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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一所盲人学校。
学校涵盖年级很广,最高的年级,是相当于大专的高职班,还是叫盲生而不叫盲童吧。
去学校,是为了了解盲生学习计算机的事。听的课,是教盲生学习用计算机写文章。讲给几个朋友听,都很诧异。也许,对很多视力正常的人来说,确实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问了学校一位信息技术学科的教师,她开始的第一句话就是:要了解孩子们,他们可喜欢计算机啦。
跟那们老师聊了好一会儿,她去过美国考察。她讲,在那里,许多行业里都有盲人,连世界银行里还看到一个盲人雇员。这个雇员的任务,就是每天打开电脑上网,在银行网站的盲人阅读页面上寻找不适合盲人“看”的地方,然后,修改。这个雇员是全盲。她还讲,还看到过盲人程序员,专门编程序的。考察期间,至少她的感觉,盲人和正常人在社会上是平等的。现代社会的文明,应该考虑每个弱势群体的特殊需要。
孩子坐在计算机前,戴着耳机,面前的电脑和我们用的差别不大,多了一台点字显示器,也叫“点显器”——能把光标停留地方的文字“翻译”成盲文,可供孩子触摸。很好奇地想听耳机里是什么声音,凡是光标停留的文字,耳机里都读出来——老师介绍,这是电脑里屏幕阅读软件的功能。
看着孩子们默默地输入着,不停地尝试着,屏幕上出现了一行、两行的只有我们明眼人才能看到的通顺的文字。
老师讲,经过训练,一个盲生打开WORD、进入输入文字前的所有准备阶段的速度,肯定比一个正常视力的人要快。盲生能记住所有的快捷键组合,只要连续按几个快捷键组合再加几个字母,就能打开WORD,而正常视力的人用惯了鼠标,从“开始”菜单一层一层找或者把已经打开的窗口关上,在桌面上找快捷图标,速度肯定赶不上盲生的精神高度集中时的快捷键。
这肯定不是一日之功了。
这是一位让人敬佩的老师。为了体验盲生操作计算机的感觉,她用眼罩遮住双眼,在计算机面前操作了半小时,当她拿下眼罩时才发现,屏幕上已经层层叠叠打开了不知多少窗口,自己也记不得是什么时候打开的了,自己需要的那个窗口也不知在哪儿。她认真地看着我:“盲生操作计算机,最重要的是,让他们时刻记住自己现在在屏幕上的‘位置’。”——这是对光标和活动窗口重要性的简单描述,却是那样的准确。如果没有切身的体会,是无法讲出这个简单却又是那么重要的道理。
听老师说,盲生特别喜欢到电脑房,特别喜欢上网,喜欢浏览网页,最喜欢的事,还是和别人聊QQ,或者聊MSN。在网络上远程和别人聊天时,他们才感觉到自己和正常人是一样的、平等的——人格上的平等,心灵上的平等。如果QQ或者MSN上那一端的聊友知道他们是盲人,发来的话语绝大多数是钦佩,是不相信却又不得不信的赞美。
网络,在盲人的面前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能得到与正常人同步的文字信息的世界,一个能和别人平等交流的世界。一个伟大的平台。信息技术使盲人又了解到曾经失去后又复得的大千世界。
看着那几位年青的信息技术学科教师,听着她们讲述着常人没有听过、更无法想像的盲生学电脑的事,如数家珍。不知她们克服了多少困难。清楚地记得,她们异口同声的一句话:把自己当作盲生,去面对电脑,在电脑前什么都看不到的时候,就会想着怎么去教会孩子们用电脑。她们读懂了盲生的心,手把手地让每个孩子摸着键盘,把WINDOWS的窗口和菜单用厚版纸模拟做出来,让孩子们去摸上面凸出的线条,告诉他们,在面前这个像电视机一样的显示器上出现的“窗口”和“菜单”,就是你们摸的这个样子。
早就听人说过,教特殊学校的特殊学生,是需要有特殊的爱,有特殊的耐心和坚韧。要去读懂这些特殊学生的心。她们的论文中,会看到“视障 盲用键盘 键盘盖”这样的关键词。对盲生的键盘教学内容中,有“F1键-现行盲文、F2键-汉语双拼盲文、F3键-英语盲文、F5键-有声浏览器、F6键-电子邮件、F7键-数据库”这些术语。而对“复制”、“剪切”、“粘贴”、“覆盖”这些用视觉理解更为有效的操作术语,孩子们更多的是迷惑,是茫然。特别是发生了“意外”——不知光标跑到屏幕的什么地方去了,机器突然没有响应了,搞错了光标位置还是在不停地操作而造成屏幕上的文字一团糟……这是考验,是教师去努力读懂孩子的心的考验。面对孩子们在机器前的胆怯,她们鼓励;看着孩子们为输入找不到方向而烦恼,她们排解;看着孩子因为反复尝试还是失败而暴躁,她们安慰。
