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情深，何必问血缘

倚倚

来源:　新闻晨报

●父亲去世，母亲成了单身妈妈，抚养她和她的哥哥。可惜她哥哥不争气，好逸恶劳，常让母亲受气。


　　●她很反感哥哥的行为。哥哥染上酗酒习惯后家中不得安宁，她和母亲决心离家寻找平静的生活。


　　●母亲吃苦耐劳，对她的成长尽心尽力。某天她终于得知自己并非母亲亲生，但她依然想说---


　　lulu打通电话时，情绪很激动，讲着讲着就哭了。她说她和妈妈来上海的时间不长，目前过得并不理想，尽管如此，母女俩却无法踏上回家的路，她也不能再回学校参加高考。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呢？我强抑制住内心的疑问，先聊了些生活琐事，让lulu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


　　因lulu和妈妈住在上海的郊区，她又抽不出休息日，我只好与她打电话。晚上我打通电话，lulu那边声音很吵，但她并没受多大影响，竹筒倒豆子般一讲就是一个多小时。


　　她忍受着儿子的拳脚


　　我家在南方，爸爸很早就去世了，妈妈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妈妈很能吃苦，为赚够一家三口(她、我和哥哥)的开销，她每天凌晨3点就起床轧面，等到6点多就做好早点，招呼我和哥哥吃饭，等我上学去了，她就走街串巷去卖面条。碰上下雨，她还得赶紧跑回家，把晾在外面的干面条收进来，否则好几天的辛苦就得打水漂儿……你肯定想不到，我哥哥白天通常都在家里睡大觉，或者看电视，根本不出去工作，但他却不会替妈妈做半点家务。


　　其实哥哥没半点残疾，是一个长得很强壮、有点帅气的大男生，今年28岁了。别看他在家里是这副模样，但在县城，他的名声却很响，一些年轻人甚至有点“崇拜”他，总是围着他转，拉他去喝酒、打牌、K歌。因为有这么一个很“江湖”的哥哥，我读小学、中学，从来没人敢欺负我。但我自从懂事起，就再也不以哥哥为荣，因为他不想做事，只想花钱。说得难听些，28岁的大男人，生活方式却是个标准的“寄生虫”，从没拿一分钱回家，只知道向妈妈伸手要钱，然后再到外面出风头、扮挥金如土的“大侠”。


　　爸爸去世时，家里小有积蓄，为了这点钱，家里的亲戚与妈妈闹得很不开心。又遇上哥哥没出息，他嫌妈妈总催促他找工作，找个好女子成家，就与那些亲戚走得很近。人家从中挑拨，说妈妈不爱他，他居然信以为真，常常和妈妈吵架。最近五六年，他喜欢上喝酒，半夜回家总是吵得大家不得安宁，妈妈管他，他就忍心对生他养他的妈妈施以拳脚。如果妈妈不给他钱，他也会打她。


　　lulu的讲述让我先是有点难以置信，之后就愤怒起来。我问lulu，她妈妈为什么甘心情愿地养她哥哥这么多年，又忍让他好几年的拳脚，


　　lulu沉默了一下，说：“妈妈总觉得是一家人，不想让外人看笑话。再说爸爸去世得早，她觉得哥哥变成这副样子，她做家长的有很大责任。”


　　那些皱纹，让我心酸


　　我一直在想，快快长大吧，等我读完大学，找到工作，就把妈妈接到身边，离开不懂事的哥哥。没想到刚刚读高二，我就不得不忽然辍学，陪妈妈离开家乡，来到上海。


　　事情发生在去年10月。那天我刚下晚自习，就在校门口遇到哥哥。我顺口问他在等谁，他不大高兴，没讲什么。我不想惹事，就骑车先回家了。骑到半路，哥哥打我的小灵通，说妈妈在谁谁谁家，让我去找她，让她立刻回家。


　　我马上猜到哥哥刚才肯定和妈妈吵架了。我听话地按着他的话找到妈妈，可妈妈死活不肯回家，她告诉我，哥哥前天刚找她要了200元，说去喝同学的喜酒，今天又来要钱。妈妈说没现钱了，他不相信，还打了她，说今天不给他钱，他就要她“好看”。


　　我听后很担心，就自己回家先睡了。睡到半夜，哥哥很凶地用脚踢门，我被惊醒，给他开了门。哥哥一看就是喝醉了，走路摇摇晃晃。他恶狠狠地问我，妈妈到哪里去了。我的确不知道妈妈的去向，他就一边翻来覆去地询问妈妈在哪里，一边开始砸东西。我很害怕，穿好衣服正想跑出去，就听到哥哥说妈妈的小灵通还有信号，说明人还在县城，可能在外婆家。他说完就给朋友打电话，让他骑摩托车过来，跟他一起去外婆家把妈妈“拎”出来。人家不愿多事，找个理由推掉了，哥哥很不开心，突然把家里的电话摔到地上，拿着一把刀就冲出家门。我跟在他身后走了50米，壮着胆子劝他，外婆那么大年纪了，不要半夜再去惊扰她老人家。好说歹说，哥哥才把刀扔掉。我说明天还要上学，先去睡了，然后转身就跑。


　　说来也巧，我到了家门口，正好看到妈妈，我赶紧把她拉进门，劝她收拾衣服暂时出门躲躲像疯了一样的哥哥。于是妈妈收拾东西，我在门口望风，一有人走过来，我就心惊肉跳。还好哥哥整晚没再回家，我早上把妈妈送到车站附近的小旅馆安顿好，自己白天去上学，抽空跟妈妈商量对策。妈妈说她可以出去打工，给我攒读大学的学费，让我安心读书。可我不放心。妈妈已经50多岁了，以前没出过几次门，她文化低，普通话讲得也一般，就这样天南地北地“漂”，安全都是个问题。因此我竭力说服了妈妈，要走两人一起走，免得她走了，哥哥失去理智时拿我撒气。


