這一理論應用於本國的經濟條件和政治條件。
但是,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了解這些條件;至於我,對俄國現◎第669頁◎狀知道得太少,不能冒昧地對那里在某一時期所應采取的策略的細節作出判斷。此外,對俄國革命派內部的秘密的事情,特別是近幾年的事情,我幾乎一無所知。我在民意黨人中的朋友從來沒有對我談過這類事情。而這是得出肯定意見的必不可少的條件。
我所知道的或者我自以為知道的俄國情況,使我產生如下的想法:這個國家正在接近它的1789年。革命一定會在某一時刻爆發;它每天都可能爆發。在這種情況下,這個國家就像一顆裝上炸藥的地雷,所差的就是點導火線了。從3 月13日(注:1881年3月13日,民意黨人根據“民意黨”執行委員會的決定,在彼得堡刺死了俄皇亞歷山大二世。——670。)以來更是如此。這是一種例外情況,在這種情況下,一小夥人就能制造出一場革命來,換句話說,只要輕輕一撞就能使處於極不穩定的平衡狀態(用普列漢諾夫的比喻來說(注:恩格斯指的是普列漢諾夫在他的著作《我們的意見分歧》中一再使用的說法,即俄國的公社關系處於不穩定的平衡狀態。——670。))的整個制度倒塌,只要采取一個本身是無足輕重的行動,就能釋放出一種接著便無法控制的爆炸力。如果說布朗基主義(幻想通過一個小小的密謀團體的活動來推翻整個社會)曾經有某種存在的理由的話,那這肯定是在彼得堡(注:草稿中這里刪去了:“我不說是在俄國,因為在遠離行政中心的省份,這樣的打擊是無法進行的。”——編者注)。只要火藥一點著,只要力量一釋放出來,只要人民的能量由位能變為動能(仍然是普列漢諾夫愛用的、而且用得很妙的比喻(注:指普列漢諾夫《我們的意見分歧》一書中以下的一段話:“我認為,俄國革命的位能是巨大的,不可戰勝的,如果說反動勢力日益擡頭,那只是因為我們不善於把這種位能變成動能。”——670。)),那麽,點燃導火線的人們就會被炸得粉身碎骨,因為這種爆炸力將比他們強一千倍,它將以經濟力和經濟阻力為轉移盡可能給自己尋找出路。
假定這些人設想能夠抓到政權,那有什麽關系呢?如果他們鑿穿堤壩引起決堤,那急流本身很快就會把他們的幻想沖得一幹二凈。但即使這種幻想偶然賦予他們更大的意志力,這有什麽值得抱怨的呢?那些自誇制造出革命的人,在革命的第二天總是看到,他◎第670頁◎們不知道他們做的是什麽,制造出的革命根本不像他們原來打算的那個樣子。這就是黑格爾所說的歷史的諷刺(注:恩格斯在這里引用了黑格爾《哲學史講演錄》第2卷中的說法。黑格爾在那里解釋“蘇格拉底式的諷刺”時作了如下評論:“所有的辯證法都承認應該承認的東西,好像真是如此似的,然後讓它的內部解體自行發展,——這可說是世界的普遍諷刺。”——671。),免遭這種諷刺的歷史活動家為數甚少。(注:草稿中這里刪去了:“也許我們大家的命運都會是這樣。”——編者注)您不妨看看違心的革命者俾斯麥,看看到頭來竟同自己所崇拜的沙皇(注:亞歷山大三世。——編者注)鬧得不可開交的格萊斯頓。
據我看來,最重要的是:在俄國能有一種推動力,能爆發革命。至於是這一派還是那一派發出信號,是在這面旗幟下還是那面旗幟下發生,我認為是無關緊要的。如果這是(注:草稿中這里刪去了:“貴族集團或交易所投機分子集團,好吧,歡迎!直到”。——編者注)一場宮廷革命,那它在第二天就會被一掃而光。在這個國家里,形勢這樣緊張,革命的因素積累到這樣的程度,廣大人民群眾的經濟狀況日益變得無法忍受,社會發展的各個階段——從原始公社到現代大工業和金融寡頭——都有其代表,所有這一切矛盾都被舉世無雙的專制制度用強力禁錮在一起,這種專制制度日益使那些體現了民族智慧和民族尊嚴的青年們忍無可忍了,——在這樣的國家里,如果1789年一開始,1793年很快就會跟著到來……
66.恩格斯致蓋·吉約姆-沙克
[1885年7月5日左右於倫敦]
……法國人在要求限制婦女勞動方面不像德國人那麽迫切,這是由於在法國,尤其是在巴黎,婦女的工廠勞動只起比較次要的◎第671頁◎作用。就我所知,在工資還根本沒有廢除以前,爭取男女同工同酬始終是所有社會主義者的要求。勞動婦女,由於她們的特殊生理機能,需要特別的保護,來對抗資本主義的剝削,我認為這是很明顯的。英國婦女界爭取婦女形式上的權利的先驅們,即主張讓婦女和男子受資本家同樣厲害的剝削的那些人,自己也多半同資本主義對男女勞動者的剝削有直接或間接的利害關系。我承認,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存在的最後年代里,我關心下一代人的健康更甚於關心兩性在形式上的絕對平等。我深信,只有在廢除了資本對男女雙方的剝削並把私人的家務勞動變成一種公共的行業以後,男女的真正平等才能實現。
67.恩格斯致敏·考茨基(注:這封信是對卡·考茨基的母親敏·考茨基1885年10月15日來信的覆信,敏·考茨基是1885年夏天在倫敦同恩格斯認識的。——672。)
1885年11月26日於倫敦
……《舊和新》(注:敏·考茨基的《舊和新》。——編者注)我已經看過了,衷心地感謝您寄給我這本書。您在這本書里對鹽場工人生活的描寫,就像在《斯蒂凡》(注:敏·考茨基的《格里蘭霍夫的斯蒂凡》。——編者注)里對農民生活的描寫一樣出色。對維也納社交界的描寫大部分也是很好的。維也納的確是唯一有社交界的德意志城市,柏林只有一些“固定的小圈子”,而更多是不固定的,因此,在那里只有描寫文人、官員和演員的那種小說才能找到地盤。在您的作品的這一部分里,情節的發展有的地方是否太急促了一些,您比我更能作出判斷;使我們的人得到這種印象的某些東西,在維也納可能是完全自然的,因◎第672頁◎為那里具有把南歐和東歐的各種因素混合在一起的獨特的國際性質。對於這兩種環境里的人物,我認為您都用您平素的鮮明的個性描寫手法刻畫出來了;每個人都是典型,但同時又是一定的單個人,正如老黑格爾所說的,是一個“這個”,而且應當是如此。但是,為了表示沒有偏頗,我還要找點毛病出來,在這里我來談談阿爾諾德。這個人確實太完美無缺了,如果他最終在一次山崩中死掉了,那麽,除非人們推說他不見容於這個世界,才能把這種情形同文學上的崇尚正義結合起來。可是,如果作者過分欣賞自己的主人公,那總是不好的,而據我看來,您在這方面也多少犯了這種毛病。愛莎即使已經被理想化了,但還保有一定的個性描寫,而在阿爾諾德身上,個性就更多地消融到原則里去了。
可是,產生這個缺陷的原因從小說本身就能感覺到。顯而易見,您認為需要在這本書里公開表明您的立場,在全世界面前證明您的信念。這您已經做了,已經是過去的事了,用不著再以這種形式重覆。我決不反對傾向詩本身。悲劇之父埃斯庫羅斯和喜劇之父阿里斯托芬都是有強烈傾向的詩人,但丁和塞萬提斯也不遜色;而席勒的《陰謀與愛情》的主要價值就在於它是德國第一部有政治傾向的戲劇。現代的那些寫出優秀小說的俄國人和挪威人全是有傾向的作家。可是我認為,傾向應當從場面和情節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而無需特別把它指點出來;同時我認為,作家不必把他所描寫的社會沖突的歷史的未來的解決辦法硬塞給讀者。此外,在當前條件下,小說主要是面向資產階級圈子里的讀者,即不直接屬於我們的人的那個圈子里的讀者,因此,如果一部具有社會主義傾向的小說,通過對現實關系的真實描寫,來打破關於這些關系的流行的傳統幻想,動搖資產階級世界的樂觀主義,不可避免地引起對於現存事物的永恒性的懷疑,那麽,即使作者沒有直接提出任何解決◎第673頁◎辦法,甚至有時並沒有明確地表明自己的立場,但我認為這部小說也完全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您對奧地利農民和維也納“社交界”的透徹了解以及您對他們的出色的生動描寫,表明在這方面的素材是很多的,而在《斯蒂凡》中您已證明您還善於用巧妙的諷刺處理您的主人公,這種諷刺顯示出作家能駕馭自己的作品……
1886年
68.恩格斯致奧·倍倍爾 1886年1月20—23日於倫敦
……至於我提的關於在國有土地上建立生產合作社的建議,它的唯一目的就是給當時讚成輪船公司津貼299的多數派指明一條出路,告訴他們怎樣才能不失體面地投票反對這個提案,走出他們已經陷入的死胡同。而在我看來,這個建議原則上是完全正確的。我同意,如果我們提出積極的東西,那我們應該只提可行的建議。但是,它們應該是實際上可行的,不管現政府會不會實行。我還走得更遠。如果我們提出導致資本主義生產崩潰的社會主義措施(如上所述),那只能是一些切實可行、但對現政府說來是不可行的措施。因為,這個政府會敗壞和糟踏任何類似的措施,政府實行這類措施僅僅是為了斷送它。而這個建議是任何一個容克的或資產階級的政府都不會實行的。給東部各省的農村無產階級指明道路,使他們本身走上一條他們能夠消滅容克和租佃者的剝削的道路——把恰恰是這樣一部分居民吸引到運動中來,這部分居民的被奴役和愚化,使得支撐整個普魯士的團隊能從他們中間得到兵◎第674頁◎員的補充,總之,要從內部,從根基上炸毀普魯士這樣的建議多數派是想不到的。只要那里還存在大土地所有制,這個措施我們無論如何必須堅持,而我們一旦掌握政權,我們自己就一定要付諸實施:把大地產轉交給(先是租給)在國家領導下獨立經營的合作社,這樣,國家仍然是土地的所有者。這個措施有一個很大的優點:它在實質上是切實可行的,但是除了我們黨以外,沒有一個黨會實行它,因而也沒有一個黨能破壞它。而僅僅這一個措施就能使普魯士完蛋,我們越早宣傳這個措施,對我們就越有利。
這件事無論同舒爾采-德里奇或是同拉薩爾都毫無共同之處。他們兩個人提出建立小合作社,一個是靠國家幫助,另一個是不靠國家幫助;但他們兩個人都認為,這些合作社不應占有現存的生產資料,而只是同現存的資本主義生產並列地建立新的合作生產。我的建議要求把合作社推行到現存的生產中去。正像巴黎公社要求工人按合作方式經營被工廠主關閉的工廠那樣,應該將土地交給合作社,否則土地會按照資本主義方式去經營。這是一個巨大的差別。至於在向完全的共產主義經濟過渡時,我們必須大規模地采用合作生產作為中間環節,這一點馬克思和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但事情必須這樣來處理,使社會(即首先是國家)保持對生產資料的所有權,這樣合作社的特殊利益就不可能壓過全社會的整個利益。至於德意志帝國沒有國有土地,那無關緊要:總是可以找到適當方式的,就像在波蘭問題的辯論過程中那樣,當時驅逐出境的事(注:指非德籍波蘭人被驅逐出普魯士東部各省一事。1885年11月26日波蘭黨團就此向帝國國會提出質詢,這個質詢得到社會民主黨人的支持。在1885年12月1日的帝國國會會議上,俾斯麥宣讀了威廉一世的通告,宣稱這個問題屬於普魯士政府的職權範圍,帝國國會不能討論。倍倍爾在同一天的會議上發言,闡述了社會民主黨黨團支持這個質詢的理由,並指出這個問題屬於國會的權限,必須進行討論等。最後帝國國會在1886年1月15—16日就此進行了一場辯論。——675。) 同帝國政府也並沒有直接的關系。
正因為政府決不可能接受這類東西,所以,提出我所建議的津貼來同輪船公司津貼相對抗是沒什麽危險的。如果政府能同意這一點,那你當然是正確的……◎第675頁◎
69.恩格斯致愛·皮斯(注:恩格斯的這封信是給費邊社的一個領導人愛·皮斯的回信的草稿。皮斯請求恩格斯為費邊社準備出版的小冊子《什麽是社會主義?》寫一篇文章,簡要地敘述一下社會主義者提出的經濟、社會和政治的基本要求。
費邊社是一批英國資產階級知識分子於1884年建立的改良主義組織。它的主要首領是悉·韋伯和比·韋伯。費邊社的名稱來自公元前3世紀的羅馬統帥費邊·馬克西姆的名字。這個統帥曾在同迦太基統帥漢尼拔的戰爭中采取待機策略,因而得到“孔克達特”(緩進者)的綽號。費邊社的成員主要是資產階級知識分子,他們反對馬克思關於無產階級階級鬥爭和社會主義革命的學說,鼓吹通過細微的改良來逐漸地改造社會,宣揚用所謂“地方公有社會主義”的辦法使資本主義過渡到社會主義。——676。)[草稿] 1886年1月27日[於倫敦]尊敬的先生:
對您昨天親切的便箋,很遺憾,我只得告訴您,我的時間現在已被無法拖延的工作完全占去,至少最近一年我無法承擔任何新的義務。
如上所述,我無需再申述其他理由,來說明為什麽我不能寫您所請求的文章。但是無論如何應當聲明,我所在的黨並沒有任何一勞永逸的現成方案。我們對未來非資本主義社會區別於現代社會的特征的看法,是從歷史事實和發展過程中得出的確切結論;不結合這些事實和過程去加以闡明,就沒有任何理論價值和實際價值。這些特征的經濟方面,我在自己的《歐根·杜林先生在科學中實行的變革》一書中曾試圖加以敘述和解釋,見該書第2版第253—271頁,轉載於我的著作《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的發展》第3版第28—48頁。(注:見本選集第3卷第617—634頁和740—760頁。——編者注)這樣一個無論是政治的還是非經濟的社會問題都根本未觸及的特殊的概述,我無法寫得更簡短。因此要為您寫600 字的提要,對我來說是一項力所不及的任務。
忠實於您的◎第676頁◎
70.恩格斯致弗·阿·左爾格
1886年11月29日於倫敦
……亨利·喬治的成就(注:1886年秋天,在準備紐約市政選舉期間,為了工人階級的統一的政治行動,建立了統一工人黨。建黨的倡導者是紐約的中央勞動聯合會,即1882年成立的該市工會的聯合組織。以紐約為榜樣,其他許多城市也建立了這樣的政黨。工人階級在新的工人黨領導下,在紐約、芝加哥和密爾沃基的選舉中獲得了重大的成就:統一工人黨提出的紐約市長候選人亨利·喬治得到全部選票的31%;在芝加哥,工人黨擁護者把一名參議員候選人和九名眾議員候選人選入了州的立法議會,工人黨的美國國會議員候選人僅以64票之差而未當選;在密爾沃基,工人黨一名候選人當選為市長,一名候選人當選為州的立法議會的參議員,六名候選人當選為眾議員,並有一名候選人當選為美國國會議員。——388、677。)當然已經暴露了一大堆騙局,我感到高興的是,我當時沒有在場。但是,盡管如此,那還是一個劃時代的日子。德國人一點不懂得把他們的理論變成推動美國群眾的杠桿;他們大部分連自己也不懂得這種理論,而用學理主義和教條主義的態度去對待它,認為只要把它背得爛熟,就足以滿足一切需要。對他們來說,這是教條,而不是行動的指南。此外,他們原則上是不學英語的。因此,美國的群眾不得不自找出路,看來他們首先在“勞動騎士”(注:“勞動騎士”即“勞動騎士團”的簡稱,是1869年在費城創建的美國工人組織,在1878年以前,是一個秘密團體,成員大部分是非熟練工人,其中包括許多黑人,它的目的是建立合作社和互助組織。騎士團雖曾參加工人階級的行動,但是,它的領導實際上反對工人參加政治鬥爭,主張階級合作,反對1886年全國性罷工,禁止它的成員參加罷工,盡管如此,騎士團的普通成員還是參加了罷工。此後,騎士團失去了它在工人群眾中的影響,到90年代末就瓦解了。——390、677、679。)里找到了這種出路,這一團體的混亂的原則和可笑的組織看來是同他們自己的混亂情況相適應的。但是根據我所聽到的一切來判斷,“勞動騎士”已經成了一種真正的力量,特別是在新英格蘭和西部地區,而且,由於資本家的瘋狂反對,這種力量將日益增大。我認為,必須在他們中間進行工作,在這批還完全可塑的群眾中培養一個核心,讓這一核心了解運動和運動的目的,從而在目前的“騎士團”必然發生分裂的時候能自然而然地把該團的領導權(至少是一部分領導權)抓到手中。“勞動騎士”的最大的弱點就是他們在政治上的中立態度,結果出現了鮑德利等人的十足的欺詐行為。可是這種中立態度的勢頭已經在11月選舉時期,特別是在紐約,由於群眾所采取的行動而被打掉。每一個新參加運動的國家所應采取的第一個重大步驟,始終是把工人組織成獨立的政黨,不管怎樣組織起來,只要它是一個真正的工人政黨就行。而這一步已比我們所預期的還要快得多地實現了,這是最主要的。這◎第677頁◎個黨的第一個綱領還是混亂的和極不完備的,它還打著亨·喬治的旗號,這都是不可避免的缺點,然而也是暫時的缺點。群眾需要有時間和機會來成長,而只要他們有了自己的運動——不管這種運動采取什麽形式,只要是他們自己的運動——,他們就會有這種機會,因為在這種運動中,他們將通過本身的錯誤、通過親身經歷的痛苦經驗而前進。
美國的運動正處於我們在1848年以前所處的那種階段上,那里真正有才智的人物首先應當起共產主義者同盟在1848年以前在各個工人聯合會中所起的那種作用。不同的是,在美國,這一切目前將進行得無比迅速;運動開展不過8個月,就能在選舉中取得那樣的成績,這簡直是聞所未聞的。而如果有做得不夠的地方,資產者就會去補做;全世界沒有哪一個地方的資產者像你們那里的資產者那樣無恥和專橫,你們那里的法官比起俾斯麥手下的那幫帝國訟棍來有過之而無不及。凡是資產者用這種手段進行鬥爭的地方,鬥爭很快就得到結局,如果我們在歐洲不加緊行動,那麽美國人很快就會超過我們。但是正好現在,你們那里加倍地需要有幾個我們方面的人,他們要在理論和久經考驗的策略方面毫不動搖,同時要能說英文和寫英文,因為美國人由於各種顯而易見的歷史原因在所有理論問題上都遠遠落後,他們雖然沒有從歐洲接受中世紀的制度,但是接受了大量中世紀的傳統、宗教、英國的普通(封建)法、迷信、降神術,總之,接受了過去對做生意並不直接有害而現在對愚化群眾則非常有用的各種荒唐的東西。如果那里存在著理論頭腦清醒的人,能預先告訴他們,自己的錯誤會造成什麽後果,能使他們弄清楚,任何一個運動,要是不始終把消滅雇傭勞動制作為最終目標,它就一定要走上歧途,遭到失敗,那麽,許多蠢事都可以避免,整個過程也將大大地縮短。可是,這必須按英國方式◎第678頁◎進行,德國的特點必須拋開,《社會主義者報》(注:《社會主義者報》是一家周報,北美社會主義工人黨機關報,1885—1892年在紐約用德文出版。——679。)的先生們未必能勝任這一工作,而《人民報》(注:《人民報》即《紐約人民報》,是美國的社會主義日報,1878—1932年在紐約用德文出版;90年代海·施留特爾曾為該報撰稿。——679。)的先生們也只是在做生意方面比他們聰明一點……
71.恩格斯致弗·凱利-威士涅
威茨基夫人 1886年12月28日於倫敦
