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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年前,为了儿子的前途,我不择手段地斩断了他的初恋情丝,同时也深深伤害了那个女孩。8年后,我欲再婚,不料对方的女儿正是当年那个女孩……面对命运的轮回,我无能为力,两代人痛失爱情——
我狠心斩断儿子的初恋情丝
1993年,一场意外的车祸夺走了我丈夫何启诚的生命。诀别那刻,启诚拉着儿子润欣的手,艰难地留下两句话:“读建筑,替爸爸照顾妈妈。”说完就此撒手尘寰。在13岁的润欣面前,我没有流下一滴泪。办理完了丈夫的后事,在清理遗物时,我意外地发现了一张详细的建筑图纸,从外观到内设都细心标注,连家具质料也标得清清楚楚。图纸背面是启诚的笔迹:“芝清,我要给你一个完美的家。”这句话如电光击中了我,我扑在图纸上,再也忍不住长久以来蓄在心中的泪。不知什么时候,小润欣走到了我身后,轻轻地抱住了我的腰:“妈妈,别哭了,这个房子,润欣帮你盖……”
从此,我同儿子润欣相依为命。从那时起,润欣就是我生命的惟一亮点和所有意义,为了儿子,我没有急于再嫁。为了给儿子创造良好的生活环境,我奋力打拼,现在我已是上海裕铭贸易公司的副总。
单身妈妈对孩子的教育确实不容易。1996年润欣读高一,一次我不经意在他书包里发现了一封情书,是一个叫杨文文的女孩写给润欣的。对着这封情书我愁肠百结:润欣才16岁,对此事能处理得好吗?我把这封信藏了起来,想先看看润欣有什么反应。那一阵子润欣不知怎的突然迷上了洞箫,他练得很刻苦,每天吃过晚饭都会去公园练习。见他兴致勃勃,我不由好奇,一天傍晚便蹑手蹑脚地跟着他出门。不料进了公园后,却发现润欣原来是和一个女孩一起练习,看来那女孩就是杨文文。
我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默默地回了家。我很惶恐,这样下去的话,润欣的前途怎么办?怎么实现他爸爸的遗愿和我对他的期望?我必须想办法解决此事。晚上我假装头疼,要润欣陪我聊天,装作不经意地问他:“你的洞箫学得怎样了?”我慢慢地把他的话都套了出来:那女孩果然就是杨文文,与润欣是同班同学。两个人约好每天一同练习,将来一同报考音乐学院。我急了,润欣将来的目标是考美国的大学,岂能在洞箫这类玩物上丧志?但当着润欣的面,我并没有说什么。
第二天,我直接找到了润欣的班主任,把那封一直保存的情书给他看。老师也很生气,但又说,杨文文的家庭比较特殊,5岁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她性格有些偏执,非常敏感,应当妥善处理此事。我有些生气:“那我的儿子怎么办?我不能让这种事情毁了他的前途!”老师说,他会处理好此事的,让我先回去。但我越想越不放心,我必须亲自处理才行。
我在晚上摸到学校,把那封杨文文的情书贴到了润欣教室外面的墙上,还在信的结尾加上这么一句话:“请你自重,不要妨碍别人的前途,这对大家都好。”我这样做的目的,不仅要让杨文文死了心,还要让他们班上甚至学校里所有女孩子都断了对润欣的念头。
第二天,到了放学的时间,润欣却迟迟不归。晚上快9点的时候他终于回来了,但脸色却阴沉着,理也不理我。润欣从小到大没跟我红过脸,现在难道为了那个杨文文,竟连妈妈都不理了?我顿时气往上冲,厉声说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说清楚!”
润欣眼中含着泪说:“妈妈!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伤害了文文!”
我盯住他的眼睛,良久,才凄惶地问:“你还记不记得,你父亲去世时怎么对你说的?”
