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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众演员”噩梦──北京郊区群众演员院里怪异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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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17 23:06:2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中国青年报》记者张伟/6月3日,《漂在北京》摄制组在北京电影制片厂院内发起成立“北漂艺人自救中心”。6月8日,“北漂艺人自救中心”在北京召开新闻发布会,在北京怀柔某影视城附近做了近3个月“群众演员”的几名当事人现身说法,讲述了自己噩梦般的遭遇。

6月9日,本报记者跟随“北漂艺人自救中心”及几名当事人,对北京市郊区几家聚集“群众演员”的院子进行了采访。

“上戏是一种福利,要尽量给那些刚来的人”

北京市怀柔县有一着名的影视拍摄基地,在基地附近的杨宋村和王化村行走,不时可以看到一个个用泥灰粉刷一新的院子,铁门紧闭。就是这些从村民手中租下的院子,为该影视基地上演的绝大多数知名影视节目,输送了群众演员。

在大约半个月以前,19岁的四川姑娘谭枫和50多名男女同伴,就在王化村的一座类似院子里生活着。他们的身份是“群众演员”,抱着演戏的梦想,并为此忍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生活。

“上戏”是这些20岁左右的青年男女在这里的惟一目的。刚来这里的时候,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被承诺,每天可以上很多戏,赚不少钱,甚至出名。

这样的院子,在这些村子里到底有多少,没人统计过。不过,即使在影视城拍戏最多的时候,供应了所有的群众演员以后,多数院子里的多数人,仍然闲着。

而男孩女孩们到这些院子的过程,也大同小异。

小徐是一名外地民办大学的学生。2006年2月,她独自来到北京,想边打工边学习。一天,公交车一则“剧组急招群众演员”的广告吸引了她。从小就有着当演员梦想的她,来到木樨园附近的这家“演艺公司”,立刻受到了工作人员的交口称赞。欣喜之余,她缴纳了200元建档费、300元服装押金和30元的暂住证办理费,然后被带到了怀柔的一个院子里。

谭枫也是受同一家“演艺公司”介绍而来。之前,她在北京已经漂了4年多,以做衣服为生,月收入几千元。然而,“干一份自己不喜欢的职业”,让她觉得十分痛苦。今年3月,她和同伴到木樨园附近游玩,看到了招聘群众演员的广告。

她还记得,这家公司的负责人“长得特像一个演员,张口就讲述自己的表演经历”,并且向她承诺,到了影视基地,每天都有戏上,干得好还能做“特约”(有台词的群众演员)。就这样,她交了钱。

来到怀柔的院子后,她遇到了小徐、小邸、小刘等来自不同地方的少男少女们,几乎所有人都是被同一家“演艺公司”介绍到这里来的。

刚到院里时,谭枫是作为新人被对待。这段时间里,她一共上了12场戏,在电视剧《雪山飞狐》和《再生缘》里扮演过丫鬟。

这段日子虽然辛苦,但她倒也还能忍受。有戏演时,她凌晨3时30分起床,摸着黑上路。到影视基地前,她们得走50分钟的乡村土路。然而很快,她成了“老人”,上戏的机会也越来越少。后面的两个月,她只上过一两场戏。“上戏是一种福利,要尽量给那些刚来的人,拉拢他们。”

每顿饭都是白水煮面条,惟一的绿菜是大葱

生活的严苛,更是大大超出了“群众演员”们的意料。到怀柔前,谭枫去逛了一家服装市场,买了几套衣服。那是她最后一次大手大脚花钱。一个月后的一天,当她在以前穿过的一件衣服口袋里发现了5元钱时,她激动极了。几个姐妹一起出去买了几个烧饼,分着吃掉。

在这之前,她的每一顿饭,都是白水煮面条,吃到最后,看见面条就想吐。院子里惟一的绿菜是大葱,还不是经常可以看到。她不得不一次次去求“院头”的妻子多买点葱。

在院子里,男生女生们曾经养了一条流浪的小狗。“纯白的哈巴狗,十分漂亮!”因为没有东西吃,小狗越来越瘦。“这对小狗是一种折磨,而对我们这些特别想吃肉的人来说,狗肉在眼前又不能吃,也是种折磨。”最后,他们决定把小狗杀掉。