她们在努力去读懂这些孩子的心。
盲生喜欢交流,渴望和别人交流。在现实世界中,他们在家里,得到的是呵护;在学校,得到的是爱护;在社会,得到的要么是同情和帮助,要么是歧视——就是没有真正的平等。他们喜欢自己的小伙伴,在正常人面前,经常喜欢踡缩在自己的心灵的一角里。听说,残疾人的内心世界是非常丰富的,盲人更是这样,而盲生、盲童,心灵的触角,总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来。他们的内心,也充满着光明和绚烂。
他们没有面对显示屏的热切目光,看着他们敲着键盘的稔熟的手指。问了老师,每分钟能输入多少个汉字?老师回答,训练三年,能达到每分钟二十来个字,训练四五年,还能多打些。但她用很重的语气说:原来两节作文课,一个七、八年级的学生,能用盲文写四百来字的作文,写得挺好的。如果用计算机,只能打不到两百个字。关键不是打多少个字,而是他们能用明文而不是用盲文和别人直接交流,其间就不需要翻译了。这才是让盲生学习计算机真正的意义之一。
“我们要改变盲人将来永远只能走‘推拿’、‘按摩’就业之路的现状。”听着这句话,想着曾经看过的、费力地用像锥子般的盲人书写器使劲地戳着厚纸的学生。在这条无数盲人学习时走过的路旁,会出现一条新的学习之路、新的自立之路。听老师介绍,中专部有个盲生,从初中学会操作电脑后,家里就专门为他添置了电脑,安装了盲文系统。在家中他就经常用电脑写文章写诗,现在,已经有多首诗在刊物上发表。
身边的盲童说:你们在我旁边,我有点紧张。其实,我们都没发出声响,只是静静地站在孩子身边。
呵,他是在用心去感觉身边的人,是用他们那极为敏锐的感觉去辨析身边的呼吸声。他没有扭过头,即使扭过头,也不可能看到他那兴奋和喜悦的目光。他戴着耳机,“看”着显示屏,“看”着他并不能看到的文字,在大量的同音词中选择他需要的那个。这是给别人看的文字,这是把自己的内心展现给正常视力的人看的。嘴角,漾着微笑。在用常人无法想像的毅力和坚韧去学习键盘,学习打字,学习根据屏幕阅读器的声音去辨别自己的光标在显示屏上的某一个地方和自己打出的一行行字。
也许,他已经读懂了我们的心,就像我们读着他的心那般——只要用心去读。
看到一位自己也是盲人的教师写出的教学论文,论文的最后,是其他论文里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话:“为了使全国的盲人兄弟姐妹们能更好的使用电脑,我有如下建议。”几个建议,都是如何教好学生使用电脑的。他的心中,已经没有“先生”和“学生”的区别了,这就是一位盲人教师的心。几位盲人教师,也在努力地学着信息技术,在上网。
盲用计算机技术在发展,盲用软件在开发,盲用汉字输入技术也在完善。盲用文本阅读技术、文本编辑技术、盲用电脑字典技术……随着科技发展而不断先进。上网浏览,发电子邮件,对盲人来说,视力已经不会成为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碍。用盲人读书机,完全由盲人独立操作扫描仪,扫描文章,再用软件识别出文字,转换成电子文本文件,再由计算机读出声音,已经是成为现实了,虽然错误率比有明眼人帮助操作时要高,但这会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而逐步改善。
临走时,校长相约:有一个关于科技辅助盲生的生活与学习的研究,是和美国一个城市的合作项目,经常来。答应了,可能要做好几年,项目才可能有结果,用现在动辄“十全十美”的研究成果的眼光来看,这个研究项目能不能达到完美的结果,很难预计。和校长紧紧地握着手。我们都读懂了对方,也都感觉到读懂了那些孩子的心,看不到他们会流露出期待眼神的双瞳,却能感觉那些心里的深处,有一双黑得发亮的
心,要用心去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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