润欣猛地一颤,愣愣地盯住我。我们两人默默地对峙了一会儿,他一言不发地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第二天,我发现他把父亲留下的那张建筑图纸找了出来,动手裱好挂在了书桌前。书桌上,满是各种书本资料,他的洞箫已被封盒放到了书架的最顶层。润欣这样懂事,有点出乎我意料。
平静地过了几天,我有意再次搜寻润欣的房间,竟然又找出一个长锦盒,里面是一支古色古香的洞箫,还附着一张卡片:“润欣,我不会再打扰你了,这支洞箫是我母亲给我的,送给你留作纪念。杨文文。” 我没料到杨文文居然还敢来纠缠润欣,看卡片的时候我气得手都在颤抖,那洞箫不留神就从我的手中滑落,掉到地上摔断了。
我马上给润欣的班主任老师打电话,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老师。我压着怒气平静地说:“请老师转告杨文文,润欣要专心考大学,如果她再来纠缠,我要找她母亲谈谈……”我又到学校去,把折断的洞箫托老师还给了杨文文。
1998年,润欣考上了美国的一所著名大学的建筑系,2003年刚毕业就获得了建筑师资格。终于完成了启诚的遗愿,我和润欣都非常欣慰。
再度披上婚纱的日子遥遥无期
润欣终于“成器”了,我也松了一口气,开始考虑再婚问题,毕竟我还没满46岁呢。2002年11月,我认识了庄维先,一个美国回来的博士,曾结过一次婚。他虽年届半百,但仍挺拔英俊,在美国不仅拿到了高学位,更开创了一番事业。我们之间的关系发展得非常顺利。维先曾拿他前妻的照片给我看,照片上是一个很清丽的女子。维先说,她原是一家民乐团
的演奏员,性格太多愁善感,女儿文文5岁的时候,终因感情不合而离婚。维先说自己最遗憾的事情就是在女儿最需要他的时候却离开了她,现在无论如何都要补偿。后来前妻病逝,女儿不愿去美国,执意要他回来,他便立刻结束了美国的生意回到上海。回上海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买了一套三房两厅的房子与女儿同住,还送给女儿一辆进口跑车。女儿之前一直跟母亲姓,他回来以后才改从父姓姓庄。
这些都是恋爱的时候,维先告诉我的。他问我:“你会对我的女儿好吗?”我含笑说:“你的女儿,自然就是我的女儿。我还有个儿子,不也是你的儿子吗?”我们互相凝望对方的眼睛,都从里面读出了真诚。2003年9月18日,在上海淮海路上的音乐餐厅,我答应了维先的求婚。
婚期商定,维先便兴致勃勃地说要让他的千金庄文文和我见个面。见面的那天,维先一早过来接我,到了维先的家,维先诚惶诚恐地将我介绍给他的女儿。维先的女儿长得很秀丽,与她妈妈很相像,若说她妈妈的气质似林黛玉柔弱的那一半,那么庄文文便似林黛玉尖刻的那一半。初次见面,这位公主当面从头到脚地打量我,看得我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我开口刚说了一声:“你好……”她就突然发出一声冷笑:“爸爸,您的眼光还真是独到。”说完连个招呼也没有,径自推开房门出去了。
庄文文工作的公司恰巧同我的公司只隔条街,维先就出主意让我们一起用午餐,以改善关系。第一次约庄文文,她倒是答应了,却给我来了个下马威——先是拣最贵的菜点了不下10道,然后装作无意把一盆意大利浓汤碰翻,报销了我一身崭新的香奈尔。我只有苦笑,心下明白这小女孩就是吃准我不会同她一般见识,而我又何必让维先为难呢?
维先约我周末一起去看新房,那天一大早我就在家中苦等,他却迟迟不来。直到下午,维先才慌慌张张地打电话来,说文文病了,不愿他离家。看来是没法去看房子了。放下电话,我觉得悲哀,我不知道我们的爱情之间横插入一个庄文文,而且插入得如此理直气壮,最终将会是怎样的结局。
我同维先不再像从前那样有大段时间相聚了,每到周末,文文总有借口缠住他父亲,今天要配眼镜,明天要看牙医,甚至拉他一同去超市。维先说,她小时候需要父爱的时候他却远离了她,现在她开口,他如何忍心不答应?他握着我的手:“只是委屈你了,清。”
更过分的事情还在后面。有一天刚上班,楼下商厦的经理便来找我,表情甚是尴尬。原来庄文文在他们那儿购买某名牌系列的晚装,出过风头后又拿回来退货,还说:“方副总介绍我来的。”
庄文文怎么能拿我的声誉开玩笑?我打电话质问,不料她很坦白:“我就是想让别人眼中完美的你沾上污点,因为你原本如此。”她的口气竟如此阴冷,我有些吓呆了。
面对往昔,我的冷汗涔涔而下
那天很晚了我还在办公室里发呆,没注意手机已经响过无数遍。突然,办公室的门开了,我一惊,是维先。我鼻子不禁一酸,泪水顿时流了满脸。他走上前来,什么都不问,只是轻轻拥我入怀。
维先这一夜留在了我的公寓。第二天早上我们还没起床,门突然被敲得震天响,我去开门,正是庄文文。她斜着身子抱着手臂就像巡视的警察,她老爸身穿睡衣窘在一边像个窃贼。我招呼她进来,她只是连连冷笑,对她父亲扔下一句:“爸爸我们回去,我有话对你说。”维先难堪地看了我一眼,穿好衣服便跟着女儿走了。
不知为什么,从那天起维先就再也没打过电话给我,我打电话找他,他的声音里也总带着敷衍。因为文文,我们见面的机会本来就少,现在连电话也少,爱情如何维持?我心下生疑,一直不顺心的我终于不顾一切,晚上冲到维先的家里,当着庄文文的面向维先掷出一句:“我有话跟你说,请出来一趟。”
路灯下,我问维先:“维先,为什么你最近不跟我联系?”维先铁青着脸,并不回答。我不停追问,他终于猛地冲出一句:“既然你已有了新欢,又何必再找我?”我惊呆了:“你什么意思?”维先沉痛地说:“文文什么都告诉我了,她说她吃午饭的时候,看到你和你们大厦里的那个贺总很暧昧。” “什么?庄维先,你说话要讲良心,同时也叫你女儿讲讲良心!这一个月来我只在一次聚餐上与贺总坐在一起,周围都是同事,怎么能看出我们的关系暧昧?你女儿在信口胡编,她做得也太过分了!”
