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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多月来,许多双眼睛都在持续关注着同一件事情,许多颗心都在持续牵挂着同一个人的命运。
确实,随着事情的发展,这已不再仅仅关乎着一个人的命运、一个人的生死,而已经关系到政权公信、法制进程和社会公义。
杨佳案发生以后,随着它扑朔迷离地发展,而真相却因为这种扑朔迷离反而一点点在深深的黑暗的水下彰显出它狰狞的石头,我发现我再也无法延续我一贯的那种写作。奥斯维辛之后无诗歌,是的,沉重的中国,无轻松的写作。
非常敬佩艾未未先生。在此之前我没有看过多少他的文章,这次通过这一事件才真正浏览了他的一部分杂文,非常清楚至少我没有资格再弄文字了。从他就钟南山丢失价值几个亿的电脑剖析到不可修复的中国知识分子的人脑,一句“中国知识分子,教授与政治流氓也只是一水之隔”就淋漓尽致地说尽了中国知识分子的世相与实质;从他对京奥开幕式“经典的伪传统文化废品回收站,一个亵渎自由精神,虚情假意的视觉垃圾场,趣味低级的噪声污染,帝王意识借尸还魂的杂耍,终极版的集权文化的样板,精神沦陷的百科全书”、“以牺牲全民的快乐,善意为代价,换来了缺失良知低能儿的狂想。没有灵魂的政治粉饰,令人绝望毫无幽默的假大空,无助的虚张声势,与文明背道而驰的虚假繁华”的经典总结,到今天因一介平民而起的为公平为正义不屈不挠的孤军奋战,这个也许是这片天空下、这片土地上唯一一个不为外物所羁的人,而“那些善良的,无能的,被遗弃的,被忘记的,被伤害的,不幸的,无望的,冤屈的,没有可能的”的人们却不能不成为他心灵的负重,不能不将他天上的文字和目光频频回望到人间。
这是良心。
这是让无数已经绝望的国人所看到的庞大的中国知识分子群体中难能可贵的一颗良心。
所谓良心,就字面意义诠释,其实就是善良之心。说来简单,然而,当今国人最缺乏的也就是这么一颗善良之心。芸芸中国知识分子所具备的,只是一张张“无望的嘴脸”。
人之初,完全是一张白纸,没有内容,也就谈不上善恶。善恶二字,完全靠后天形成。在一个充满宽容、理性、光明的环境里生长,为正直和自由的精神所濡染,人就相对比较容易向善;反之,就比较容易向恶。
国人对善恶的标准一向定得很低,而且从来是责己宽,责人严。不到非常时刻,人性的善恶其实是不会浮出水面的。在非常时刻,不为恶,并不等于就是善。鲁迅先生说的那些“围观”的“良民”,其实是绝不能和善良二字划等号的。而在中国,多的就是这种围观的“良民”。在非常时刻,即使你没有为恶喝彩,你的沉默、哪怕你是沉默着走开,也都是对恶的一种纵容和鼓励。在非常时刻,嫉恶如仇是一种善。像特丽莎那样从泥土里救出那只半死的乌鸦是一种善。而将乌鸦埋进土里的那些孩子却代表着人类的恶。因为为恶的是一些孩子,更让昆德拉看到世界的无望。
善,必须是一种作为。善肯定是要付出力气和代价的。善的声音很可能落在空洞和黑洞里,身前身后可能是无边的虚无。善常常要耐得寂寞。善也许会腹背受敌。善,往往并不能得到善终。人微言轻不假,但如是在非常时刻,恶势力当前,以人微言轻为由而不发出你哪怕是微人的轻言,不发出你自己的声音,以不可为为由而不作为,冷眼旁观或遁世而去,那就是为恶作伥,那就与善相背。
虽恶势力当前仍无所畏惧,虽千万人吾仍往矣,虽明知不可为仍勉力为之,哪怕以生命为代价也要义无反顾地去为正义和公理去讨要个“说法”,为别人,为自己,都是替天行道,这是大善。摧枯拉朽绝对大善,否则,枯将更枯,朽将更朽,世道将更岌岌可危,人心将更岌岌可危,否则,等到完全不可收拾之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佛的光明正大,恰恰更在非常时刻那一声狮子吼。
那个正为万众所瞩目着的青年杨佳,他行的当然是善。光明而正大。他正大光明地告诉世人:在现代社会,民是公民,而非草芥。
我们周边的许多文人、艺术家和批评家,都号称先锋前卫,都有舌剑唇枪,用他们自己的话讲,都很具批判性。而面对眼前的恶行,他们却集体失声。只要你去瞥一眼他们正在忙的活做的事情,你一眼就看到他们的失声不是因为超脱。
奥斯维辛之后无诗歌,沉重的中国,没有单纯的文学和艺术。美是文艺的主旨和真谛,但美首先是善,如果你照样轻薄,你就与善相背,你的艺术能在市场上卖出天价,它们也一文不值。你的声名亦然。
引用艾未未先生的一句话就是:
“从伦理上说,任何一个人,如果是不为正义而战,不为所谓的公平而战,他就是非正义和不公正的一部分。这毫无疑问。”
[ 本帖最后由 黑沨 于 2008-10-30 14:23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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