……我的序言(注:見本卷第387—396頁。——編者注)當然將完全論述美國工人最近10個月來所取得的巨大進展,自然也要涉及亨·喬治和他的土地改革計劃。但是不能要求非常詳盡地談論這個問題。而且我並不認為這樣做的時機已經到了。使運動擴大、協調地發展,紮下根子並盡可能地包括整個美國無產階級,要比使它從一開始就按照理論上完全正確的路線出發和向前進展重要得多。要獲取明確的理論認識,最好的道路就是從本身的錯誤中學習,“吃一塹,長一智”。而對於整整一個大的階級來說,特別是對於像美國人這樣一個如此重視實踐而輕視理論的民族來說,別的道路是沒有的。最主要的是使工人階級作為階級來行動;一旦做到了這一步,他們就會很快找到正確的方向,而一切進行阻撓的人,不論是亨·喬治還是鮑德利,都將同他們自己的小宗派一起被拋棄。因此,我也認為“勞動騎士”(注:“勞動騎士”即“勞動騎士團”的簡稱,是1869年在費城創建的美國工人組織,在1878年以前,是一個秘密團體,成員大部分是非熟練工人,其中包括許多黑人,它的目的是建立合作社和互助組織。騎士團雖曾參加工人階級的行動,但是,它的領導實際上反對工人參加政治鬥爭,主張階級合作,反對1886年全國性罷工,禁止它的成員參加罷工,盡管如此,騎士團的普通成員還是參加了罷工。此後,騎士團失去了它在工人群眾中的影響,到90年代末就瓦解了。——390、677、679。)是運動中的一個極重要的因素,不應當從外面冷眼看待它,而要從內部使之革命化,而且我認為,那里的許多德國人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他們面臨一個強大而出色的、但不是由他們自己創造出來的運動時,竟企圖把他們那一套從外國輸入的、常常是沒有弄懂的理論◎第679頁◎變成一種“唯一能救世的教條”,並且和任何不接受這種教條的運動保持一個遙遠的距離。我們的理論不是教條,而是對包含著一連串互相銜接的階段的發展過程的闡明。希望美國人一開始行動就完全了解在比較老的工業國家里制定出來的理論,那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德國人所應當做的事情是,根據自己的理論去行動,——如果他們像我們在1845年和1848年那樣懂得理論的話——,參加工人階級的一切真正的普遍的運動,接受運動的實際出發點,並通過下列辦法逐步地把運動提到理論高度:指出所犯的每一個錯誤、遭到的每一次失敗都是原來綱領中的各種錯誤的理論觀點的必然結果。用《共產黨宣言》里的話來說,就是他們應當在當前的運動中代表運動的未來(注:見本選集第1卷第306頁。——編者注)。可是,首先要讓運動有鞏固自己的時間,不要硬把別人在開始時還不能正確了解、但很快就會學會的一些東西灌輸給別人,從而使初期不可避免的混亂現象變本加厲。一二百萬工人在明年11月投票擁護真正的工人政黨,在目前來說,要比十萬人投票擁護一個在教條上十全十美的綱領更有價值得多。一旦運動向前發展,馬上要作的第一個嘗試,就是要在全國規模上把卷入運動的群眾聯合起來,從而使所有的人——喬治的擁護者、“勞動騎士”、工聯主義者以及所有其他人都處於面對面的地位。如果我們的德國朋友們到那時把這個國家的語言學得很好,能夠參加討論,那時他們就能批評別人的觀點,通過揭發各種立場的內在矛盾,逐步地使這些人了解他們本身所處的實際地位,即資本和雇傭勞動的相互關系給他們造成的地位。可是,任何可能拖延或阻撓工人政黨在全國範圍內鞏固起來(不管根據什麽樣的綱領)的舉動,我都認為是個大錯誤,因此,我認為全面而詳盡地談◎第680頁◎論亨·喬治或“勞動騎士”的時機尚未到來……
1887年
72.恩格斯致弗·凱利-威士涅
威茨基夫人 1887年1月27日[於倫敦]
……美國的運動,我認為正是目前從大洋的這一邊看得最清楚。在當地,個人之間的糾紛和地方上的爭論必然要使運動大為失色。真正能夠阻礙運動向前發展的唯一東西,就是這些分歧的加劇並從而導致宗派的形式。在某種程度上說,這種情形將是不可避免的,但是越少越好。而德國人尤其應當提防這一點。我們的理論是發展著的理論,而不是必須背得爛熟並機械地加以重覆的教條。越少從外面把這種理論硬灌輸給美國人,而越多由他們通過自己親身的經驗(在德國人的幫助下)去檢驗它,它就越會深入他們的心坎。當我們在1848年春天回到德國的時候,我們參加了民主政黨,因為這是唯一能引起工人階級注意的手段;我們是該政黨的最先進的一翼,但畢竟是它的一翼。當馬克思創立國際的時候,他草擬的總章程使當時一切無產階級社會主義者——蒲魯東分子、皮埃爾·勒魯分子、甚至英國工聯中比較先進的部分都可以參加國際;就是由於這種廣泛性,國際才成為它當時的那個樣子,即成為逐步融解和吸收除無政府主義者外的各個比較小的宗派的一種工具,無政府主義者在各個國家里的突然出現不過是公社失敗以後資產階級的極端反動的結果,因此我們可以泰然地讓他們壽終正寢,事實上也已經是這樣了。如果我們在1864—1873年間堅持只和那些◎第681頁◎公開承認我們綱領的人合作,那我們今天會處於什麽境地呢?我認為,我們的全部實踐已經證明,可以在工人階級普遍性的運動的各個階段上同它進行合作,而無需放棄或隱瞞我們自己的獨特立場甚至組織;我擔心的是,如果在美國的德國人選擇另一條道路,那他們要犯大錯誤……
1888年
73.恩格斯致瑪·哈克奈斯
[1888年4月初於倫敦]
尊貴的哈克奈斯女士:
多謝您通過維澤泰利出版公司把您的《城市姑娘》轉給我。我無比愉快地和急切地讀完了它。的確,正像我的朋友、您的譯者艾希霍夫所說的,它是一件小小的藝術品。他還說——您聽了一定會滿意的——,他幾乎不得不逐字逐句地翻譯,因為任何省略或試圖改動都只能損害原作的價值。
您的小說,除了它的現實主義的真實性以外,給我的印象最深的是它表現了真正藝術家的勇氣。這種勇氣不僅表現在您敢於冒犯傲慢的庸人們而對救世軍(注:救世軍是英國的宗教慈善組織,1865年由傳教士威·布斯創立。該組織的活動後來擴展到其他國家(1880年按軍隊編制改組後開始采用這個名稱)。在資產階級的大力支持下,該組織進行廣泛的宗教活動,建立了一整套慈善機構。——682。)所作的處理上,這些庸人也許從您的小說里才第一次知道救世軍為什麽竟對人民群眾發生這樣大的影響;而且還主要表現在您把無產階級姑娘被資產階級男人所勾引這樣一個老而又老的故事作為全書的中心時所使用的樸實無華的手法。平庸的作家會覺得需要用一大堆生造的情節和曲意的修飾來掩蓋這種他們認為是平凡的結構,然而他們終究還是逃不脫◎第682頁◎被人看穿的命運。您覺得您有把握敘述一個老故事,因為您如實地敘述了它,使它變成新故事。
您的阿瑟·格蘭特先生是一個傑作。
如果我要提出什麽批評的話,那就是,您的小說也許還不夠現實主義。據我看來,現實主義的意思是,除細節的真實外,還要真實地再現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您的人物,就他們本身而言,是夠典型的;但是環繞著這些人物並促使他們行動的環境,也許就不是那樣典型了。在《城市姑娘》里,工人階級是以消極群眾的形象出現的,他們無力自助,甚至沒有試圖作出自助的努力。想使這樣的工人階級擺脫其貧困而麻木的處境的一切企圖都來自外面,來自上面。如果這是對1800年前後或1810年前後,即聖西門和羅伯特·歐文的時代的恰如其分的描寫,那麽,在1887年,在一個有幸參加了戰鬥無產階級的大部分鬥爭差不多50年之久的人看來,就不可能是恰如其分的了。工人階級對他們四周的壓迫環境所進行的叛逆的反抗,他們為恢覆自己做人的地位所作的極度的努力——半自覺的或自覺的,都屬於歷史,因而也應當有權在現實主義領域內要求占有一席之地。
我決不是責備您沒有寫出一部直截了當的社會主義的小說,一部像我們德國人所說的“傾向性小說”,來鼓吹作者的社會觀點和政治觀點。我決不是這個意思。作者的見解越隱蔽,對藝術作品來說就越好。我所指的現實主義甚至可以不顧作者的見解而表露出來。讓我舉一個例子。巴爾紮克,我認為他是比過去、現在和未來的一切左拉都要偉大得多的現實主義大師,他在《人間喜劇》里給我們提供了一部法國“社會”,特別是巴黎“上流社會”的卓越的現實主義歷史,他用編年史的方式幾乎逐年地把上升的資產階級在1816—1848年這一時期對貴族社會日甚一日的沖擊描寫出來,◎第683頁◎這一貴族社會是在1815年以後又重整旗鼓的,並盡力重新恢覆舊日法國生活方式的標準。他描寫了這個在他看來是模範社會的最後殘余怎樣在庸俗的、滿身銅臭的暴發戶的逼攻之下逐漸屈服,或者被這種暴發戶所肢解;他描寫了貴婦人(她們在婚姻上的不忠只不過是維護自己的一種方式,這和她們嫁人的方式是完全相適應的)怎樣讓位給為了金錢或衣著而給自己丈夫戴綠帽子的資產階級婦女。圍繞著這幅中心圖畫,他匯集了法國社會的全部歷史,我從這里,甚至在經濟細節方面(諸如革命以後動產和不動產的重新分配)所學到的東西,也要比從當時所有職業的史學家、經濟學家和統計學家那里學到的全部東西還要多。不錯,巴爾紮克在政治上是一個正統派(注:指19世紀上半葉法國資產階級的兩個保皇黨——正統派和奧爾良派。
正統派是法國於1792年被推翻的,代表世襲大地主利益的波旁王朝長系的擁護者。在1830年,該王朝第二次被推翻以後,正統派就組成了政黨。
奧爾良派是金融貴族的大資產階級的保皇黨,是1830年七月革命到1848年革命這段時期執政的波旁王朝幼系、奧爾良公爵的擁護者。
在第二共和國時期(1848—1851年),兩個保皇集團成為聯合起來的保守的“秩序黨”的核心。——513、684。);他的偉大作品是對上流社會無可阻擋的崩潰的一曲無盡的挽歌;他對注定要滅亡的那個階級寄予了全部的同情。但是,盡管如此,當他讓他所深切同情的那些貴族男女行動的時候,恰恰是這個時候,他的嘲笑空前尖刻,他的諷刺空前辛辣。而他經常毫不掩飾地讚賞的人物,卻正是他政治上的死對頭,聖瑪麗修道院的共和黨英雄們(注:恩格斯這里指的是1832年6月5—6日的巴黎起義,參加起義準備工作的有共和黨左翼和一些秘密革命團體;拉馬克將軍的出殯是起義的導火線。參加起義的工人構築了街壘,異常英勇頑強地進行了保衛戰。有一個街壘構築在聖瑪麗修道院原來所在的聖馬丁街。這個街壘是最後陷落的街壘之一。巴爾紮克在長篇小說《失去的幻想》和中篇小說《卡金尼揚公爵夫人的秘密》中描繪了“在聖瑪麗修道院墻下陣亡”的共和黨人米·克萊蒂安。巴爾紮克稱他為“能夠改變社會面貌的偉大的政治家”。——684。),這些人在那時(1830—1836年)的確是人民群眾的代表。這樣,巴爾紮克就不得不違反自己的階級同情和政治偏見而行動;他看到了他心愛的貴族們滅亡的必然性,從而把他們描寫成不配有更好命運的人;他在當時唯一能找到未來的真正的人的地方看到了這樣的人,——這一切我認為是現實主義的最偉大勝利之一,是老巴爾紮克最重大的特點之一。
為了替您辯護,我必須承認,在文明世界里,任何地方的工人群眾都不像倫敦東頭(注:倫敦東頭是無產階級和貧民的居住區。——編者注)的工人群眾那樣不積極地反抗,那樣消極地屈服於命運,那樣遲鈍。而且我怎麽能知道:您是否有非常充分◎第684頁◎的理由這一次先描寫工人階級生活的消極面,而在另一本書中再描寫積極面呢?
1889年
74.恩格斯致格·特里爾 1889年12月18日於倫敦
親愛的特里爾先生:
衷心地感謝您8日的有趣來信。
如果要我對最近在哥本哈根演出的大型政治歷史劇(注:恩格斯指的是1876年成立的丹麥社會民主工黨的改良主義多數派和以特里爾及尼·彼得遜為首的革命派之間的鬥爭。聚集在《工人報》周圍的“革命派”反對該黨機會主義派的改良政策,為把該黨改變為無產階級的政黨而鬥爭;1889年中央理事會把特里爾和彼得遜開除出黨。革命少數派於是成立了自己的組織,但是由於領導人的宗派錯誤這個組織未能發展成為群眾性無產階級政黨。——685。)(您成了它的犧牲品)發表意見,那麽,我就從和您的意見不同的一點開始吧。
您原則上拒絕同其他政黨采取任何共同行動,甚至是暫時的共同行動。即使我不絕對拒絕在采取共同行動比較有利或害處最小的情況下采取這種手段,我仍不失為一個革命者。
無產階級不通過暴力革命就不可能奪取自己的政治統治,即通往新社會的唯一大門,在這一點上,我們的意見是一致的。要使無產階級在決定關頭強大到足以取得勝利,無產階級必須(馬克思和我從1847年以來就堅持這種立場)組成一個不同於其他所有政黨並與它們對立的特殊政黨,一個自覺的階級政黨。
可是,這並不是說,這一政黨不能暫時利用其他政黨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同樣也不是說,它不能暫時支持其他政黨去實現或是直接有利於無產階級的、或是朝著經濟發展或政治自由方向前進一步的措施。在德國誰真正為廢除長子繼承權和其他封建殘余而鬥◎第685頁◎爭,為廢除官僚制度和保護關稅制度而鬥爭,為廢除反社會黨人法(注:反社會黨人非常法是俾斯麥政府在帝國國會多數的支持下於1878年10月21日通過生效的一項法律,其目的在於反對社會主義運動和工人運動。這個法律將德國社會民主黨置於非法地位;黨的一切組織、群眾性的工人組織、社會主義的和工人的刊物都被禁止,社會主義著作被沒收,社會民主黨人遭到鎮壓。但是,社會民主黨在馬克思和恩格斯的積極幫助下戰勝了自己隊伍中的機會主義分子和極“左”分子,得以在非常法生效期間正確地把地下工作同利用合法機會結合起來,大大加強和擴大了自己在群眾中的影響。在群眾性工人運動的壓力下,非常法於1890年10月1日被廢除。恩格斯對這一法律的評論,見《俾斯麥和德國工人黨》一文(《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第308—310頁)。——402、647、663、686、692、693、707、712。)和對集會結社權的限制而鬥爭,那我就會支持誰。如果我們德國的進步黨(注:進步黨人是1861年6月成立的普魯士資產階級進步黨的代表。其著名人物有瓦爾德克、微耳和、舒爾采-德里奇、福爾肯貝克和霍維爾貝克。進步黨要求在普魯士領導下統一德國,召開全德議會,建立對眾議院負責的強有力的自由派內閣。由於害怕工人階級和仇視社會主義運動,進步黨在半專制的德國的條件下容忍了普魯士容克的統治。進步黨政治上的動搖反映了它所依靠的商業資產階級、小工業家和部分手工業者的不穩定性。1866年,進步黨分裂,其右翼組成了民族自由黨。——569、658、686。)或者你們丹麥的農民黨(注:農民黨(左派黨)是1870年建立的丹麥資產階級自由派政黨。在20世紀,該黨代表大地主、中等地主和一部分城市資產階級的利益。——686。)是真正激進的資產階級政黨,而不僅僅是一些一受到俾斯麥或埃斯特魯普的威脅就溜之大吉的可憐的說大話的英雄,那麽,我決不會無條件地反對同他們一起采取任何暫時的共同行動,來達到特定的目的。當我們的議員投票讚成(他們不得不經常這樣做)由另一方提出的建議時,這也就是一種共同行動。可是,我只是在下列情況下才讚成這樣做:對我們的直接的好處或對國家的朝著經濟革命和政治革命的方向前進的歷史發展的好處是無可爭辯的、值得爭取的。而所有這一切又必須以黨的無產階級性質不致因此發生問題為前提。對我來說,這是絕對的界限。您在1847年的《共產黨宣言》中就可以看到對這種政策的闡明,我們在1848年,在國際中,到處都遵循了這種政策。
我把道德問題拋開不說——這里不是談這一點的地方,所以我把它撇在一邊,——對於作為革命者的我來說,一切達到目的的手段都是可以使用的,不論是最強制的,或者是看起來最溫和的。
這種政策要求洞察力和堅強意志,但是什麽政策不要求這些呢?無政府主義者們和朋友莫里斯說:它使我們有腐化的危險。是啊,如果工人階級是一群傻瓜、懦夫和幹脆賣身投靠的無賴,那我們最好馬上卷起鋪蓋回家,那無產階級和我們大家就在政治舞台上毫無作為了。和其他一切政黨一樣,無產階級將從沒有人能使它完全避免的錯誤中最快地取得教訓。
因此,在我看來,您把首先純屬策略的問題提高到原則問題,這是不正確的。而我認為這里原本只是策略問題。但是策略的錯誤在一定情況下也能夠導致破壞原則。◎第686頁◎
但是在這方面,據我判斷,您反對中央理事會的策略是正確的。丹麥左派黨(注:即農民黨。——編者注)多年來充當反對派,表演著這一出有失體面的喜劇,不遺余力地一再在全世界面前顯示本身的軟弱無力。它早已放過拿起武器來懲罰憲法的破壞者(注:指1875年開始的丹麥的憲法沖突。沖突的實質是組成議會多數派的農民黨力圖在憲法上限制國王的權力。組成政府的民族自由黨人和議會多數派之間最尖銳的沖突發生在財政問題上。丹麥議會以憲法第49條關於未經議會決定不得征收任何稅款為根據,從1877年起經常否定政府提出的預算。針對這種情況,政府便實行臨時預算等等,廣義解釋憲法第25條,這一條授權國王必要時得以頒布臨時法律。沖突一直繼續到政府和自由主義反對派在1894年達成協議為止。——687。)的機會(如果曾經有過的話),並且可以看到,這個左派黨的越來越大的部分力求同埃斯特魯普和好。我覺得,一個真正的無產階級政黨不能同這種黨共同行動,否則長此下去就要喪失其工人政黨的階級性。所以,您反對這一政策,強調運動的階級性,我只能表示同意。
至於說到中央理事會對您和您的朋友們采取的行動方式,那麽在1840 —1851年期間的秘密團體中確實發生過這種不分青紅皂白地開除反對派出黨的現象,而秘密組織這樣做是不可避免的。其次,英國憲章派中物質力量派(注:物質力量派是憲章運動兩個派別中一派的通稱。和道義力量派相反,物質力量派運用革命的鬥爭方法,主張憲章運動的獨立性,防止憲章運動服從於資產階級激進派的危險。這一派的領導者是奧康瑙爾、哈尼、瓊斯等人。——687。)在奧康瑙爾獨裁時期也相當經常地采取這種做法。但是,憲章派正像其名稱所表明的,是一個直接為進攻而組織起來的政黨,所以他們服從獨裁,而開除則是一種軍事措施。相反,在和平時期我只知道約·巴·馮·施韋澤那個“嚴格的組織”的拉薩爾派有過類似的專橫行為。馮·施韋澤由於同柏林的警察有著可疑的聯系而有必要這樣做,其結果只是加速了全德工人聯合會(注:全德工人聯合會是1863年5月23日在萊比錫各工人團體代表大會上成立的德國工人的政治性組織。從成立時起,全德工人聯合會就處於力圖使工人運動按改良主義道路發展的拉薩爾及其追隨者的有力影響之下。故又稱拉薩爾派。聯合會把自己的宗旨限於爭取普選權的鬥爭和和平的議會活動。全德工人聯合會一方面否定工人階級的日常經濟鬥爭,同時卻主張建立由國家幫助的生產合作社,認為生產合作社是解決社會矛盾的基本手段。聯合會的拉薩爾主義領導在對外政策問題上采取民族主義的立場,讚同普魯士政府的反動政策和通過王朝戰爭自上而下地實現德國的統一。
隨著國際工人協會的成立,聯合會的拉薩爾主義領導的機會主義策略就成了在德國建立真正工人政黨的障礙。由於馬克思和恩格斯始終不渝地同拉薩爾主義進行鬥爭,到70年代初,先進的德國工人就拋棄了拉薩爾主義。1875年5月在哥達代表大會上,全德工人聯合會同愛森納赫派(見注519)實行合並。統一了的黨采用德國社會主義工人黨的名稱。
全德工人聯合會大會於1864年12月在杜塞爾多夫舉行。——568、582、616、651、687。)的瓦解。任何現有的社會主義工人政黨,在美國羅森堡先生自己幸運地退出(注:指北美社會主義工人黨執行委員會成員的變動,這些變動發生於1889年9月,反映了黨內不同派別的鬥爭。執行委員會的領導中去掉了羅森堡、欣策、騷特和葛利克,選進了舍維奇、賴默、易卜生和普拉斯特。這就導致了黨的分裂,例如9月底和10月12日在芝加哥分別召開了兩個單獨的代表大會,就是這種分裂的表現。由聚集在《紐約人民報》周圍的黨員召開的10月12日的代表大會,通過了反映黨的先進一翼的觀點的新黨綱。——687。)以後,當然未必會想到按照丹麥的方式對付自己隊伍中產生的反對派。每一個黨的生存和發展通常伴隨著黨內的較為溫和的派別和較為極端的派別的發展和相互鬥爭,誰如果不由分說地開除極端派,那只會促進這個派別的增長。工人運動的基礎是最尖銳地批評現存社會,批評是工人運動生命的要素,工人運動本身怎麽能逃避批評,禁止爭論呢?難道我們◎第687頁◎要求別人給自己以言論自由,僅僅是為了在我們自己隊伍中又消滅言論自由嗎?