“为了减轻罪恶感,我们做了分工,有人杀狗,有人剥皮,有人烧水。最后,我们把它的皮埋了,并且一起求它原谅我们。”说到这里,她忽然顿住。

在一个院子里,记者看到,几十平方米的地方,供人居住的房间只有三间,十分拥挤。

小徐回忆,最夸张的一次,上下铺两张床上住了5个人。日子久了,铁制的床架被压弯,看上去随时都可能折断。

夜晚入睡前,这样的场景并不鲜见:上铺的一个人先小心地躺下,然后另一个人紧挨着她放下身子。“别再动了”,下铺的人提醒,免得掉下来“压死几个”。

床最后还是压坏了。几个男孩子自告奋勇,到村子里捡了几块砖头,用木板搭起了新床,睡着比以前舒服。不过,代价很大。几天后,镇上的派出所民警来到院里,将捡砖头的男孩儿以盗窃为由,拘留了一星期。其中一个男孩儿,长得高高壮壮,最大的梦想是当兵。这下因为留了案底,他的梦想彻底破灭了。

“院头”利用各种名目收费,几天下来就让人身无分文

“群众演员”的钱和手机等物品,在进院的前几天,就被搜刮一空。院里的住宿费因人而异。没钱的人要交500元,多的则是两三千元。除了住宿费,还有伙食费、管理费……

小徐的钱是到院里的当晚,一个中年女人招呼她过去,以收学费为名要走的。所谓的“授课”最终没有进行。

费用的名目五花八门。在杨宋村的一家院子里,一名女孩儿告诉记者自己每月要交的钱:住宿费100元、管理费100元、导演说戏费80元。

“院头”要钱的方式则直接得多。一次,“院头”问谭枫院里的一个女孩儿:“你有银行卡吗?”

“有啊。”女孩说。

“院头”二话不说,开车带女孩儿来到镇上:“给家里打电话,你的住宿费不够。”过了不久,女孩家人将钱打到卡里,“院头”随即将钱取走。

几天下来,大家基本身无分文。

至于当初承诺的演戏收入,则迟迟不见踪影。开始说是每演完一场戏就结,后来又变成了每月一结。到最后,几个月过去了,也没有人提过钱的问题。

刚来到院里时,很多人都有手机,没过不久,大多数人的手机都不见了。有手机的人,费用也很快就用光。出去上戏的人是不能带手机的,因此很多人会把手机放在枕头底下,或者放在箱子里。很多人回来时发现,自己的号码已经变了,而且已经欠费。而原本的手机卡则换进了“院头”的手机里。

一个院子要想秩序好,必须有几个“王牌打手”

在杨宋村一名姓徐的男子开的院子里,几名记者站在男孩的宿舍里,一言不发。两米高的地方有一扇小小的窗户,下午的阳光照进来,被子上的黑灰看得分明,有人用手轻轻一抖,立刻灰烟弥漫。而在褥子下面,大大小小的几把水果刀和钢刀被随意地插放着。

男孩子当打手,成了这些院子里公开的秘密。“要在这里混,为了抢戏,抢地盘,甚至有时候‘院头’之间产生私人恩怨,都要靠兄弟们出马。”一名从院子里出来的女孩儿说。

每个院子都会评出诸如“五大金刚”之类的名头。谭枫指着这家院里的一名高高的男孩儿说,你别看他瘦小,他是“院头”的得力助手,打起架来非常厉害。

一个院子要想秩序好,必须有几个这样的“王牌打手”,有些人对“院头”十分忠心。在院子里待久了,那些打手为“院头”坐牢顶罪的故事,女孩子们都听得耳朵起茧了。

当然,也有更多的男孩儿派不上这样的用场。谭枫院里的几个男孩儿,被送去北京南站当了保安,每月有几百元工资。前几天,他们的院子解散了,“院头”就跑到南站去,以监管人的身份将他们两个月的工资全部结走。

最后来到院子里的男孩是广东人,一来就交了3000元的住宿费。第二天上戏,他的脚被砸得血肉模糊,最后领了十几元钱的“医药费”,悻悻而去。

对一个院子里的女孩来说,最害怕做的事情,是陪酒

没有戏上,女孩子们就在屋子里自己劈柴,烧水。除此之外就是睡觉。干不了体力活,她们也有别的“用处”。

谭枫曾被送到“院头”的朋友开的一家店里“帮忙”。在10天里,她洗碗,擦桌子,端菜,什么都干,最后走的时候,一分钱的工钱都没给。

但回忆起来,谭枫却觉得自己幸运得很。对一个院子里的女孩来说,最害怕的做的事情,是陪酒。

陪的客人,有的是各个影视节目的制片、栏目组的司机,有时是一些看上去不三不四,“很肮脏”的人。而不管是什么客人,动手动脚是少不了的事。

谭枫被叫去陪的第一个客人,是一名四川人,酒席结束时,对方直截了当地对她说:跟我回去吧,我让你过上好日子。

如果来的是重要的客人,她们在出去之前要被“院头”教导:必须懂事,眼神要好。当然,女孩儿们也可以拒绝。不过“院头”会这样说:“如果不去,一切后果自负。”

许多女孩子,回想起那些受侮辱的场面,都失声痛哭。可是,等着她们的远不止这么简单。

“多数去陪酒的女孩子,都要经历‘最后一步’。”谭枫说。

“最后一步是什么?”一名记者追问。

她支吾再三,忽然瞪圆眼睛发了火:“你真不知道吗?为什么非得问得那么清楚?”

