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让领导先走”发表十四周年 (图）

伍艾嘉

当火苗从剧场的舞台上蹿起之时，很多兴奋的中国孩子肯定还以为那是演出的一部分。

几分钟之内，288个孩子死去了。这场悲剧在他们父母的心头十多年来萦绕难消，但是在中国奔向繁荣之际它已经被很多人遗忘。

它再也不会被遗忘了，这多亏了一群网民。他们曝光了可耻的真相。学童们的死因是有人命令他们坐在座位上，让共菜党官员先走。

这一事件曝光后，在最近几星期里激起了数百万的中国人的议论。这迫使由国家控制的媒体第一次承认此事。

事件真相被掩盖了长达12年，直到中央电视台的记者陈耀文（音）在他自己的博客上贴出了一部他自己制作的纪录片。这部纪录片被禁止播放。

中国人管这场火灾叫“一二八事件”。当时，只有国家新闻社和少数几个外国媒体发布了简短报道。

1994年12月8日，500名小学生在克拉玛依市的一家剧场里面观看演出。克拉玛依市是中国西北部新疆省的一个产油城市。

很多学生都是他们班级里面最聪明，最优秀的，年龄从7岁到14岁都有。他们是受过良好教育汉族工程师和物理学家的孩子，他们的父母来到这个穆斯林占多数的地区开发自然资源。

当他们坐好之后，这个城市最高级的官员代表们在仪式性的掌声中入场。演出开始了。

根据生还者的记忆，大概是舞台附近的灯具发生了短路或者是坠落。布景着了火，大火在在一两分钟之内就吞噬了整个剧场。

最初的几秒钟成为了这场灾难最有争议的时刻。生还者坚称，一位女性官员立即站起来大喊，“大家安静，不要动。让领导先走。”

网络上的帖子认为她名叫况丽，在国家石油公司的本地教育中心任副主任，但是官方从来没有证实过这一点。

老师们遵守指令，告诉他们的学生坐在座位上。活下来的孩子回忆说，当火焰和浓烟弥漫的时候，所有人都被吓傻了。

当这些高官显贵鱼贯而出之后，一切都太晚了。老师催促学生们离开座位，奔向其他出口，但是他们发现紧急出口的门却锁住了。

李翔（音）当年是个10岁的孩子。他说：“我的老师叫我跑出剧场，但是当我站起来的时候，整个大厅都弥漫着浓烟和火苗。电力也切断了，什么都看不见。满是哭声和呼叫声。我还算走运，至少我还爬出了大厅。”

后来在法庭上，据说当这些官员奋不顾身的拯救自己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命令打开消防出口。

父母们和幸存的孩子们宣称，况丽本人躲在女用卫生间里面。卫生间本来可以容纳30人，但她用门闩锁上了门。

当大火被扑灭之后，消防队员找到288名儿童和36名成人的尸体。多数成人都是和自己的学生共生死的老师。就在卫生间外，大约有一百名儿童的尸体堆在一起。

国家媒体守本分的简短记录了这场灾难。秘密的党内调查开始了。法律程序启动了，尽管没有任何报道。

对那些失去亲人的家庭和幸存者来说，漫长的沉默忍耐才刚刚开始。1995年，300个死伤者的家庭派出代表前往北京的人民代表大会。据说，那里本应是中国公民得到公平听证，伸张正义的地方。

保安们带领他们去到一个高墙环绕的政府大楼，那里有五辆公共汽车等着送他们回机场。然后，他们被护送经过特别通道，送上去新疆的飞机。

在拍摄的时候，陈耀文就认为这部纪录片是对官员渎职的猛烈抨击。“即使在那时，12年前，当我采访受害者的时候，有些人拒绝了，因为他们受到了压力。我知道地方官员在跟踪我。但是我从没有想到我的纪录片会被禁止播放，也没想到地方政府会掩盖真相。”

南方周末是一家敢言的报纸。根据这家报纸网上版的新报道，空菜党实现了它自己的正义。14人被定罪，其中4人是高级官员，罪名是渎职，最高刑期达5年。庭审的公众旁听受到严格控制。

方天录，剧场中的最高级官员，由于逃离火灾现场，未能组织学生疏散，以及未能报告火警，得到五年刑期。副市长赵兰秀，和另一名教育官员唐舰，分别获刑四年和五年。况丽获刑四年。

然而，所有14人都在两三年内获释。方天录拿到一笔退休金，退休了。其他官员调职去了别的城市。况丽据说重新入党，干起了保险行当。

对幸存者来说，痛苦才开了个头。10岁的李翔现在已经是成年人了。他的脸上被火烧伤留下了疤痕，他的手指也被截除。

“我现在是四川大学的学生了。我可以融入大家，因为我是个心胸开阔的人，而且我足球踢得很好。” 李翔说，“不过一开始我的长相可是把大家都吓跑了。”

李江是另外一个面部被火烧伤的受害者。他谈恋爱时被女方家长拒绝，整天把自己锁在房里。

胡萍是个女孩，在火灾时也是10岁。她不见任何人，而且也发誓不结婚，因为她的手现在依然扭曲着融合在一起，她的腿上也留下了植皮的疤痕。她被一所大学的医学系所录取，但是却没有勇气去上大学。她的父母“终日哭泣”。

“我时刻都感到心灵的重负”，陈耀文说，“我觉得我应该做点什么来安慰这些无辜的心灵。” 网络辩论在中国发展壮大，至少一亿三千七百人在使用互联网，这给了他勇气。去年，他把他的材料贴到了网上。

这些材料打开了通向长期压抑的大众的一扇门，悲伤和愤怒喷涌而出。在网上的评论中，受害者的父母和严重烧伤的幸存者表达了他们的痛苦和哀伤。这激起数千名愤怒的互联网用户指责官员们掩盖真相。

“这些领导本应该保护孩子，但是他们只关心自己”，高立文，54岁。在火灾中他失去了自己8岁的女儿小茵。“应该起诉他们谋杀罪。”

另外一个不愿具名的父亲失去了他9岁的孩子。他说中国人民永远不会忘记“让领导先走”这句话。他说政府承诺建立一座纪念碑，但是从未兑现。

这些家庭最多收到了四千英镑的补偿金。但是这不能收买他们同意以后再不追究此事。相反，他们要求公开道歉，纪念死者，并且对犯罪者作出适当惩罚。

类似的要求在每年的八平方纪念日都有人提起，党认为这个问题不可谈判。

不同寻常的是，中国的审查机关没有封锁这些讨论。陈耀文相信“真诚”的道歉在中国文化中非常重要，在政治上也非常敏感。这就是在公众对这一事件如此感兴趣的原因。

一些网民说他们被陈耀文对李萍的访问深深打动。李萍，47岁，一名教师。她的孩子腾腾在火中死去时10岁。

就像古代悲伤的父母那样，她依然每天跟他的遗像讲话。“我总是这么跟我的孩子的相片讲话，” 她说，“我亲爱的儿子，你离开的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一条众所周知的规矩，不管是白种人，黑种人，还是黄种人都知道：当灾难来临的时候，要让妇女和儿童先走。

“也许这条规矩宪法里没有，党的文件里也没有，但是这是一个人做事的基本。这条规矩那一天在这个城市没有人理睬。”

来源：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