如果您希望全文發表這封信,我絲毫不反對。
忠實於您的
75.恩格斯致保·恩斯特(注:鑒於1890年9月16日《人民呼聲報》上發表了恩斯特的文章,他歪曲恩格斯的意見,企圖把恩格斯說成和“青年派”持有一致的觀點,恩格斯寫了《答保爾·恩斯特先生》一文(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2卷第93—99頁),其中附有恩格斯這封信的部分內容。——688。)
1890年6月5日於倫敦
……至於談到您用唯物主義方法處理問題的嘗試,那麽,首先我必須說明:如果不把唯物主義方法當作研究歷史的指南,而把它當作現成的公式,按照它來剪裁各種歷史事實,那它就會轉變為自己的對立物。如果巴爾先生認為他抓住了您的這種錯誤,我看他是有點道理的。
您把整個挪威和那里所發生的一切都歸入小市民階層的範疇,接著您又毫不遲疑地把您對德國小市民階層的看法硬加在這個挪威小市民階層身上。這樣一來就有兩個事實橫亙在您的面前。
第一、當對拿破侖的勝利在整個歐洲成了反動派對革命的勝利的時候,當革命還僅僅在自己的法蘭西祖國引起這樣多的恐懼,使從國外返回的正統王朝不得不頒布一個資產階級自由主義憲法的時候,挪威已經找到機會爭得一個比當時歐洲的任何一個憲法都要民主得多的憲法。
第二、挪威在最近20年中所出現的文學繁榮,在這一時期除了俄國以外沒有一個國家能與之媲美。這些人無論是不是小市民,◎第688頁◎他們創作的東西要比其他人所創作的多得多,而且他們還給包括德國文學在內的其他各國的文學打上了他們的印記。
在我看來,這些事實使我們有必要對挪威小市民階層的特性作一定程度的研究。
在這里,您也許會發現一個極其重大的區別。在德國,小市民階層是遭到了失敗的革命的產物,是被打斷了和延緩了的發展的產物;由於經歷了三十年戰爭和戰後時期,德國的小市民階層具有膽怯、狹隘、束手無策、毫無首創能力這樣一些畸形發展的特殊性格,而正是在這段時間里,幾乎所有的其他大民族都在迅猛發展。後來,當德國再次被卷入歷史的運動的時候,德國的小市民階層仍然保留著這種性格;這種性格十分頑強,在我國的工人階級最後打破這種狹窄的框框以前,它都作為一種普遍的德國典型,也給德國的所有其他社會階級或多或少地打上它的烙印。德國工人“沒有祖國”,這一點正是最強烈地表現在他們已經完全扔掉了德國小市民階層的狹隘性。
可見,德國的小市民階層並不是一個正常的歷史階段,而是一幅誇張到了極點的漫畫,是一種退化,正如波蘭的猶太人是猶太人的漫畫一樣。英法等國的小資產者決不是和德國的小資產者處於同一水平的。
相反地,在挪威多少摻雜著一些中等資產階級的小農和小資產階級(大致和17世紀時英法兩國的情形一樣),好幾個世紀以來都是正常的社會狀態。在挪威,談不上由於遭到了失敗的偉大運動和三十年戰爭而被迫退回到過時的狀態中去。這個國家由於它的閉塞和自然條件而落後,可是,它的狀況是完全適合它的生產條件的,因而是正常的。只是直到最近,這個國家才零散地出現了一些大工業的萌芽,可是在那里並沒有資本積聚的最強有力的杠◎第689頁◎桿——交易所,此外,海外貿易的猛烈擴展也正好產生了保守的影響。因為在其他各地汽船都在排擠帆船的時候,挪威卻在大規模地擴大帆船航行,它所擁有的帆船隊即使不是世界上最大的,無疑也是世界上第二大的,而這些船只大部分都為中小船主所有,就像1720年左右的英國那樣。但是這樣一來,運動又回到舊有的停滯狀態,這種運動也表現在文學的繁榮上。
挪威的農民從來都不是農奴,這使得全部發展(卡斯蒂利亞的情形也類似)具有一種完全不同的背景。挪威的小資產者是自由農民之子,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比起墮落的德國小市民來是真正的人。同樣,挪威的小資產階級婦女比起德國的小市民婦女來,也簡直是相距天壤。就拿易卜生的戲劇來說,不管有怎樣的缺點,它們卻反映了一個即使是中小資產階級的但是比起德國的來卻有天淵之別的世界;在這個世界里,人們還有自己的性格以及首創精神,並且獨立地行動,即使在外國人看來往往有些奇怪。因此,在我對這類東西作出判斷以前,我寧願先把它們徹底熟悉一下……
76.恩格斯致康·施米特 1890年8月5日於倫敦
……我在維也納的《德意志言論》(注:《德意志言論》是奧地利的一家經濟和社會政治雜志,1881年至1904年在維也納出版;1881年至1883年6月是周刊,1883年7月起改為月刊。——690。)雜志上看到了莫里茨·維爾特這只不祥之鳥所寫的關於保爾·巴爾特所著一書(注:保·巴爾特《黑格爾和包括馬克思及哈特曼在內的黑格爾派的歷史哲學》。——編者注)的評◎第690頁◎論(注:莫·維爾特《現代德國對黑格爾的侮辱和迫害》。——編者注),這個批評使我也對該書本身產生了不良的印象。我想看看這本書,但是我應當說,如果莫里茨這家夥正確地引用了巴爾特的一段話,在這段話中,巴爾特說他在馬克思的一切著作中所能找到的哲學等等依賴於物質生存條件的唯一的例子,就是笛卡兒宣稱動物是機器,那麽我就只好為這個人竟能寫出這樣的東西感到遺憾了。既然這個人還沒有發現,物質生存方式雖然是始因,但是這並不排斥思想領域也反過來對這些物質生存方式起作用,然而是第二性的作用,那麽,他就決不能了解他所談論的那個問題了。但是,我已經說過,這全是第二手的東西,而莫里茨這家夥是一個討厭的朋友。唯物史觀現在也有許多朋友,而這些朋友是把它當作不研究歷史的借口的。正像馬克思就70年代末的法國“馬克思主義者”所曾經說過的:“我只知道我自己不是馬克思主義者。”
在《人民論壇》上也發生了關於未來社會中的產品分配問題的辯論:是按照勞動量分配呢,還是用其他方式。(注:關於未來社會中的產品分配問題的辯論,1890年6月14日至7月12日《柏林人民論壇》在總標題《每個人的全部勞動產品歸己》下面連續刊載了紐文胡斯、恩斯特、費舍以及署名“工人”的文章和這一辯論的結束語。《人民論壇》即《柏林人民論壇。社會政治周報》,是德國社會民主黨的報紙,同半無政府主義的“青年派”接近;1887年至1892年出版。——691、721。)人們對於這個問題,是一反某些關於公平原則的唯心主義空話而處理得非常“唯物主義”的。但奇怪的是誰也沒有想到,分配方式本質上畢竟要取決於有多少產品可供分配,而這當然隨著生產和社會組織的進步而改變,從而分配方式也應當改變。但是,在所有參加辯論的人看來,“社會主義社會”並不是不斷改變、不斷進步的東西,而是穩定的、一成不變的東西,所以它應當也有個一成不變的分配方式。但是,合理的想法只能是:(1) 設法發現將來由以開始的分配方式,(2) 盡力找出進一步的發展將循以進行的總趨向。可是,在整個辯論中,我沒有發現一句話是關於這方面的。
對德國的許多青年著作家來說,“唯物主義”這個詞大體上只◎第691頁◎是一個套語,他們把這個套語當作標簽貼到各種事物上去,再不作進一步的研究,就是說,他們一把這個標簽貼上去,就以為問題已經解決了。但是我們的歷史觀首先是進行研究工作的指南,並不是按照黑格爾學派的方式構造體系的訣竅。必須重新研究全部歷史,必須詳細研究各種社會形態存在的條件,然後設法從這些條件中找出相應的政治、私法、美學、哲學、宗教等等的觀點。在這方面,到現在為止只做了很少的一點工作,因為只有很少的人認真地這樣做過。在這方面,我們需要很大的幫助,這個領域無限廣闊,誰肯認真地工作,誰就能做出許多成績,就能超群出眾。但是,許許多多年輕的德國人卻不是這樣,他們只是用歷史唯物主義的套語(一切都可能被變成套語)來把自己的相當貧乏的歷史知識(經濟史還處在繈褓之中呢!)盡速構成體系,於是就自以為非常了不起了。那時就可能有一個巴爾特冒出來,並攻擊在他那一流人中間反正已經退化為空話的問題本身。
但是所有這一切都是會好轉的。我們在德國現在已經非常強大,足以經得起許多變故。反社會黨人法(注:反社會黨人非常法是俾斯麥政府在帝國國會多數的支持下於1878年10月21日通過生效的一項法律,其目的在於反對社會主義運動和工人運動。這個法律將德國社會民主黨置於非法地位;黨的一切組織、群眾性的工人組織、社會主義的和工人的刊物都被禁止,社會主義著作被沒收,社會民主黨人遭到鎮壓。但是,社會民主黨在馬克思和恩格斯的積極幫助下戰勝了自己隊伍中的機會主義分子和極“左”分子,得以在非常法生效期間正確地把地下工作同利用合法機會結合起來,大大加強和擴大了自己在群眾中的影響。在群眾性工人運動的壓力下,非常法於1890年10月1日被廢除。恩格斯對這一法律的評論,見《俾斯麥和德國工人黨》一文(《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第308—310頁)。——402、647、663、686、692、693、707、712。)給予我們一種極大的好處,就是它使我們擺脫了那些染有社會主義色彩的德國大學生的糾纏。現在我們已經非常強大,足以消化掉這些重又趾高氣揚的德國大學生。您自己確實已經做出些成績,您一定會注意到,在依附於黨的青年著作家中間,是很少有人下一番功夫去鉆研經濟學、經濟學史、商業史、工業史、農業史和社會形態發展史的。有多少人除知道毛勒的名字之外,還對他有更多的認識呢!在這里新聞工作者的自命不凡必定支配一切,不過結果也是可想而知的。這些先生們往往以為,一切東西對工人來說都是足夠好的。他們竟不知道,馬克思認為自己的最好的東西對工人來說也還不夠好,他認為給工人提供的東西比最好的稍差一點,那就是犯罪!……◎第692頁◎
馬克思和恩格斯 書信(之六)
77.恩格斯致奧·伯尼克
1890年8月21日於多佛爾附近的福克斯通
奧托·伯尼克先生
布雷斯勞(注:弗羅茨瓦夫。——編者注)
尊敬的先生:
對於您的問題(注:伯尼克準備作關於社會主義的講演,1890年8月16日寫信給恩格斯,請恩格斯回答,在社會各階級的教育、覺悟水平等等方面目前存在差別的情況下,社會主義改造是否適宜和可能。伯尼克的第二個問題涉及燕妮·馬克思的家庭出身。——693。),我只能給予簡短而概略的回答,否則,為了回答第一個問題,我就得寫一篇論文。
一、我認為,所謂“社會主義社會”不是一種一成不變的東西,而應當和任何其他社會制度一樣,把它看成是經常變化和改革的社會。它同現存制度的具有決定意義的差別當然在於,在實行全部生產資料公有制(先是單個國家實行)的基礎上組織生產。即便明天就實行這種變革(指逐步地實行),我根本不認為有任何困難。我國工人能夠做到這一點,這已經由他們的許多個生產和分配合作社所證明,在那些沒有遭到警察蓄意破壞的地方,這種合作社同資產階級的股份公司相比,管理得一樣好,而且廉潔得多。我國工人在反對反社會黨人法(注:反社會黨人非常法是俾斯麥政府在帝國國會多數的支持下於1878年10月21日通過生效的一項法律,其目的在於反對社會主義運動和工人運動。這個法律將德國社會民主黨置於非法地位;黨的一切組織、群眾性的工人組織、社會主義的和工人的刊物都被禁止,社會主義著作被沒收,社會民主黨人遭到鎮壓。但是,社會民主黨在馬克思和恩格斯的積極幫助下戰勝了自己隊伍中的機會主義分子和極“左”分子,得以在非常法生效期間正確地把地下工作同利用合法機會結合起來,大大加強和擴大了自己在群眾中的影響。在群眾性工人運動的壓力下,非常法於1890年10月1日被廢除。恩格斯對這一法律的評論,見《俾斯麥和德國工人黨》一文(《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第308—310頁)。——402、647、663、686、692、693、707、712。)的勝利鬥爭中出色地證明了自己政治上的成熟,在這種情況下,您還談論德國群眾的無知,我是難以理解的。我覺得,我國所謂有教養的人那種好為人師的狂妄自大倒是更嚴重得多的障礙。當然,我們還缺乏技術員、農藝師、工程師、化學◎第693頁◎家、建築師等等,但是在萬不得已時我們也能像資本家所做的那樣收買這些人來為自己服務,如果再對幾個叛徒——在這夥人中間一定會有叛徒的——給以嚴厲的懲罰以儆效尤,那麽他們就會懂得,就是為自己的利害著想,也不能再盜竊我們的東西了。但是除了這些專家(我把教員也包括在內)以外,我們沒有其他“有教養的人”也是完全過得去的,而且,比方說,目前著作家和大學生大量湧進黨內,如果不把這些先生控制在一定範圍內,還會帶來種種的危害。
易北河以東地區的容克大莊園,可以在必要的技術指導下毫不費力地租給目前的短工或雇農集體耕種。如果在這種情況下出一些亂子,那麽應由容克先生們負責,這些先生們無視所有現存的學校法,把人們弄得如此野蠻。
小農和那些咄咄逼人的聰明絕頂的有教養的人,是最大的障礙,這些有教養的人對一件事情越是不懂,就越要裝出一副無所不知的樣子。
總之,一旦我們掌握了政權,只要在群眾中有足夠的擁護者,大工業以及大莊園式的大農業是可以很快地實現社會化的。其余的也將或快或慢地隨之實現。而有了大生產,我們就能左右一切。
您談到缺乏一致的認識。這種情況是存在的,但缺乏認識的是那些出身於貴族和資產階級的有教養的人,他們甚至想象不到,他們還應當向工人學習何等多的東西。
二、馬克思夫人是特里爾政府樞密顧問馮·威斯特華倫的女兒和曼托伊費爾內閣的反動大臣馮·威斯特華倫的妹妹。
致以敬意。
您的 弗·恩格斯◎第694頁◎
78.恩格斯致保·拉法格 1890年8月27日於福克斯通
……德國黨內發生了大學生騷動。(注:1890年3月底,柏林一些社會民主黨人,其中包括席佩耳,公布了題為《五月一日應當做些什麽?》的呼籲書,號召工人在這一天舉行總罷工。這一呼籲書反映了“青年派”的立場。“青年派”是德國社會民主黨內於1890年最後形成的小資產階級半無政府主義的反對派。它的主要核心是由那些以黨的理論家和領導者自居的大學生和年輕的著作家組成的(它的名稱就是這樣得來的)。“青年派”的思想家是保·恩斯特、保·康普夫麥爾、漢·彌勒、布·維勒等人。“青年派”忽視在廢除反社會黨人非常法之後黨的活動條件所發生的變化,否認利用合法鬥爭形式的必要性,反對社會民主黨參加議會選舉和利用議會的講壇,指責黨及其執行委員會維護小資產階級的利益、奉行機會主義、破壞黨的民主。1891年10月德國社會民主黨的愛爾福特代表大會把反對派的一部分領導人開除出黨。
黨的領導在社會民主黨黨團1890年4月13日《告德國男女工人書》中,對上述呼籲書作了回答。——695。)近兩三年來,許多大學生、著作家和其他沒落的年輕資產者紛紛湧入黨內。他們來得正是時候,在種類繁多的新報紙的編輯部中占據了大部分位置,到處是他們的人;而他們習慣性地把資產階級大學當作社會主義的聖西爾軍校,以為從那里出來就有權帶著軍官軍銜甚至將軍軍銜加入黨的行列。所有這些先生們都在搞馬克思主義,然而他們屬於10年前你在法國就很熟悉的那一種馬克思主義者,關於這種馬克思主義者,馬克思曾經說過:“我只知道我自己不是馬克思主義者。”馬克思大概會把海涅對自己的模仿者說的話轉送給這些先生們:“我播下的是龍種,而收獲的卻是跳蚤。”
這些老兄的無能只能同他們的狂妄相比擬,他們在柏林的新黨員中找到了支持,在厚顏無恥、膽小怯懦、自吹自擂、誇誇其談這些特有的柏林習氣中找到了支持,而這些東西現在一下子似乎又都冒了出來;這就是大學生先生們的合唱……
79.恩格斯致約·布洛赫
1890年9月21[—22]日於倫敦
……根據唯物史觀,歷史過程中的決定性因素歸根到底是現實生活的生產和再生產。無論馬克思或我都從來沒有肯定過比這◎第695頁◎更多的東西。如果有人在這里加以歪曲,說經濟因素是唯一決定性的因素,那麽他就是把這個命題變成毫無內容的、抽象的、荒誕無稽的空話。經濟狀況是基礎,但是對歷史鬥爭的進程發生影響並且在許多情況下主要是決定著這一鬥爭的形式的,還有上層建築的各種因素:階級鬥爭的政治形式及其成果——由勝利了的階級在獲勝以後確立的憲法等等,各種法的形式以及所有這些實際鬥爭在參加者頭腦中的反映,政治的、法律的和哲學的理論,宗教的觀點以及它們向教義體系的進一步發展。這里表現出這一切因素間的相互作用,而在這種相互作用中歸根到底是經濟運動作為必然的東西通過無窮無盡的偶然事件(即這樣一些事物和事變,它們的內部聯系是如此疏遠或者是如此難於確定,以致我們可以認為這種聯系並不存在,忘掉這種聯系)向前發展。否則把理論應用於任何歷史時期,就會比解一個最簡單的一次方程式更容易了。
我們自己創造著我們的歷史,但是第一,我們是在十分確定的前提和條件下創造的。其中經濟的前提和條件歸根到底是決定性的。但是政治等等的前提和條件,甚至那些縈回於人們頭腦中的傳統,也起著一定的作用,雖然不是決定性的作用。普魯士國家也是由於歷史的、歸根到底是經濟的原因而產生出來和發展起來的。但是,恐怕只有書呆子才會斷定,在北德意志的許多小邦中,勃蘭登堡成為一個體現了北部和南部之間的經濟差異、語言差異,而自宗教改革(注:指16世紀德國馬丁·路德領導的宗教改革運動。參看恩格斯《德國農民戰爭》第2章(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7卷第399—419頁)。——255、558、696。)以來也體現了宗教差異的強國,這只是由經濟的必然性所決定,而不是也由其他因素所決定(在這里首先起作用的是這樣一個情況:勃蘭登堡由於掌握了普魯士而卷入了波蘭事件,並因而卷入了國際政治關系,這種關系在奧地利王室領地形成的過程中也起過決定的作用)。要從經濟上說明每一個德意志小邦的過去和現在的存在,或者要從經濟上說明那種把蘇台德山脈至陶努斯山◎第696頁◎所形成的地理劃分擴大成為貫穿全德意志的真正裂痕的高地德意志語的音變的起源,那麽,很難不鬧出笑話來。
但是第二,歷史是這樣創造的:最終的結果總是從許多單個的意志的相互沖突中產生出來的,而其中每一個意志,又是由於許多特殊的生活條件,才成為它所成為的那樣。這樣就有無數互相交錯的力量,有無數個力的平行四邊形,由此就產生出一個合力,即歷史結果,而這個結果又可以看作一個作為整體的、不自覺地和不自主地起著作用的力量的產物。因為任何一個人的願望都會受到任何另一個人的妨礙,而最後出現的結果就是誰都沒有希望過的事物。所以到目前為止的歷史總是像一種自然過程一樣地進行,而且實質上也是服從於同一運動規律的。但是,各個人的意志——其中的每一個都希望得到他的體質和外部的、歸根到底是經濟的情況(或是他個人的,或是一般社會性的)使他向往的東西——雖然都達不到自己的願望,而是融合為一個總的平均數,一個總的合力,然而從這一事實中決不應作出結論說,這些意志等於零。相反地,每個意志都對合力有所貢獻,因而是包括在這個合力里面的。
其次,我請您根據原著來研究這個理論,而不要根據第二手的材料來進行研究——這的確要容易得多。馬克思所寫的文章,幾乎沒有一篇不是由這個理論起了作用的。特別是《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注:見本選集第1卷第584—689頁。——編者注),這本書是運用這個理論的十分出色的例子。《資本論》中的許多提示也是這樣。再者,我也可以向您指出我的《歐根·杜林先生在科學中實行的變革》(注:《反杜林論》,見本選集第3卷第343—676頁。——編者注)和《路德維希·費爾巴哈和德國◎第697頁◎古典哲學的終結》(注:見本卷第214—258頁。——編者注),我在這兩部書里對歷史唯物主義作了就我所知是目前最為詳盡的闡述。
青年們有時過分看重經濟方面,這有一部分是馬克思和我應當負責的。我們在反駁我們的論敵時,常常不得不強調被他們否認的主要原則,並且不是始終都有時間、地點和機會來給其他參與相互作用的因素以應有的重視。但是,只要問題一關系到描述某個歷史時期,即關系到實際的應用,那情況就不同了,這里就不容許有任何錯誤了。可惜人們往往以為,只要掌握了主要原理——而且還並不總是掌握得正確,那就算已經充分地理解了新理論並且立刻就能夠應用它了。在這方面,我是可以責備許多最新的“馬克思主義者”的;而他們也的確造成過驚人的混亂……
80.恩格斯致康·施米特 1890年10月27日於倫敦
親愛的施米特:
我現在剛剛抽出空來給您寫回信。我認為,如果您接受《蘇黎世郵報》(注:《蘇黎世郵報》是瑞士的一家民主派日報,1879年至1936年出版。——698、706。)的建議,那您做得很對。在那里,您總可以在經濟方面學到一些東西,特別是如果您注意到,蘇黎世畢竟只是第三等的金融和投機市場,因而在那里得到的印象都是由於雙重和三重的反映而被削弱或者被故意歪曲了的。但是您會在實踐中熟悉全部機制,並且不得不研究來自倫敦、紐約、巴黎、柏林、維也納的第一手交易所行情報告,這樣,您就會看到反映為金融和證券市場的世界◎第698頁◎市場。經濟的、政治的和其他的反映同人的眼睛中的反映完全一樣,它們都通過聚光透鏡,因而表現為倒立的影像——頭足倒置。只是缺少一個使它們在觀念中又正過來的神經器官。金融市場的人所看到的工業和世界市場的運動,恰好只是金融和證券市場的倒置的反映,所以在他們看來結果就變成了原因。這種情況我早在40年代就在曼徹斯特看到過(注:恩格斯指1842—1844年自己在曼徹斯特的歐門—恩格斯公司所屬的紡紗廠實習經商。這幾年在恩格斯世界觀的形成以及他從唯心主義向唯物主義、從革命民主主義向共產主義的轉變方面起了重要的作用。——699。):倫敦的交易所行情報告對於認識工業的發展進程及其周期性的最高限度和最低限度是絕對無用的,因為這些先生們想用金融市場的危機來解釋一切,而這種危機本身多半只是一種征兆。當時的問題是有人要否認工業危機來源於暫時的生產過剩,所以問題同時還有促使進行歪曲的傾向性的方面。現在,至少對我們來說這一點已經永遠消失,而且事實的確是這樣:金融市場也會有自己的危機,工業中的直接的紊亂對這種危機只起從屬的作用,甚至根本不起作用。這里還需要弄清和研究一些問題,特別是要考慮到最近20年的歷史。
凡是存在著社會規模的分工的地方,單獨的勞動過程也都成為相互獨立的。生產歸根到底是決定性的東西。但是,產品貿易一旦離開本來的生產而獨立起來,它就循著本身的運動方向運行,這一運動總的說來是受生產運動支配的,但是在單個的情況下和在這個總的隸屬關系以內,它畢竟還是循著這個新因素的本性所固有的規律運行的,這個運動有自己的階段,並且也對生產運動起反作用。美洲的發現是在此以前就已經驅使葡萄牙人到非洲去的那種黃金欲所促成的(參看澤特貝爾《貴金屬的生產》),因為14世紀和15世紀蓬勃發展的歐洲工業以及與之相適應的貿易,要求有更多的交換手段,這是德國——1450—1550年的白銀大國——所提供不出來的。葡萄牙人、荷蘭人和英國人在1500—1800年間侵占印度,目的是要從印度輸入,誰也沒有想到要向那里輸出。但是這◎第699頁◎些純粹由貿易利益促成的發現和侵略,終歸還是對工業起了極大的反作用:只是由於有向這些國家輸出的需要,才創立和發展了大工業。