短短几个月,她听说了太多不幸的故事。有个叫“小黑”的“院头”,非常好色,在影视城周围无人不知。“小黑”喜欢“串院儿”,一旦发现谁院里的姑娘很漂亮,一定要想办法把她弄进自己院里。

在“群众演员”中,互相喜欢的人很多,公开谈恋爱的人却很少。有个女孩子很漂亮,属于被很多人“盯上”的那种。她偷偷地说起过自己喜欢的男孩儿,但从来不敢表白。因为那样的结果,只可能是男孩儿“失踪”。

还有许多故事,听来令人瞠目结舌。当“群众演员”时,谭枫认识过一个女孩子,最开始见的时候,女孩儿很胖,最后一次见是一个月前,她发现那女孩儿瘦得皮包骨头。

“你怎么减肥的?”她问。

“运动。”女孩儿有些木然地回答,“我不像你们,我每天早上准时起来,从来不耽误。”

原来,女孩儿和“院头”做了“最后一步”以后,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决定流产,又没钱。于是,每天清晨,她强迫自己剧烈运动,跳高、弯腰、俯卧撑等等,有时候发起狠来,她拼命用手打自己的肚子。最后,她终于流产了,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却再也胖不起来。

“这样的故事太多了,”谭枫说,“你想听多少都可以。”

“这些女孩子,开始都是有梦想的,她们以后不要说梦想,即使活下去也要很大的勇气。”谭枫悲哀地笑了一下。

“院头”通常“在黑道混得很开”

“你们为什么不走呢?”一名记者问她。

“走?走到哪里去?”她有些激动,大声地问。

院子里的人没有什么自由,每次出门,如果时间短,可以跟“院头”打个招呼,如果时间长,则要写请假条。

在杨宋村的某个院子里,记者看到了一份满满两张纸的“规章制度”,其中关于请假是这样写的:“作息时间表规定外,任何人不得离开住宿地,特殊情况须向管理人员请假,征得批准,方可离开,并在规定时间内返回。”

“而且,一名女孩子,出了这样的事,‘院头’要留住你的办法还会少吗?”她的语气让人想起,这毕竟是些只有十几岁的女孩子。

很少有人自己离开了院子。谭枫住的几个月里,有3个河北的男孩吃不了这种苦,在一个半夜偷偷逃走了。

那天晚上,灯关了,大家都没睡,谭枫看着3个男孩偷偷地溜出了院子。“他们身上没有一分钱,说是要走路回去。我现在都不知道,他们到家了没有,是否还活着。”

每一个住在院子里的人都知道,院头在“黑道混得很开”。像谭枫住过的这个小院子,刚成立不到半年,是从一个“老院”分出来的,而“新院”的“院头”,是“老院”“院头”的徒弟。这种关系,在大大小小的院子里十分常见。

“老院”的“院头”是名“有头有脸”的人物,很多人都怕他。一次,他问一个姓周的女孩子“怕不怕他”,女孩儿以为是玩笑,倔强地回答:不怕呀。“院头”一把将女孩推倒在地,拉扯她的衣服,并强亲了她,然后说:“我有很多办法让你怕我。”

半个月前,谭枫所在的院子要解散了。解散的原因,是“得罪了道上的兄弟”。那是一天晚上,院子里的两个女孩子,被“院头”“选出去”,陪“院头”的一些朋友喝酒。

当天半夜,谭枫接到了其中一个17岁的女孩的电话,“姐,救救我们”。

那天晚上,她和院子里的所有男女一起,找到“院头”夫妇,跟他们谈判。“这个女孩子只有17岁,如果她出了事,家里人找来,犯事的人是要坐牢的。”她说。

讨价还价后,“院头”夫妇出去了,不久,两个女孩子被带了回来。“她们一进门,抓住我的手问:姐,这是到家了吗?我说:到家了。她们立刻瘫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这件事让“院头”的那些朋友觉得很没面子,声称要弄出几条人命才肯罢休。于是,这个院子只好解散了。

“当然,这可能是个借口。”一名女孩儿说,“因为我们身上基本没什么油水可捞了,我们解散后,他们可以再找新人。”

于是,人们陆续离开,有的人一分钱没有拿到,谭枫算是幸运的一个,她拿到了15.3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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