没等张大了口的维先反应过来,庄文文尖利的声音就在背后响起:“方芝清,你居然也懂得什么叫过分?”
我浑身猛地一凛,转身看时,庄文文竟然不知什么时候跟在了我们后面,看样子我们刚刚说的话她都听到了。不知为何,在她面前,我的气势突然就低了下去,难道这个女孩是我天生的克星?
庄文文从背后拿出一件东西,扔到我怀里:“你忘了我,总该记得这个吧?”
那是个狭长的锦盒,虽然颜色黯淡了,仍然看得出原来的华丽,盒中物一定是主人心爱的珍品。我正要开启,手却在半空中僵住了,这个东西怎么会到庄文文手里?
“你是杨文文!”我终于叫起来,“你就是那个和我儿子同班的杨文文?”
她冷冷地笑着:“我只有这惟一的父亲,就像我当初只有一个润欣一样,你竟一而再再而三地这样对我,还好意思说良心,说过分?”
我顿时瘫软在地上,背上的冷汗涔涔而下。这个世界竟然真的这么小,当年被我无情伤害的杨文文竟然就是眼前这个庄文文!她竟然还是维先的女儿!
文文嘤嘤地哭了。8年了,压抑在心头的痛苦,全在哭声中释放了出来,那哭声简直叫人心碎。
我也哭了,我无法为自己辩解,却又不得不辩解:“我是过分了,但我是为了儿子,我没有别的办法。润欣是我惟一的希望,我要保全他,就没法顾那么多……文文,请你从一个母亲的角度来看这件事情,那样你就能理解了。我确实错了,我现在向你道歉好吗?”
庄文文只是冷笑。维先见我哭得伤心,也有些不忍,想要上前安慰,看看文文,还是叹了口气:“芝清,你别伤心了。我先陪文文回去。”看着他们父女俩远去的背影,我呆在那里。
晚上,我睡不着觉,就给儿子拨了电话,和盘托出了我和文文爸爸的事情。他听了,却一言不发。
“润欣,难道你也觉得妈妈做错了?”
“我这些年,一直不敢碰洞箫,一直不敢想文文。妈妈,我为了你放弃的是,令我心碎的初恋,你让我怎样安慰你?”润欣的声音十分沉痛,“妈妈,我不认为你的做法全部是错的,但你为文文想想,那支洞箫是她外公惟一的遗物,她母亲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文文却……送给了我,她对我有情有意,如果当初你好好跟我们谈,她不是不懂道理的女孩子,事情完全可以处理得很好。妈妈,你虽然一心一意为我好,但你却伤害了文文和她妈妈两个人的心啊!”
从那以后,维先再也没有找过我。我已经46岁,爱情对我来说已是奢侈品,我爱维先,放弃他,我还能有多少机会?我屡屡打电话找维先,但他在电话里不是言语冷漠就是不接我的电话。
我明白,我最后的希望,就是润欣。我打电话叫润欣赶紧回国,他仅过了两天便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们进行了一次长谈,谈完后润欣陪同我去找文文。文文见了我,冷冰冰地说:“有什么事快说,我是看在我爸爸的面上才见你一面。”
我诚恳地说:“文文,过去的事情是阿姨错了,阿姨郑重地向你道歉。请你看在润欣的面上,原谅我吧!你们……你们还是可以在一起的呀!”润欣看着文文,表情复杂:“文文,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庄文文看看润欣,又转而盯着我,良久良久,才平静地说:“方芝清,我只想问你一句:如果不是你想和我爸爸在一起,你会跟我道歉吗?你会让我和润欣在一起吗?”
我顿时语塞。
她惨然一笑:“你太自私了,你以为你向我道歉,我就该理所应当地原谅你?你知道这些年来我受了多少苦吗?”她说着,声音哽咽起来,“已经造成的伤害,是刻骨铭心的,永远也不会消失。润欣,我曾经爱过你,但你的软弱已经使爱消亡。方芝清,你我心里都清楚得很,如果你成为我的继母,甚至我的婆婆,我们这个家将永远也不会有安宁之日,我无法做到,看到你却不想起你对我的伤害。如果你一定要和我的父亲在一起,只有一个办法:我离开。”
“不!”说话的是维先,他上前紧紧地把文文抱在怀里,转向我,“芝清,我无法弃下女儿独自寻找幸福,那样会让我认为自己是个禽兽。爱子爱女之心,相信你比我体会得更深,就当我对不起你好了!”
我终于明白,命运是公正的,当年的自私终于导致如今我独自品尝苦果。
2004年2月13日,我把庄维先约到一家咖啡厅,把装戒指的小盒子递给他。维先看着那小盒子,不接:“你总是这么倔强。我们还是再考虑一段时间吧!毕竟我们是有感情的。”
我苦笑着摇头:“不可能了。我明白,你对文文一直有愧疚之心,而我曾经给了她那么大的伤害,她不可能原谅我。没有子女祝福的再婚是不会长久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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