金融市場也是如此。金融貿易同商品貿易一分離,它就有了——在生產和商品貿易所決定的一定條件下和在這一範圍內——它自己的發展,它自己的本性所決定的特殊規律和獨特階段。此外,金融貿易在這種進一步的發展中擴大到證券貿易,這些證券不僅是國家證券,而且也包括工業和運輸業的股票,因而總的說來支配著金融貿易的生產,有一部分就為金融貿易所直接支配,這樣金融貿易對於生產的反作用就變得更為厲害而覆雜了。金融家是鐵路、礦山、鋼鐵廠等的占有者。這些生產資料獲得了雙重的性質:它們的經營時而應當適合於直接生產的利益,時而應當適合於股東(就他們同時是金融家而言)的需要。關於這一點,最明顯的例子就是北美的鐵路。這些鐵路的經營完全取決於某個傑·古爾德、萬德比爾特等人當前的交易所業務——這種業務同某條特定的鐵路及其作為交通工具來經營的利益是完全不相幹的。甚至在英國這里我們也看到過各個鐵路公司為了劃分地盤而進行的長達數十年之久的鬥爭,這種鬥爭耗費了巨額資金,它並不是為了生產和運輸的利益,而完全是由於競爭造成的,這種競爭的主要目的僅僅是為了讓握有股票的金融家便於經營交易所業務。
在上述關於我對生產和商品貿易的關系以及兩者和貨幣貿易的關系的見解的幾點說明中,我基本上也已經回答了您關於歷史唯物主義本身的問題。從分工的觀點來看問題最容易理解。社會產生它不能缺少的某些共同職能。被指定執行這種職能的人,形成社會內部分工的一個新部門。這樣,他們也獲得了同授權給他們的人相對立的特殊利益,他們同這些人相對立而獨立起來,於是就出◎第700頁◎現了國家。然後便發生像在商品貿易中和後來在貨幣貿易中發生的那種情形:新的獨立的力量總的說來固然應當尾隨生產的運動,然而由於它本身具有的、即它一經獲得便逐漸向前發展的相對獨立性,它又對生產的條件和進程發生反作用。這是兩種不相等的力量的相互作用:一方面是經濟運動,另一方面是追求盡可能大的獨立性並且一經確立也就有了自己的運動的新的政治權力。總的說來,經濟運動會為自己開辟道路,但是它也必定要經受它自己所確立的並且具有相對獨立性的政治運動的反作用,即國家權力的以及和它同時產生的反對派的運動的反作用。正如在貨幣市場中,總的說來,並且在上述條件之下,是反映出,當然是頭足倒置地反映出工業市場的運動一樣,在政府和反對派之間的鬥爭中也反映出先前已經存在著並且正在鬥爭著的各個階級的鬥爭,但是這個鬥爭同樣是頭足倒置地、不再是直接地、而是間接地、不是作為階級鬥爭、而是作為維護各種政治原則的鬥爭反映出來的,並且是這樣頭足倒置起來,以致需要經過上千年我們才終於把它的真相識破。
國家權力對於經濟發展的反作用可以有三種:它可以沿著同一方向起作用,在這種情況下就會發展得比較快;它可以沿著相反方向起作用,在這種情況下,像現在每個大民族的情況那樣,它經過一定的時期都要崩潰;或者是它可以阻止經濟發展沿著既定的方向走,而給它規定另外的方向——這種情況歸根到底還是歸結為前兩種情況中的一種。但是很明顯,在第二和第三種情況下,政治權力會給經濟發展帶來巨大的損害,並造成人力和物力的大量浪費。
此外,還有侵占和粗暴地毀滅經濟資源的情況;由於這種情況,從前在一定條件下某一地方和某一民族的全部經濟發展可能被毀滅。現在,這種情況多半都有相反的作用,至少在各大民族中◎第701頁◎間是如此:戰敗者最終在經濟上、政治上和道義上贏得的東西往往比勝利者更多。
法也與此相似:產生了職業法學家的新分工一旦成為必要,就又開辟了一個新的獨立領域,這個領域雖然一般地依賴於生產和貿易,但是它仍然具有對這兩個領域起反作用的特殊能力。在現代國家中,法不僅必須適應於總的經濟狀況,不僅必須是它的表現,而且還必須是不因內在矛盾而自相抵觸的一種內部和諧一致的表現。而為了達到這一點,經濟關系的忠實反映便日益受到破壞。法典越是不把一個階級的統治鮮明地、不加緩和地、不加歪曲地表現出來(否則就違反了“法的概念”),這種現象就越常見。1792—1796年時期革命資產階級的純粹而徹底的法的概念,在許多方面已經在拿破侖法典(注:恩格斯在這里和下面提到的拿破侖法典,不僅僅是指在拿破侖統治時期於1804年通過並以《拿破侖法典》著稱的民法典,而是廣義地指整個資產階級法體系,即1804—1810年拿破侖第一統治時期通過的五部法典(民法典、民事訴訟法典、商業法典、刑法典和刑事訴訟法典);這些法典曾沿用於拿破侖法國所占領的德國西部和西南部,在萊茵省於1815年歸並於普魯士以後仍繼續在該省生效。恩格斯稱法蘭西民法典(《拿破侖法典》本身)為“典型的資產階級社會的法典”(見本卷第253頁)。——183、702。)中被歪曲了,而就它在這個法典中的體現來說,它必定由於無產階級的不斷增長的力量而每天遭到各種削弱。但是這並不妨礙拿破侖法典成為世界各地編纂一切新法典時當作基礎來使用的法典。這樣,“法的發展”的進程大部分只在於首先設法消除那些由於將經濟關系直接翻譯成法律原則而產生的矛盾,建立和諧的法的體系,然後是經濟進一步發展的影響和強制力又一再突破這個體系,並使它陷入新的矛盾(這里我暫時只談民法)。
經濟關系反映為法的原則,同樣必然是一種頭足倒置的反映。這種反映是在活動者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發生的;法學家以為他是憑著先驗的原理來活動的,然而這只不過是經濟的反映而已。這樣一來,一切都頭足倒置了。而這種顛倒——在它沒有被認識以前構成我們稱之為意識形態觀點的那種東西——又對經濟基礎發生反作用,並且能在某種限度內改變經濟基礎,我認為這是不言而喻的。以家庭的同一發展階段為前提,繼承法的基礎是經濟的。盡管如此,很難證明:例如在英國立遺囑的絕對自由,在法國對這種自◎第702頁◎由的嚴格限制,在一切細節上都只是出於經濟的原因。但是二者都對經濟起著很大的反作用,因為二者都影響財產的分配。
至於那些更高地懸浮於空中的意識形態的領域,即宗教、哲學等等,那麽它們都有一種被歷史時期所發現和接受的史前的東西,這種東西我們今天不免要稱之為愚昧。這些關於自然界、關於人本身的性質、關於靈魂、魔力等等的形形色色的虛假觀念,多半只是在消極意義上以經濟為基礎;史前時期的低級經濟發展有關於自然界的虛假觀念作為補充,但是有時也作為條件,甚至作為原因。雖然經濟上的需要曾經是,而且越來越是對自然界的認識不斷進展的主要動力,但是,要給這一切原始狀態的愚昧尋找經濟上的原因,那就太迂腐了。科學的歷史,就是把這種愚昧逐漸消除的歷史,或者說,是用新的、但越來越不荒唐的愚昧加以代替的歷史。從事這些事情的人們又屬於分工的特殊部門,並且認為自己是致力於一個獨立的領域。只要他們形成社會分工之內的獨立集團,他們的產物,包括他們的錯誤在內,就要反過來影響全部社會發展,甚至影響經濟發展。但是,盡管如此,他們本身又處於經濟發展的起支配作用的影響之下。例如在哲學上,拿資產階級時期來說這種情形是最容易證明的。霍布斯是第一個現代唯物主義者(18世紀意義上的),但是當專制君主制在整個歐洲處於全盛時期,並在英國開始和人民進行鬥爭的時候,他是專制制度的擁護者。洛克在宗教上和政治上都是1688年的階級妥協(注:指1688年英國政變(又稱“光榮革命”)。由於這次政變,在英國推翻了斯圖亞特王朝,確立了建立在土地貴族和大資產階級妥協基礎上的、以奧倫治的威廉(從1689年起)為首的君主立憲制。——256、703。)的產兒。英國自然神論者(注:自然神論者是一種宗教哲學學說的擁護者。這種學說認為神是非人格的、有理性的世界始因,但是神不幹預自然現象和社會生活。在封建教會世界觀統治的條件下,自然神論往往站在唯理論的立場上批判中世紀的神學世界觀,揭露僧侶們的寄生生活和招搖撞騙的行為。——232、703。)和他們的更徹底的繼承者法國唯物主義者都是真正的資產階級哲學家,法國人甚至是資產階級革命的哲學家。在從康德到黑格爾的德國哲學中始終顯現著德國庸人的面孔——有時積極地,有時消極地。但是,每一個時代的哲學作為分工的一個特定的領域,都具有由它的先驅傳給它而它便由此出發的特定的思想材料作為前◎第703頁◎提。因此,經濟上落後的國家在哲學上仍然能夠演奏第一小提琴:18世紀的法國對英國來說是如此(法國人是以英國哲學為依據的),後來的德國對英法兩國來說也是如此。但是,不論在法國或是在德國,哲學和那個時代的普遍的學術繁榮一樣,也是經濟高漲的結果。經濟發展對這些領域也具有最終的至上權力,這在我看來是確定無疑的,但是這種至上權力是發生在各該領域本身所規定的那些條件的範圍內:例如在哲學中,它是發生在這樣一種作用所規定的條件的範圍內,這種作用就是各種經濟影響(這些經濟影響多半又只是在它的政治等等的外衣下起作用)對先驅所提供的現有哲學材料發生的作用。經濟在這里並不重新創造出任何東西,但是它決定著現有思想材料的改變和進一步發展的方式,而且多半也是間接決定的,因為對哲學發生最大的直接影響的,是政治的、法律的和道德的反映。
關於宗教,我在論費爾巴哈(注:恩格斯《路德維希·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見本卷第214—258頁。——編者注)的最後一章里已經把最必要的東西說過了。
因此,如果巴爾特認為我們否認經濟運動的政治等等的反映對這個運動本身的任何反作用,那他就簡直是跟風車作鬥爭了。他只需看看馬克思的《霧月十八日》(注:馬克思《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見本選集第1卷第584 —689頁。——編者注),那里談到的幾乎都是政治鬥爭和政治事件所起的特殊作用,當然是在它們一般依賴於經濟條件的範圍內。或者看看《資本論》,例如關於工作日的那一篇(注: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第258—335頁。——編者注),那里表明立法起著多麽重大的作用,而立法就是一種政治行動。或者◎第704頁◎看看關於資產階級的歷史的那一篇(第二十四章)(注: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第781—832頁。——編者注)。再說,如果政治權力在經濟上是無能為力的,那麽我們何必要為無產階級的政治專政而鬥爭呢?暴力(即國家權力)也是一種經濟力量!
但是我現在沒有時間來批評這本書(注:保·巴爾特《黑格爾和包括馬克思及哈特曼在內的黑格爾派的歷史哲學》。——編者注)了。首先必須出版第三卷(注:指《資本論》第3卷。——編者注),而且我相信,例如伯恩施坦也能把這件事情很好地完成。
所有這些先生們所缺少的東西就是辯證法。他們總是只在這里看到原因,在那里看到結果。他們從來看不到:這是一種空洞的抽象,這種形而上學的兩極對立在現實世界只存在於危機中,而整個偉大的發展過程是在相互作用的形式中進行的(雖然相互作用的力量很不相等:其中經濟運動是最強有力的、最本原的、最有決定性的),這里沒有什麽是絕對的,一切都是相對的。對他們說來,黑格爾是不存在的……
1891年
81.恩格斯致卡·考茨基(注:恩格斯說明發表《哥達綱領批判》的意圖、揭露拉薩爾真面目的這封信,雖是寫給考茨基的,實際上是寫給倍倍爾看的。恩格斯在同時給考茨基的另一封短信中寫道:
“禮尚往來:鑒於你把倍倍爾的信寄給了我,我就把附上的信寫成這樣,以便你也可以把它寄給倍倍爾,假如你出於和好的考慮同樣認為這合適的話。此事完全請你酌定。”(《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8卷第35頁)——705。)
1891年2月23日於倫敦
親愛的考茨基:
我前天倉促發出的賀信,你大概已經收到了。現在還是言歸正◎第705頁◎傳,談談馬克思的信(注:馬克思《哥達綱領批判》,見本選集第3卷第293—319頁。——編者注)吧。
擔心這封信會給敵人提供武器,已被證明是沒有根據的。惡意的誹謗當然是借任何事由都可以進行的。但是總的說來,這種無情的自我批評引起了敵人極大的驚愕,並使他們產生這樣一種感覺:一個能夠這樣做的黨該具有多麽大的內在力量啊!這一點,從你寄給我的(多謝!)和我從別處得到的敵人的報紙上可以看得很清楚。坦白地說,這也是我發表這個文件的用意。我知道,這個文件最初一定會使某些人感到很不愉快,但這是不可避免的,在我看來,文件的具體內容綽綽有余地補償了這一點。同時我知道,黨很堅強,能夠經受得住這件事,而且我估計,黨在目前也會經受得住這種在15年前使用的直率的語言,人們會懷著應有的自豪心情提到這次力量的檢驗,並且說:哪里還有另外一個政黨敢於這樣做呢?可是,這一點已經由薩克森的《工人報》(注:《薩克森工人報》是德國社會民主黨的日報,90年代初是半無政府主義反對派“青年派”的機關報;1890年至1908年在德累斯頓出版。——397、706。)、維也納的《工人報》(注:《工人報》是奧地利社會民主黨的機關報,1889年至1893年在維也納每周出版一次,1894年每周出版兩次,從1895年1月1日起每天出版;編輯是維·阿德勒;在90年代,該報發表過恩格斯的許多文章;為該報撰稿的有奧·倍倍爾、愛琳娜·馬克思-艾威林和其他工人運動活動家。——706。)以及《蘇黎世郵報》(注:《蘇黎世郵報》是瑞士的一家民主派日報,1879年至1936年出版。——698、706。)說了。(注:1891年2月6、7、10和12日《薩克森工人報》轉載了馬克思的《哥達綱領批判》,並加了編者按,指出它對德國社會民主黨具有特殊的意義。
1891年2月6日,維也納《工人報》的一篇柏林通訊寫道,恩格斯在德國發表了一個具有重大理論和實踐意義的文件——馬克思的《哥達綱領批判》。通訊還指出,現在“在綱領中十分明確地、毫不妥協地闡明我們黨的理論原則的時候到來了,在此刻公布這個文件也是完全適時的。”
1891年2月10日《蘇黎世郵報》(見注553)發表了一篇由弗·梅林起草的社論《艱苦的努力》,強調指出:馬克思這一著作的發表,表明了德國社會民主黨力求以其固有的客觀態度和自我批評精神闡明自己的鬥爭目標,表明了黨的威力和戰鬥力。——706。)
你在《新時代》(注:《新時代》是德國社會民主黨的理論雜志,1883年至1890年10月在斯圖加特每月出版一次,以後至1923年秋每周出版一次。雜志的編輯從1883年至1917年10月是卡·考茨基,從1917年10月至1923年秋是亨·庫諾。1885—1894年恩格斯在雜志上發表了許多文章,經常提出忠告來幫助雜志編輯部,並且不時地批評編輯部背離馬克思主義。從90年代後半期起,即在恩格斯逝世之後,雜志開始系統地刊登修正主義者的文章。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雜志采取中派立場,實際上支持社會沙文主義者。——4、424、661、662、728。)第21期上承擔起發表的責任(注:德國社會民主黨國會黨團在1891年2月13日《前進報》(見注561)發表了一篇由威·李卜克內西起草的社論,指出馬克思的《哥達綱領批判》對德國社會民主黨具有“很高的現實意義”。同時它也試圖削弱馬克思批判哥達綱領和拉薩爾的實質性內容,尤其是要證明哥達合並大會的妥協綱領是正確的。
1890—1891年《新時代》(見注3)第21期轉載了這篇社論,並加了一個簡短的引言。編輯部加的一個腳注中寫道:“我們當然不認為自己有義務把馬克思的這封信提交黨的領導機構或國會黨團審查批準……發表的責任只由我們承擔。”——706、708。),你這樣做是很值得稱讚的,但是不要忘記,第一個推動力畢竟是我給的,而且在某種程度上是我使你沒有選擇的余地。所以我要承擔主要的責任。至於細節,那麽在這方面總是會有不同意見的。你和狄茨所反對的每一個地方,我都已經刪去和修改了,即使狄茨標出更多的地方,我也會盡可能地考慮,我總是向你們證明我是好商量的。至於說到主要之點,那麽我的責任就是:綱領一提出討論,就發表這份手稿。況且,李卜克內西在哈雷作了報告(注:指威·李卜克內西在1890年10月12—18日於哈雷召開的黨代表大會上所作的關於德國社會民主黨綱領的報告。在分析哥達綱領時,李卜克內西不指明出處地引用了馬克思批判綱領的某些論點。根據李卜克內西的建議,代表大會通過了一項決議:為將在愛爾福特舉行的下屆黨代表大會起草一個新的綱領草案,並在代表大會召開前三個月公布,以便在地方黨組織和報刊上討論。——706。),在這個報告中他一方面把抄自馬克思手稿的東西放肆地當作自己的加以利用,一方面不指名地對這份手稿進行攻擊。馬克思如果還在世,一定會拿自己◎第706頁◎的原稿來同這種篡改相對證,而我是有義務替他做這件事的。可惜,那時我手頭還沒有這個文件;我只是在找了很久以後才找到的。
你說,倍倍爾寫信告訴你,馬克思對拉薩爾的態度激起了老拉薩爾分子的惱怒。這是可能的。這些人並不知道事實經過,看來在這方面對他們也沒有作過什麽解釋。拉薩爾的整個偉大名聲是由於馬克思容忍他多年來把馬克思的科學研究成果當作自己的東西來裝飾門面,而且因為缺乏經濟學素養還歪曲了這些成果,如果這些人不了解這一點,那並不是我的過錯。但是,我是馬克思的著作方面的遺囑執行人,所以我是有義務的。
拉薩爾屬於歷史已有26年了。如果他在非常法(注:反社會黨人非常法是俾斯麥政府在帝國國會多數的支持下於1878年10月21日通過生效的一項法律,其目的在於反對社會主義運動和工人運動。這個法律將德國社會民主黨置於非法地位;黨的一切組織、群眾性的工人組織、社會主義的和工人的刊物都被禁止,社會主義著作被沒收,社會民主黨人遭到鎮壓。但是,社會民主黨在馬克思和恩格斯的積極幫助下戰勝了自己隊伍中的機會主義分子和極“左”分子,得以在非常法生效期間正確地把地下工作同利用合法機會結合起來,大大加強和擴大了自己在群眾中的影響。在群眾性工人運動的壓力下,非常法於1890年10月1日被廢除。恩格斯對這一法律的評論,見《俾斯麥和德國工人黨》一文(《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第308—310頁)。——402、647、663、686、692、693、707、712。)時期沒有受到歷史的批判,那麽現在終於到了必須進行這種批判並弄清拉薩爾對馬克思的態度的時候了。掩飾拉薩爾的真實面目並把他捧上天的那種神話,絕不能成為黨的信條。無論把拉薩爾對運動的功績評價多麽高,他在運動中的歷史作用仍然具有兩重性。同社會主義者拉薩爾形影不離的是蠱惑家拉薩爾。透過鼓動者和組織者的拉薩爾,到處顯露出一個辦理過哈茨費爾特訴訟案(注:指拉薩爾在1846—1854年辦理的索菲婭·哈茨費爾特伯爵夫人的離婚案。拉薩爾過分誇大了這件為一個古老貴族家庭成員作辯護的訴訟案的意義,把這件事同為被壓迫者的事業而鬥爭相提並論。——707。)的律師面孔:在手法上還是那樣無恥,還是那樣喜歡把一些聲名狼藉和賣身求榮的人拉在自己周圍,並把他們當作單純的工具加以使用,然後一腳踢開。1862年以前,他實際上還是一個具有強烈的波拿巴主義傾向的、典型普魯士式的庸俗民主主義者(我剛才看了他寫給馬克思的那些信),由於純粹個人的原因,他突然來了個轉變,開始了他的鼓動工作。過了不到兩年,他就開始要求工人站到王權方面來反對資產階級,並且同品質和他相近的俾斯麥勾結在一起,如果他不是僥幸恰好在那時被打死,那就一定會在實際上背叛運動。在拉薩爾的鼓動著作中,從馬克思那里抄來的正確的東西和他自己的◎第707頁◎並且通常是錯誤的議論混在一起,二者幾乎不可能區分開來。由於馬克思的批判而感到自己受了傷害的那一部分工人,只了解拉薩爾兩年的鼓動工作,而且還是戴著玫瑰色眼鏡來看他的鼓動工作的。但是在這種偏見面前,歷史的批判是不能永遠保持畢恭畢敬的姿態的。我的責任就是最終揭示馬克思和拉薩爾之間的真正關系。這已經做了,我暫時可以因此而感到滿足。況且我自己現在還有別的事情要做。而已經發表的馬克思對拉薩爾的無情批判,本身就會產生應有的影響並給別人以勇氣。但是,假如情況迫使我非講話不可,我就沒有選擇的余地:我只有一勞永逸地肅清有關拉薩爾的神話了。
在國會黨團里有人叫嚷要對《新時代》進行檢查,這確實太妙了。這是反社會黨人法時期國會黨團獨裁(這種獨裁當時是必要的而且實行得很好)的幽靈再現呢,還是對馮·施韋澤過去的嚴密組織的留戀?在德國社會主義科學擺脫了俾斯麥的反社會黨人法以後,又要把它置於一個由社會民主黨的機關自己炮制和實施的新的反社會黨人法之下,這實在是個絕妙的想法。但是,大自然不會讓樹木長得戳破了天。(注:德語成語,意思是萬物都有限度。——編者注)
《前進報》(注:《前進報》原名《柏林人民報》,是德國社會民主黨的日報,1884年創辦。根據哈雷黨代表大會的決議,該報從1891年起成為德國社會民主黨的中央機關報,並用《前進。柏林人民報》的名稱出版。威·李卜克內西任主編。恩格斯為該報撰稿並糾正該報編輯部的錯誤和動搖,幫助它同機會主義進行鬥爭。從90年代後半期起,即在恩格斯逝世後,《前進報》編輯部漸漸轉入黨的右翼手中。——708、710、719、739。)上的文章(注:德國社會民主黨國會黨團在1891年2月13日《前進報》(見注561)發表了一篇由威·李卜克內西起草的社論,指出馬克思的《哥達綱領批判》對德國社會民主黨具有“很高的現實意義”。同時它也試圖削弱馬克思批判哥達綱領和拉薩爾的實質性內容,尤其是要證明哥達合並大會的妥協綱領是正確的。
1890—1891年《新時代》(見注3)第21期轉載了這篇社論,並加了一個簡短的引言。編輯部加的一個腳注中寫道:“我們當然不認為自己有義務把馬克思的這封信提交黨的領導機構或國會黨團審查批準……發表的責任只由我們承擔。”——706、708。)很少能觸動我。我將等待李卜克內西說明事情的經過,然後再用盡可能友好的語調對二者一並答覆。對《前進報》上的文章,只要糾正幾個錯誤的說法(例如,好像是我們不願意合並,事實似乎證明了馬克思不正確等等),並肯定那些不言而喻的東西就行了。如果不再發生新的攻擊或出現錯誤的論斷迫使我進一步采取行動,我想,從我這方面來說就以這個答覆來結束這場爭論。◎第708頁◎
請告訴狄茨,我正在整理《起源》(注: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見本卷第1—179頁。——編者注)。可是今天費舍來信,又要我寫三篇新的序言(注:在1891年2月20日的信中,理·費舍把黨的執行委員會關於再版馬克思的《法蘭西內戰》、《雇傭勞動與資本》和恩格斯的《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的發展》等著作的決定通知恩格斯,征求他的同意並請他寫序言。——709。)!