　　于是我买好火车票后，最后一次去上学，课间时偷偷地跟最好的朋友说，如果明天我没来学校，今后也就不来上学了。好友很惊讶，再三追问原因，我眼泪都流下来了，什么都没说。


　　第一站，我和妈妈去了广东，想投奔亲戚，可工作一时间不太好找。在上海的亲戚听说我们母女俩离家的消息，出于好心就劝我们来上海，说可以介绍妈妈替亲友看小孩。盛情难却，我们就在去年10月底来到上海。我先找了一家包吃包住的饭店打工，而妈妈就到那位熟人家里做家务，看小孩。因为是熟人，事先没好意思问薪水，妈妈几个月做下来，发现每月只能拿到200元，而且是包吃不包住。苛刻的主人不但把一家人的衣服都交给妈妈，连床单这样的大件也让妈妈手洗，而两个孩子又非常调皮，一天的活干下来，妈妈的腰都直不起来了。我换工作换到妈妈附近，想每晚在这家人那里搭伙吃顿饭，女主人就说，那200元工资也不发了，权当饭费。因为太心疼这200元的收入，我和妈妈只好下班后再自己简单做点吃的。


　　lulu忽然不说话，我猜她肯定是哭了。等了一会儿，她用很重的鼻音告诉我，在家里时妈妈虽然年过半百，外表看上去却足足年轻十岁。到了上海，她每星期看望一次妈妈，晚上住在出租房里，与妈妈睡一只枕头，发现妈妈脸上多出许多浅浅的皱纹，苍老了许多。熄灯后她怎么都睡不着，心里只是一个念头：一定要帮妈妈换份轻松些、报酬高一点的新工作。


　　母女情深，何必问血缘


　　叶梓，忘记告诉你了，我给好朋友打电话，她告诉我，我辍学一周后哥哥才来学校找人，之后就四处寻找我们的下落。外婆以为他良心发现，就把上海亲戚的电话给了他。哥哥很快托人传话，让妈妈跟他联系。记得那天晚上我陪着妈妈打公用电话，哥哥不叫“妈妈”，张嘴就说“喂”，口气跟从前一样凶，听得出又喝过酒了。妈妈问他，有没有找事情做，是不是不准备谈女朋友了？哥哥说自己在家里玩得很好，还让妈妈把在家里的积蓄拿出来分给他，他想走到哪里就走到哪里，再也不回家了。没讲几分钟，哥哥就把电话挂了。妈妈跟我念叨：“你哥哥懂得替我省长途电话费了。”我又难过又不屑地告诉她，哥哥不过是心疼他接听的话费而已。又过了几天，哥哥打电话给我，又是在酒后，反反复复问我：“你是不是不准备回家了？”我只得敷衍：“那是我的家，我肯定会回来的。”这时电话那边哥哥和别人说话去了，我就悄悄地把电话挂了。他这个态度，真让我伤透了心！


　　我认真地劝lulu，放弃一年后的高考，实在有点可惜，不如回家先把书读完。她说中学老师通过好友联系上她，也是这么讲的，但她一想到哥哥那夜酒醉的模样就很怕，担心回家后被他“修理”。


　　Lulu的理由让我一时间无法反驳。就在此时，她告诉我一个很大的秘密。


　　我很小的时候，小孩子闹别扭，有人故意说：“别理她，她是个捡回来的野孩子。”我从来没把这话当真。等我长大后，有哥哥“撑腰”，没人再敢讲这种话。有一次妈妈被哥哥打了，她找机会很郑重地告诉我，我的确是十几年前她和爸爸捡回来的孤儿，但这些年来他们一直都拿我当亲生女儿看待。事实上，妈妈的确是这样待我的，她自己再苦再累，也不肯让我受委屈，一定要让我吃饱穿暖。初中毕业后，我反感哥哥的言行，想早点离开家，就固执地去读技校，而妈妈想让我读大学，还特意安排我到爸爸生前的好友家里玩，让他们以自己读大学的女儿为例，劝我好好读书，这样才会有好前程。我被说服，重新读了高中。


　　长这么大，妈妈在我身上花费了很大的心血。这次来上海，我们不清楚上海天气暖和，10月份老屋子里还会有蚊子，第一天搬进出租屋时没准备蚊香，结果蚊子像机群一样向我们发起进攻，妈妈整晚没睡，坐在我身边赶蚊子，我迷迷糊糊地劝她睡一会儿，她不肯，一直坐到天亮。从那天起，我就坚定了决心，这辈子一定要让妈妈过上幸福的生活。哥哥是她亲生的，但他却不懂事，屡屡让她伤心；我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我一定要比亲生女儿还孝顺，要替哥哥弥补亲情的欠缺。这是我最大的心愿。


　　“我刚刚换的这份工作，工资只够我们母女俩的饭费和房租。所以我现在很想替妈妈找份新工作，保洁工、售货员、家政都可以，缓解一下经济上的紧张，这样我可以省些钱去学英语和计算机，等拿到证书，我工作的选择面就大多了。”lulu说这就是她的第二个心愿。


　　放下电话之前，lulu仿佛是为了向我保证什么，又重复了一句：“虽然我不是她的亲骨肉，但我一定要尽双份孝心，让吃了许多苦的妈妈尽量过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