你的 弗·恩·
82.恩格斯致康·施米特
1891年7月1日於懷特島賴德
……巴爾特的書(注:保·巴爾特《黑格爾和包括馬克思及哈特曼在內的黑格爾派的歷史哲學》。——編者注),使我大失所望。我原以為不會有那麽多淺薄和輕率的東西。一個人評價每一個哲學家,不是根據他活動中的永恒的、進步的東西,而是根據必然是暫時的、反動的東西,根據體系,——這個人還是少說為佳。在巴爾特看來,整個哲學史只不過是已經坍塌的種種體系的“廢墟”。同他的這個所謂批評家相比,老黑格爾顯得多麽高大!巴爾特以為,他在這里或那里搜尋到黑格爾(像其他任何一個建立體系的人一樣)在創造自己體系時不得不采用的一點牽強附會的東西,就是對黑格爾的批判!說黑格爾有時把相反的、互相矛盾的對立物混為一談,這真是偉大的發現!如果值得花氣力的話,我還可以向他揭露一些完全不同的手法!巴爾特就是我們萊茵河畔稱之為哥林多懦夫的那種人,他把一切都看成微不足道的,如不去掉這種習慣,他就會像黑格爾所說的,“從無通過無到無”(注:“從無通過無到無”引自黑格爾的著作《邏輯學》第1部第2冊;《黑格爾全集》第4卷1841年柏林第2版第15、72、146頁。——709。)。◎第709頁◎
巴爾特對馬克思的批評,真是荒唐可笑。他首先制造一種歷史發展的唯物主義理論,說什麽這應當是馬克思的理論,繼而發現,在馬克思的著作中根本不是這麽回事。但他並未由此得出結論說,是他,巴爾特,把某些不正確的東西塞給了馬克思,相反的,卻說馬克思自相矛盾,不會運用自己的理論!“咳,這些人哪怕能讀懂也好啊!”遇到這類批評時,馬克思總是這樣感嘆的。
我手頭沒有這本書。如果有時間,我還可以給您一一指出幾百個歪曲之處。真是可惜。顯然,此人如果不是這樣急於下最後的結論,是能做些事情的。希望他最近再寫點兒東西,這一定會引起更激烈的抨擊;給他一頓應得的痛斥,對他會大有好處……
83.恩格斯致卡·考茨基 1891年10月14日於倫敦
親愛的考茨基:
在《前進報》(注:《前進報》原名《柏林人民報》,是德國社會民主黨的日報,1884年創辦。根據哈雷黨代表大會的決議,該報從1891年起成為德國社會民主黨的中央機關報,並用《前進。柏林人民報》的名稱出版。威·李卜克內西任主編。恩格斯為該報撰稿並糾正該報編輯部的錯誤和動搖,幫助它同機會主義進行鬥爭。從90年代後半期起,即在恩格斯逝世後,《前進報》編輯部漸漸轉入黨的右翼手中。——708、710、719、739。)刊登的你那個草案(注:德國黨的執行委員會鑒於愛爾福特代表大會即將召開,在1891年10月6日《前進報》(見注561)第233號附刊(1)上,轉載了自己的黨綱草案和《新時代》雜志編輯部提出的草案,並發表了各地黨組織和個人在討論綱領過程中所提出的其他草案和建議。恩格斯在這里所發現的“反動的一幫”是拉薩爾的論點,曾寫入1875年在哥達舉行的合並代表大會通過的德國社會民主黨綱領。最後,代表大會通過的愛爾福特綱領刪掉了關於“反動的一幫”的段落。——710。)中,我突然發現寫上了“反動的一幫”,甚為驚異。我立即就此寫信給你,盡管我擔心已經太晚了。這一鼓動性的詞句,猶如一個刺耳的不諧和音,破壞了措辭簡明的科學原理的全部和音。要知道,這是一個鼓動性的詞句,而且又是極端片面的,它只能使人產生武斷的和絕對的印象,所以是完全錯誤的。
其所以錯誤,是因為它把本身是正確的歷史傾向當作既成的事實。在發生社會主義變革時,其他一切政黨對我們來說,都將表現為反動的一幫。可能它們現在已經是這樣的了,已經喪失采取任何進步行動的一切能力,雖然這並不是必然的。然而在目前,我們◎第710頁◎對此還不能像闡述綱領的其他原理那樣說得很肯定。甚至在德國,也可能出現這樣的情況:那些左翼黨,不管它們怎樣卑劣,也不得不清除一部分在德國仍然大量存在的反資產階級的、官僚主義的和封建主義的垃圾。在這種情況下,它們也就不是反動的一幫了。
只要我們還沒有強大到足以自己奪取政權並實現我們的原則,嚴格地講,對我們來說就談不上什麽反動的一幫,不然,整個民族就要分為反動的多數和軟弱無力的少數。
一些人摧毀了德國的小邦制度,給資產階級提供了實行工業革命的行動自由,實行了物的和人的交往條件的統一,從而也不得不給我們自己提供了較大的活動自由,他們是作為“反動的一幫”做了這些嗎?
法國的資產階級共和派在1871—1878年間徹底戰勝了君主制和僧侶統治,給法國帶來了過去在非革命時期聞所未聞的新聞出版、結社和集會的自由,實行了義務教育,把教育普及和提高到我們德國人可以向他們學習的程度,他們是作為反動的一幫這樣做的嗎?
英國兩個官方政黨的活動家大大擴大了選舉權,使選民人數增加了四倍,使各選區一律平等,實行了初級義務教育,改進了教學制度,他們直到現在還在議會的歷次會議上不但投票讚成資產階級改革,而且總是投票讚成對工人的新的讓步,——他們是在緩慢地、委靡不振地前進,但是任何人也不能簡單地責罵他們是“反動的一幫”。
總之,我們沒有權利把逐漸成為現實的傾向說成既成的事實,何況這種傾向,例如在英國,永遠不會徹底成為事實。如果這里發生變革,資產階級還會願意實行種種微小的改革。只是到那時,對將被推翻的制度進行某些微小的改革將失去任何意義。◎第711頁◎
鼓動中使用拉薩爾的用語,在一定的情況下是有理由的,盡管我們的人,例如在1890年10月1日302以來的《前進報》上,用得太濫了。但是,綱領中不容許這種用語存在,它用在那里是絕對錯誤的,而且會把人引入迷途。它用在那里,就像銀行家貝特曼的妻子要坐在別人打算給貝特曼的房子修建的陽台上一樣:“如果你們給我修建一個陽台,我的妻子往上面一坐,樓房的整個外觀就給破壞了!”
關於《前進報》刊登的草案中的其他改動,現在無法談了,這份報紙不知放到哪里去了,而且已經到了發信的時間。
黨代表大會(注:指1891年10月14日至21日在愛爾福特舉行的德國社會民主黨代表大會。
這次代表大會以前,黨的革命核心反對大肆活動的右的和“左”的機會主義分子的思想鬥爭已經激化。這些分子在德國社會民主黨內造成了嚴重的黨內危機。愛爾福特代表大會面臨著的首要任務,是克服黨內危機、鞏固德國黨的隊伍。
代表大會討論了下列問題:黨的執行委員會的總結報告、社會民主黨國會黨團的活動、黨的策略、新綱領草案、組織問題。
代表大會前的思想鬥爭也在代表大會上繼續進行,特別是圍繞著黨的策略問題。奧·倍倍爾就這一問題作了報告。倍倍爾在自己的報告和發言中,以及其他在代表大會上發言的代表(首先是辛格爾、李卜克內西、費舍)給“左”的和右的機會主義分子以堅決反擊。大會的多數代表讚同倍倍爾提出的關於黨的策略的決議。決議著重指出,工人運動的主要目的是由無產階級奪取政權,而達到這一目的絕不是意外的巧合,而是在群眾中堅持不渝地進行工作和巧妙地運用無產階級鬥爭的一切途徑和手段的結果。決議指出,德國黨是鬥爭的黨,它堅持過去的革命策略。福爾馬爾及其支持者陷於孤立,不得不實行退卻。大會通過了關於把“青年派”首領威納爾和維耳德貝格爾開除出黨的決議,因為他們進行了給黨帶來危害的分裂和誹謗活動。這個集團的一些積極活動的成員自動宣布脫離黨,閉幕前即離開了大會。
代表大會通過了黨的新綱領。李卜克內西在大會上作了關於綱領的報告。
愛爾福特綱領比哥達綱領前進了一大步,從根本上說是一個馬克思主義的綱領;它摒棄了拉薩爾派的改良主義教條;綱領科學地論證了資本主義制度滅亡和被社會主義制度取代的必然性,並指出:為了對社會實行社會主義改造,無產階級必須奪取政權。
此外,愛爾福特綱領也有嚴重缺點,其中最主要的是沒有提到無產階級專政是對社會實行社會主義改造的手段這一原理。綱領也沒有提出推翻君主制、建立民主共和國、改造德國國家制度等要求。在這方面,恩格斯在《1891年社會民主黨綱領草案批判》中對綱領最初草案提出的意見(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2卷第263—280頁),也適用於愛爾福特代表大會上通過的綱領。
愛爾福特代表大會的各項決議,標志著馬克思主義在德國工人運動中的地位的確立。——712。)在一個光榮的日子里開幕了。10月14 日是耶拿會戰和奧爾施泰特會戰的紀念日;正是在這一天,革命前的舊普魯士宣告崩潰。讓1891年10月14日對普魯士化的德國來說,成為馬克思所預言的“內部耶拿”(注:顯然恩格斯指的是馬克思的《揭露科隆共產黨人案件》一文的結束語(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8卷第536頁)。
耶拿會戰和奧爾施泰特會戰發生在1806年10月14日的同一天,通常統稱為耶拿會戰;這次會戰以普魯士軍隊被擊潰而告終,普魯士(第四次反法同盟的成員國)投降了拿破侖法國。這次失敗暴露了霍亨索倫封建王朝的社會政治制度的全部腐朽性。——712。)的開端吧!
你的 弗·恩格斯
84.恩格斯致康·施米特
1891年11月1日於倫敦
……不讀黑格爾的著作,當然不行,而且還需要時間來消化。先讀《哲學全書》的《小邏輯》,是很好的辦法。可是,您要采用《全集》第六卷的版本,而不要采用羅生克蘭茨編的單行本(1845年版),因為前者引自《講演錄》的解釋性的補充要多得多,盡管亨寧這個蠢驢自己對這些補充也往往不懂。
在導言中您會看到,首先是第26節等批判沃爾弗對萊布尼茨的修改(歷史意義上的形而上學),其次是第37節等批判英、法經◎第712頁◎驗主義,再其次是第40節及以下各節批判康德,最後是第61節批判雅科比神秘主義。在第一篇(《存在論》)中,您無須在《存在》和《無》上花費過多的時間;《質》的最後幾節,以及《量》和《度》,就好多了。但是,主要部分是《本質論》:揭示了抽象的對立是站不住腳的,人們剛想抓住一個方面,它就悄悄地轉化為另一個方面,如此等等。在這里您隨時可以通過一些具體的例子弄清問題。例如,您作為未婚夫,會在自己和您的未婚妻身上看到同一和差異的不可分離的鮮明例證。根本無法判明:性愛的歡娛,是來自差異中的同一,還是來自同一中的差異。在這里,如果拋開差異(這里指的是性別)或同一(兩者都屬於人類),那您還剩下什麽呢?我記得,正是同一和差異的這種不可分離,最初是怎樣折磨我的,盡管我們每前進一步都不能不碰到這個問題。
然而,您千萬不要像巴爾特先生那樣讀黑格爾的著作,即在黑格爾的著作中尋找作為他建立體系的杠桿的那些錯誤的推論和牽強之處。這純粹是小學生做作業。更重要得多的是:從不正確的形式和人為的聯系中找出正確的和天才的東西。例如,從一個範疇過渡到另一個範疇,或者從一個對立面過渡到另一個對立面,幾乎總是隨意的,經常是通過俏皮的說法表述的,比如,肯定和否定(第120節)“滅亡了”,這樣黑格爾就可以轉到“根據”(注:“滅亡”的原文是“zu Grunde gehen”,而“Grund”有“根據”的意思。——編者注)的範疇上去。在這方面思考過多,簡直是浪費時間。
在黑格爾那里每一個範疇都代表哲學史上的一個階段(他在多數情況下也指出這種階段),所以您最好把《哲學史講演錄》(最天才的著作之一)拿來作一比較。建議您讀一讀《美學》,作為消遣。◎第713頁◎只要您稍微讀進去,您就會讚嘆不已。
黑格爾的辯證法之所以是顛倒的,是因為辯證法在黑格爾看來應當是“思想的自我發展”,因而事物的辯證法只是它的反光。而實際上,我們頭腦中的辯證法只是自然界和人類歷史中進行的並服從於辯證形式的現實發展的反映。
如果把馬克思的從商品到資本的發展同黑格爾的從存在到本質的發展作一比較,您就會看到一種絕妙的對照:一方面是具體的發展,正如現實中所發生的那樣;而另一方面是抽象的結構,在其中非常天才的思想以及有些地方是極為正確的轉化,如質和量的互相轉化,被說成一種概念向另一種概念的表面的自我發展。這類例子,還可以制造出一打來……
85.恩格斯致尼·弗·丹尼爾遜 1892年6月18日於倫敦
……1890年,俄國作為出口糧食並以此換回外國工業品的純粹農業國,能夠存在下去並保持它在世界上的地位嗎?我想,我們可以有把握地說:不能。一個在世界歷史中起著重要作用的擁有一億人口的民族,在現在的經濟和工業情況下,不可能繼續停留在俄國在克里木戰爭以前的那種發展階段。采用蒸汽發動機和工作機械,試用現代生產資料來制造紡織品和金屬品(至少是為了國內的需要),或遲或早,想必已經實現了,無論如何是在1856—1880年之間的某個時期實現的。如果沒有實現,你們國家的宗法式家庭工◎第714頁◎業也就會被英國機器的競爭所破壞,結果就會成為印度,成為一個在經濟上受世界大工場英國支配的國家。可是,連印度也通過保護關稅來抵制英國棉織品,而不列顛的其他殖民地也是一獲得自治,就立即保護本國的工業,抵制宗主國的壓倒優勢的競爭。代表英國利益的著作家不能理解:為什麽全世界都拒絕學習他們的自由貿易的榜樣,而去實行保護關稅。他們當然不敢正視這樣一種情況:目前幾乎普遍實行的這種關稅制度,正是對付使英國的工業壟斷達到頂峰的這同一個英國自由貿易的自衛手段,這種手段或多或少是明智的,而在某些場合下是絕對愚蠢的。(例如對德國來說就是愚蠢的,德國由於實行自由貿易已經成了一個大工業國,而它現在把保護關稅推行到農產品和原料方面,這就提高了工業生產的費用!)我認為,這種普遍倒退到保護關稅的做法不是一種簡單的偶然現象,而是對英國那種令人不能忍受的工業壟斷的反應。這種反應的形式,正如我說過的,也許是不適當的,甚至更壞,但是,這種反應的歷史必然性,我覺得是顯而易見的。
一切政府,甚至最專制的政府,歸根到底都不過是本國狀況的經濟必然性的執行者。它們可以通過各種方式——好的、壞的或不好不壞的——來執行這一任務;它們可以加速或延緩經濟發展及其政治和法律的結果,可是最終它們還是要遵循這種發展。俄國實現工業革命的手段,是不是最適宜的手段,是另一個問題,討論這個問題會使我們離題太遠。只要我能證明這一工業革命本身是不可避免的,我的目的就算達到了……◎第715頁◎
86.恩格斯致弗·阿·左爾格 1892年12月31日於倫敦
……在這里,在古老的歐洲,比你們那個還沒有很好地擺脫少年時代的“年輕的”國家,倒是更活躍一些。在這樣一個從未經歷過封建主義、一開始就在資產階級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年輕的國家里,資產階級偏見在工人階級中也那樣根深蒂固,這是令人驚奇的,然而也是十分自然的。美國工人正因為同還披著封建外衣的宗主國相比較,便也以為傳統的資產階級經濟天然就是,而且任何時候都是先進的、優越的、無與倫比的。這同新英格蘭的情況完全一樣,在那里,清教主義這一整個殖民地產生的根源,正因為如此變成了傳統的遺產,而且同它的地方觀念幾乎不能分開。無論美國人多麽神氣和執拗,也不能把他們那個確實宏偉的未來像期票一樣貼現;他們必須等到支付日期,正因為未來是如此遠大,他們的現在主要是為這個未來作準備工作;這一工作正如在每一個年輕的國家里那樣,主要是物質性質的,它會造成人們思想上某種程度的落後,使人們留戀同新民族的形成相聯系的傳統。盎格魯撒克遜種族——這些可惡的石勒蘇益格—荷爾斯泰因人,馬克思總是這樣稱呼他們——本來就腦筋遲鈍,而他們在歐洲和美洲的歷史(經濟上的成就和政治上的主要是和平的發展),使他們的這一特點更加突出。在這里,只有發生重大事變,才能有所幫助;國有土地已經在相當程度上轉為私人占有,如果現在還能在不太狂暴的關稅政策下擴展工業,並奪取國外市場,那麽,你們那里的事情也就好辦了。階級鬥爭在英國這里也是在大工業的發展時期比較劇烈,而◎第716頁◎恰好是在英國工業無可爭辯地在世界上占據統治地位的時候沈寂下去的。在德國,1850年以來的大工業的發展也是和社會主義運動的高漲同時出現的,美國的情況大概也不會有什麽兩樣。日益發展的工業使一切傳統的關系革命化,而這種革命化又促使頭腦革命化。
此外,美國人早就向歐洲世界證明,資產階級共和國就是資本主義生意人的共和國;在那里,政治同其他任何事情一樣,只不過是一種買賣。法國人通過巴拿馬醜聞(注:巴拿馬醜聞是巴拿馬運河股份公司通過收買法國國務活動家、官員和報刊而制造的一個騙局。為了給開鑿經過巴拿馬地峽的運河籌措資金,工程師和實業家斐·萊塞普斯於1879年在法國成立了巴拿馬運河股份公司。1888年底,這家公司垮台,引起了大批小股東的破產和無數企業的倒閉。後來,到1892年才發現,該公司為了掩蓋它的真實財政狀況和濫用所籌集的資金,曾廣泛采用收買和賄賂手段,法國前內閣總理弗雷西納、魯維埃、弗洛凱和其他身居要職的官員都接受過這種賄賂。巴拿馬運河公司的案件被資產階級司法機關悄悄了結了,被判罪的只限於公司的領導人萊塞普斯和一些次要人物。“巴拿馬”一詞在一段時間里就成了表示大騙局的普通名詞。——717、719。)也終於在全國範圍內開始領悟這個道理,那里當權的資產階級政治家早就懂得了這一點,並且不聲不響地付諸實踐。而那些立憲君主國也無法以品行端正自詡,它們個個都有自己的小巴拿馬:英國有建築公司醜聞,其中有一個“解放者公司”,把一大批小存戶從大約800萬英鎊的存款中徹底“解放了”;德國有巴雷醜聞(注:波鴻鋼鐵公司的總經理巴雷因為企圖漏稅而隱瞞公司收入、偽造印章和提交質量低劣的鐵軌而被控告。——717。)和勒韋的猶太槍醜聞(注:勒韋公司兵工廠的廠主故意向國家提供劣質武器,同時對國家高級官員進行賄賂。海·阿耳瓦爾特在他寫的小冊子《新的揭露。猶太人的槍》(1892年德累斯頓版)中,揭露並譴責了這個猶太人工廠主。——717。)(這證明,普魯士軍官仍在偷竊,不過是零星地幹——這是他們唯一有節制的表現);意大利有羅馬銀行醜聞(注:1892年對羅馬銀行檢查的結果表明,這個銀行違法發行了價值13300萬的紙幣(限額是7000萬),並且用一大筆款項賄賂眾議院和參議院的議員以及其他接近政府的人員。參見恩格斯《關於意大利的巴拿馬》一文(《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2卷第418—426頁)。——717。),它幾乎已經可以和巴拿馬醜聞媲美了,這家銀行收買了約150 名眾議員和參議員;我聽說,關於這件事的文件不久將在瑞士發表。施留特爾應該注意報紙上有關羅馬銀行醜聞的一切消息。而在神聖的俄羅斯,有古老俄羅斯公爵稱號的美舍爾斯基,由於在俄國對揭發出的巴拿馬醜聞無動於衷而大動肝火,他認為這只能說明俄國的道德已經被法國的榜樣敗壞了,而且“我們自己家里不止有一個巴拿馬”……◎第717頁◎
1893年
馬克思和恩格斯 書信(之七)
87.恩格斯致弗·阿·左爾格 1893年1月18日於倫敦
……在倫敦這里,費邊派是一夥野心家,他們有相當清醒的頭腦,懂得社會變革必不可免,但是他們決不肯把這個艱巨的事業交給粗魯的無產階級單獨去做,所以他們慣於自己出來領導。害怕革命,這就是他們的基本原則。他們多半是“有教養的人”。他們的社會主義是市政社會主義:生產資料應當歸公社所有,而不應當歸國家所有,至少在開頭應該這樣。此外,他們把自己的社會主義描述為資產階級自由主義的一種極端的、然而是不可避免的結果,因此就產生了他們的策略:不是把自由黨人當作敵人同他們進行堅決的鬥爭,而是推動他們作出社會主義的結論,也就是哄騙他們,“用社會主義滲透自由主義”,不是拿社會主義候選人去同自由黨人相抗衡,而是把他們塞給自由黨人,強加給自由黨人,也就是用欺騙手段使自由黨人接受他們。他們這樣做不是自己被欺騙,被愚弄,就是欺騙社會主義,這當然是他們所不了解的。
費邊派除了出版各種各樣的惡劣作品外,還盡力出版了一些好的宣傳品,這是英國人在這方面所出版的最好的東西。但是他們一談到他們的特殊策略——抹殺階級鬥爭,那就糟糕了。他們之所以瘋狂地仇視馬克思和我們大家,就是因為階級鬥爭問題。
費邊派當然有許多資產階級信徒,所以也有錢……◎第718頁◎
88.恩格斯致奧·倍倍爾 1893年1月24日於倫敦
……《前進報》(注:《前進報》原名《柏林人民報》,是德國社會民主黨的日報,1884年創辦。根據哈雷黨代表大會的決議,該報從1891年起成為德國社會民主黨的中央機關報,並用《前進。柏林人民報》的名稱出版。威·李卜克內西任主編。恩格斯為該報撰稿並糾正該報編輯部的錯誤和動搖,幫助它同機會主義進行鬥爭。從90年代後半期起,即在恩格斯逝世後,《前進報》編輯部漸漸轉入黨的右翼手中。——708、710、719、739。)刊登的辛格爾關於交易所的演說(注:1月20日《前進報》第17號詳細報道了辛格爾就交易所稅務法附則發表的演說。——編者注)是很出色的,我急切希望看到它的速記稿。但是在這個問題上有一點是我們大家容易忽略的:交易所並不是資產者剝削工人的機構,而是他們自己相互剝削的機構;在交易所里轉手的剩余價值是已經存在的剩余價值,是過去剝削工人的產物。只有在這種剝削完成後,剩余價值才能為交易所里的爾虞我詐效勞。交易所首先只是間接地和我們有關,因為它對於工人所受的資本主義剝削的影響和反作用也只是間接的,通過迂回曲折的道路實現的。要求工人直接關心容克、工廠主和小資產者在交易所里受到的盤剝並要求對此表示憤慨,這等於要求工人拿起武器保護這些工人自己的直接剝削者從這些工人身上榨取來的剩余價值。我們敬謝不敏。但是,作為資產階級社會最高貴的成果,作為極端腐化行為的策源地,作為巴拿馬(注:巴拿馬醜聞是巴拿馬運河股份公司通過收買法國國務活動家、官員和報刊而制造的一個騙局。為了給開鑿經過巴拿馬地峽的運河籌措資金,工程師和實業家斐·萊塞普斯於1879年在法國成立了巴拿馬運河股份公司。1888年底,這家公司垮台,引起了大批小股東的破產和無數企業的倒閉。後來,到1892年才發現,該公司為了掩蓋它的真實財政狀況和濫用所籌集的資金,曾廣泛采用收買和賄賂手段,法國前內閣總理弗雷西納、魯維埃、弗洛凱和其他身居要職的官員都接受過這種賄賂。巴拿馬運河公司的案件被資產階級司法機關悄悄了結了,被判罪的只限於公司的領導人萊塞普斯和一些次要人物。“巴拿馬”一詞在一段時間里就成了表示大騙局的普通名詞。——717、719。)和其他醜聞的溫室,因而也作為積聚資本、瓦解和摧毀資產階級社會中自發的聯系的最後殘余以及同時消滅一切傳統的道德觀念並使之轉變為自己的反面的最卓越的手段——作為無比的破壞因素,作為即將爆發的革命的最強有力的加速器——在這種歷史意義上,交易所對我們也有直接的關系……◎第719頁◎
89.恩格斯致弗·雅·施穆伊洛夫 1893年2月7日於倫敦
尊敬的同志:
您友好地祝願我活90歲,我非常感謝;如果我仍然能夠像現在這樣,我並不反對,但是,如果我的肉體和精神注定要像許多人那樣變得呆滯的話,那就敬請原諒,我不能從命了。
您在馬克思傳記方面的要求(注:俄國流亡社會主義者弗·雅·施穆伊洛夫在1893年2月4日給恩格斯的信中說,他應彼得堡《名人傳記叢書》出版者巴甫連柯夫的要求,準備寫一本篇幅6至8個印張的詳細的馬克思傳記。施穆伊洛夫請求恩格斯提供一些有關材料:(1)傳記本身;(2)馬克思的實際活動,特別是1847—1849年和國際工人協會時期;(3)馬克思主義的起源。施穆伊洛夫還請求恩格斯求給他寄去一本《神聖家族》,如不可能,則把主要內容告訴他,或者摘出書中要點寄給他。他寫道,如果在俄國不能發表這本著作,那他就在國外把它印出來;但是施穆伊洛夫並未實現他的願望。——720。),很遺憾,我只能略做一點:我沒有時間做,我正忙於《資本論》第三卷,一時一刻也不能丟開。
關於第一點。除了您已經有的傳記材料,我介紹不出更多的。至少沒有什麽可靠的東西。
關於第二點。馬克思1844—1849年的實際活動,一部分是在工人協會,特別是在1846—1848年布魯塞爾協會(注:布魯塞爾德意志工人教育協會是馬克思和恩格斯於1847年8月底建立的德國工人團體,目的是對僑居比利時的德國工人進行政治教育,向他們宣傳科學共產主義思想。在馬克思和恩格斯及其戰友的領導下,協會成了團結僑居比利時的德國革命無產者的合法中心,並同佛蘭德和瓦隆工人俱樂部保持了直接的聯系。協會中的優秀分子加入了共產主義者同盟的布魯塞爾支部。1848年法國資產階級二月革命(見注121)後不久,由於該會成員被比利時警察當局逮捕和驅逐出境,協會在布魯塞爾的活動即告停止。——197、720。),一部分是在同盟。(注:共產主義者同盟是歷史上第一個建立在科學社會主義基礎上的無產階級政黨,1847年在倫敦成立,共產主義者同盟的前身是1836年成立的正義者同盟,這是一個主要由無產階級化的手工業工人組成的德國政治流亡者秘密組織,後期也有一些其他國家的人參加,隨著形勢的發展,正義者同盟的領導成員終於確信馬克思和恩格斯的理論正確,並認識到必須使同盟擺脫舊的密謀傳統和方式,遂於1847年邀請馬克思和恩格斯參加正義者同盟,協助同盟改組,1847年6月,正義者同盟在倫敦召開第一次代表大會,按照恩格斯的倡議把同盟的名稱改為共產主義者同盟,因此這次大會也是共產主義者同盟的第一次代表大會,大會還批準了以民主原則作為同盟組織基礎的章程草案,並用“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的戰鬥口號代替了正義者同盟原來的“人人皆兄弟!”的口號,同年11月29日—12月8日舉行的同盟第二次代表大會通過了章程,大會委托馬克思和恩格斯起草同盟的綱領,這就是1848年2月問世的《共產黨宣言》。
由於法國革命爆發,在倫敦的同盟中央委員會於1848年2月底把同盟的領導權移交給了以馬克思為首的布魯塞爾區部委員會。在馬克思被驅逐出布魯塞爾並遷居巴黎以後,巴黎於3月初成了新的中央委員會的駐在地。恩格斯也當選為中央委員。
1848年3月下半月到4月初,馬克思、恩格斯和數百名德國工人(他們多半是共產主義者同盟盟員)回國參加已經爆發的德國革命,馬克思和恩格斯在3月底所寫成的《共產黨在德國的要求》(《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5卷第3—5頁)是共產主義者同盟在這次革命中的政治綱領,當時,馬克思主編的《新萊茵報》(見注119)已成為共產主義者同盟的領導和指導中心。
雖然革命的失敗打擊了共產主義者同盟,但它仍然於1849—1850年進行了改組並繼續開展活動。1850年夏,共產主義者同盟中央委員會內部在策略問題上的原則性分歧達到了很尖銳的程度。以馬克思和恩格斯為首的中央委員會多數派堅決反對維利希—沙佩爾集團提出的宗派主義、冒險主義的策略,反對它無視客觀規律和德國及歐洲其他各國的現實政治形勢而主張立即發動革命,1850年9月中,維利希—沙佩爾集團的分裂活動終於導致了同盟與該集團的分裂。1851年5月,由於警察的迫害和盟員的被捕,共產主義者同盟在德國的活動實際上已陷於停頓。1852年11月17日,在科隆共產黨人案件發生後不久,同盟根據馬克思的建議宣告解散。
共產主義者同盟起了巨大的歷史作用,它是培養無產階級革命家的學校,是國際工人協會(第一國際)的前身,相當多的前共產主義者同盟盟員都積極參加了國際工人協會的建立工作。關於共產主義者同盟的歷史,見本卷第190—210頁。——180、720。)但是您在印刷品中,如我們給《宣言》(1892年柏林最新版本)所寫的序言和附有我的引言(注:恩格斯《關於共產主義者同盟的歷史》,見本卷第190—210頁。——編者注)的《揭露共產黨人案件》(注:馬克思《揭露科隆共產黨人案件》,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8卷第457—536頁。——編者注)(1885年蘇黎世版)中,只能找到某些有關他在同盟活動的東西。關於國際,可靠的只有艾希霍夫(注:威·艾希霍夫《國際工人協會》。——編者注),他是根據馬克思的批注寫作的;其他◎第720頁◎所有人的東西,從弗里布爾(注:厄·愛·弗里布爾《國際工人協會》。——編者注)到拉夫萊(注:埃·拉夫萊《現代社會主義》。——編者注)和察赫爾(注:格·察赫爾《赤色國際》。——編者注),完全是謊言和神話。寧可自己動手寫一大本書來正確地闡明事實,也不願把材料交給第三者去加工。但是我可以向您提供總委員會同巴枯寧進行決定性鬥爭的兩個出版物(《所謂的分裂》(注:馬克思和恩格斯《所謂國際內部的分裂》,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8卷第3—55頁。——編者注)和《社會主義民主同盟》(注:馬克思和恩格斯《社會主義民主同盟和國際工人協會》,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8卷第365頁—515頁。——編者注))。埃里蒂埃給《柏林人民論壇》(注:關於未來社會中的產品分配問題的辯論,1890年6月14日至7月12日《柏林人民論壇》在總標題《每個人的全部勞動產品歸己》下面連續刊載了紐文胡斯、恩斯特、費舍以及署名“工人”的文章和這一辯論的結束語。
《人民論壇》即《柏林人民論壇。社會政治周報》,是德國社會民主黨的報紙,同半無政府主義的“青年派”接近;1887年至1892年出版。——691、721。)寫的《汝拉聯合會和米·巴枯寧》一文,滲透著對無政府主義者編造的一切謊言的盲目信任(注:《柏林人民論壇》(見注550)從1892年8月6日至12月24日發表了系列文章《汝拉聯合會和米哈伊爾·巴枯寧》。作者的名字——瑞士社會主義者路·艾里蒂埃在最後一篇文章才出現。這組文章依據巴枯寧的材料捏造在瑞士的國際工人協會的歷史,企圖為巴枯寧派,尤其是巴枯寧派的汝拉聯合會的分裂活動辯護(汝拉聯合會是在1870年4月4—6日拉紹德封代表大會上從瑞士羅曼語族區國際各支部中分裂出來的)。這組文章還對總委員會,對馬克思和他的戰友們,尤其是對約·菲·貝克爾進行誹謗。特別是1892年11月12日發表的第10篇文章中有很多歪曲事實的地方。
恩格斯決定不等所有文章登完,就予以反駁。他於1892年11月15日把聲明寄給奧·倍倍爾(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8卷第514頁)。聲明發表在1892年11月19日《柏林人民論壇》上(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2卷第405—408頁)。
1892年12月24日,該報在最後一篇即第13篇後面還刊登了埃里蒂埃的答覆。埃里蒂埃在答覆中,以及在1892年11月25日給恩格斯的信中,企圖反駁對他歪曲國際工人協會的歷史所作的譴責。恩格斯給埃里蒂埃的回信,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9卷第10—12頁。——721。),這種信任超出了單純幼稚的範圍,而譯者,正如埃里蒂埃給我寫信所說的那樣,又進一步作了無政府主義的歪曲。(不過,俄國書報檢查機關的大刪大砍,倒可使您避免許多錯誤。)
關於第三點。《神聖家族》(注:馬克思和恩格斯《神聖家族,或對批判的批判所做的批判》,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第3—268頁。——編者注)無論如何您必須弄到;我自己的這一本在任何情況下也不會拿出去,而敘述書的內容是一件力所不及的工作,摘出要點,也是辦不到的。您應該了解全書。在柏林大概可以找到這本書。
關於歷史唯物主義的起源,在我看來,您在我的《費爾巴哈》(《路德維希·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中就可以找到足夠的東西——馬克思的附錄(注:馬克思《關於費爾巴哈的提綱》,見本選集第1卷第54—61頁。——編者注)其實就是它的起源!其次,在《宣言》◎第721頁◎(1892年柏林新版)的序言和《揭露共產黨人案件》的序言中也可以找到。
馬克思在50年代一個人埋頭制定了剩余價值理論(注:指馬克思在1857 年10月至1858年5月所寫的經濟學手稿。——編者注),在他沒有完全弄清這一理論的所有結論以前,他堅決拒絕發表關於這一理論的任何材料。因此,《政治經濟學批判》第二分冊及以下各分冊都沒有出版。
給您寄去《分裂》和《同盟》,希望這些足夠您用了;很遺憾,這就是我能為您做的一切。
衷心問候格拉德瑙爾和當地的全體同志們。
您的 弗·恩格斯
90.恩格斯致尼·弗·丹尼爾遜 1893年2月24日於倫敦
尊敬的先生:
很久沒有寫信,請原諒。這也是不得已。我必須努力——盡最大的努力,爭取在這個冬春把第三卷(注:指《資本論》第3卷。——編者注)完成。為此我只好放棄所有其他工作,甚至連信也不寫,只要不是非寫不可。否則,我不會中止同您繼續圍繞那個十分有意思而且重要的問題進行討論。(注:見恩格斯1891年10月29—31日、1892年3月15日和9月22日給丹尼爾遜的信(《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8卷第193—196、304—308、464—468頁)。——722。)
現在,除了一些形式方面的工作以外,我已經結束了第五篇(銀行和信用)的編輯工作,這一篇無論從內容本身或就手稿的狀◎第722頁◎況來說,都是最難的。現在只剩下兩篇,占全卷1/3,其中的一篇(地租)內容也很難,但這一篇的手稿,我記得,要比第五篇的手稿完善得多。因此,我仍有希望在預定期限內完成任務。原先一個很大的困難,是保證在3—5個月的時間里工作絕對不要間斷,把全部時間都用在第五篇上,現在這一篇幸而已經完成。在工作的時候,我時常想到這一卷出版之後會帶給您多麽大的喜悅。我將把清樣寄給您,就像過去第二卷那樣。
現在來談我們原來的題目。
我們似乎在所有各點上都已取得一致意見,只有一個問題除外;您在10 月3日和1月27日的兩封信里都涉及了這個問題,雖然兩封信是從不同角度談的。
在頭一封信里您問道:1854年以後不可避免地發生的那些經濟變化,不但不能促進俄國歷來那些制度的發展,反而必然從根本上破壞它們嗎?換句話說,農民公社不能作為新的經濟發展的基礎嗎?
在1月27日的信中,您用下面的方式表達了同一思想:大工業對俄國來說已經成為必然,但是它以資本主義的形式來發展是不可避免的嗎?
好吧,我們來看看。在1854年前後,俄國的起點是:一方面存在著公有制,另一方面必須建立大工業。如果您考慮一下你們國家當時的情況,難道您認為有可能以這樣一種方式把大工業嫁接在農民的公有制上面:一方面使這種大工業的發展成為可能,另一方面又把這種原始的公有制提高到世界上空前優越的一種社會制度的水平?而且是當整個西方都還生活在資本主義制度下的時候?我認為,這樣一種超過歷史上一切先例的發展,它所要求的經濟、政治和精神條件,同當時俄國所具有的條件是不同的。◎第723頁◎
毫無疑問,公社,在某種程度上還有勞動組合,都包含了某些萌芽,它們在一定條件下可以發展起來,使俄國不必經受資本主義制度的苦難。我完全同意我們的作者有關茹柯夫斯基的那封信(注:《給〈祖國紀事〉雜志編輯部的信》(見本選集第3卷第339—342頁),是馬克思於1877年底讀到該雜志第10期登載的尼·康·米海洛夫斯基《卡爾·馬克思在尤·茹柯夫斯基先生的法庭上》一文後寫的。這篇文章對《資本論》作了曲解。馬克思這封信沒有寄出,是他逝世以後恩格斯從他的文件中發現的。恩格斯覆制了這封信並將一份副本和1884年3月6日的信一起寄給了在日內瓦的勞動解放社成員維·伊·查蘇利奇。這封信曾在日內瓦1886年《民意導報》雜志第5期上發表。後來又於1888年10月在俄國的合法刊物《司法通報》雜志上發表。——445、724。)。但無論根據他的意見,還是根據我的意見,實現這一點的第一個條件,是外部的推動,即西歐經濟制度的變革,資本主義在最先產生它的那些國家中被消滅。我們的作者在1882年1 月給過去的一篇《宣言》寫的一篇序言中,對於俄國的公社能否成為高級的社會發展的起點這個問題,是這樣回答的:假如俄國經濟制度的變革與西方經濟制度的變革同時發生,“從而雙方互相補充的話,那麽現今的俄國土地占有制便能成為新的社會發展的起點”。(注:見本選集第1卷第251頁;恩格斯在這里引用的是普列漢諾夫翻譯的版本,俄文譯文與德文原文有一些差別。——724。)
如果在西方,我們在自己的經濟發展中走得更快些,如果我們在10年或20年以前能夠推翻資本主義制度,那麽,俄國也許還來得及避開它自己向資本主義發展的趨勢。遺憾的是,我們的進展太慢,那些必然使資本主義制度達到臨界點的經濟後果,目前在我們周圍的各個國家只是剛剛開始發展;當英國迅速喪失它在工業上的壟斷地位的時候,法國和德國正在接近英國的工業水平,而美國正要不單在工業品方面,而且在農產品方面把它們統統趕出世界市場。美國實行一種至少是相對的自由貿易政策,無疑會徹底摧毀英國的工業壟斷地位,同時會破壞德國和法國的工業品出口貿易;然後危機就會到來,這就是到世界末還剩下的一切。而在這期間你們那里的公社卻在衰敗,我們只能希望我們這里向更好的制度的過渡盡快發生,以挽救,至少是在你們國家一些較邊遠的地區,挽救那些在這種情況下負有使命實現偉大未來的制度。但事實終究是事實,我們不應當忘記,這種機會正在逐年減少。
其余的我都同意您的意見:俄國是被資本主義大工業征服的最後一個國家,同時又是農民人口最多的國家,這種情況必然會使◎第724頁◎這種經濟變革引起的動蕩比任何其他地方都更強烈。由一個新的資產階級土地占有者階級代替大約50萬地主和大約8 000萬農民的過程,只能通過可怕的痛苦和動蕩來實現。但歷史可以說是所有女神中最殘酷的一個,她不僅在戰爭中,而且在“和平的”經濟發展時期中,都是在堆積如山的屍體上馳驅她的凱旋車。而不幸的是,我們人類卻如此愚蠢,如果不是在幾乎無法忍受的痛苦逼迫之下,怎麽也不能鼓起勇氣去實現真正的進步。
永遠是您的 派·懷·羅·(注:恩格斯的化名。——編者注)
來信請寄給考茨基夫人,而不要寄給羅舍夫人。
91.恩格斯致弗·梅林 1893年7月14日於倫敦
親愛的梅林先生:
直到今天我才有機會感謝您惠寄的《萊辛傳奇》。我不想僅僅是正式通知您書已經收到,還想同時談談這本書本身——它的內容,所以就拖延下來了。
我從末尾,即從《論歷史唯物主義》這篇附錄(注:梅林的《論歷史唯物主義》一文,於1893年作為附錄刊載在他的《萊辛傳奇》第1版中。——725。)談起。在這里主要的事實您都論述得很出色,對每一個沒有成見的人都是有說服力的。如果說我有什麽異議,那就是您加在我身上的功績大於應該屬於我的,即使我把我經過一定時間也許會獨立發現的一切都計算在內也是如此,但是這一切都已經由眼光更銳利、眼界更開闊的馬克思早得多地發現了。如果一個人能有幸和馬克思這樣的人◎第725頁◎一起工作40年之外,那麽他在後者在世時通常是得不到他以為應當得到的承認的;後來,偉大的人物逝世了,那個平凡的人就很容易得到過高的評價——在我看來,現在我的處境正好是這樣。歷史最終會把一切都納入正軌,到那時那個人已經幸運地長眠於地下,什麽也不知道了。
此外,只有一點還沒有談到,這一點在馬克思和我的著作中通常也強調得不夠,在這方面我們大家都有同樣的過錯。這就是說,我們大家首先是把重點放在從基本經濟事實中引出政治的、法的和其他意識形態的觀念以及以這些觀念為中介的行動,而且必須這樣做。但是我們這樣做的時候為了內容方面而忽略了形式方面,即這些觀念等等是由什麽樣的方式和方法產生的。這就給了敵人以稱心的理由來進行曲解或歪曲,保爾·巴爾特就是個明顯的例子(注:保·巴爾特《黑格爾和包括馬克思及哈特曼在內的黑格爾派的歷史哲學》。——編者注)。
意識形態是由所謂的思想家通過意識、但是通過虛假的意識完成的過程。推動他的真正動力始終是他所不知道的,否則這就不是意識形態的過程了。因此,他想象出虛假的或表面的動力。因為這是思維過程,所以它的內容和形式都是他從純粹的思維中——不是從他自己的思維中,就是從他的先輩的思維中引出的。他只和思想材料打交道,他毫不遲疑地認為這種材料是由思維產生的,而不去進一步研究這些材料的較遠的、不從屬於思維的根源。而且他認為這是不言而喻的,因為在他看來,一切行動既然都以思維為中介,最終似乎都以思維為基礎。
歷史思想家(歷史在這里應當是政治、法律、哲學、神學,總之,◎第726頁◎一切屬於社會而不是單純屬於自然界的領域的簡單概括)——歷史思想家在每一科學領域中都有一定的材料,這些材料是從以前的各代人的思維中獨立形成的,並且在這些世代相繼的人們的頭腦中經過了自己的獨立的發展道路。當然,屬於本領域或其他領域的外部事實對這種發展可能共同起決定性的作用,但是這種事實本身又被默認為只是思維過程的果實,於是我們便始終停留在純粹思維的範圍之中,而這種思維仿佛順利地消化了甚至最頑強的事實。
正是國家制度、法的體系、各個不同領域的意識形態觀念的獨立歷史這種外觀,首先迷惑了大多數人。如果說,路德和加爾文“克服了”官方的天主教,黑格爾“克服了”費希特和康德,盧梭以其共和主義的《社會契約論》間接地“克服了”立憲主義者孟德斯鳩,那麽,這仍然是神學、哲學、政治學內部的一個過程,它表現為這些思維領域歷史中的一個階段,完全不越出思維領域。而自從出現了關於資本主義生產永恒不變和絕對完善的資產階級幻想以後,甚至重農主義者和亞當·斯密克服重商主義者,也被看作純粹的思想勝利;不是被看作改變了的經濟事實在思想上的反映,而是被看作對始終普遍存在的實際條件最終達到的真正理解。如果獅心理查和菲力浦-奧古斯特實行了自由貿易,而不是卷入了十字軍征討,那我們就可以避免500年的貧窮和愚昧。
對問題的這一方面(我在這里只能稍微談談),我覺得我們大家都過分地忽略了。這是一個老問題:起初總是為了內容而忽略形式。如上所說,我也這樣做過,而且我總是在事後才發現錯誤。因此,我不僅根本不想為此對您提出任何責備,——相反地,我在您之前就在這方面有過錯,我甚至沒有權利這樣做,——我只是想讓您今後注意這一點。◎第727頁◎
與此有關的還有思想家們的一個愚蠢觀念。這就是:因為我們否認在歷史中起作用的各種意識形態領域有獨立的歷史發展,所以我們也否認它們對歷史有任何影響。這是由於通常把原因和結果非辯證地看作僵硬對立的兩極,完全忘記了相互作用。這些先生常常幾乎是故意地忘記,一種歷史因素一旦被其他的、歸根到底是經濟的原因造成了,它也就起作用,就能夠對它的環境,甚至對產生它的原因發生反作用。例如在您的書中第475 頁上巴爾特講到教士等級和宗教的地方,就是如此。我很高興您收拾了這個平庸得令人難以置信的家夥。而他們還讓這個人在萊比錫當歷史教授呢!那里曾經有個老瓦克斯穆特,這個人頭腦也很平庸,但對事實很敏感,完全是另一種人!
此外,關於這本書我只能再說一次當那些文章在《新時代》3 上發表時我已經不止一次地講過的話:這是現有的對普魯士國家形成過程的最好的論述,我甚至可以說,是唯一好的論述,對大多數事情,甚至各個細節,都正確地揭示出相互聯系。令人遺憾的,只是您未能把直到俾斯麥為止的全部進一步發展也包括進去,我不由地希望您下一次會做到這一點,連貫地描繪出自選帝侯弗里德里希-威廉到老威廉(注:威廉一世。——編者注)為止的整個情景。您已經做過準備性的研究工作,至少在主要問題上可以說已經完成了。而在破馬車散架以前這件事無論如何是必須做好的。打破保皇愛國主義的神話,這即使不是鏟除掩蓋著階級統治的君主制度(因為純粹的資產階級共和制在德國還沒有產生出來就已經過時了)的必要前提,也畢竟是完成這一任務的最有效的杠桿之一。
這樣您就會有更多的余地和機會把普魯士的地方史當作全德◎第728頁◎苦難的一部分描繪出來。正是在這一點上,我在某些地方不同意您的意見,不同意您對德國的割據局面和16世紀德國資產階級革命失敗的先決條件的見解。如果我有機會重新改寫我的《農民戰爭》的歷史導言(希望這能在今年冬季實現),那麽我就能在那里闡述有關的各點。(注:恩格斯改寫《德國農民戰爭》(《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7卷第383—483頁)和擴寫德國史的願望,因忙於《資本論》的出版及其他待寫的文章而未實現。保存的片斷和提綱,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1卷第448—460頁。——729。)這並不是說我認為您列舉的各種先決條件不正確,但是除此之外我還要提出其他一些,並加以稍許不同的分類。
在研究德國歷史(它完全是一部苦難史)時,我始終認為,只有拿法國的相應的時代來作比較,才可以得出正確的標準,因為那里發生的一切正好和我們這里發生的相反。那里是封建國家的各個分散的成員組成一個民族國家,我們這里恰好是處於最嚴重的衰落時期。那里的整個發展過程中是罕見的客觀邏輯,我們這里是不可救藥的,而且越來越不可救藥的紊亂。在那里,在中世紀,英國的征服者代表外國的幹涉幫助普羅旺斯族反對北法蘭西族。對英國人的戰爭可說是三十年戰爭,但是戰爭的結果是外國幹涉者被驅逐出去和南部被北部制服。隨後是中央政權和依靠國外領地、起著勃蘭登堡—普魯士所起作用的勃艮第藩國的鬥爭,但是這一鬥爭的結果是中央政權獲得勝利和民族國家最後形成。(注:勃艮第大公國是9世紀在法國東部塞納河和盧瓦爾河的上遊地區成立的,後來並入大片領土(弗朗什孔泰,法國北部一部分和尼德蘭),在14至15世紀成了獨立的封建國家,15世紀下半葉在大膽查理大公時代達到鼎盛。力圖擴張自己屬地的勃艮第大公國成了建立中央集權的法蘭西君主國的障礙;勃艮第的封建貴族和法國封建主結成聯盟,一起抵抗法國國王路易十一的中央集權政策,並且對瑞士人和洛林進行了侵略戰爭。路易十一建立了瑞士人和洛林人的聯盟來對付勃艮第。在反對聯盟的戰爭中(1474—1477年)大膽查理的軍隊被擊潰。他本人在南錫附近的會戰(1477年)中戰死。他的屬地被分給路易十一和德意志皇帝的兒子馬克西米利安·哈布斯堡。——729。)在我們這里,當時恰好是民族國家徹底瓦解(如果神聖羅馬帝國範圍內的“德意志王國”可以稱為民族國家的話),德國領土開始大規模被掠奪。這對德國人說來是極其令人羞愧的對照,但是正因為如此就更有教益,自從我們的工人重又使德國站在歷史運動的前列以來,我們對過去的恥辱就稍微容易忍受了。
德國的發展還有一點是極其特殊的,這就是:最終共同瓜分了整個德國的兩個帝國組成部分,都不純粹是德意志的,而是在被征服的斯拉夫人土地上建立的殖民地:奧地利是巴伐利亞的殖民地,勃蘭登堡是薩克森的殖民地;它們所以在德國內部取得了政權,僅◎第729頁◎僅是因為它們依靠了國外的、非德意志的領地:奧地利依靠了匈牙利(更不用說波希米亞了),勃蘭登堡依靠了普魯士。在最受威脅的西部邊境上,這類事情是根本沒有的,在北部邊境上,保護德國不受丹麥人侵犯一事是讓丹麥人自己去做的,而南部則很少需要保衛,甚至國境保衛者瑞士人自己就能從德國分立出去!
我已經天南地北地扯得太遠了;讓這些空話至少給您作個證據,證明您的著作使我多麽興奮吧。
再次表示衷心的感謝和問候。 您的 弗·恩格斯
1894年
92.恩格斯致朱·卡內帕
[1894年1月9日於倫敦]親愛的公民:
請原諒我用法文給您寫信。近20年來,我已經失掉在運用意大利文方面所掌握的那點能力。
我打算從馬克思的著作中給您找出一則您所期望的題詞。(注:1894年1月3日,卡內帕請求恩格斯為1894年3月起在日內瓦出版的周刊《新紀元》找一段題詞,用簡短的字句來表述未來的社會主義紀元的基本思想,以別於但丁曾說的“一些人統治,另一些人受苦難”的舊紀元。恩格斯在卡內帕來信的頁邊上寫了這封回信的草稿。其中的一段引文,見本選集第1卷第294頁。——730。)我認為,馬克思是當代唯一能夠和偉大的佛羅倫薩人(注:但丁。——編者注)相提並論的社會主義者。但是,除了《共產黨宣言》中的下面這句話(意大利文刊物《社會評論》(注:《社會評論》是意大利的一家雙周雜志,是社會黨的理論刊物;1891年至1924年用這個名稱在米蘭出版;雜志的編輯是菲·屠拉梯;在19世紀90年代,該雜志發表過馬克思和恩格斯的著作,在意大利傳播馬克思主義方面起了顯著作用。——730。)第35頁),我再也找不出合適的了:“代替那存在著階級和階級對立的資產階級舊社會的,將是這樣一個聯合◎第730頁◎體,在那里,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
要用幾句話來概括未來新時代的精神,而又不墮入空想主義或者不流於空泛辭藻,幾乎是不可能的。
因此,如果我向您提供的這段文字不能滿足您所希望的一切條件,那就請您原諒。但是,由於您要在21日(這是個充滿吉兆的日子,是路易·卡佩公民被處死刑的日子)前作好準備,所以不能浪費時間。
衷心問好。
您的
93.恩格斯致瓦·博爾吉烏斯 1894年1月25日於倫敦
尊敬的先生:
對您的問題回答如下:
1.我們視之為社會歷史的決定性基礎的經濟關系,是指一定社會的人們生產生活資料和彼此交換產品(在有分工的條件下)的方式。因此,這里包括生產和運輸的全部技術。這種技術,照我們的觀點看來,也決定著產品的交換方式以及分配方式,從而在氏族社會解體後也決定著階級的劃分,決定著統治和被奴役的關系,決定著國家、政治、法等等。此外,包括在經濟關系中的還有這些關系賴以發展的地理基礎和事實上由過去沿襲下來的先前各經濟發展階段的殘余(這些殘余往往只是由於傳統或惰性才繼續保存著),當然還有圍繞著這一社會形式的外部環境。
如果像您所說的,技術在很大程度上依賴於科學狀況,那麽科◎第731頁◎學卻在更大得多的程度上依賴於技術的狀況和需要。社會一旦有技術上的需要,這種需要就會比十所大學更能把科學推向前進。整個流體靜力學(托里拆利等)是由於16世紀和17世紀意大利治理山區河流的需要而產生的。關於電,只是在發現它在技術上的實用價值以後,我們才知道了一些理性的東西。在德國,可惜人們撰寫科學史時習慣於把科學看作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2.我們把經濟條件看作歸根到底制約著歷史發展的東西。而種族本身就是一種經濟因素。不過這里有兩點不應當忽視:
(a)政治、法、哲學、宗教、文學、藝術等等的發展是以經濟發展為基礎的。但是,它們又都互相作用並對經濟基礎發生作用。並非只有經濟狀況才是原因,才是積極的,其余一切都不過是消極的結果。這是在歸根到底總是得到實現的經濟必然性的基礎上的互相作用。例如,國家就是通過保護關稅、自由貿易、好的或者壞的財政制度發生作用的,甚至德國庸人的那種從1648—1830年德國經濟的可憐狀況中產生的致命的疲憊和軟弱(最初表現於虔誠主義,爾後表現於多愁善感和對諸侯貴族的奴顏婢膝),也不是沒有對經濟起過作用。這曾是重新振興的最大障礙之一,而這一障礙只是由於革命戰爭和拿破侖戰爭把慢性的窮困變成了急性的窮困才動搖了。所以,並不像人們有時不加思考地想象的那樣是經濟狀況自動發生作用,而是人們自己創造自己的歷史,但他們是在既定的、制約著他們的環境中,在現有的現實關系的基礎上進行創造的,在這些現實關系中,經濟關系不管受到其他關系——政治的和意識形態的——多大影響,歸根到底還是具有決定意義的,它構成一條貫穿始終的、唯一有助於理解的紅線。
(b)人們自己創造自己的歷史,但是到現在為止,他們並不是按照共同的意志,根據一個共同的計劃,甚至不是在一個有明◎第732頁◎確界限的既定社會內來創造自己的歷史。他們的意向是相互交錯的,正因為如此,在所有這樣的社會里,都是那種以偶然性為其補充和表現形式的必然性占統治地位。在這里通過各種偶然性而得到實現的必然性,歸根到底仍然是經濟的必然性。這里我們就來談談所謂偉大人物問題。恰巧某個偉大人物在一定時間出現於某一國家,這當然純粹是一種偶然現象。但是,如果我們把這個人去掉,那時就會需要有另外一個人來代替他,並且這個代替者是會出現的,不論好一些或差一些,但是最終總是會出現的。恰巧拿破侖這個科西嘉人做了被本身的戰爭弄得精疲力竭的法蘭西共和國所需要的軍事獨裁者,這是個偶然現象。但是,假如沒有拿破侖這個人,他的角色就會由另一個人來扮演。這一點可以由下面的事實來證明:每當需要有這樣一個人的時候,他就會出現,如凱撒、奧古斯都、克倫威爾等等。如果說馬克思發現了唯物史觀,那麽梯葉里、米涅、基佐以及1850年以前英國所有的歷史編纂學家則表明,人們已經在這方面作過努力,而摩爾根對於同一觀點的發現表明,發現這一觀點的時機已經成熟了,這一觀點必定被發現。
歷史上所有其他的偶然現象和表面的偶然現象都是如此。我們所研究的領域越是遠離經濟,越是接近於純粹抽象的意識形態,我們就越是發現它在自己的發展中表現為偶然現象,它的曲線就越是曲折。如果您劃出曲線的中軸線,您就會發現,所考察的時期越長,所考察的範圍越廣,這個軸線就越同經濟發展的軸線接近於平行。
在德國,達到正確理解的最大障礙,就是著作界對於經濟史的不負責任的忽視。不僅很難拋掉那些在學校里已被灌輸的歷史觀,而且更難搜集為此所必需的材料。例如,老古·馮·居利希在自己◎第733頁◎的枯燥的材料匯集(注:古·居利希《關於現代主要商業國家的商業、工業和農業的歷史敘述》。——編者注)中的確收集了能夠說明無數政治事實的大量材料,可是他的著作又有誰讀過呢!
此外,我認為馬克思在《霧月十八日》(注:馬克思《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見本選集第1卷第584—689頁。——編者注)一書中所作出的光輝範例,能對您的問題給予頗為圓滿的回答,正因為那是一個實際的例子。我還認為,大多數問題都已經在《反杜林論》(注:見本選集第3卷第343—676頁。——編者注)第一編第九至十一章、第二編第二至四章和第三編第一章或導言里,後來又在《費爾巴哈》(注:恩格斯《路德維希·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見本卷第214—258頁。——編者注)一書最後一章里談到了。
請您不要過分推敲上面所說的每一個字,而要把握總的聯系;可惜我沒有時間能像給報刊寫文章那樣字斟句酌地向您闡述這一切……
94.恩格斯致保·拉法格 1894年3月6日於倫敦
……前激進派(注:激進派是19世紀80—90年代法國的一個議會黨團。它是從資產階級溫和共和派(“機會主義派”)的政黨中分裂出來的。這個黨團繼續堅持事實上已被共和派拋棄了的一系列資產階級民主要求:廢除參議院,教會和國家分離,實施累進所得稅,等等;它為了把大批選民吸引到自己這方面來,也要求限制工作日,頒發殘廢撫恤金和實行其他一些社會經濟性質的措施。克列孟梭是激進派的首領。1901年激進派在組織上形成為一個主要是代表中小資產階級利益的政黨。——651、734、736。)會對你們說,是啊,但是我們法國有共和國! 我們的情況有所不同;我們可以利用政府來實現社會主義措施!
對無產階級來說,共和國和君主國不同的地方僅僅在於,共和國是無產階級將來進行統治的現成的政治形式。你們比我們優越◎第734頁◎的地方是,你們已經有了共和國,而我們則不同,我們還必須花費24小時去建立它。但是,共和國像其他任何政體一樣,是由它的內容決定的;只要它是資產階級的統治形式,它就同任何君主國一樣敵視我們(撇開敵視的形式不談)。因此,無論把它看作本質上是一種社會主義的形式,還是當它還被資產階級掌握時,就把社會主義的使命委托給它,都是毫無根據的幻想。我們可以迫使它作出某些讓步,但是決不能把我們自己的工作交給它去完成;即使我們能夠通過一個強大得一天之內就能使自己變為多數派的少數派去監督它,也不能那樣做……
95.恩格斯致弗·阿·左爾格 1894年11月10日於倫敦
……這里的運動至今仍然同美國的運動相似,只是多少走在你們前面一點。群眾本能地感到,工人必須建立自己的政黨來同兩個官方的政黨相對抗;這種本能日益增強,而且在11月1日的市政選舉中又表現得比任何時候都更為明顯。但是由於各種陳舊的傳統觀念以及缺乏能把這種本能變成自覺行動並在全國範圍內把它聯合起來的人,運動長期停滯在思想不明確和各地分散行動的早期階段上。盎格魯撒克遜宗派主義在工人運動中也很盛行。社會民主聯盟(注:社會民主聯盟是英國的社會主義組織,1884年8月在民主聯盟的基礎上成立。這個組織聯合了各種各樣的社會主義者,主要是知識分子中的社會主義者。聯盟的領導長期掌握在以執行機會主義和宗派主義政策的海德門為首的改良主義分子手中。加入聯盟的一小批革命馬克思主義者(愛·馬克思-艾威林、愛德華·艾威林、湯·曼等人)與海德門的路線相反,進行了爭取同群眾性的工人運動建立密切聯系的鬥爭。1884年秋聯盟發生分裂,左翼在1884年12月成立了獨立的組織——社會主義同盟,在此以後,機會主義者在社會民主聯盟里的影響加強了。但是在群眾的革命情緒影響之下,聯盟內部仍在繼續產生不滿機會主義領導的革命分子。1907年,在工人運動高漲的條件下,聯盟改組為社會民主黨,1911年又與獨立工黨(見注582)中的左派合並,命名為英國社會黨。該黨的一部分成員後來參加了英國共產黨的創建。——735。)同你們那里的德國人的社會主義工人黨(注:指北美社會主義工人黨,它是由第一國際美國各支部和美國其他社會主義組織合並,在1876年費城代表大會上成立的。大多數黨員是移民(主要是德國移民),同美國基本工人聯系很差。黨內鬥爭在由拉薩爾派構成的改良主義領導和馬克思恩格斯的戰友左爾格為代表的馬克思主義派之間進行。最終沒有成為一個真正革命的群眾性政黨。——735。)完全一樣,竟把我們的理論變成了正統教派的死板的教條;它目光短淺,固步自封,而且多虧海德門,它在國際政策中固守著腐朽透頂的傳統,這種傳統固然時有松動,但是還遠遠沒有被徹底打破。獨立工黨(注:獨立工黨是1893年1月在罷工鬥爭活躍和爭取實行英國工人階級的獨立自主政策以同資產階級政黨相對抗的運動加強的情況下,在布拉德福德會議上成立的。一些新、舊工聯的成員和受到費邊社影響的知識分子和小資產階級分子參加了獨立工黨。黨的領袖是基·哈第。該黨把爭取集體占有一切生產資料、分配手段和交換手段,規定八小時工作日,禁用童工,實施社會保險和失業補助,以及其他要求包括在自己的綱領中。恩格斯曾祝賀獨立工黨的成立,希望它能避免宗派主義錯誤而成為真正群眾性的工人政黨。但是獨立工黨的領導一開始就采取資產階級改良主義的立場,把主要的注意力放在議會鬥爭的形式上並且同自由黨進行勾結。1900年,獨立工黨並入工黨。——735。)在策略上十分含糊,它的領袖基爾·哈第是一個極其狡猾的◎第735頁◎蘇格蘭人,對他的蠱惑人心的詭計是絲毫不能相信的。他雖然是一個出身於蘇格蘭煤礦工人的貧民,卻創辦了一家大型周報《工人領袖》(注:《工人領袖》是英國的一家月刊,1887年起出版,最初刊名是《礦工》,1889年起改用本名稱,是蘇格蘭工黨的機關刊物;1893年起是獨立工黨的機關刊物;1894年起改為周刊;在1904年以前,該刊的編輯是基·哈第。——736。),要是沒有一大筆錢,這是辦不到的,毫無疑問,這筆錢是他從托利黨或自由黨人合並派(注:自由黨人合並派是主張保持同愛爾蘭合並的一派,是以約·張伯倫為首的一批人,這批人是於1886年因在愛爾蘭問題上意見分歧而從自由黨分裂出來的。自由黨人合並派實際上依附保守黨,而幾年後連形式上也依附了它。——736。)即從反對格萊斯頓和地方自治(注:地方自治是19世紀70年代愛爾蘭自由資產階級提出的要求,即在不列顛帝國範圍內容許愛爾蘭實行自治。實施地方自治的前提是,在主要陣地控制在英國統治集團手里的情況下建立獨立的愛爾蘭議會。——736。)的人那里弄來的。他在倫敦文壇上臭名昭著的交往和一些直接資料以及他的政治態度都能證實這一點。因此,由於愛爾蘭選民和激進派(注:激進派是19世紀80—90年代法國的一個議會黨團。它是從資產階級溫和共和派(“機會主義派”)的政黨中分裂出來的。這個黨團繼續堅持事實上已被共和派拋棄了的一系列資產階級民主要求:廢除參議院,教會和國家分離,實施累進所得稅,等等;它為了把大批選民吸引到自己這方面來,也要求限制工作日,頒發殘廢撫恤金和實行其他一些社會經濟性質的措施。克列孟梭是激進派的首領。1901年激進派在組織上形成為一個主要是代表中小資產階級利益的政黨。——651、734、736。)選民的背棄,他很容易在1895年的普選中失去議會中的席位(注:1895年7月12—29日英國舉行了議會普選。選舉結果,保守黨人在下院獲得150個席位,超過半數。獨立工黨的候選人,包括基·哈第在內,都落選了。——736。),這將是幸事,因為這個人目前是一塊最大的絆腳石。他只是在有蠱惑人心的機會時才在議會中出現:說幾句關於失業者的空話來擡高自己,卻不去為他們爭得任何東西,或者在某個王子(注:愛德華·阿伯特,約克親王。——編者注)誕生的時候向女王(注:維多利亞。——編者注)說一些蠢話(這種做法在這里是極其陳腐和極不值錢的),等等。不過,無論是在社會民主聯盟內,還是在獨立工黨內,特別是在地方上,都有一些很好的人,但是他們很分散;他們至少使得領袖們唆使這兩個組織互相傾軋的一切企圖每次都遭到了失敗。約翰·白恩士在政治上相當孤獨,海德門和基·哈第都對他進行猛烈攻擊,而他裝出一副似乎對工人的政治組織失去信心、僅僅對工聯還抱有希望的樣子。的確,他同這兩個人打交道是有慘痛教訓的,如果機械工人聯合會不給他支付議會津貼,他就會餓死。他愛虛榮,完全讓自由派即激進黨人“社會派”牽著鼻子走,他無疑過分重視他所爭得的許多個別的讓步;雖然如此,在整個運動中,即在領袖們中間,他是唯一真正誠實的人,並且具有真正無產階級的本能,我認為,比起其他人的狡猾和自私打算來,這種本能在緊要關頭是能夠引導他走向比較正確的道路的。◎第736頁◎
在大陸上,隨著各種成果的取得,渴望獲得更大成果的心理也在增強,而名副其實的爭取農民的活動正在風行起來。起初,法國人在南特通過拉法格不僅聲明說(注:指保·拉法格的報告《農民的財產和經濟的發展》是以法國工人黨全國委員會的名義向南特代表大會提出的。拉法格的報告還發表在1894年10月18日《社會民主黨人》第38號附刊上。——501、737。):通過直接幹預去加速小農的破產,這不是我們的事情,這一點資本主義會替我們操心(關於這個問題我已經寫信和他們談過);而且還說:必須直接保護小農,使他們不受國庫、高利貸者和大地主的剝削。但是這一點我們是不能讚同的,因為第一,這是愚蠢的;第二,這是不可能的。接著,福爾馬爾又在法蘭克福發表演說(注:指福爾馬爾1894年10月25日在德國社會民主黨美因河畔法蘭克福代表大會(見注589)上的發言。關於這篇發言的報道,發表在1894年10月26日《前進報》(見注561)第250號附刊(1)上。——737。),他打算收買全體農民,但是他在上巴伐利亞要收買的農民,不是萊茵地區的負債累累的小農,而是剝削雇農和大批出賣牲口和糧食的中農甚至大農。除非我們放棄一切原則,否則是不能同意這一點的。我們要把阿爾卑斯的農民以及下薩克森和石勒蘇益格—荷爾斯泰因的大農爭取過來,就只有把雇農和短工出賣給他們,而這樣做,我們在政治上就會得不償失。法蘭克福黨代表大會在這個問題上沒有作出決定;不過也好,這個問題現在可以深入研究。參加代表大會的人對農民和各省的根本不同的土地關系了解太少,所以他們除了胡說一通以外,不能作出什麽決議。不過,這個問題遲早總是要解決的……
在中國進行的戰爭(注:指1894年發生的中日戰爭,即甲午戰爭。——編者注)給古老的中國以致命的打擊。閉關自守已經不可能了;即使是為了軍事防御的目的,也必須敷設鐵路,使用蒸汽機和電力以及創辦大工業。這樣一來,舊有的小農經濟的經濟制度(在這種制度下,農戶自己也制造自己使用的工業品),以及可以容納比較稠密的人口的整個陳舊的社會制度也都在逐漸瓦解。千百萬人將被迫離鄉背井,移居國外;他們甚至會移居到歐洲,而且是大批的。而中國人的競爭一旦規模大起來,就會給你們那里◎第737頁◎和我們這里(注:指美國和英國。——編者注)迅速地造成極端尖銳的形勢,這樣一來,資本主義征服中國的同時也將促進歐洲和美洲資本主義的崩潰……
96.恩格斯致威·李卜克內西 1894年11月24日[於倫敦]
親愛的李卜克內西:
我已經寫信給倍倍爾並向他指出,在政治爭論中,一切都必須冷靜考慮,決不要匆忙行事或者憑一時的激動,我自己在這方面也常常吃虧。因此我也要向你提出一個小小的警告。
倍倍爾在會議上的做法是否不夠聰明,這可以爭論。但就事情本身而論,他無疑是正確的。(注:1894年11月14日,倍倍爾在柏林第二選區黨的會議上發表長篇演說,批評了福爾馬爾以及其他巴伐利亞社會民主黨人在德國社會民主黨法蘭克福代表大會(見注589)上所采取的機會主義立場;他還批評代表大會通過的關於土地問題的決議是模棱兩可的。倍倍爾的發言刊登在1894年11月16日《前進報》(見注561)第268號上,還轉載在1894年12月1日《社會評論》第23期上。——738。)你作為中央機關報的編輯,當然應當起調解作用,通過爭論消除甚至是確實存在的分歧,做到各方都能接受,在黨分裂以前謀求黨的統一。你作為編輯對倍倍爾的行為可能感到不愉快。然而,編輯感到不愉快的東西應當是黨的領袖所期望的東西,就是說,有些人並不總是不得不戴著必不可少的編輯眼鏡,而且還提醒編輯本人,他作為黨的領袖,有時不妨暫時摘掉玫瑰色眼鏡,用自己的肉眼來觀察世界。
法蘭克福黨代表大會(注:德國社會民主黨法蘭克福代表大會於1894年10月21—27日在美因河畔法蘭克福舉行。在代表大會上,關於主要議程——土地問題——的補充報告人是巴伐利亞社會民主黨人領袖福爾馬爾,他要求把不僅反映勞動農民的利益,而且也反映農村富裕階層、農村資產階級的利益的條目列入正在擬定的土地綱領中去。福爾馬爾雖然也遭到許多代表的反對,但整個說來,他的機會主義立場在代表大會上沒有得到應有的回擊。代表大會選出了一個專門委員會來制定土地綱領草案,作為對黨綱的補充。除土地問題外,代表大會聽取了黨的執行委員會和國會黨團的報告,研究了關於托拉斯和其他大資本主義聯合公司的作用、關於慶祝1895年五一節等問題。德國社會民主黨法蘭克福代表大會的報告的結尾部分載於1894年10月31日《前進報》(見注561)第254號。——738。)前夕,巴伐利亞人在紐倫堡建立了真正的宗得崩德(注:宗得崩德原是瑞士七個經濟落後的天主教州為對抗進步的資產階級改革和維護教會的特權而於19世紀40年代建立的單獨聯盟。馬克思和恩格斯用這個名稱來諷刺1850年9月15日共產主義者同盟分裂後另立自己的中央委員會的維利希—沙佩爾宗派集團。這個集團的活動方便了普魯士警察當局破獲共產主義者同盟的德國地下支部,使它得到借口於1852年在科隆制造了迫害共產主義者同盟著名活動家的案件。——203、209、738。)。他們帶著明白無誤的最後通牒來到法蘭克福。另外,福爾馬爾說什麽各走各的路,而格里洛(注:指卡爾·格里倫貝格爾。——編者注)則說,隨便你們通過什麽決議,反正我們不服從。他們宣布了巴伐利亞的特殊的權◎第738頁◎利,並把他們在黨內的反對者稱為“普魯士人”和“柏林人”。他們要求黨批準他們投票讚同國家預算和同意那種甚至比小資產階級的政策還右的農民政策。這次黨代表大會不是像以前經常做的那樣,堅決制止這種行為,而是不敢通過任何決議。如果說倍倍爾在這種情況下談黨內小資產階級分子活動的加強不合時宜,那麽,我真不知道究竟什麽時候談才合時宜。
而《前進報》(注:《前進報》原名《柏林人民報》,是德國社會民主黨的日報,1884年創辦。根據哈雷黨代表大會的決議,該報從1891年起成為德國社會民主黨的中央機關報,並用《前進。柏林人民報》的名稱出版。威·李卜克內西任主編。恩格斯為該報撰稿並糾正該報編輯部的錯誤和動搖,幫助它同機會主義進行鬥爭。從90年代後半期起,即在恩格斯逝世後,《前進報》編輯部漸漸轉入黨的右翼手中。——708、710、719、739。)在幹什麽呢?它緊緊抓住倍倍爾攻擊的形式不放,說事情並不是那樣糟糕,並采取同倍倍爾“完全相反”的態度,以致你因倍倍爾的反對者事後產生的必不可免的“誤會”才被迫發表聲明,說你的完全相反的態度僅僅涉及倍倍爾攻擊的形式,而就事情本身而論(在國家預算和農民問題上),他是正確的,你也是站在他一邊的。(注:1894年11月23日《前進報》(見注561)第273號發表了一篇社論,標題是《我們的內部狀況》,作者可能是李卜克內西。緊接著該報在第二天又發表了一篇短文《法蘭克福代表大會討論》。它實際上是社論作者的更正。其中寫道,社論說的僅僅是“倍倍爾對整個協商過程以及黨代會的思想水平……的悲觀評論”,《前進報》編輯部對此是根本不同意的等等。——739。)我覺得,你事後被迫發表聲明這一事實本身就向你證明,你所犯的右傾比倍倍爾可能犯的左傾要厲害得多。
整個這場爭論所涉及的歸根到底僅僅是巴伐利亞人的策略,這個策略最明顯地表現為以下兩點:為了爭取小資產者而以機會主義的態度讚成國家預算,福爾馬爾為了爭取中農和大農而在農村進行機會主義的宣傳。這兩點和巴伐利亞人的宗得崩德立場,是當前存在的唯一實際的問題。如果倍倍爾正是在黨代表大會置黨於不顧的時候抓住了這些問題,那麽你們應當為此而感謝他。如果他把黨代表大會所造成的這種難以容忍的狀況看作是黨內庸俗習氣日益增長的結果,這也不過是他從正確的總觀點出發來看這個具體問題,這一點同樣是應當肯定的。如果說他急於對這一切進行辯論,那麽,他是在履行自己應盡的職責,是在注意使下一次黨代表大會在法蘭克福代表大會對之束手無策的那些刻不容緩的問題上能夠作出完全正確的判斷。
分裂的危險並不是來自倍倍爾方面,他不過是直言不諱而已。◎第739頁◎這種危險來自巴伐利亞人,他們采取了黨內前所未有的行動方式,使《法蘭克福報》(注:《法蘭克福報》是《法蘭克福報和商報》的簡稱,是德國小資產階級民主派的日報,1856年至1943年在美因河畔法蘭克福出版1866年起用這個名稱。——740。)中那些把福爾馬爾和巴伐利亞人看作自己人的庸俗民主主義者歡欣若狂;這家報紙興高采烈,而且變得更加肆無忌憚。
你說福爾馬爾不是叛徒。也許是這樣。我也不認為他自己會把自己看作叛徒。但是你把一個竟然要求無產階級政黨使擁有10—30公頃土地的上巴伐利亞大農和中農的現狀(這種現狀的基礎是剝削雇農和短工)永遠不變的人叫作什麽呢?無產階級政黨是專門為了使雇傭奴隸制永久不變而建立的嗎!這種人可以叫作反猶太主義者,資產階級民主主義者,巴伐利亞分立主義者,隨便叫什麽都可以,但是難道可以叫作社會民主黨人嗎?!其實,在日益壯大的工人政黨內,小資產階級分子的增多是不可避免的,並沒有什麽了不起。這就像“學士”、考試不及格的大學生等的增多一樣。他們在幾年前還是一種危險。現在我們能夠消化他們。但是消化總得有個過程。為此就需要加鹽酸;如果鹽酸不夠(像法蘭克福所表明的那樣),那麽現在應該感謝倍倍爾,他為了使我們能夠很好地消化這些非無產階級分子而加了鹽酸。
建立黨內真正和諧的關鍵就在這里,而不在於否認和隱瞞黨內一切真正有爭論的問題。
你說,問題是要“引起有效的行動”。這好極了,但是這種行動究竟什麽時候才開始呢?◎第740頁◎
97.恩格斯致威·桑巴特
1895年3月11日於倫敦
尊敬的先生:
在答覆您上月14日來信時,對您惠寄的關於馬克思的文章(注:威·桑巴特《評卡爾·馬克思的經濟體系》。——編者注)謹致謝意。這篇文章,我在亨·布勞恩博士好意寄給我的那一期《文庫》(注:《社會立法和統計學文庫》。——編者注)里已經饒有興味地拜讀了;我很高興,終於在一所德國的大學里也看到對《資本論》(注:《資本論》第3卷。——編者注)作了這樣的理解。不言而喻,我不能完全同意您對馬克思觀點的表述。尤其是第576和577頁上關於價值概念的轉述,我覺得談得太遠了一點。如果是我,那就首先對這一概念從歷史上加以界定,強調它只適用於迄今唯一能夠談得上價值的那個經濟階段,即存在商品交換,相應地也存在商品生產的那些社會形式。原始共產主義不知道什麽是價值。其次,我認為,這個論點還可以有一個在概念上更狹窄的表述。可是這樣會使我們扯得太遠。您所談的基本上還是正確的。
但在第586頁上您直接點了我的名,您這種用手槍頂住我的胸膛的愜意的做法使我好笑。然而您可以放心,我不會要您“相信相反的東西”。馬克思從個別資本主義企業產生的各種數值m/c=◎第741頁◎m/c+v得出一般的、相同的利潤率時所借助的那些邏輯中間環節,單個的資本家是完全意識不到的。因為這些中間環節具有某種歷史類似現象或某種存在於我們頭腦之外的現實性,所以它們在下面的過程里也就獲得了這種現實性:資本家甲生產的剩余價值中超出利潤率、因而也超出他在總剩余價值中應得份額的那部分剩余價值,轉入另一個自己生產的剩余價值通常總是低於其應得紅利的資本家乙的錢袋中。但這個過程是客觀地、在事物中不知不覺地完成的,而我們只是到現在才能判斷,要費多大氣力才能達到對這個過程的正確理解。如果平均利潤率的創造需要單個資本家有意識的合作,如果單個資本家意識到,他是在生產剩余價值、生產多少以及在很多情況下還得把自己的剩余價值拿出一部分,那麽剩余價值和利潤之間的聯系從一開始就相當清楚了,亞當·斯密,甚至配第,一定早就會指出這一點。
從馬克思的觀點看,迄今為止的整個歷史,就重大事件來說,都是不知不覺地完成的,就是說,這些事件及其所引起的後果都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要麽歷史事件的參與者所希望的完全不是已成之事,要麽這已成之事又引起完全不同的未預見到的後果。用之於經濟方面就是:單個資本家都各自追求更大的利潤。資產階級經濟學發現:每一單個資本家這種對更大的利潤的追求,產生一般的、相同的利潤率,差不多人人相同的利潤額。但是,不論資本家還是資產階級經濟學家都沒有意識到:這種追求的真正目的是全部剩余價值按同等的比例分配給總資本。
那麽平均的過程事實上是怎樣完成的呢?這是個非常有趣的問題,馬克思本人對此談得不多。但是,馬克思的整個世界觀不是教義,而是方法。它提供的不是現成的教條,而是進一步研究的出◎第742頁◎發點和供這種研究使用的方法。因此這里還有一些馬克思自己在這部初稿中沒有做完的工作要做。我們首先看看第三卷上冊第153—156頁(注:《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第195—198頁。——編者注)的敘述,這些對您轉述價值概念也很重要,並且證明這個概念具有或曾經具有比您所賦予的更大的現實性。在交換之初,當產品逐漸轉化為商品的時候,交換大致是按照它們的價值進行的。花費在兩種物品上的勞動,正是它們在數量上進行比較的唯一標準。因此,那時價值曾經有直接的、現實的存在。我們知道,在交換中,價值的這種直接實現停止了,現在不再有這種情況了。我認為,對您來說,不用費什麽事就能看出(起碼是大致看出)那些將這種直接的、現實的價值導致資本主義生產形式下的價值的中間環節;後一種價值隱藏得很深,以致我們的經濟學家可以滿不在乎地否認它的存在。對這個過程作出真正歷史的解釋,當然要求認真地進行研究,而為此花費的全部心血將換來豐碩的成果;這樣的解釋將是對《資本論》的十分寶貴的補充。(注:1895年5月,恩格斯寫了《〈資本論〉第三卷增補》:《價值規律和利潤率》和《交易所》(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第1003—1030頁)。——743。)
最後,我還應該感謝您對我的看重,認為我可以根據第三卷寫出比它的現有形式更好的東西。但是我不能同意這種看法,我認為,按馬克思的文字整理馬克思的手稿,就是盡了我的職責,雖然這可能要逼著讀者更多地進行獨立思考。
致深切的敬意。 忠實於您的 弗·恩格斯◎第743頁◎
98.恩格斯致康·施米特 1895年3月12日於倫敦
……您在利潤率問題上為什麽走上了岔路,我認為,您的來信已經使我得到了一些解釋。我在這里發現了同一種陷入枝節問題的偏向,我把它歸咎於1848年以來在德國大學中流行的哲學研究的折衷主義方法,這種方法丟掉了事物的總的概貌,過於經常地陷入一種幾乎是無休止、無結果的對枝節問題的玄想中。在古典作家中,您以前研究得最多的恰好就是康德,而康德由於他那個時代的德國哲學研究的狀況,由於和學究氣十足的沃爾弗式的萊布尼茨主義的對立,也就或多或少地被迫在形式上對這種沃爾弗式的玄想作一些表面的讓步。我就是這樣來解釋您陷入枝節問題的偏向的,這種偏向也表現在您的來信中談到價值規律的那些題外話里;在這些地方,我認為您沒有經常注意總的聯系,所以您把價值規律貶為一種虛構,一種必要的虛構,差不多就像康德把上帝的存在貶為實際理性的一種假定一樣。
您對價值規律的責難,從現實的觀點來看,涉及一切概念。思維和存在的同一性(用黑格爾的話來說)完全符合於您舉的圓和多邊形的例子。換句話說,這兩者,即一個事物的概念和它的現實,就像兩條漸近線一樣,一齊向前延伸,彼此不斷接近,但是永遠不會相交。兩者的這種差別正好是這樣一種差別,由於這種差別,概念並不無條件地直接就是現實,而現實也不直接就是它自己的概念。由於概念有概念的基本特性,就是說,它不是直接地、明顯地符合於它只有從那里才能抽象出來的現實,因此,畢竟不能把它和虛構◎第744頁◎相提並論,除非您因為現實同一切思維成果的符合僅僅是非常間接的,而且也只是漸近線似地接近,就說這些思維成果都是虛構。
一般利潤率的情況不就是這樣嗎?它在任何時候都只是近似地存在著。如果一般利潤率有一次在兩個企業中分毫不差地實現了,如果這兩個企業在某一年內獲得完全相同的利潤率,那麽這是純粹的偶然性,實際上,利潤率是根據各個企業、各個年度的各種不同情況而變化的,一般利潤率只是作為許多企業和許多年度的平均數而存在。但是,如果我們想要求利潤率(比如說是14.876934 ……)在每一個企業和每一個年度直到第一百位小數都完全一樣,不然就把它貶為虛構,那我們就嚴重地誤解了利潤率和一般經濟規律的本質。它們全都沒有任何其他的現實性,而只是一種近似值,一種趨勢,一種平均數,但不是直接的現實。其所以如此,部分地是由於它們所起的作用被其他規律同時起的作用打亂了,而部分地也由於它們作為概念的特性。
您可以舉工資規律即勞動力價值的實現為例,勞動力價值只是作為平均數實現的,而且就連這一點也不總是如此,它在每一個地區,甚至在每一個部門,都隨著通常的生活水平而有所變化。或者以地租這種從被壟斷的自然力中產生的超出一般利潤率的超額利潤為例。就是在這里,現實的超額利潤和現實的地租也不是絕對地符合,而只是在平均數上近似地符合。
價值規律以及剩余價值通過利潤率來分配的情況也是這樣。
1.這兩者只有在資本主義生產到處都已經充分地實現,也就是說,社會已經被簡化為地主、資本家(工業家和商人)和工人這三個現代階級,而一切中間階層都已被消滅的前提下,才能最完全地達到近似的實現。這種情形甚至在英國都沒有,而且永遠也不會有,我們決不會讓它發展到這個地步。◎第745頁◎
2.利潤(包括地租)是由各種不同的成分構成的:
(a)由欺詐而來的利潤,它在代數和中互相抵銷;
(b)由於庫存貨物(例如,當第二年歉收時,上一年收成的余額)的價值上漲而來的利潤。這種利潤如果不是已經被其他商品的價值下降所抵消,在理論上歸根到底也應該平均化,因為,不是買進的資本家必須多支付的正好等於賣出的資本家多取得的,就是當問題涉及工人的生活資料的時候,工資終究必須提高。可是,這種價值上漲的最本質的東西不是長期存在的,因而平均化只是在幾年的平均數中,而且是十分不完全的,顯然要靠犧牲工人的利益才會出現;工人將生產更多的剩余價值,因為他們的勞動力沒有得到十足的報酬;
(c)剩余價值的總和,但是其中還要扣除送給買主的那一部分,特別是在危機時期,那時過剩的生產會縮減到它的社會必要勞動實際含量以內。
由此就已經自然地得出結論,總利潤和總剩余價值只能近似地符合。而且您還要考慮到,總剩余價值和總資本都不是常數,而是每天都在變化的變數。於是,很明顯,利潤率由∑m/∑(c+v)來表現,要不是通過一個近似的數列,是完全不可能的;總價格和總價值的符合,要不是經常趨於統一而又經常與這種統一背離的符合,也是完全不可能的。換句話說,概念和現象的統一是一個本質上無止境的過程,這種統一無論在這個場合還是在其他一切場合都是如此。
難道封建主義曾經和它的概念相符合嗎?它在西法蘭克王國593 奠定了基礎,在諾曼底為挪威侵略者進一步發展,在英格蘭和南意大利為法國的諾曼人所完善,而它最接近於它的概念是在◎第746頁◎短命的耶路撒冷王國,這個王國在耶路撒冷法典(注:耶路撒冷法典是1099年第一次十字軍遠征後在巴勒斯坦和敘利亞所建立的耶路撒冷王國的法律文獻匯編;該法典於12世紀下半葉完成。——747。)中遺留下了封建制度的最典型的表現。難道說,因為這種制度只是在巴勒斯坦有過短暫的十分典型的存在,而且很大程度上這也只是在紙上,它就是一種虛構嗎?
或者,自然科學中通用的概念,因為它們決不是永遠和現實相符合,就都是虛構嗎?從我們接受了進化論的時刻起,我們關於有機體的生命的一切概念都只是近似地和現實相符合。否則就不會有任何變化;哪一天有機界的概念和現實絕對符合了,發展的終結也就到來了。魚這個概念的內涵是在水中生活和用鰓呼吸;如果不突破這個概念,您想怎麽能從魚轉到兩棲動物呢?而這個概念已經被突破了,我們知道一系列的魚,它們的鰾已經發展成肺並且可以呼吸空氣。如果不讓爬行動物和哺乳動物這兩個概念中的一個或兩個都和現實發生沖突,您想怎麽能從卵生的爬行動物轉到能生育活生生的幼兒的哺乳動物呢?實際上,單孔目動物有整整一個亞綱是卵生的哺乳動物,——1843年我在曼徹斯特看見過鴨嘴獸的蛋,並且傲慢無知地嘲笑過哺乳動物會下蛋這種愚蠢之見,而現在這卻被證實了!因此,但願您對價值概念不要做我事後不得不請求鴨嘴獸原諒的那種事情吧!
在桑巴特那篇在其他方面都很好的關於第三卷的文章(注:威·桑巴特《評卡爾·馬克思的經濟體系》。——編者注)中,我也發現了這種削弱價值理論的傾向;他顯然也曾希望得到一種稍微不同的答案。
而您在《中央導報》(注:《中央導報》即《社會政治中央導報》,是德國社會民主黨的周報;1892年至1895年用這個名稱在柏林出版,出版者是亨·布勞恩;1895年同《社會實踐報》合並後改名為《社會實踐》。——747。)上發表的那篇文章(注:康·施米特《〈資本論〉第3卷》。——編者注)卻很好,對於馬克思的利潤率理論——由於它的量的規定性——同舊經濟學的利潤◎第747頁◎率理論之間的特殊區別作了很好的論證。那位著名的洛里亞自作聰明,認為第三卷中直接拋棄了價值理論(注:阿·洛里亞《卡爾·馬克思的遺著》。——編者注),您的這篇文章就是對這個問題的很完備的回答。現在有兩個人很關心這個問題,這就是羅馬的拉布里奧拉和正在《社會評論》上同洛里亞進行論戰的拉法格(注:指拉法格的兩篇文章:《略駁對馬克思的價值理論的批評》和《拉法格的回答》,發表於1894年10月16日和11月16日《社會評論》(見注579)第20和22期。這兩篇文章是對某些意大利經濟學家的回答,這些經濟學家支持洛里亞在《卡爾·馬克思的遺著》一文(發表於1895年2月1日《科學、文學和藝術新文選》第3集第55卷第3期)中提出的關於馬克思的《資本論》第3卷的觀點。——748。)。因此,如果您能把文章寄一份給安東尼奧·拉布里奧拉教授(他的地址是羅馬維克多-艾曼努爾大街251號),那麽他會盡一切可能發表這篇文章的意大利文譯文;另外再寄一份給保爾·拉法格(他的地址是法國塞納省勒佩勒),這會給他提供必要的論據,他會引用您的文章的。我已經就此寫信告訴他們兩人,說您的文章已包含了對主要論點的現成的答案。如果您無法寄發這兩份東西,請您來信告訴我。
我必須就此擱筆,否則我就會沒完沒了地寫下去。
衷心問好。
您的 弗·恩格斯◎第748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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